《所有人都在等我们分手[娱乐圈]》作者：飞奔的橘子 文案： 双重生，双向暗恋。 病恹恹的衢三爷找了个小明星，圈内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小明星被抛弃。 小明星一路星光璀璨，捧起了影帝的奖杯，病恹恹的衢三爷看着好似随时都要断气，但就是没分手。 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为了他的钱和资源。 所有人都觉得我只是用他打发时间，图一时新鲜。 但所有人什么都不懂。 【双向暗恋进行时】 林逸：他不爱我，没关系，我依然爱他。 衢昀：他不爱我，没关系，我能等到他爱上我。 重生前： 他曾为我而死/他曾照亮我的生命 他也曾控制我的人生/他也曾尝试逃离 但最终我原谅了他/但最终我爱上了他 重生后： 对不起，我只想谈恋爱 位高权重·深不可测·喜怒无常·病恹恹·深情攻X擅长脑补·隐忍克制·温柔受 阅读指南： 1.上辈子有误会。 2.本质是双向暗恋的小甜文，但读者可能不这么觉得。 3.本文架空。 一句话简介：我偏不。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娱乐圈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逸，衢昀 ┃ 配角：《我当大佬的那些年》连载中，喜欢的小可爱可以收藏下~ ┃ 其它： 第1章 奏乐声，尖叫声，呻.吟声在他耳边混做一团，天地倾覆，世界在他眼前模糊不清，怀中人异常沉重，带着他朝深渊不断坠落。 “衢昀……”声音极轻溢出，惹来对面人诧异的一瞥。 似乎是认为他仍有所不满，白正卿微微皱眉，身体前倾，压迫感如影随形，将眼前人笼罩：“林先生，您刚才说什么？” 林逸猛然睁大眼，恍若受到惊吓的表现，让白正卿停下前倾的幅度，打量林逸此刻的模样，自然的往后靠了靠，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恰到好处的关怀道：“您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 林逸喉结微动，世界在他眼前重归清晰，他察觉到额头有些出汗，下意识在口袋里摸了摸，没摸到丝绸质感的手帕，才有些茫然的看向紧盯着他不放的白正卿。 他此刻正带着些恰到好处的笑容，平静的注视着他，显出陌生的疏离感。 林逸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 他稳住心神，不着痕迹的打量这个略显陌生的环境。 狭小的房间，紧闭的卧室门，墙壁上挂着一副他的海报——说是海报，其实是他自己放大打印的剧照，来纪念他的第一个男配。 虽然只是一个粗制滥造的网剧，压根没多少台词的配角。 但对当时的他来说，已然是值得被精心纪念的存在——它曾一度激励他在这条路上踽踽前行，一直到最后，被他亲手扔进垃圾桶。 海报簇新，未曾受到岁月的侵蚀，停留在被他满怀忐忑和喜悦粘贴上去的那一刻，海报上的他目光清澈，怀揣着梦想，在镜头前熠熠生辉。 林逸有些时空混乱的恍惚感，一时无法确定自己此刻究竟处于何时何地。 他茫然的视线划过有些警惕的白正卿，落在了他面前的东西上，一叠纸，被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一笔一划的写着他的名字，力道极深。 恍惚感就此散去，悬在空中的脚落到了实地，心脏平稳起伏，供给他足够的力量，让他得以伸手将这叠纸翻回第一页。 《助理合同》 林逸露出了一个笑，他轻抚过这四个字，有些怀念又有些愤怒，但这些情绪最终被庆幸所取代。 白正卿眉宇间堆起几个浅浅的褶皱，对对方恍若走神的表现十分不满意，他再度提醒了一遍：“林先生，刚才我跟您说的，您都清楚了吗？” 林逸抬眼看他，眼瞳黝黑，深不见光。 熟悉的神情让白正卿下意识垂下眼避开视线，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后，又飞快抬眼看他，林逸方才的眼神好似他的错觉般，再度看去，林逸又是之前那般，诺诺不敢言的模样。 我居然差点以为在他身上看到了三爷的影子…… 白正卿伸手推了推眼镜，认真打量了一遍林逸。 林逸尚在回忆上一次对方带他去见衢昀前说了些什么，没想起那些或许在当时看来屈辱又愤怒的对话，倒是清晰的记得自己当初的情绪——无处宣泄的愤怒，对自我的失望，对未曾谋面的衢昀的憎恶。 他笑了下，酒窝凹陷，显得他身上的气质愈发纯粹。 林逸的外貌并不算出色——至少在他从事的行业里不算出色，但胜在长相干净，没有锋芒亦没有阴霾，简简单单一笑，就宛若记忆中的少年，长身而立，不知人间忧愁，不识世间苦楚。 宛若初恋时干净纯粹的少年，叫人回忆起当初青涩懵懂的爱恋。 当年微博兴起“初恋的他”这股风潮时，林逸的公司也想把他包装下推出去，原本想着就凭林逸这副长相，就算站着不动，啥都不会，也妥妥的能火。 但谁能想他们就是那么倒霉呢，林逸还没火先被泼了一身黑料，粉丝没多少，黑粉铺天盖地，以至于林逸耽搁再耽搁，混成了如今的三十八线小明星。 白正卿被他这一笑笑得楞了下，他推了推眼镜，声音温和了几分道：“三爷脾气好……” 撒谎，衢昀喜怒无常，脾气糟糕的不得了。 “只要您乖一点，他不会为难您。” 林逸仔细想了想，这句应该不算是谎话，他……确实不算为难过他。 “而且您的理想不是成为明星吗？”白正卿浮起没有多余的含义，仅仅只是为了表达礼貌的笑，不急不缓道：“三爷能帮您实现您的理想。” 林逸神情怔然，白正卿察觉了他的异常，有些烦恼这些话翻来覆去重复数遍，对方依旧优柔寡断的模样。 他的目光锁定林逸，褪去虚伪客套的语气，显出几分不耐烦：“合同也签了，再做这种姿态，就未免有些……”他仅剩的涵养让他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林逸揉了揉眉心，对此刻的白正卿有些陌生。 那些他以为早已忘记的事情再度袭来，被剧组拒绝，找不到下一份工作，窘迫到负债，数次碰壁，被冷嘲热讽“清高”，再到有人“好心”提醒之前被拒绝的那份合同…… 那些事情太过久远，他曾以为早已被他忘却，但回到此刻，却清晰的好似昨日重现。 他都快忘记，他也曾有一根傲骨，不肯折断，然后…… 这次换林逸认真的打量对方了。或许他从来没了解过白特助。 白正卿被他过于透彻的眼神打量的有些烦躁，他推了推眼镜，遮掩这股无名之火，催促道：“你想好了吗？” 林逸无有不可的点了点头。 他答应的过于轻松，和他方才优柔寡断的模样截然不同，白正卿定睛看了他几秒，放弃了再警告他一遍的想法——反正他很快就会学会该怎么做才能讨好三爷。 他起身朝门外走去，边走便道：“我带你去三爷那边，衣服已经准备好了，你到时候换一下就行。” 林逸起身，瞥见桌上的合同，迟疑两秒，一并带上了。 白正卿瞥了眼他手里的东西，没开口，径直朝小区内格外显眼的黑车走去。 . “三爷晚上有事，可能会回来的晚一点，你就在这等他。”白正卿将洗漱一新的林逸送到房间，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林逸不是很熟悉这里，他有些新奇的看了眼几乎全新的家具，轻易得出了结论：衢昀不常来。 他将合同放到了一旁，打量格外醒目的大床，回忆了下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记忆有些模糊，但依稀记得是在书房。 看来白特助没摸准衢昀的想法。 林逸坐在沙发上，没什么事做，干脆掏出了手机，他有些不熟练的操作着老式手机，发现哪怕是在这个时候，他也没什么朋友。 林逸挨个点着社交app，大部分都显得异常空荡荡，原本他还有个经纪人，但他签约的经济公司前不久倒闭了。 现在想来，说不定还是他连累了对方。 所以现在他连经纪人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了，这让通讯录上最近几通未接对话显得有些显眼。 林逸回忆了下，一时想不起这串号码属于谁，所幸他将对方保存在了联络薄里，看备注应该就知道…… “不熟悉的王·三线” 林逸盯着自己给对方的备注陷入了沉思，虽然干脆利落的得到了信息，但这对他想起对方是谁没有任何帮助。 看来我们不是很熟。 不是很熟的王三线给他打了个电话。 林逸手一滑给挂了。 对方又打了个电话，这次林逸没手滑，他接通了电话。 “林逸？林逸？听的见吗？”听倒是听的见……但你是哪位？ 方才发现自己重生了都丝毫没有慌张的林逸，现在有些慌，他咳嗽了一声：“我听见了。” 对方没发现林逸的异常，又或许林逸在他面前素来是这副冷淡疏远的模样，分外热情道：“我最近接了部戏，戏里有个小角色缺人，我跟导演推荐了你，你来试试吧。这是大制作，不是那些三流剧组，你表现好一点，说不定到时候就转运了呢……” 对方在电话那边絮絮叨叨，林逸有些茫然的拉开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备注，确定没看错，是不熟悉的王·三线，才重新将手机贴到耳边，泛起了深切的疑惑——既然是不熟悉的王三线，为什么对方上来就给他投喂试镜？ “你在听我说吗？”对方声音充满了活力……以及陌生，林逸实在无法从记忆里挖掘出对方丝毫信息。 “我听见了。”林逸声音有些干涩，但还算平静：“你……” “景澄，导演喊你呢，你跟谁打电话呢？”一个女声突然插入，被称为景澄的男人明显紧张了起来，他语速飞快道：“不说了，我等会发短信给你，你记得一定要来啊。” 女声有些疑惑：“你让谁来……” 电话断了，林逸也从这个称呼想起了对方究竟是谁。 王景澄，目前的三线小明星，未来的现象级流量，火遍大江南北，真正的现象级偶像，一度引发追星狂潮，超一线男星，行走的荷尔蒙。 但问题是，他们认识吗……？ 林逸在记忆里扒拉，试图找出那么一丝残留的记忆。 奈何对方跟他真的不熟，而过往的记忆又实在太过遥远，他回忆了半晌，还是没想起对方跟他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又有什么渊源，以至于对方还曾如此热情的给他介绍试镜机会。 …… 我好像依稀记得这位的人设走的是高冷寡言情商高A爆全场的路线？ 偶像人设果然是用来破灭的。 手机震动了下，林逸瞥了眼短信上的时间地点以及试镜人物，《景宫沉》这三个字蓦然闯人眼中。 林逸愣神，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部戏是对方人气爆发的转折点。 《景宫沉》不止爆了一个林逸，连带着当时的配角都挨个火了一阵子，当然最后唯独王景澄被所有人记住了。 林逸盯着短信发呆，心脏跳的飞快，好似看到曾经错过的机会，重新回到了他手中。 如果我…… “三爷叫你过去。”白正卿急匆匆推开门道。 林逸恍然惊醒，从虚无缥缈的念头回到了现实，他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犹豫。 白正卿眼看林逸脸上再度浮现出他近日无比熟悉的犹豫不决，眼角微不可觉的一抽，干脆直接拽着他出了门，直奔书房而去。 他伸手敲了敲门。 “三爷，林先生到了。” 书房内沉默片刻，才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照例今天有两更，之后会保持日更到完结。 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橘子~ (*￣︶￣) 第2章 书房显然不常用，书架上摆满了簇新的书，书桌倒是有些使用的痕迹，林逸匆匆扫了眼书房，视线划过充当背景板的裴彦，落到衢昀身上。 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岁月没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一如记忆里的那般，眉目深邃，气势逼人，浑身上下透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抬眼看人时，眼眸深深，让人生出被一眼看透的错觉。 他长的并非不好看，只是气势远比长相更引人注意。 而一旦被他的气势所摄，自然也失去了欣赏对方外貌的心情，对于弱者来说，他显得太过强势；对于强者来说，他如皑皑雪山，让人油然而生无法击溃之感。 一看就知道没有遭遇过社会的毒打。 林逸收回目光，因这个想法，泛起些许笑意，一闪而逝。 衢昀的视线在熟悉的身影上停顿，他打量的视线毫无收敛，叫人清楚察觉他正一寸寸扫视对方，从发丝到脚跟，最后停顿在林逸垂下的眼睑上。 他手指微动，按捺住了触碰对方的冲动。 此刻的林逸稚嫩又纯粹，眼底依旧有着属于理想的光，站在光的尽头，好似漫天星光笼罩着他，熠熠生辉，照亮衢昀的世界。 没有抗拒的沉默，没有黯淡的眼神，没有疏远，没有愤怒。 衢昀垂下眼，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他不怕一切重来，不怕死亡的阴影，唯独怕……这个世界没有他的少年。 气氛奇异的缄默着。 裴彦跟白正卿交换了个视线，识趣的保持着沉默。 复杂的思绪转过，林逸重新迈步，走进书房，白正卿犹豫了下，还是跟了进去。 林逸在书桌前停下脚步，扬起笑，轻声唤他：“三爷好。” 衢昀恍惚了一瞬，对方嘴里吐出的陌生称呼，平静又疏离的态度，好似昨日重现。 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一切开始的时候，回到了……他还没有恨我的时候。 衢昀沉默了片刻，才好似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林逸？” 他的疑问句，像陈述句，而他的陈述句，则像祈使句。 所以他此刻的态度并不出奇，只是难免会让刚认识他的人，得出对方十分目中无人的结论，甚至产生被蔑视的错觉。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个十分贴切的评价。 只是或许这个结论对一个本就被折断了傲骨，心生愤怒的少年来说，会成为情绪爆发的□□。 林逸恍惚记起那时候的青涩，哪怕被折断傲骨，也妄图想保留自尊。 他再度笑了下，还未开口，忽而听见衢昀生硬的加了一句。 “你脸色有点糟糕，怎么了？”衢昀原本只是想缓和下自己方才的态度，但话语出口，注意力却真转移到了这上面。 他眉梢微皱，细细打量着林逸的神情，身后蔓延出低气压。 书房的气氛瞬间冻结。 林逸楞了下，一时没接上他的话。 在跳出复杂的纠葛，重新认识衢昀，林逸才发现，衢昀真的从未变过，又或者说，对他而言，没有人值得他改变。 衢昀没得到林逸的回答，目光一转，落到了白正卿身上。 原本收敛的气势瞬间涌出，为冻结的房间气氛雪上加霜，白正卿在衢昀的注视下低下头，心绪急转。 万万没想到，三爷难得看上个小明星，居然还是来真的。 他飞快回忆了一遍可能招致林逸不满的事情，发现这可太多了…… 说好的只是玩玩呢？说好的见色起意呢？说好的不懂情爱呢？ 这跟说好的不太一样啊！ 不过白正卿不愧是跟了衢昀数年的特别助理，哪怕在这种情况下，依然绝地求生。 “或许是之前签合同的时候……”他停顿了下，目光往林逸身上飘了下，琢磨着这个小明星但凡有点智商就该主动把这茬揭过去了。 果不其然，一听见白正卿的话，林逸浮出“差点忘了”的表情，如他所料的接了茬。 “三爷，我把合同带过来了。”林逸一开口，衢昀的目光就转回到他身上，沉凝的气氛缓缓流动。 “不满意合同？” 衢昀生生把这句意在关怀的疑问句问出了不满的质疑感，以至于才好转几分的气氛再度陷入无声的静谧。 林逸的沉默不是因为其他原因，而是他有些诧异的发现，原来此刻的衢昀就已经如此……温柔了吗？ 那些曾让他愤怒甚至屈辱的开端，只是因为他不够了解他？ 这听起来有点可笑，尤其是在他们已然分手，不对，准确来说，是结束了合同之后，再得出这个结论亦毫无意义。 但如果一切重新开始…… 林逸没有继续想下去，他们之间并不只有误会，还有最根本的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让这个想法显得如此不切实际。 衢昀眉梢皱的更紧了些，白正卿松了口气，打破了沉默接茬道：“毕竟是合同……”他没说完，衢昀和林逸一并瞥了他一眼。 过于相似的眼神，让白正卿瞬间闭上了嘴。 我好像又出现了幻觉，方才有某个瞬间林逸的眼神跟三爷一模一样…… 见白正卿闭上嘴，衢昀才挪回视线，看向林逸，放缓语调道：“哪里不满意？”见林逸有些踌躇，他再度开口道：“都可以改。” 林逸心中一动，试探的看向衢昀。 衢昀话音刚落，也反应过来，对上林逸期待的眼神，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修正这句话道：“除了撕毁合同之外，都可以改。” 林逸收回了眼神，他不意外衢昀的话，他心动的也不是这一点。 “我去拿合同……”林逸朝门口走去，衢昀注视着他的背影，些许懊恼在眼底浮现，被压得极深，旁人无法窥见些许。 明知道如果没有那份合同的话，一切就会截然不同，但他无法轻易松开手，甚至不敢对没有任何约束关系的发展报以乐观的期待。 他只会把他推得越来越远，直到彻底失去他为止。 林逸拿了合同重新回来，一眼瞥见衢昀身上的气压变得更低了。 他飞快扫了眼在场的白正卿和裴廖，他们是绝对不会招惹衢昀，那他这是……自己把自己搞生气了？ 林逸脚步放缓了些，落到地毯上发出些轻微动静，将衢昀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衢昀的视线划过林逸，落到了他手上拿着的合同上，厚厚的一叠……他的视线在林逸白皙的指尖停顿，挪开了。 林逸没察觉他的视线，他将合同放到书桌上，推到衢昀面前，自然的靠近，将合同翻到他早已看过的那一页上。 林逸靠的很近，衢昀身体微僵，思绪压根没放在面前的合同上，全都落在了近在咫尺的林逸身上，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衢昀喉结微动，余光瞥见林逸俯身，锁骨凹陷几分，显出些许阴影，虚拢着层荧光。 “这一条，关于我的演艺事业……”林逸话说到一半，瞥见抹刺眼的颜色，声音微扬，瞬间忘却了方才克制疏远的称呼：“衢昀，你流鼻血了？” 他神情紧张了起来，衢昀的身体一向不好，先天带的病根，身体虚弱，抵抗力弱，吹阵风都能感冒。 在林逸记忆里，衢昀的身体一直很糟糕，在极为精心的照料下，才有所好转。 裴廖听见林逸的话，飞快上前，将他挤到一旁，熟练的帮衢昀处理掉血迹，仔细观察了下，发现没有继续流血的趋势，才询问道：“三爷，要请医生过来看看吗？” 衢昀摇了摇手，看了眼被他挤到一旁的林逸。 裴廖识趣的重新站回了角落。 “我身体不太好。”衢昀解释了一句，见林逸脸上仍有几分在意，恍若品出了几分甜，叫他心甘情愿的哄他：“吓到你了？” 林逸眨了眨眼，神情缓缓平复成波澜不惊的模样，低声道：“只是有些意外……” 他这时候想不起半句方才想说的话，思绪全牵挂在衢昀身上。他不记得这时候衢昀的身体有没有之后那么糟糕，但看医生总是不会出错的。 他平复着心跳，视线在空中飘过，跟衢昀对视了几秒，彼此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陌生又克制的情绪，具是一愣。 林逸挪开了视线，想起了他们此刻第一次见面的设定，沉默注视着手下的合同，琢磨着怎么说才能让衢昀改变想法去看医生——这有点难，衢昀素来固执，又最是厌恶旁人提起他身体不好的事…… 衢昀的视线落到他手下，他扫了眼合同，想起林逸方才说了半截的话，主动提起了那一茬道：“你的演艺事业……？”他扫过那一页纸，继续道：“是这一条？” 衢昀伸手划过那行字“甲方有权在必要时中止乙方的其他工作”，声音略低了几分，恍若压制着某种情绪：“你喜欢演戏？” 林逸有些愣神，不记得当初衢昀是否也问过他这个问题，而他又是怎么回答的。但大抵不会是像此刻这般平静的对话。 事实上，他们现在还在继续对话的现实，让林逸自己都有些惊讶。 毕竟年轻时候的衢昀，没有多少耐心，更不会解释自己的行为，加上他们之间天然的地位不平等，那可真是一个十分糟糕的开端。 “我喜欢演戏，很喜欢。”时隔许久，林逸终于能坦然将这句话说出口，无需掩饰，更无需害怕旁人误解。 他喜欢演戏，喜欢在戏里的世界，遇到全新的角色，探索他们的内心，扮演其他人的人生，就好似从糟糕的现实里脱离，变成了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人，走过漫长的人生，最终归于平静。 他不在乎演戏能给他带来什么，他只是想演戏，仅此而已。 衢昀从他眼里看到了那道光，久违的，或许曾经出现过但被他亲手扼杀的光。 或许当初的林逸也曾恳求过他，用这双闪着光的眼睛请求他，留下他唯一的爱好，留下一个小小的理想。 而他做了什么？ 他毁了这一切。 衢昀有些仓促的挪开视线，将一切揭破：“就算改变了这一条，一切依旧不会有所改变。”合同只是明面上的约束，而真正用来约束对方的从来不是合同。 林逸有些意外，又听见衢昀忽而道：“你为什么签了这份合同？” 为什么……？ 林逸看了眼白正卿，白正卿也正在看他，视线相对时，对方眯起眼，眼底深处浮出不言而喻的威胁。 林逸缓缓扯开嘴角，朝他露出并没有任何意义的笑。 白正卿被这个突兀的笑愣在原地，林逸挪开视线。 “其实你可以选择不签这份合同？”衢昀注视着那页纸，浑然没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在某种过于澎湃的情绪推动下，说出或许之后会后悔的话。 但在这一刻，起码他是真的想就此放手，还对方一个本该拥有的平静未来。 如果这能让之后的一切都截然不同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了熟悉的小可爱的评论！ 挨个么么哒！ 标个重点：双重生，双向暗恋。 试图写感情流的橘子有些忐忑，希望大家喜欢！ 第3章 书房的气氛有些诡异，林逸正在面临金主直击心灵的灵魂拷问，而一手操办了此事的白正卿心跳的飞快，在衢昀一反常态的发问中，察觉出不同寻常的气息。 衢昀依旧未曾察觉那些暗潮涌动。 他被往事裹挟，又被奇妙的情绪冲昏了头，沉浸在给予所爱之人自由的冲动中，甚至连本能的不情愿都被压制了下去，更不可能察觉这点小小的气氛变化。 林逸沉默片刻，确定衢昀是真的在思考，撕毁合同让他重归自由，而不是在以退为进——不过衢昀确实不是会这样做的人，不管是他的性格还是他周边的环境，都只有旁人对他以退为进。 那就是…… 这一次他对我失去兴趣的时间比上一次早了很多？ 林逸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答案，他本就不出色，衢昀因着一时好奇产生兴趣，又因着他的无趣失去兴趣，都十分正常。 只是他总该把该还的东西还清才行——那场还未开始的刺杀，藏得极深的叛徒，居心叵测的衢家人…… 林逸垂下眼，将隐约的痛楚藏入深处，愈发平静：“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衢昀眉梢微皱，抬眼看他。 这次轮到林逸避开了他的视线。 “我找不到工作，没有剧组愿意让我进组……”他的话没说完，衢昀的声音沉沉响起。 “白正卿。”厚重的书擦着白正卿的脸颊飞过，留下一片血丝，看着极其骇人。 衢昀的怒火丝毫未解，他看了眼林逸，克制住自己的怒气，没再扔一本过去：“你就是这么完成我给你的任务的？” 白正卿伸手擦了下脸侧，抹去血丝，有些无奈：“三爷，不这样做，我完不成任务。”你早说你不是走肾，而是走心，事情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吗？ 当然白正卿是万万不会将这句话说出口的，他死咬着林逸的傲骨，像是要从上面拽下些什么来般，无奈又诚挚道：“我跟林先生好言好语的沟通，林先生直接拒绝了我，我又通过其他人暗示……” “你还找其他人暗示？”衢昀打断他的话，怒火再度攀升，浑然没有他才是罪魁祸首的自觉。 白正卿沉默几秒，苦笑：“三爷，林先生有一根铮铮傲骨。” 衢昀眯起眼打量白正卿，白正卿跟在他身边的时间不短，因为办事妥帖，一路从助理做到了特助，但现在看来，他办事实在有些太妥当了。 “滚出去。”衢昀干脆利落道。 白正卿没试图再辩驳什么，直接转身出了门。 做了半天背景板的裴廖，见状悄无声息开口：“三爷，我去送送他？” 衢昀怒火未消，但好歹记得林逸还在一旁，强行克制了下来，只是冷声道：“顺便告诉他，他被解雇了。” 裴廖一点头，也出了门，书房内只剩下了衢昀和林逸，衢昀才缓缓平静下来。 虽然他不讲道理，但他起码清楚，在林逸眼里，他才是罪魁祸首。 在他向白正卿提出这个任务的时候，就该想到，如果林逸从未想过被包.养，那白正卿会用什么方式来完成他的任务。 他只是选择了装作不知道，然后鄙夷林逸的选择，好似一切的错都是因为对方选择签下了这份合同。 再一次意识到自己果然是活该的衢昀，心如止水。 所以他不喜欢我，甚至想逃离我，难道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是再一次清楚了这一点而已，衢昀注视着那页纸上密密麻麻的墨字，平静想道，至少此刻他还未曾遭遇曾经的那一切。 至少，他还能为他留下一根尚未折断的傲骨。 “我……”衢昀张了张嘴，有些发笑，他不是什么好人，如今却又想将自己伪装成好人？ 他停下了话，林逸却开了口。 “你跟我想象的有些区别。”明明从一开始就很温柔啊。 “你会这样做，是因为喜欢我吗？” 或许你有那么一点喜欢我？或许这一次，我们可以选择不一样的开端？ 衢昀几乎被这个问题迷惑了，好似只要一个肯定的答案，曾经发生过的，此刻还未曾发生的一切就能既往不咎，然后开始一场两情相悦的恋爱。 但衢昀了解林逸，他看上去柔弱可欺，实则软中带硬。 在温柔之下，藏着极为执拗的傲骨，哪怕被打断、被打碎，也会重新从他体内长出，支撑着这具身体，迈向他所向往的世界。 他永远不会屈服，更不可能妥协。 衢昀沉默几秒，轻轻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迟疑了下，落在林逸头上，林逸有些茫然的侧头看衢昀，眼里依旧亮着光，倒映着衢昀的影子，让他有种被对方深深铭刻在心底的错觉。 衢昀揉了揉他的头，柔软的发丝擦过手心，触发神奇的魔咒，让他心甘情愿，让他就此沉沦：“如果我说是因为喜欢你，你会留下来吗？” 林逸怔然，注视着衢昀，像是看着一道他永远解不开的题。 不，你不会。 衢昀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他注视着林逸，年轻稚嫩，尚未被世界抹灭光芒的林逸，有些许酸涩，但仍轻轻笑了起来。 “你走吧。”他收回手，低声咳嗽了一声，平静且不容置喙：“我改变主意了，就算你想留下来，我也不想要你了。” 林逸缓慢的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恍若一道泪痕。 曾经挣扎了许久的自由突兀到来，林逸却有些茫然。 原来，如果当初他耐心一点的话，那一切都会截然不同吗？ 这比之前的想法更嘲讽。 他该说些什么，但他又能说什么？ 林逸想了又想，最后还是选择笑了笑，就好似放下了一切，又好似背负起了更沉重的过往，转身朝门口走去。 他来时就什么都没带，离开时也无比简单，只需要转过身朝前走，就能将留在原地的衢昀抛在身后，再也不见。 他握住书房门的把手，停顿了下，转身看衢昀。 衢昀在他身后注视着他，被突然转身的林逸捕捉到视线，那些复杂情绪就好似一闪而逝般，悄然消失。 他微微皱眉，露出了林逸熟悉的不耐：“还有什么事？” “你等会……” 衢昀心跳不知不觉加快了些，怀揣着一个不该抱有的期待。 “会去看医生吗？” 衢昀怔然，一时没想起对方突然这么说的原因，未曾变化的冷凝中藏着深深的疑惑。 “你刚才流鼻血了。”林逸继续道：“这种情况还是看医生比较好吧？” 衢昀沉默的样子像是在酝酿暴风雨。 林逸停顿了几秒，没听到对方的声音，转身推开门，这一次，他没再停下来。 他在关心我啊，衢昀从中提取出一丝微弱的甜，细细品味，寂静的书房内，暴风雨未曾来临，反而出现了丝久违的阳光，浅淡但真实存在。 裴廖亲眼目睹林逸什么都没拿，从书房内出来就径直朝外走去，他看了看紧闭的书房，又看了看步伐不紧不慢的林逸，犹豫片刻，做出了决定。 “小王，你送林先生回去。”他跟在林逸身后，按下耳边的通讯器，下达命令。 等林逸走出这幢别墅的时候，门口低调的黑车已经等了几分钟。 林逸微微一愣，脚下一转，绕过车，继续朝前方走去。 裴廖飞快跟上了他：“林先生，这边不好打车……” “衢昀……”林逸停顿了下，更正自己的称呼道：“三爷取消了那份合同。” 骗鬼呢，裴廖从小跟着衢昀一起长大，衢昀皱皱眉，他都能猜到对方是因什么而不满，更不要说方才书房内那场对话了。 衢昀要是对林逸没兴趣，他裴字倒过来写。 裴廖一个字都没信，但这不妨碍他跟在林逸身后，诚恳的劝林逸：“离这边最近的公交车站也有好几里路，林先生，您是三爷的客人，再怎么样，也不能让您这样回去，不然三爷就该发火了。” 他招了招手，黑车悄无声息的停到了林逸身边。 林逸停下脚步，看裴廖。 裴廖平时存在感极低，但若是他诚心想讨好一个人，亦很难失手。 比如此刻，林逸犹豫了下，想起衢昀喜怒无常的狗脾气，觉得没必要因为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导致旁人牵连上无妄之灾。 虽然衢昀之后还会不会想起他，都是一个问题…… 林逸伸手拉开了车门，俯身坐进车内，想起另一件事，提醒裴廖：“刚才三爷流了鼻血，记得请医生过来看一下。” 裴廖起码楞了两秒，才下意识道：“三爷……”脾气可不好。 他的话没说完，林逸好似知晓他想说些什么般，紧接着道：“我方才跟他提过了，他应该不会怪你。” 裴廖这次记得将自己微妙的情绪掩饰起来，他态度稍稍热切了几分，道：“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朝裴廖点了点头，一踩油门，缓缓启动了车。 裴廖目送对方离去，才收敛了唇边的笑意，急匆匆往书房赶。 “三爷，我让司机送林先生回去了。”裴廖一进门，见衢昀神情淡淡，摸不透对方此刻的心情，便中规中矩的开了口。 衢昀点了点头，又听见裴廖轻声道：“我请医生过来帮您看看？” 衢昀眉梢微皱，冒出几分火，又被他自己按捺住了。 裴廖摸到了他的脉门，不急着请医生，不急不缓的继续道：“林先生那边……” 衢昀抬眼看他。 裴廖解释道：“方才遇到林先生，林先生跟我聊了几句。”他细细观察着衢昀的神情，看不出分毫变化，又继续道：“他特意嘱托我，记得帮您请医生……” 果不其然，这句话一出口，衢昀的神情缓和了许多，终于开了口。 “林逸的事，你亲自去跟进。”他抽出雪茄，顺着雪茄一寸寸摸过，语气里冒出几分冷意：“看看这件事后面是谁在推波助澜。” 推波助澜？ 裴廖心头一跳，没敢多问这个话题，应下后，迟疑两秒，再度开口道：“林先生……” “还要我教你？” 裴廖秒懂，这就是要看好了的意思，既不能让林逸察觉了，又不能让他在眼皮子底下出一点问题。 才漏听了几分钟的对话，我怎么就跟不上三爷跟林先生之间的感情进度了？ 这两人是想谈恋爱……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黑车低调的开进小区。 手机屏幕闪烁了下，于灯随手揣进兜里。 他迈出大长腿下了车，还没动作，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露出憨厚的笑容，将手上的袋子递给林逸。 “您东西忘拿了。” 对方的笑容过于憨厚，以至于林逸都被迷惑了，下意识伸手接过袋子，手上蓦然一重，超出想象的重量，让他从憨厚笑容里回过神来——他压根没带其他东西，怎么可能会落下东西。 他一抬头，瞥见了个车屁股，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不愧是豪车，性能真好，发动时连声音都没有。 林逸提着袋子，琢磨裴廖会安排什么礼物，一时倒真没猜出来，这个重量能是什么。 上辈子的剧情没发展到这一步，而等之后裴廖再以衢昀的名义送礼物时，林逸的身份已截然不同，成功晋级为被包养的小情人，收到的大多是常规的手表、袖扣之类，不出挑又刚刚好的礼物。 林逸怀揣着对陌生的人生轨道的新奇感回了家。 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处处充斥着回忆，那是没有衢昀参与的人生，在他的过去被逐渐淡忘的存在——充满了不如意的演员生涯遗留的痕迹。 偷偷放大的海报，小小的手卡，翻烂的台词本以及无数与演技相关的书，充斥了整片空间，本就狭小的房间塞下这些，也就放不下其他东西了——一如他曾经的人生，除去演戏之外，什么都没有。 太软弱了，林逸。 林逸与海报上那个年轻到不知前路艰辛的自己对视，恍若隔着时空与曾经的自己对话。 不过是不能演戏而已，就把一切搞成这副模样。 海报上的林逸年轻且意气风发，注视着前方，或者说，注视着他的理想，坚定执着且自信。 就算不能演戏又能怎么样？世界这么大，你还有很多选择。 林逸避开海报上的自己，丝毫不肯停歇对自我的谴责。 就算你有那么多理由，但赌上你的人生，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手机震动了下，林逸没管，执拗的注视着那张海报上略显稚嫩的自己。 过去发生的一切，用局外人的视角去看，可能会得出矫情以及活该的判断。 但对于身处其中，处于虚幻理想和残酷现实之间的林逸来说，那不仅仅是一段客观的文字，而是一段囊括了过去以及未来的历史，它见证了他曾经的青涩，也目送他成为如今的模样。 一切重来，这一次，林逸想做一个不一样的选择。 手机又震动了下。 林逸没管，他伸手将海报从墙上小心翼翼的撕下，露出海报后面干净的墙面，与周围蒙了层灰的环境格格不入，哪怕没有了海报，留下的痕迹依然顽固彰显着它的存在感。 林逸垂眉，将海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他曾追求理想，至死不休。 这一次，他选择从一开始就放弃，不再牵连那些人，不再和衢昀扯上关系，成为芸芸众生中平凡的普通人。 手机震了又震，大概是领会到林逸不想接的潜台词，电话直接拨了过来。 林逸盯着垃圾桶里的海报看了几秒，转身走到窗前，天色已黑，深夜将至，楼下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如浩瀚长河，裹挟了这片世界。 林逸接通了电话。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喂？林逸你看到我发的短信了吗？”对方语气莫名熟稔，似曾相识。 林逸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不熟悉的王·三线。 他楞了两秒，有些干涩的开了口：“我刚才在忙……” “没事，我刚拍完今天的戏份，有的是时间，我跟你仔细说说……” “不，不用了。”林逸飞快打断他：“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娱乐圈。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对方打断了。 王景澄提高音量：“你说什么？” 林逸停顿了下，平静的将话说出口：“我很感谢你帮我争取这个机会，但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当演员。” 王景澄沉默几秒，重复了一遍：“不适合当演员？” 他语速飞快，严肃甚至堪称严厉道：“如果你不适合当一个演员的话，那我算什么？根本不配当演员的明星？” 林逸为他的自我形容愣了下：“为什么这么说？你是一个很优秀的演员。粉丝只是还没发现你的优秀而已。” 而且很快，你就会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少人的人生轨迹因你的存在而变得截然不同。 林逸没成为偶像，甚至没有真正步入演艺圈，但在他的脑海里，偶像这两个字具现化之后就是王景澄的模样——让喜欢他的人因他而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让所有人都能从他身上获取前进的动力。 他曾看过对方在舞台上的表演，让他自愧不如的摄人心魄，他主宰着舞台，左右着所有人的情绪，是当之无愧的偶像。 王景澄堵在喉咙口，几欲喷薄而出的话，在对方诚恳的话语中悄无声息的泯灭。 他沉默了两秒，再开口时，语调轻松：“既然这样，远比我更适合当一个演员的你，为什么会说自己不适合当演员？” 他想起了什么，没给林逸插嘴的机会，语速飞快：“是因为没人让你进组的事？还是因为钱？” 林逸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对方自顾自继续：“如果是前者的话，我保证，只要你足够出色，尤导绝对不会因为那些小人将你拒之门外，没人能拿出打动他的利益；如果是钱不够的话，我可以先借你……” 他像是生怕被林逸拒绝，急匆匆道：“我不缺钱，你别跟我推辞，我们难道不是朋友？” 这次轮到林逸的话被堵在了喉咙口，他能清楚的通过对方的话，听到他的满腔善意，那是值得被小心珍藏的宝贵财富。 虽然他仍未曾想起，为什么他曾经的记忆里并没有对方的存在，但毋庸置疑，他能笃定的将这句话说出口：“我们当然是朋友。” “那咱们加个微信，你把卡号发我。”得到肯定的回答，王景澄忙不迭的进入下一步骤。 林逸再度沉默了，倒不是因为钱，主要是因为……连微信都没加，看来他们是真的不熟。 “你微信多少，我加你。”王景澄催促林逸道。 林逸迷迷糊糊的报了微信号，还没理清短短的对话里发生了怎样的转折，为什么最后会变成加微信？ 他的目光扫过黑夜，落到了垃圾桶内显眼的海报上，眉心一跳，回想起了自己刚做出的决定。 “王……” “景澄。”王景澄贴心的帮他纠正。 “景澄，我不想做演员，不是因为钱，也不是因为一直被拒绝。” 王景澄沉默了两秒，有些不解：“那还有什么原因？” 那些纷纷扰扰的借口涌上前来，林逸稍稍犹豫，王景澄已然道：“你别想随便找个借口骗我。我看得出来，你有多喜欢演戏。” “我……”林逸出口的话被堵了回来。 王景澄放软语气，鼓励他：“尤导的情况你也清楚，他的片子，一定能火。如果你错过了这个机会，那你就真的没有再爬起来的机会了。” 林逸想把那些话说出口，但喉咙里哽塞着什么，让他无法言语。 “你甚至没想过试一试，没想让尤导看看你有多出色，就想逃避这一切，像个输家一样，被他们彻底击溃。”王景澄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他们打压你这么久，不让你有丝毫爬起来的可能，不就是因为你太出色吗？” “他们等你心灰意冷离开演艺圈，等了这么久，你想让他们得逞吗？” 我不想，我当然不想，我……林逸拿着手机，那些话就在他嘴边，等着吐露出来，告诉世界，他有多么喜欢演戏。 林逸喉结微动，世界安静了下来，等着他的回答。 久远的记忆忽而苏醒，他想起了他跟王景澄认识的经过。 那部他第一次成为男配的网络剧，那部被他截图后放大做成海报的戏，男主是王景澄，那是王景澄的第一部 戏。 他们因此而相识，但并未就此成为好朋友，相反，他们保持着逢年过节群发祝福的客套关系，一直到…… 林逸仔细回忆着蒙上了一层灰的记忆。 一直到他签下那份包养合同前，王景澄才试探性的跟他接触了几次，问了些他的近况，然后……林逸签下了合同，他没接到王景澄的电话，因为那天晚上，他跟衢昀在一起。 在那之后，他们走向了两条截然不同的平行线，再无相交。 王景澄成为了流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他则渐渐消失，没有人记得曾经有个少年，那么喜欢演戏。 王景澄耐心的等着林逸的回答，哪怕对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也未曾怀疑自己将得到怎样的答案。 因为他见过林逸演戏，所以他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林逸蹲下身，将垃圾桶拖到自己身前，抽出那张海报，在膝盖上摊平，海报里自信且光芒四射的人影，重新出现在林逸面前。 林逸伸手沿着海报的轮廓摩挲，将曾经的模样深深铭刻，才哑声道：“什么时候？” 王景澄松了口气：“你通过下好友，我先给你转点钱……” “我有钱。”林逸从兜里摸出银行卡，他是真的不缺钱——毕竟他才刚刚卖了他自己。 他忘记把银行卡还给衢昀了。 林逸将银行卡揣进兜里，继续问道：“什么时候？” 他的回答听上去不像是勉强，王景澄也没有再执着转账的事，顺着他的话转开了话题：“那明天你来一趟，尤导安排了试镜。这个角色戏份不重，但人设很讨喜，我觉得观众应该会喜欢。” “我给你发个片段，你记下台词。”王景澄想起了这件事里最重要的一点，神情飘忽了一瞬，有些心虚：“不说了，你先揣摩下人物。” 林逸看了眼突然挂断的电话，还没来得及深思对方过于急切的举止后蕴含的潜台词，先收到了王景澄发来的文档。那些繁杂的思绪从他脑海里消失，他全身心投入在了短短的几行文字中，揣摩着人物性格。 王景澄捋了把头发，苦恼了半天，才下定决心，视死如归的朝尤导的房间走去。 在口若悬河的忽悠林逸不要放弃演戏生涯之前，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他还没跟尤导沟通过。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打压你这么久，不让你有丝毫爬起来的可能，不就是因为你太出色吗？” “他们等你心灰意冷离开演艺圈，等了这么久，你想让他们得逞吗？”————这两句话指的不是白正卿做的那些事，而是比白正卿更久远的另一个存在。 —————————————————— 感谢小可爱们的留言！ (*￣︶￣) 第5章 林逸蹲在地上，就着手机散发出的光，翻阅着短短一页的台词，在角色名称上停顿了一秒，想起了这是哪个角色，王景澄说的没错，这是一个戏份少，人设出彩的角色。 这些与剧本本身无关的信息掠过脑海，如蜻蜓点水般消失，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他一字一句分析着台词，以此窥探人物内心，建立起人物形象。 夜色渐深，蹲在小阳台上的林逸好似不知疲倦般，维持着最初的动作，构建着他心目中的平凌。 “平凌？”尤导果不其然生气了，顾不上此刻夜色已深，万籁俱寂，咆哮出声：“景澄，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他看了眼敞开的门，示意王景澄去关上。 等王景澄合拢了门，隔绝了众人听到的可能性，他才连声道：“别人想要角色也就算了，你怎么也来这套？” 王景澄带着乖巧的笑容站在一旁，看尤导气的狠了，还贴心的给他递茶，趁机道：“我保证他特别合适，您就给他安排个面试机会吧？” 尤导喝了口茶，怒气未消：“王景澄啊，王景澄，我还以为你……”他说到这里，停下来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只好砸了个抱枕过去，软绵绵的砸在身上毫无力道。 “我还以为你出淤泥而不染，没想到现在你给我来这套？”尤导显然是真的气狠了，说出话来丝毫不留情：“你这是以为拍完戏了，就不用在我手下混了？” 尤导年轻大了，双鬓已然发白，但精神很好，吼人的时候，中气十足。 王景澄见尤老真生气了，才苦笑着求饶道：“怎么会？在导演里，您是这个！”他竖了个大拇指，真心实意道：“我又不是不想在这一行干下去了……” “还没成名，就给我来塞人这一套？我看你是真不想接我的戏了。”尤导斜眼看他，超大声道：“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王景澄收敛了下脸上的神情，认真道：“尤导，他真的特别出色，我保证，只要你给他一个机会，就会发现美玉蒙尘……” “蒙个屁尘……”尤老吐沫险些喷了他一脸：“我活这么大岁数，就没看到真正的美玉能蒙尘的，像你这样的，锥入囊中，也迟早会破袋而出。能蒙尘的那都是假货！” 王景澄不认同这一点：“就是他太优秀了，才会遭人嫉妒，受人打压，出不了头，你给他一个机会，他就能一飞冲天……” 尤老神情严肃了起来：“你跟他什么关系？”吹成这样？ “没关系，我今天才加到他微信……” 尤老神情愈发严肃：“你喜欢他？” “咳咳咳……”王景澄被噎的咳嗽声不断，还得挣扎着说清楚：“没……没有的事。” 尤老上下打量了着他的神情：“我告诉你，你要是想在这条路上走远点，最好别跟这些不三不四的……” “尤老，真没有。”王景澄打断他的话，诚恳的解释道：“您也知道，我出道第一部 戏是网络剧。” 他神情有些复杂。 “那部戏，我是男一号，他是男二号。”王景澄平静道：“我爸那个人您也知道，他压根没觉得我能混出个什么模样，给我扔了个网剧男一号的资源，就打算让我知难而返。” 尤老怒气减了几分，还是有些气呼呼的道：“你爸那个人眼神毒的很，也就在你进娱乐圈的这件事上看走了眼。” 王景澄笑了下：“他没看走眼。” “要是没遇到林逸的话，我可能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心高气傲的进娱乐圈，然后被打击到灰溜溜的离开娱乐圈。”他神情淡然，显然这些话早已被思考过无数遍，才能如此淡然的说出口，承认自己的不足，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但我遇到了林逸。”回想起林逸，王景澄短促的笑了下：“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被碾压。” “从演技到对演戏的态度，甚至到努力的程度，他把我碾压到让我觉得，我根本不配当这个男一号。” 尤老不知什么时候，神情恢复了平静。 王景澄看向他，露出了几分儿孙辈撒娇的语态：“您一定也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他有如此演技，又如此努力，将你衬托的好像你的成功是从对方手里偷来的一般。” “我有无数次扪心自问，为什么他没有火？为什么我比他火？”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下，没有继续说下去——那些事情是林逸的隐私，除非对方许可，不然他没有权利将它随便说出口。 “我相信，只要你给他一个机会，只要他能抓住这个机会，就会一飞冲天。”王景澄从未怀疑过这一点：“他早就做好了破茧成蝶的准备。” 尤老却没关心对方会不会火的事情，他更在意另一点：“所以，你如此努力，如此苛刻的对待自己，恨不得压榨自己所有的潜力，是因为他？” 如果是几年前，王景澄会断然否决这一点，但如今的王景澄却能平静的承认这一点：“没错。” “任何见过他演戏的人，都会对自己有更高的要求。” 尤老眉梢微扬，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话锋一转道：“既然你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一个试镜的机会，我可以给……” 王景澄平静的等着他的下半句话。 “但如果他没有你说的那么……”尤老横眉立目，恨铁不成钢道：“优秀的话，你就别想再接我的戏。” “就算你爸来找我，也没得谈。” 王景澄笑了下，昂头笃定道：“不可能。” 尤老不置可否：“希望如此。” 这个赌约，就算是定下了。 《景宫沉》是一部历史剧，一部从景帝少年蛰伏期一直拍到景帝登基为帝平定四方的朝堂权谋类电视连续剧，里面没有多少女性角色，剧情着眼于塑造那个时代的传奇，由已然转向大屏幕多年的尤导导演。 在未曾开播前，一度被不看好。 原因有三，一没有过多感情波折的正剧并不受当下年轻人的欢迎，二，男主角名不见经传，撑不起流量，三，尤老拍多了电影，重新回头拍电视剧…… 虽然影视圈天然的鄙视链是电影-电视剧，但这两者好歹也有所区别，谁也不敢说，像拍电影那般拍电视剧能不能出效果。 众人对尤老重新回头拍电视剧的最终成品报以一个小小的怀疑态度。 这三点综合下来的结果是，演员虽然挤破脑门想拍这部剧，但有更好的选择摆在面前时，还是会有人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比如说原本定下扮演平凌的那个演员，他倒不至于直接跟尤导说我不干了——那可是尤导，拿了无数奖杯，甚至可以随心所欲回头拍电视剧，而不需要考虑自己逼格的尤导。 除非他不想拍电影了，否则他绝对不会作死得罪尤老。 所以对方退出剧组的原因是，腿崴了。而且还是真崴了，现在还在医院。 于是，平凌这个角色在剧拍到一半的时候，重新开始了小范围试镜。 尤老琢磨了下，直接在原来面试过平凌这个角色，他看好的几个演员上画了个圈，通知他们过来试镜。而现在则多加了一个，林逸。 于是等林逸出现在等待试镜的房间里时，众人一打量这张陌生的脸，就知道对方是走了后门。 所幸这是娱乐圈，所以众人打量完林逸，就挪开了眼神，楞是没人露出奇怪的表情。 林逸瞄了眼在坐的各位，看到了数张眼熟的脸——有已经出名的，也有之后会出名的，没一个陌生的。 这并不让人意外，毕竟是尤导导演的戏，尤导的名字挂在上面，意义就不同凡响。 林逸收回视线，找了个角落坐下。现场助理忙上前给他递了张薄纸，上面是接下来要试镜的那一幕——跟王景澄发给他的一模一样。 好像有点作弊，林逸冒出这个念头，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仅是有点作弊，简直是大开方便之门。 毕竟他不止一次看过这部电视剧的成品，也曾闲来无事时揣摩过剧中人物的内心，比起尚未知晓电视剧最终模样的所有人来说，那些角色就活在他心底。 林逸轻轻叹了口气，脊背笔挺，台词本在他手上微皱。 所以我必须演得更好，才能不辜负它。 “滕子昂。”被叫到名字的人起身进了里面的小房间，等着试镜的房间有些小小的骚动，有人朝林逸投来视线，琢磨着要不要跟对方聊一聊。 但看了半天，林逸楞是没从纸上挪开过视线，压根没意识到他们递出的暗示。 林逸在从头到尾的梳理这个角色的一生，平凌在剧中的戏份不多，偏生身份特殊，设定讨巧，便是在真实的历史上，也是拥有一众迷妹的风云人物。 他与景帝相识于少年时期，身份高贵，比起景帝少年时的不起眼，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平凌对景帝另眼相看，在景帝微末时成为至交，亲手带着他步入贵族们的圈子，带着对方认识了之后的左膀右臂，又在景帝即将结束蛰伏之前，潇洒离开帝都，回陵城继承了爵位。 这一离开就从景帝的人生中消失了数年。 直到景帝面临叛乱，平凌千里奔驰回帝都，舍身相救，战死沙场，成为景帝平定叛乱最重要的助力。 他死前将定下景帝王朝三世社稷的邱罗引荐给景帝，成就了一段千古帝相情。 总结对方的一生，可以得出结论：平凌就是个给景帝发金手指的NPC，先是给景帝批发小弟，再给景帝做足身份，最后又千里相救，平叛乱，送小弟，用死亡落幕，都不用景帝操心如何论功行赏的事情。 这个人设太吸粉，也怪不得林逸在这里看到了这么多眼熟的脸庞。 林逸理顺了平凌的一生，看了眼手上那张台词。理所当然的，试镜的是对方一生中最浓墨重彩的那一幕——在病床上为景帝引荐邱罗，并抒发志向。 那一幕让这个角色彻底立体了起来，从史书上的几行描述，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为什么能为景帝做到这一步？他面对死亡的阴影时，为什么能如此坦然？他的情怀，他的理想究竟是什么？ 这些都在这一幕里得以解释，堪称是平凌这个角色最重要的一个场景。 林逸潜心思考时，没留意到周围人接二连三的面试完了，只剩下了他还没面试。 面试完的演员大多会神情奇异的朝他的方向投去一瞥，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对对方从头到尾都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诧异。 “林逸。”助理喊到了他的名字。 林逸上站起身，迈出脚步，眼帘微抬，好似换了个人，从不起眼的少年变成了矜贵的君子。 空旷的房间，让他走出贵气十足的气派，将在场零散的助理们衬托成不起眼的奴仆。 那是平凌，四世三公，名门之后，平家唯一的嫡长子，板上钉钉的公候，无上权势和富贵荣华供养出来的继承人，又怎会如常人一般？ 第6章 尤导坐在主位，一旁还坐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至于王景澄，他的咖位还没大到能参与选角过程的地步——就算是有这个咖位的演员，在尤导的剧组里，也不会提出这个要求。 尤老导的剧，那就是独断专行的一言堂，别看现在一旁还坐着制片和副导演，本质上就是摆设，压根没有发言权。 房门打开，尤老撩起眼看了眼林逸，神情微顿，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有些诧异。 他看过林逸的简历，他更适合去演校园片，他的外貌太“柔”又太“干净”，让人很难想象出对方换上古装，傲然于众人的模样。 而平凌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满身贵气的天之骄子。 在见到林逸前，尤导思考过被王景澄竭力推荐的演员，会如何处理这一点。 但尤导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场景——在对方进门那一刹那，就让尤老恍然以为见到了平凌。 林逸穿着简单的正装，脸上干干净净，但一抬眼，一迈步，于无声处透着股傲慢，眉目流转间，宛若曾经的天之骄子，跨过时空，来到尤导面前。 尤老不声不响的被震住了，琢磨着他得回去查查对方演过的戏——他就纳闷了，但凡林逸演过戏，就不至于沦落到无人知晓的地步啊。 难道导演和观众都瞎了眼？ 尤老的注意力沉浸在林逸身上，压根没察觉身旁的制片神情微变，看到林逸，表情微妙，他掏出手机，动作隐蔽的发了条短信。 林逸在他们桌前站定，朝他们鞠了一躬，温和又懂礼貌，，哪有尤导方才看到的平凌的影子。 收放自如，尤导一失神，手上的笔在简历上戳了个洞。 “尤导好，我是林逸。” 尤导放下笔，面无表情的朝他点了点头，迫不及待的直入正题：“你开始吧。” 林逸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一步。 简单的一小步，方才的少年，消失在他们面前，他再抬眼时，眉眼里擒着几分笑，眉宇间却有几分淡淡的愁绪，但光看他的神情，却又偏生让人察觉出几分海阔天高之坦然。 一张脸到底是怎么表演出那么多复杂情绪的？人类真的可以做到分门别类的管理自己脸上的每块肌肉吗？ 一旁默不出声的助理看直了眼，他不是没看到过其他演员演戏，他跟着尤导甚至见过几个早已封神的影帝影后，但他还真没见过这种…… 怎么形容呢？助理挪不开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绞尽脑汁才想到一个形容：一入戏就好像套上了buff一般，蛮不讲理的攥夺所有人的目光，在镜头前熠熠生辉的人。 就好似，他的世界在镜头前，在舞台中央，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都只是他暂时落脚的场所。 尤导眯起了眼，期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表演。 “我有一友，欲引荐给陛下……”林逸唇瓣微颤，稍稍发白，不过一个细微的变化，就叫人准确意会到了对方身体状况十分糟糕的潜台词。 虚无一物的空气中似乎有人说了什么，林逸抬眼看去，笑容渐深，却未达眼底，语气平静的打断了对方：“臣无他求，唯愿陛下此后……” 林逸咳嗽了几声，垂眼而立，叫旁观者一激灵。 明明穿着正装，身体健康，却叫人恍若透过他看到了那一幕。 平凌病床前明志，然后溘然长逝的那一幕。 助理提起了几分心，在不合时宜的时候，真切的为即将死去的平凌而遗憾。 如果他能活的更久一些，如果他能看到之后的盛世，那该有多好。 这样一个对世界抱有最美好期待的男人，世界又怎么舍得让他就此长埋于地下？ 想到这里，助理不知不觉皱起了眉。 不比之前难些试镜的演员所营造的场景，虽然知晓对方在扮演平凌，且扮演的十分出色，但眼前这个人，他不是在扮演平凌，而是……在此刻，他就是平凌。 助理回过神，忽而反应了过来，对方是在演戏，演曾青史留名的古人，眼前这一幕是虚妄的存在。 助理回神了大约两秒，见林逸轻启唇，似乎要说些什么，又将那些想法抛到了脑后，沉浸在对方的表演之中。 “平安顺遂。”林逸垂下眼，细微的动作变化，将平凌已然撑不到最后的信息传递给了旁观者，又停顿了几秒，等着不存在的景帝把话说完，才一字一顿，费力道：“吾有一友，欲引荐给陛下……” 他声音渐弱，叫人凝神细听，唯恐错过对方的只言片语。 现场除去对方的声音外，安静到落针可闻。 “陛下该长大了。” 他浮出笑，脸上浮出几分红晕，声音突然重新有力，高声招呼了声友人，笑道：“邱罗，你还不快来？” 接下来的戏份是邱罗出场，林逸便只含笑看着眼前的虚空，只是神情微变，好似释然，又好似将无尽遗憾掩藏在了深处，用几分情绪波动就牢牢攥夺着旁人的心神，叫人不由从对方变化的神情中，揣摩着他的想法。 林逸等不存在的人演完了戏，重新开口：“我出生时，祖父抱着我道，此必是吾家麒麟儿，但凌观世间诸事，世家强而王侯弱，百姓身如浮萍，不知朝夕……” 林逸声音微弱，语气却愈发坚韧，他提着最后一口气，非要将那些话说出口，才能安心。 “世间有陛下，百姓当安矣。” 林逸闭上眼。平凌溘然长逝，他的一生在此画上了句号。 现场陷入了奇异的凝滞之中，好似仍停留在平凌的死亡中无法抽离，直到林逸睁开眼，方才蛮不讲理的攥夺众人目光的男人消失了，他又变回了最初的模样，温柔且毫无攻击性。 房间内有人发出叹息声。 众人下意识的看了眼其他人，从与对方一般诧异的表情里，意识到这声叹息不是自己发出的，而是坐在正中的尤导发出的。 尤老拿起笔在林逸的名字上点了点，开口道：“这段戏得改改，不对，得加几场戏。”他自言自语闷声道，压根没有与旁人沟通的意思。 林逸站在他面前，不骄不躁。 尤老说着说着就要站起来，一站起来看到林逸，倒是想起自己还有什么没说了。 “你准备下，后天进组。” 他说完就急匆匆的往外走，显然迫不及待的想去记录他方才冒出的灵感，走到一半，他又停了下来，扭头看林逸，问出了他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你为什么没火？” 紧跟在他身后的制片心头一跳，目光盯着地面好似突然发现了地板的美感。 尤老没有停下来听答案的意思，他问完之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林逸的内心并不如他表现的那么平静，他回味了一番这个问题想，我为什么没火？ 自然是因为，有人不想让他火。 不是被辞退的白正卿，而是在白正卿之前，在他签下经纪人合同，准备出道的时候，就有人用尽一切办法不想让他火。 这是一个让人十分费解的举动。 林逸转身离开，自然的忽视了一众欲欲跃试想搭讪的助理们，步伐不急不慢，婉拒了所有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那时才刚准备出道，本不该招致旁人如此真情实意的恨意，更不存在他挡了别人路的说法，也没有人在抢了他的角色后一飞冲天，就此爆红。 自动门在他面前开启，林逸走出大楼，辨别了下方向，不紧不慢的继续朝前走去。 所以对方对林逸所做的一切都十分让人疑惑，他似乎只是单纯的想让林逸永无出头之日，但凡林逸参与的试镜，大多无疾而终，经济公司安排的角色也被剪得找不到丝毫出彩之处。 甚至最后，连经济公司都倒闭了…… 林逸没打车，他走在路上，一边梳理着“他为什么没火”的答案，一边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他真的拿到了这个角色！ 这次不会有人能将他中途踢出，也不会再有人能将他的戏份剪得零零散散了，他是真的要完整的去演一个角色了！ 林逸表面的平静只是强撑的伪装，他内心的潮起潮涌，涌胀到让他觉得曾经发生的一切也不过如此。 他居然会想要放弃演戏，他居然会因为和衢昀的感情纠缠退出演艺圈？ 昨日的想法在此刻显得如此荒诞，像是褪色的白纸，在阳光下显出斑驳的色彩，奇异无比。 林逸看了眼四周，没看到人影，才放任自己露出小小的笑。 我要演戏了，还是尤导的戏！ 林逸眼里的光从未如此亮过——不，或许曾经也这般亮过，在最初，在衢昀给他资源，让他去演戏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发自肺腑的快乐。 想到这里，林逸的笑容又收了回去。 衢昀不喜欢他演戏，他们相处的越久，衢昀在这方面的态度就越强硬。 林逸垂下眼，盯着自己面前的路，有些闷闷的酸涩。 他这一生只喜欢过两样东西，演戏还有……衢昀。 然而这两样东西他都没有得到。 这是个让人无法开心起来的话题，所以林逸在难过了刹那后，就将它丢到了脑后。 至少摆在眼前的，是他要演尤导的戏了。 林逸嘴角再度荡漾出笑，他已然看到了熟悉的小区模样，他不急不缓的脚步加快了几分。 林逸居住的小区，是一个时代久远的老小区，或许曾经热闹过，但随着时光流逝，市中心不断往外挪动，这里又不是什么交通要道，来往此处的车辆便越发少了。 “嘎吱” 所以当一辆重型卡车突然从路口横冲出来，朝着林逸的方向驶来时，他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朝小区的方向狂奔。 “砰” 世界重新归于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不虐，没事，放心。 正直的眼神.jpg 第7章 衢昀赶到时，神色沉沉，行走在以白色为主色调的医院走廊时，宛若高强度运转的制冷机，不住往外喷洒寒气，将气氛瞬间冻结。 裴廖紧跟在他身后，神情平静，心里暗暗叫苦，谁知道就那么一错神，这边就出问题了呢？ 对方出问题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裴廖很难描述他此刻的心情——无妄之灾不过如此，谁能想到履历清白的林逸居然不声不响的藏着这么大个仇家呢？ 能在闹市——好吧，不算闹市，但起码是三环内，开出辆横冲直撞的重卡，只为了彻底杀死林逸的敌人…… 要么没有脑子，要么背景深厚到足以蔑视法律。 在三爷这个层次，已经很少遇到没有脑子的敌人了，所以裴廖选择后者。 所幸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人不止他一个，裴廖苦中作乐权当自己正在享受清凉一夏——就是衢昀偶尔扫来的眼风不太好受，心脏生疼，是他的奖金扑腾着翅膀飞远了的那种疼。 衢昀气势汹汹的走到特护病房门口，天凉王破的气势缓缓消退，直至变回裴廖熟悉的沉默模样。 他盯着紧闭的病房门看了半晌，活像是门后关押着什么可怕的怪兽般。 裴廖没敢开口，隐晦的挨个瞪过去，直瞪着保镖们个个低头看着地面，才收回目光，然后跟衢昀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裴廖喉结微动，在衢昀冷飕飕的眼刀子中，揣摩着他的想法，试探着道：“因为保镖及时驾车对撞，让重卡偏离了方向，林先生没受什么伤，就是有些擦伤和惊吓。” 准确来说，那都不能算是擦伤，迸裂的玻璃划过手臂，划出道红痕，也能算擦伤的话，那世间一大半的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林逸安然无恙，主要是多亏了现代科技的进步以及……金钱。 只要钱够多，就足够买到货真价实的防.弹玻璃，而钱多到像衢昀这个地步，足以让他为所有保镖配置最好的设备，从头到脚，一直到出行的交通配置，都紧跟科技的脚步，走在时代前沿。 这足够让那辆货真价实的防弹汽车在与重卡相撞后，在猛烈的撞击中，产生足够让重卡偏离既定轨道的冲击力，又足以产生足够的防护力度，确保司机和乘客的人身安全。 简而言之，实际上的病人还在重症病房接受后续治疗，至于林逸…… 顶多算是受到了惊吓的原受害人。 衢昀面无表情的瞥了眼裴廖。 看来三爷想听的不是这个，裴廖再度沉思几秒，深入揣摩三爷的想法，试探着再度开口：“小贾和小冰的奖金都发下去了，他们还说等养好了伤再来谢谢您……”他被衢昀不耐烦的看了眼，再度收声。 他这次沉思的更久了几分，才在衢昀久久未曾抬腿迈入病房的行为中，灵光一闪，明白了过来，三爷真正想听的是什么。 “之前的调查是白正卿负责的……”所以没发现问题绝对不是我的错。 “这次我重新梳理林先生的资料，确实发现了点小问题……”裴廖敏锐的察觉衢昀的注意力集中了过来，忙乘胜追击：“林先生的星途似乎格外不顺。” 衢昀皱起眉，在记忆里查找原因，才恍然察觉，他从未深究过林逸在演员道路上遇到过的事——因为他不喜欢林逸演戏。 衢昀眉梢瞬间紧皱，在之前，他只以为那些若隐若现的针对，是源于他对林逸的特殊。 但现在看来，这里面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裴廖无辜的再度承受了瞬间降温，冰封千里的待遇，他瞄了眼神情糟糕的三爷，加快语速，说完已知的信息：“有人在针对林先生，不想让他成名。” 衢昀吐出了来到医院后的第一句话：“查清楚是谁。” 他没等裴廖回答，伸手推开门，将病房内的场景收入眼中。 林逸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门口的声音没有吸引他的注意力。 衢昀垂眼细细打量他，见他表情宁静，不似受到了惊吓，气势才缓和了几分，迈步走入了病房。 裴廖识趣的站在角落，顺手带上门，隔绝了那些好奇心过剩的保镖们的视线，自己也忍不住在林逸和衢昀身上来回了一瞬。 这得是什么级别的天降真爱啊，才能让三爷如此克制，一见着他就软下了一身锋芒。 当初三爷随口让白正卿去包养个小明星的时候，可真看不出来三爷对他有如此充沛内敛的情感。 衢昀在林逸病床前停下脚步，林逸才从窗外的风景中回过神，看向衢昀。 他们的视线对视了刹那。 本不知道如何开口的衢昀，话语自然流淌而出：“有没有被吓到？” 他坐到椅子上，垂手握住林逸的手，温润的触感入手，传来属于人体的温度，紧绷的情绪才稍稍放松了些许，露出笑来，低声安抚林逸道：“没事了，我在这里。” 林逸楞了两秒，抬眼看他露出的笑，又看了眼他紧握着自己不放的手，一时分不清谁才是被吓到的那一个。 林逸往外抽了抽手，衢昀下意识的握紧，反应过来，放轻力道，让林逸抽走了手。 “我没受伤。”林逸感觉有些奇怪，他将手往被子下藏了藏，隔绝了衢昀目不转睛的视线，然后对方的视线落到了他脸上，奇怪的感觉愈发强烈。 衢昀的视线太过内敛，平静的注视下好似藏着无尽沸腾的火焰，带着深藏的侵略性，稍稍露出锋芒，就足以让人体会到对方蕴含着的过于强烈的情绪，这是林逸不熟悉的衢昀。 在那段久远的记忆里，林逸想不起对方是否曾用这种目光看过他——甚至会让他产生被对方在意，被对方珍藏的错觉。 或许是错觉吧，林逸偏了偏头，避开衢昀紧盯着他不放的视线，目光在虚空里漂移，显出显而易见的拒绝态度。 对现在的衢昀来说，他只是一个拒绝了包养合约的小明星而已。 而且他最讨厌演戏了，不是吗？ 林逸目光停顿了一秒，重新坠落，那些复杂的情绪在他脑海里转过，被轻描淡写的泯灭。 他转回头看衢昀，好似方才有些抵触的拒绝不曾出现过一般，温和且疏远：“我还要多谢您的帮忙。” 他仰起头看衢昀，说着社交台词：“那辆突然冲出来的车救了我的命。” 他认真的道谢，不管那辆车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不管衢昀究竟是抱着什么想法让他们跟着他，但结果都是相同的，因为这辆车，他才能毫发无损。 衢昀从林逸露出拒绝模样的时候，就挪开了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上仍残留着些对方的温度，柔软的，温暖的，就如同他一般，让人忍不住投去目光，然后无法挪开。 “救命之恩……”衢昀险之又险的闭上了嘴，一时显出些狼狈。 裴廖站在角落，在心里默念着“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试图从修罗场里逃出生天，听见突兀停下的话，稍稍有些诧异的朝三爷看了眼。 这必须是真爱啊，三爷什么时候考虑过其他人的想法？更不可能为了别人中断自己的话。 裴廖坚定了自己抱住林逸大腿不放的决心，然后继续降低存在感，装作自己不存在。 林逸有些诧异的等了几秒，没等到衢昀后续的话，才怀揣着那股奇怪的感觉继续道：“救命之恩……”他停顿了下，衢昀不由抬眼看他，见林逸露出踌躇的模样，冒出明知不可能的期待。 “不过，您也清楚，我没什么钱。”林逸伸手去够床边的衣服，衣服有些远，他伸直了手，还没够到，身后伸出一只手轻松的够到了衣服，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个？” 林逸楞了下，思绪飘到了重点之外，身后属于对方的清冽气息层层叠叠的涌来，几乎将他溺于此处。 林逸垂在被窝里的手瞬间握紧，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不动声色的调节了情绪，才缩回原本的位置，垂眼低声道：“白助理给我的卡在里面。” 衢昀怀揣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伸手在口袋里掏了下，掏出了张银行卡。 卡面反射着光，映照出衢昀瞬间黑下的脸。 林逸没看到他的神情，他低头看着被子，耳语般低声道：“之前忘记还给您了……” “不用还了。”衢昀出口的声音有些冷硬，他停顿了下，柔和下语气道：“没多少钱……” 在突然凝滞的气氛中，他停下话，意识到他正在把事情搞砸。 他总是这样，在处理跟林逸有关的事情时，他总会搞砸一切。 衢昀盯着那张冷冰冰的卡片，就好似这张卡一般，无论他想做些什么，这张卡都会用冷冰冰的方式将现实展露在他面前。 你曾经妄图用一张卡，一份合同买到他。 而在最后，你还是用一张卡，一份合同打发了他。 衢昀收了声，林逸却没任由沉默蔓延，这股沉默会给他一种他们仍纠缠不清的错觉。 他笑了笑，开口接过话茬：“对您而言，确实没有多少钱，但对我而言，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他并不介意在衢昀面前承认自己的一无所有，因为没有人比对方更清楚，他的贫穷。 “所以，救命之恩，或许只能等我之后……” “以身相许。”衢昀的声音冷淡响起，一时竟听不出他此刻怀揣的情绪。 林逸的下半句话断在嘴里，抬眼看他。 视线相交，黝黑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模样，火焰在寒冰下熊熊燃烧，好似随时会破冰而出，将这片黑暗点燃，燃尽一切。 林逸眨了眨眼，复杂的情感搅和成他未曾知晓的混合物，支配着他的情绪，随时能迸发出激烈的质问亦或是平静的许可。 在情绪失控前，他异常冷静，恍若脱离了身体，冷漠的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荒诞可笑的一幕。 “别开玩笑了，衢三爷。”他平静的指出对方的前后矛盾：“您昨天才告诉我，就算我想留下来，您也不想要我了。” 衢昀唇色有些病态的发白，他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 林逸继续道：“不管您是突然改变了想法，还是对我产生了兴趣，我很抱歉。” 他冷漠的注视着衢昀，像是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带着几分戒备和冷淡，在他们之间清楚的划开界限。 “就算您改变了主意，我也不想跟您签那份合同了。” 第8章 病房安静了刹那，裴廖缩在角落，恨自己无法瞬间消失，只能被迫旁听三爷被无情拒绝的这一幕。 衢昀压根没有自己受挫的感情正在被旁人操心的自觉，他垂眼避开林逸的视线，还有闲心浮出与此无关的念头：他的脸色好像还是有点白，是不是被吓到了？ 林逸没得到衢昀的回答，但强撑着说出这句话已然是他的极限，他无法说出更伤人的话。 他曾深爱过他，在那段纠缠不清的过往里，在那段退出演艺圈之后的人生中，衢昀是他无边黑暗里唯一的光。 最终，那盏光也熄灭了。 林逸面无表情的挪开视线，对自己有些不解，你在期待什么？期待他说些什么？还是期待重复那条曾经走过的路？ 你知道答案的，林逸。 他不爱你。 衢昀打破沉默：“如果你不想签那份合同的话，我们可以换一份合同。”衢昀侧头朝林逸露出温和的笑，克制的收敛锋芒，体贴的几乎不像是他。 林逸喉结微动，发自内心的不解：“三爷，您为什么这么执着的想包.养我？”他诚恳的问衢昀：“哪怕在我拒绝了您的情况下？” 衢昀为他的发问微微一愣，咳嗽了一声，掩饰住眼神中的情绪，等一切恢复平静，他才一如往常那般道：“因为……” 因为那个被包养的人是你。 因为我喜欢你。 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这些都不能说出口。 因为他不爱我。 衢昀话语微顿，下一秒又自然的接上了话茬，自然到几乎无法让人察觉他曾停顿过。 “因为袭击你的人跟我的敌人有关系，这样可以达到效率最大化。” 衢昀的话吸引了林逸的注意力，那些儿女情长的念头被他抛到了脑后，思绪在过往中回溯，试图找到与对方所言重合之处，他微微皱眉：“袭击我的人……” 衢昀不着痕迹的接过话茬：“我想你应该清楚你有一个敌人？” 他话语微顿了下，见林逸仍在深思，放软语气继续道：“这次你去面试《景宫沉》，被尤老当场通过的事情，想必让对方十分愤怒……” 林逸若有所思的抬头：“你派人跟着我？” 衢昀嘴里的话一顿，跟林逸对视了两秒，在对方有些疑惑的目光下，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这件事。 林逸的注意力随之跑偏：“为什么派人跟着我？我以为我们已经谈清楚了？” 衢昀沉默的眨了眨眼，思绪急转，找出了理由：“为了确定对方会不会对你下手。” 裴廖缩在角落，怀疑衢昀在面对林逸时，套了个减智buff。 不然这么好的剖析心意的机会，不止往外推，还一个尽的抹黑自己的形象？像是生怕让对方知道他对他有意思一般。 与他相反的是，林逸瞬间相信了衢昀的借口，他眉梢皱起几分，找到了另一个疑点：“这么巧，针对我的人跟你的敌人有联系？” 林逸没被套减智buff，还能从他跟衢昀之间的身份差距，得出最简单的结论——就算他们都有仇家，林逸能招惹上的仇家也绝对不可能是衢昀这个档次的。 这个显而易见的疑点让林逸将视线投向衢昀。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遮掩，古人诚不欺我。 衢昀思绪转动的飞快，毫无停顿的接上了林逸的话茬：“我也很意外。” 他身体微微前倾，显出几分侵略性，露出礼节性的笑，漫不经心的反问林逸：“为什么这么巧呢？” 他的目光一寸寸，几乎贪婪的扫过林逸的脸，在林逸眼里过于外露的锋芒，已然是他克制了再克制之后的情绪，在他状似冷静甚至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对方时，唯有他自己知晓，心底沸腾的情绪几近失控。 我该亲亲他，我该安慰他，我该……告诉他，我有多么爱他。 衢昀的手微微一动，林逸的目光下意识跟着落到了他手上，目视着对方伸手擦过他的肩，拿起床头柜上的茶杯，倒了杯茶，又转手递给了他。 本该凝滞的气氛随着他的举动温和了下来。 林逸捧着杯子，显出思绪被打断后楞楞的模样。 衢昀也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平复躁动不安的情绪，才若无其事的接过话茬道：“这个巧合，倒让我更想签下那份合同了。” 他勾了勾嘴角，在无数谎言里说出了唯一一句真话，无需收敛，已然杀气腾腾：“我也想知道，谁这么恨你，恨到看到你有一丝出人头地的机会，就恨不得要了你的命。” 林逸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沉思了几秒，还没找到问题所在，瞥见林逸陷入思考的衢昀生怕他再问出什么他回答不了的问题，忙打断他的思绪。 “你有怀疑对象吗？” 林逸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没有，”他陷入了困惑他许久的疑惑之中：“我实在想不到，谁会这么恨我。” 他普普通通的人生，究竟有哪里会跟这种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发生冲突？ 想到这里，林逸一顿，复又认真打量衢昀。 衢昀面容冷峻，身材修长，光凭外貌就极为出挑，再加上对方自带的气势以及金钱蕴养而出的奢华感…… 如果有人暗恋他，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林逸普普通通的人生中，唯一能跟这种层次的敌人挂钩的地方，就是衢昀。 但这其中有一个最基本的时间问题，他之所以会遇到衢昀，就是因为对方的针对。而不是他遇到了衢昀之后，才遇到了对方无处不在的针对。 林逸陷入深思，衢昀却在他的打量下无法抑制的冒出期待。 眼看衢昀情绪变化，裴廖咳嗽了一声，下一秒，两个人的视线都落到了他身上。 “对方连重卡都用上了，显然他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想必只要林先生继续在演艺圈大放光芒，对方很快就会忍不住再次出手。” 裴廖十分对得起衢昀付出的工资，有理有据的为他们提出一条可行性极高的建议：“有心算无心，就算是最巧妙的猎人，也会露出破绽。” 这个建议可信度极高，倒是没什么问题，问题在于…… 林逸下意识的看衢昀，衢昀皱着眉，露出不赞同的模样。 衢昀不喜欢明星，更不喜欢演戏的明星，哪怕他跟衢昀眼下什么关系都没有，对方依然会下意识的排斥这个身份。 林逸不奇怪他对衢昀的了解，他奇怪的是自己此刻的冷静，就好似他早已知晓，他终将在这两者之间做出选择般。 他笑了下，准备再次跟对方说清楚，衢昀皱着眉先开了口。 “这会让他置于危险之中。”衢昀斟酌着话，避免因为自己的语气让林逸感到不适：“我们有更好的方法来解决这件事。” 闻言，林逸出口的话一顿，换成了另一句：“我以为，你对自己的敌人有所了解？” 现场沉默了两秒。 衢昀才接上话茬道：“当然……我的意思是，我不能确定除了对方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参与。” 林逸打量着衢昀，从眉梢到嘴角，浮出了些轻微的怀疑，但这些怀疑很快就随着衢昀没有撒谎的理由这个念头的出现而消散——他为什么要撒谎呢？难道就为了达到包.养他的目的吗？ 别开玩笑了。 林逸可没忘记对方昨天突然改变想法，说出对他没兴趣的模样。 衢昀当然是有足够的理由才会再度要求和他签订合同的，比如说隐藏在深处的敌人…… 林逸神情转为慎重，他重生的根源-那场刺杀，目标明显且毫无掩饰，他们就是冲着衢昀来的，要的就是衢昀的命。 林逸皱起眉，对于那场刺杀，他仅有的线索就是白正卿，但现在白正卿已经被辞退，他也不清楚白正卿此刻是否已经成为了对方的人…… 如果一直针对他的敌人和衢昀面对的幕后黑手有联系的话，或许这样做，确实能顺藤摸瓜找出那场刺杀的主谋。 林逸开始动摇。 衢昀在林逸的动摇中加上了最后一枚筹码：“我们可以签新合约。”他诚恳且专注的注视着林逸：“你可以提，所有你想提的要求。” “所有我想提的要求？”林逸侧头看衢昀。 衢昀点头。 “只是为了找到幕后黑手？” 衢昀再度点头。 “所以，只是合作？” 衢昀犹豫几秒，再度点头后，言辞恳切的声明：“我不会用你的安全作为诱饵。” 他眼神清澈，像是在许下一个郑重的诺言：“你的安全比一切都重要。” 他费尽心思，可不是为了找到那个所谓的幕后黑手。他只是想，更靠近他一些。 近到他足以将他放在羽翼之下，让他实现曾被他亲手掐断的理想，让他眼里有那一簇光。 哪怕那束光里没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衢昀并不关心那个所谓的敌人。 那个所谓的敌人存在感也不会很高，因为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助攻。 毕竟谈恋爱更重要~ (*￣︶￣) 第9章 林逸本该有无数疑惑，如果不想用他作诱饵引出幕后黑手，那他们签什么合同？ 但在衢昀面前，这些质疑销声匿迹，无法吐露。就如同他曾犯下的错般，他总是对他抱有太过柔软的期待，将对方的温言软语当做是他吝啬展露的爱意。 直至最后，被对方用一张卡彻底结束两人的关系，才恍然大悟，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那段自以为是的心动和回应，与对方无关。 他不该再重复曾犯过的错，他以为他能拒绝他——至少他在几分钟前拒绝过了对方，这说明他能做到，不是吗？ 彻底撇清关系，从此你我的人生中，不再有彼此的身影。 这是最好的选择。 但此刻，面对温柔许下诺言的衢昀，林逸沉默片刻，露出勉强的笑，点了点头。 如果他需要我，如果我能帮他找到那个敌人，如果我能为他规避那场刺杀，那我总该把那场救命之恩还清。 林逸苍白的为自己找着借口，他不愿触及他做出这个选择的真正想法，更不愿正视自己余情未了的残酷现实，只好自欺欺人，装作一切都在正常发展。 他唇色泛白，语速飞快，自顾自的说出自己的要求，好似这样就能彻底落实这只是一个合作的现实。 “你不能用任何理由阻止我演戏。”林逸的视线落在被子上，他们的影子错综复杂的交错在一起，像是一团理不清的线，找不到解开的源头。 衢昀点了点头，意识到林逸看不到他的动作，又抬起头，准备用语言重复。 他们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林逸条件反射的挪开眼，注视着那抹惊慌失措的影子，语速飞快的说出下一个要求：“任何一方准备开始一场恋爱，合同自动失效。” 衢昀神情微动，语气却仍十分温和，好似闲谈：“你有谈恋爱的打算？” 林逸一针见血的反问：“你不同意？” 衢昀神情变换，忽而急促的咳嗽了几声，脸上浮起些不正常的红晕。 裴廖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俯下身，在衢昀耳边低声询问道：“三爷，医生……” 衢昀摆了摆手，裴廖整张脸都写着为难，也不敢再问一遍，又悄无声息的退回了角落，只是视线仍焦灼的黏在衢昀身上。 林逸的目光在衢昀身上徘徊，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等衢昀咳嗽声减弱了几分，才迫不及待的开了口：“之前……你看医生了吗？” 衢昀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听见林逸的话，撩起眼，朝林逸露出安抚的笑，看不出丝毫对医生的厌恶：“我没什么大碍，老毛病，静养就行，没吓到你吧？” 衢昀想和旁人拉近距离时，旁人总是很难拒绝。 就好似此刻，衢昀难得开了个玩笑：“你看，我虽然有钱，但也不过是在等死……” 他的话在林逸冷漠的神情下中断。 室内的气氛突然糟糕了起来。 林逸面无表情的重复：“看医生了吗？” 这就是他熟悉的林逸，哪怕是对不熟悉的陌生人，也会抱有柔软关怀的林逸，全天下最好的林逸。 衢昀轻声道：“没有。” 林逸扭头看了眼角落里的裴廖。 裴廖觉得自己有点冤，他是个助理，三爷说不用看医生，难道他还能越过三爷做主？ 但他没说出口，而是识趣的再度降低存在感，不跟林逸飘过来的视线对视。 “是我跟他说不用了。”衢昀语气里染上笑意，好似没察觉现场糟糕的气氛般，语气轻松：“你别看他了。” 林逸挪回视线看他，露出不赞同的表情，认真道：“为什么不看医生？你身体不好，更该注意自己的……” 他的视线撞上了衢昀隐约带着笑意的温和目光，话语一顿，重新变回之前平静且沉默的模样。 衢昀有些糟糕的情绪被林逸三言两语安抚住了，他纵容的看着林逸，声音低沉，带动一旁的空气发出震动，像是贴着耳膜低语般：“好，我等会去看医生。” 林逸稳住情绪，带过这个话题，继续提出要求：“你不用给我资源，我们之间不会发生任何金钱往来，同样，这份合同也不包含任何肢体接触。” “所以，只是为了找到幕后黑手？”衢昀跟林逸确认。 林逸点头，目光清澈，看他时恍若注视着所有他会伸出手帮一把的陌生人，一如衢昀最初认识的那般，他有柔软无比的内心，安放着无数温柔的善意。 他从未想过靠出卖自己来获取资源。 是我逼着他走到那条路上的。 咳嗽来的又急又快，衢昀弯下腰，一声声急促的咳嗽，像是要从喉咙里咳出五脏六腑来。 裴廖神情一变，飞快上前，顾不上林逸在场，一边轻轻拍着衢昀的背，一边掏出药来，递到衢昀嘴边，看着衢昀吞下，又递上水杯，目光里露出几分忧虑，欲言又止。 林逸在他动作之前，下意识的朝衢昀的方向靠近了几分，在对方上前之后，悄无声息的退回原来的位置，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裴廖一连串的动作。 疾病或许是世界上最残忍的存在，不论身份如何，所有人都在它面前弯腰，露出衰弱无助的模样，挣扎着一线生机。 哪怕是衢昀，在疾病面前，依旧不例外，他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不见浑身气势，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被疾病所困扰的病人。 林逸抿着唇，直到看到衢昀的咳嗽终于止住，呼吸慢慢平稳，僵硬的身体才稍稍放松。 衢昀缓了过来，才在裴廖担忧的视线下，重新露出笑，安抚林逸：“没事，就是老毛病犯了。” 人家也没问你有没有事…… 裴廖收回手，瞄了眼林逸，又看了眼衢昀，一时分不清谁才是病人，衢昀的状态，看上去可比对方更适合躺在病床上。 他在心里嘀咕，也不敢再退回角落，紧跟在衢昀身边，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林逸停顿几秒，重新找回思路，接着之前的话茬道：“暂时就这三点……”他说了半句，还是没忍住将话题转到衢昀身上：“你看上去很糟糕，该先去看医生，再来谈这些。” 衢昀捧着茶杯眨了眨眼，他脸色苍白，尤有几分弱不禁风，没有以往的惊人气势，倒让人生出些许奇异的保护欲来。 他没拒绝林逸的提议，方才那场咳嗽让他自己也有些心惊。 “合同他们拟好后，我让裴廖带来给你，如果有什么要改的，你直接告诉他，或者联系我。” 衢昀放下茶杯，正准备起身，身体微微晃了下，稍稍站起几分的身体落回椅子上，林逸瞄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潮红，伸手按住了他的手。 衢昀正在再起身，手上一软，便停下动作，侧头看他，目光清澈，看不出是否隐忍着痛楚。 林逸越过他看向裴廖，不容商榷道：“给三爷拿把轮椅。” 裴廖一愣，本能的看向被他按在床边的衢昀，衢昀扬眉，裴廖忙点头应是，朝门外走去，依稀听见身后传来三爷的声音。 “我身体不好，之后这种情况可能会经常出现……”衢昀轻声道：“以后要多麻烦你了。” 裴廖一激灵，加快脚步出了门。 三爷什么时候这么…… 裴廖寻觅着语言，发现很难用语言来描述三爷的反差。 他随手带上门，百思不得其解，那个就算咳出血也能面无表情扣光他工资的老板，怎么可能说出“多麻烦你了”这种话？ 他要是能学会放软身段，这老毛病至于拖成现在这模样吗？ 裴廖一边嘀咕，一边问医院拿了轮椅，推着轮椅进门时，又恰好听见林逸语气坚定的话。 “起码要按时看医生……”裴廖手下一顿，林先生还是不了解三爷啊，三爷最讨厌医生…… “到时候我让裴廖把病例发给你？”衢昀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是裴廖鲜少看到的开怀模样：“方便你监督我有没有按时看医生。” 裴廖挥散方才的念头，将轮椅推到三爷身边，抱着三爷到轮椅上，才征询的问三爷：“三爷，我们先去看医生？还是先……” 衢昀知晓他的小心思，瞥了眼他，语气淡淡：“去看医生。” 裴廖露出个笑，朝林逸点了点头，推着衢昀朝门口走去。 林逸目送着他们走远，不自觉的皱起眉。 衢昀出了门，原本放松的神情瞬间冷凝，朝裴廖招了招手，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裴廖一愣，瞥见三爷的模样，没敢出声。 林逸眉梢微皱，摸出衣服上的手机，顺带摸到了那张依旧未曾还回去的卡，他看都没看，将卡塞回口袋，一眼瞥见手机上闪烁的消息。 王景澄：我听说了，你镇住了全场。 王景澄：尤导都被你的表演震惊了，牛逼。 王景澄：这一次你一定能火！ 林逸的眉梢不知不觉松开了，他注视着“一定能火”那行字，像是看着遥不可及的未来，带着不真切的恍惚感。 王景澄：怎么不回微信？是不是在忙？ 王景澄：好吧，那我们到时候片场见 王景澄：对了，我听说尤导让你后天来片场？到时候我让助理来接你？ 王景澄：你没回就是答应了，说好了，到时候我让助理来接你。 界面停顿在这条消息上，在林逸久久没有操作下，黯淡了下去。 林逸下意识的伸手按了下屏幕，迟疑几秒，才慢吞吞的打出了个“好”，发给了对方。 屏幕倒映着林逸的神情，嘴角勾起的弧度，溢出小小的笑。 不一样的开端，或许接下来的一切能变得截然不同。 第10章 林逸提前出了院——虽然他之所以住院观察也只是因为裴廖的强烈建议，跟他的身体状况无关，但他出院的消息依旧迅速传到了衢昀耳边。 裴廖看了眼眉梢紧皱的医生，又看了眼若有所思的三爷，思考许久，小心翼翼的开了口：“三爷，林先生……” 衢昀被他的话惊醒，他曲起手指轻扣桌面，发出声声脆响，好似响在旁观者心头，让他们不由凝神细听。 “《景宫沉》不错，尤郑青导演的剧，大多是精品……”衢昀不像是在跟他们说话，倒像是在理清自己的头绪，有条不紊道：“既然他试镜过了，正好可以过度下。” 过度下……？拿尤导的片子来过度，是不是有点奢侈？ 裴廖没敢接茬，他有些意外三爷的态度，之前准备包养小明星的时候，三爷还随口在合同上加了一条“甲方有权在必要时中止乙方的其他工作”的要求，显然是不喜欢对方演戏，但现在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或许这就是爱情吧。单身狗·裴廖心酸的得出结论。 衢昀停顿了下，在脑海里寻觅了下人选，继续道：“给林逸开个个人工作室，你先做经纪人，帮他打点下剧组……” 裴廖喉结微动，思索了下自己的工作量，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boss，他的本职跟经纪人丝毫不搭边…… “工资翻三倍，年底奖金再翻三倍……”衢昀话还没说完，裴廖已然郑重点头：“三爷，你放心，我肯定帮林先生把这些杂事处理好。” 裴廖一边说，一边在脑海里转悠开了合适的综艺、杂志和广告，虽然说自己的本职跟经济人不搭边，但作为一个专业的助理，他已然开始规划林逸接下来的职业生涯。 裴廖没想过林逸不能红这一点——开玩笑，也不想想林逸身后的金主是谁，三爷光靠砸钱，就能砸出一条通天大道，人家的起跑线就是其他人的终点，红是基础，裴廖关注的是要红到哪个地步。 衢昀不急不缓的继续：“他之后的职业规划，你做个企划书给我，我先提几点要求……” 衢昀这句话一出口，裴廖瞬间回忆起了曾经被几点要求所支配的恐惧。 “不接广告，不接网剧，不接综艺，当然，林逸想上的除外……” 裴廖耳边飘着一连串不接，听到最后，彻底麻木，开始怀疑衢昀是不是想借机根除林逸当明星的念头，才以退为进，做出支持对方演戏的模样。 “你去联系下刘蓝，王正，吕煜他们，要是手上有准备拍的片子，我注资。”衢昀笑了下：“要是没有准备拍的，就让他们量身定制一部，条件好商量。” 刘蓝，王正，吕煜比尤郑青的咖位还大，拿遍了奖杯，刷够了成就，荣誉与票房兼具，早就过了被资本辖制的阶段，属于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随便放出个电影选角的风声出去，娱乐圈都能挤破头。 裴廖打消了方才的念头，明白了衢昀的态度，一个合格的金主，出钱算什么？把通往顶端的路铺完了，才是金主该有的自我修养。 所以眼下，裴廖只有一个问题：“三爷……”衢昀看了他一眼，裴廖硬着头皮继续道：“林先生会同意吗？” 他的话音刚落，现场陷入寂静。 衢昀将自己方才的计划打散，平静道：“工作室的框架先搭起，林逸明天进组……”他看向裴廖：“你跟着。” 裴廖猜不透三爷的想法，只好连连点头。 “要是有什么人为难他……”衢昀的话说了一半，裴廖忙表忠心：“我替林先生处理。” 衢昀给了个赞扬的目光，继续道：“挑几个保镖过去，车祸那边的调查不要停。”衢昀有些玩味道：“我倒想知道，谁跟林逸有这么大仇。” 裴廖继续点头。 “其他的事……”衢昀停顿了下，话锋一转：“记得把拟好的合同带给林逸。” 裴廖没有感情的继续点头。 “企划案你先做出来，那几个导演接触起来，剩下的安排到时候在说。”衢昀难得有吩咐的如此细致的时候，恨不得每件事都叮嘱一遍，才心满意足。 * 于是，等林逸搭上王景澄的车去剧组时，出发的队伍从孤身一人，膨胀到了让人侧目的地步。 原本怀揣着试探下让王景澄如此上心的存在究竟是何方神圣的目的，专门抽空来了一趟的陆芯精心准备的话一顿，扬起商业笑容，一边跟林逸打招呼，一边往他身后的裴廖看去。 裴廖的卖相实在太好，穿着西装站在一旁时，就像是脑袋上打了一行金色字体“商业奇才”“职业经纪人“，展示他身为SSR的身份，叫人下意识认可对方的专业程度。 “林逸？”陆芯推开保姆车的门，目光从裴廖身上收回，在林逸身上稍稍停顿，自我介绍道：“我是陆芯，景澄的经纪人……” 她眉梢微挑，显出经纪人特有的警惕和亲和。 “景澄没什么朋友，听说要派小周接个人去片场，我还有些惊讶……”她在这边试探，林逸已然被裴绍不着痕迹的送进了车，至于原本站在他身后的那四个保镖，则挨个上了另一辆车。 陆芯粗扫了眼车的牌子，默默收回目光，车是国外的牌子，以安全性好出名，价格嘛，也就比保姆车贵个几十倍…… 所以说，王景澄是哪来的自信要派车来接对方的？难道是为了让对方享受平民生活吗？ 她方才粗扫了眼林逸那一身，从头到脚，一身私人订制的高奢，再加上低调奢华的饰品，从头到尾透着一股万恶的金钱气息。 “陆芯，陆女士？”裴廖挂着商业的笑，唤回了对方走神的思绪，自我介绍道：“裴廖，林先生的经纪人。” 林先生…… 陆芯笑着跟对方握了握手，心思完全聚焦在林逸出人意料的背景之上，一路上异常安静。 林逸靠着车背，目光落在川流不息的车辆中，神情恹恹，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心绪沉浸在王景澄发给他的完整剧本之中，揣摩着平凌在每个阶段的想法，在脑海里构建出有血有肉的平凌。 裴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林逸走神的模样，直到合同签完，他仍在惊讶林逸的好说话。 见过林逸在衢昀面前断然拒绝，恨不得撇清关系的模样，裴廖在提出个人工作室和经纪人合约时，是怀揣着被拒绝之后就找三爷说明情况再徐徐图之的念头，然而对方在楞了几秒后，就同意了，甚至没提出任何异议。 不是，他怎么就答应了呢？裴廖为对方不按剧情走的发展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看人的眼光，难道这位的演技好到连三爷都骗了过去？ 林逸没想那么多，他跟衢昀相处的太久，那些早就习惯的东西，深入骨髓。 对陆芯来说，太过出格的一切，对他来说，是习以为常的日常。 他对金钱缺乏感官，贫穷与富贵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存在，衢昀用奢华和权势将他养成如今模样。 被小心呵护的白瓷，浑身上下透着矜贵气息——在试镜平凌时，那股天之骄子的矜贵，浑然天成，不过是本色出演。 车辆还未抵达目的地，林逸的手机先震动了起来。 林逸皱了皱眉，没从思绪中脱离，瞥见闪烁的消息提醒，干脆随手将手机扔给了裴廖，无事发生般继续在脑海里揣摩着剧本。 啊？裴廖捧着手机，看了眼手机上跳出的微信消息，又看了眼仍在走神的林逸，出于助理的职业素养，他没不长眼的去问林逸的想法，直接点开了手机屏幕，发现对方压根没设置密码，微信消息瞬间跳出。 王景澄：林逸，你什么时候到？ 王景澄：反正我的戏也拍完了，我过来接你，顺便带你认认人？ 裴廖眉梢一皱，意识到情况没有那么简单，手指微动，给对方回了条微信。 林逸：林先生现在在忙，我是他的经纪人，裴廖。 林逸：陆芯女士应该会带我们直接去见导演。 王景澄回的很快，像是一直等在手机边上般。 王景澄：经纪人？你哪家公司的？林逸不是在车上吗？他是不是在看剧本？ 裴廖看了眼目光没有焦点的林逸，果断按灭屏幕，从记忆里抽调出王景澄的资料，在上面标了个重点关注的星号。 . “卡，你怎么回事？”尤导注视着镜头，眼看这一幕就要过了，骆轮情绪忽而卡了下，被放大的镜头忠实的将对方扭曲的表情呈现了出来，这一幕算是白拍了。 尤导在片场脾气是一贯的爆，尤其是好不容易调.教的有点感觉的骆轮又掉了链子，更是被劈头盖脑的一顿乱骂。 “你发什么呆呢？拍戏的时候发呆？你还想……”尤导被一旁的副导演轻轻碰了下，火气未消的尤老扭头看一贯不出声的副导演，副导演朝他们后方看了眼。 尤导怒气冲冲的看了过去，火气更盛。 “怎么回事？哪来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人？啊？这是片场！保安呢！把这些人赶出去。” 众人的视线跟着尤导的怒气一并投向走进片场的人群之中，目光落在被人群包围的林逸身上，不免兴起几分幸灾乐祸。 这股幸灾乐祸实在是人之常情。 毕竟他的排场实在太大，一个人身边跟着四个保镖，还带了个夺目的经纪人，六个人成群走入片场，简直是……太醒目了，就宛若在脑门上贴了一行大字“我就是来耍大牌的”。 但凡了解过尤导，知晓他对此态度的演员，都不会傻乎乎的干出这种事。 这下，恐怕这位好不容易混进剧组的小明星，要直接被赶回去了。 众人目光乱飞，纷纷等着吃瓜，尤老也丝毫没辜负他们的希望。 虽然林逸试镜时，给他留下的印象堪称惊艳，但他压根没网开一面的意思——态度不端正，演技再好也没用。 林逸被尤导的大嗓门一喊，才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有些茫然的看向怒气冲冲的尤导。 围观群众：啧，这小明星做起小白花的姿态来，倒是像模像样。 第11章 寂静的片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林逸身上。 保安从角落赶到人群中心，停下了脚步，盯着一看就不是善茬的保镖们，泛起了难——赶出去倒是没问题，问题是，怎么赶出去？ 人数数倍与保镖的保安们踌躇的停下脚步，尤导还在一旁催促他们。 “你们干什么呢？赶紧把人赶出去，别妨碍我拍戏。” 保安扭头看主管，主管打量了下压根没在意他们的保镖，陷入两难抉择——是直接上去被碾压然后告诉尤老他们打不过呢，还是直接告诉尤老他们打不过呢？ 这关乎职业和尊严，实在难以抉择。 林逸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茫然的视线在场内转了一圈，扭头看裴廖。 裴廖压低声音：“我去跟尤导解释下，您稍等。” 他径直朝尤老走了过去。 众人眼睁睁看着对方在尤导耳边说了什么，尤导的目光从愤怒转为狐疑，在看完了对方递过的纸后，眉梢一皱，露出几分为难，最后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尤导摆了摆手，显然是不准备追究了：“保安回去吧，” 他将视线转到骆轮身上：“骆轮你调整下状态，刚才那条等会重拍。” 这就结束了？ 吃瓜群众收拾着手上的东西，拿余光朝尤导的方向飘。 尤老转头冲林逸招了招手，林逸走上前，他才压低声音迭声问道：“出车祸了？身体没事吧？等会能拍吗？”一连串的问题，毫无掩饰的直指他最关心的重点。 林逸点头，神情仍有些茫然：“能拍……” “那就好，化妆师呢？”尤老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扬起声音招呼化妆师：“先给他拍定妆照，等骆轮这段拍完，先拍……”尤老在脑海里翻了下对方的戏份：“平凌最后那场戏。” 化妆师急匆匆赶来，瞥了眼林逸身后膀大腰圆的保镖，没敢直接上手，虚领着林逸往化妆间走。 裴廖没急着跟上去，压低声音跟尤导沟通了几句，在尤老显而易见的不耐烦里得到了肯定答案，才掏出电话，一边语速飞快吩咐着什么，一边往化妆间走，好似浑然没注意到片场内其他人若隐若现飘来的视线。 他还没走进化妆间，先听到了化妆师和保镖争执的声音。 “你说什么？！”化妆师是位女性，个子小小的，但声音十分有存在感，隔着老远都能听出对方的愤怒：“什么叫低端化妆品？” 往裴廖飘去的视线立刻黏在了化妆间上。 裴廖三言两语挂掉电话，推开化妆间的门，瞥了眼被保镖拦在身后的林逸，确定他没事，才挂起商业笑容，插入了对峙的保镖和化妆师之间。 “小贾，给人道歉。”先压着保镖道了歉，裴廖又轻声细语的跟化妆师沟通：“主要是林先生身体不好，这些……” 他扫了眼化妆品，倒不能说低端，好歹也是大剧组的化妆师，就算摸着良心，也得说是中高端的牌子。 不过…… 裴廖收回视线，笑容不改，掏出化妆袋，递给化妆师道：“主要是我们林逸习惯用这些。” 化妆师听了他的话，险些没冷笑出声。 她拿过化妆袋，一眼瞄到了化妆袋上的logo，小小的金色花纹不起眼的钩织在角落——化妆师动作小幅度的变化了下，稳稳的拿住了化妆袋，避免这个价值不菲的奢侈品不小心摔了。 她拉开拉链看了眼里面的化妆品，沉默两秒，将袋子搁到化妆台上。 方才的愤怒悄无声息的消失，化妆师平复心情：“用这个是吗？” “麻烦你了。”裴廖有些遗憾，要不是带着化妆师进组太过显眼，而且极有可能直接被尤导赶出剧组，他其实更想带化妆师进组。 还是得等林先生咖位再大一点……或者下次干脆还是拍三爷投资的剧，也省的麻烦。 他脑海里转悠着念头，眼看化妆师准备开始化妆了，又轻声细语道：“对了，之后麻烦您就用这些为我们林逸化妆。” 注意力集中到林逸身上，化妆师才发现，在他们对话过程中，林逸全程都处于走神的状态，压根没注意到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化妆师按捺着一肚子八卦，投入到了化妆的工作日常中。 林逸长的好，但在演艺圈绝对算不上惊艳，不过化妆师一边化一边发现了对方一个优点，他可塑性极强，或许正是因为不够惊艳，反而对各种妆容的适应性良好，以至于化起妆来极其顺手。 化完后，化妆师端详着林逸，一时不知道是她化妆水平提高了，还是高奢化妆品的效果就是这么好。 等林逸撩起眼看她，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眉眼里蕴着矜贵，眉梢微抬，流露出风流倜傥的少年气。 化妆师得出了结论，是林逸底子好，跟她的化妆水平没有关系。 林逸化妆的时候，裴廖也没空下来，忙着打电话，发短信，间或还要瞥一眼林逸的情况，她一结束，他倒是比林逸先反应过来，忙上前提醒他：“林先生，我们先去拍定妆照？” 林逸慢吞吞的起身，跟着他朝外走。 尤导刚拍完骆轮的戏份，正端详着摄影机里的画面，一转眼看到了林逸，身着玄服，从远方漫不经心走来，凌乱的片场，都让他走出了辉煌的余韵。 尤导楞了下，眯起眼打量他，从眉眼到服装，最后总算露出满意的笑，朝林逸招手：“小刘这次水平超常发挥了。” 简直就跟他想的平凌一模一样，不，应该说平凌在对方身上活了过来。 那个妄图拯救走向毁灭的允王朝，最后却亲手将它送到景帝手上的天之骄子，他身上裹挟着身份高贵的傲慢和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的痛苦，两者结合，形成了平凌的模样。 权势是他手中剑，年轻时，他天真的以为凭这把剑就能荡平一切阻碍，所以，那时的他，矜贵又傲慢，俯瞰众生，剑指奸雄，意气风发，背负着四世三公的名望，意图力挽狂澜，止将倾之厦。 等他接触到其他年轻人——怀揣着野心，剑指允王朝的景帝，无数等着一鸣惊人的天才们，残酷的俗世和无法阻挡的滚滚长浪，将他曾经的意气风发磨砺成内敛的自我挣扎。 权势依旧是他手中剑，只是无法实现他的抱负而已。 于是平凌一退再退，最终退出了景帝初期，无人知晓他回陵城后，究竟想了些什么，又究竟是如何处理自己挣扎的内心，才会在最后做出千里奔驰，以身相救的决定。 平凌的人设平心而论，并不复杂，不管是年少时的意气风发，还是临死前的舍命相救，都不算难处理的情节。 但尤导不知为何，试镜了几个演员，见一个摇头一个，一直到拖不下去了，才勉强选了个。 最后对方还因为有别的想法，骨折进了医院，结果试镜过程又来了一遍不住摇头的日常。 问尤导为什么吧，尤导就说，没感觉。 问他要个什么感觉吧，尤导又说，就要平凌那个感觉。 但此刻，众人却突然明白了尤导所说的平凌那个感觉，是什么感觉。 林逸垂着眼，明明是漫不经心，甚至不稀得抬眼看人的模样，但众人楞是觉得对方这样做理所当然，他那般高贵，又怎会瞩目几只蝼蚁？ 他这样的人，世间便不存在能让他定睛的人。 复杂的气质在他身上凝结成了理所当然的傲慢，便恍若平凌身上沉甸甸的四世三公之血脉。 “赶紧拍定妆照，趁他现在状态好，把最难的那一幕拍了。” 尤导到底是大导演，他楞了片刻就反应了过来，把剧组指挥的团团转，抽空还随口点了个人：“你去叫景澄过来，平凌那几场戏全都重拍。” 林逸其实不太懂拍定妆照的拍法，尤导怎么要求他就怎么摆，隔着镜头都能看出对方身上属于生手的不熟练。 但奈何他此刻活生生的就是平凌本人，就算是不熟练的姿势，在镜头下，抬眼看来的场景，都像是傲慢的责问，眉梢微挑，意气风发，出乎意料的上镜。 一旁的剧务被林逸这一眼看得楞了几秒，下意识的掏手机想拍个照，还没掏出来，冷着脸的保镖往她身前一站，直接表达出了不允许摄像的含义。 剧务手一抖，手机又塞回去了。 “等会先拍平凌死前那一幕……”虽然已经见过了对方试镜时的模样，但尤导还是准备调.教下对方：“你知道，他这时候是什么情绪？” 这不是个疑问句，尤导只是下意识的用了个疑问的语气，结果林逸接上了他的话茬。 林逸垂眼看着剧本：“欣慰和无可奈何？” 尤导一愣，眉梢一挑，大导演的气势扑面而来：“哪来的欣慰？哪来的无可奈何？” “欣慰景帝会带来不一样的盛世，欣慰景帝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情，欣慰他终于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 “无可奈何的是他最终依旧没有实现自己当初的理想，无可奈何的是，历史潮流不会为一个人而停下脚步，无可奈何的是，四世三公之家终将以他的身死画上记号。” 尤导张了张嘴，看了眼手里的剧本，疑心上面是不是写了正确答案，又看了眼林逸，再度张了张嘴。 “讲戏呢？”王景澄晃悠悠的赶到，瞥见他们之间奇怪的气氛，忙插话，试图为林逸描补：“林逸昨天才收到我发的完整剧本，要是弄错了什么，您也别生气，我好好跟他掰扯清楚就是了。” 尤导扭头看他：“昨天才收到完整剧本？” 王景澄都多少年没见对方如此慎重的表情了，琢磨着林逸这次惹的事还不小，愈发夸张道：“当然，您没定下来我怎么敢给他发剧本？他这拿到手，满打满算，也就24小时……” 尤导看了眼王景澄，板着脸站起身，硬邦邦的扔了句：“准备开拍。” 片场立刻忙碌了起来，摄像，打光，剧务，化妆师等等一并涌上前来，王景澄连个问话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化妆师一通糊脸，开始补妆。 尤老看着机位，心思却不在眼前，他琢磨着王景澄的话，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能。 这是遗落在民间的稀世明珠被他挖掘了？ 林逸又不是第一天拍戏，真是稀世明珠的话，能轮到他来挖掘？ 所以这家伙，到底为什么没火？ 第12章 天色昏暗，庄严巍峨的寝宫内点着盏盏灯火，依旧无法驱散此间黑暗。 林逸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眉宇低垂，像是随时会阖眼而去。 王景澄笔直的站在床边，光从他身后来，照亮了他笔挺的脊背，他的影子居高临下覆盖在林逸身上，遮住了那束光。 至于其他背景板则乖乖的站在原地，神情肃穆的发挥自己背景板的作用。 尤老盯着镜头里的取景，将尚未得出答案的问题抛到了脑后，林逸为什么不火？谁管他为什么？反正他马上就要火了。 演员知道这个角色人设好，导演比他们更清楚，尤导对自己的成片心里更是有数，林逸但凡能保持这个演技一半水准，那这片子拍完，林逸还跟现在这样的话，尤导就该怀疑自己的导演水平了。 “我有一友，欲引荐给陛下……”林逸抬眼看去，王景澄压抑的视线与他相撞，里面包含了太多情绪，反倒让人读不懂对方此刻的想法。 “等你身体好了在说。”王景澄声音未扬，落地却有斩钉截铁之声。 万般波澜到了林逸面前，被平静海面吞并，掀不起丝毫波澜。 他唇色泛白，明明是将死之貌，却偏生有海阔天高之态：“臣无他求，唯愿陛下此后……” 林逸轻声咳嗽了几声，才透出几分无力维系，他的视线轻垂下，落到虚空中，携着几分笑意道：“平安顺遂。” “什么平安顺遂，你活下去……”王景澄站的笔直，便是此刻也丝毫没有颤抖，语气几近泣血，叫人听出那股复杂情绪下深藏的悲戚。 他想让他活下去。谁都能从他身上读出这一点。 然后视线又被林逸的动作吸引，他垂着眼，像是下一秒就会彻底阖眼，闻听此言，笑意收敛了几分，轻声道：“吾有一友，欲引荐给陛下……” 但他不想活下去。 片场安静的毫无声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极富张力的现场吸引了过去，包括裴廖。 裴廖难得有些茫然，他回忆着自己昨天紧急补课时看的林逸拍过的所有视频，冒出疑惑：究竟是现在导演的水平太差，还是剪辑的水平太牛逼，才能让林逸的角色呈现在银幕上时，毫无光彩？ 是敌人太强大？还是林逸突然脱胎换骨？ 作为无神论者，裴廖坚定认为哪怕敌人再强大，也不可能将镜头前闪闪发光的林逸剪辑成黯然失色的模样。 所以，林先生在这几天内突然脱胎换骨，演戏技巧突飞猛进，是唯一的答案。 这就是真爱的作用吗？ 裴廖看了眼震动个不停的手机，第一次发觉，三爷的存在有些多余。 只要林逸的演技保持在这个水平，没有人能阻挡他的崛起。 金子会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哪怕有无尽尘埃，最终也会在众人面前显露光芒。 王景澄的位置本就不算好，为了拍出光照在他身上，而林逸被他的影子遮蔽的场景，王景澄是背光而站的，换句话说，他正脸的光照条件极差，而被阴影笼罩的林逸却恰恰相反，他在阴影下，镜头却是从光中拍他，不管是光照还是视角都堪称一流。 林逸在摄像机中，宛如聚光灯，毫不留情的攥夺着众人的目光，让他们压根注意不到王景澄的存在。 这一幕是平凌的高光时刻，以至于王景澄被压制的几乎丧失存在感。 但王景澄能凭这部戏爆红不是没有原因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没有足够的演技，没有前半生的踽踽前行，又怎能在一夜爆红之后，稳住自己的神格？ 在被压戏的情况下，他开口时，凭一句话争回了存在感，用阴影的存在处理对方攥夺一切目光的存在感。 “你活着，才能有未来。”他声音极为低沉，情绪被压抑在眼眸中，除去话语里显现的稍许悲戚，几乎无法察觉他此刻的挽留究竟是出自真心，亦或仅仅是迫不得已。 “没有人能像你那般对朕，对国家。”王景澄握住林逸垂下的手，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帝王，哪怕面对曾经的导师，最为信赖的友人的死亡，态度依旧是强硬的：“朕要你活下来。” “卡，补妆。”尤导喊了卡，化妆师冲上前为林逸补上一层腮红，裴廖把矿泉水递到他嘴边，原本寂静的片场陡然迸发出喧闹来。 众人说着话，目光忍不住往神情平淡的林逸身上飘。 “这演技，绝了。” “怪不得能……”对方压低声音道：“这么大排场。” “以前没听说过啊……” “情绪处理的是真好……” 纷纷扰扰的溢美之词在嘈杂中飘来，林逸翻着早已背下的台词本，于热闹中开辟了一个唯有他自己的世界，众人的声音无法落入他耳边，化妆师的动作无法影响他，林逸的思绪已然飘到了下一幕上。 他甚至没有几分愿望终于实现的兴奋，那些会影响平凌的情绪被无情摒弃，他沉浸在平凌的角色中，勾勒着独属于他的世界。 . “陛下该长大了。” 林逸脸上重新浮出红晕，好似生机从他体内浮现，笑容坦率且畅意，像是等来了自己久候的存在。 面对死亡，他如此欣然，叫人想不到一丝对方苟活下去的可能。 他笑着呼喊友人：“邱罗，你还不快来？” 扮演邱罗的演员是尤导合作了好几部戏的老戏骨，他捏着衣角，步伐匆忙的步入殿内，恰到好处的停下脚步，光照亮着景帝，也顺带照亮了那张并不年轻的脸。 邱罗进来时脚步飞快，叫人领会到对方的焦急，但此刻位于景帝身前，神情却无比平静，与林逸如出一辙的坦然。 王景澄没给他眼神，他专注的注视着那张混合着嫣红和惨白的脸，握着林逸的手上青筋毕露，摄影机推进，给相握的手一个特写，另一个摄影机怼在王景澄脸上，记录着对方的神情变化。 他该有满腔悲戚，诸多愤怒，但他沉着脸看着林逸几秒，开口时却又归于平静：“朕知道了，朕会……”他停顿下，嘴角动了动，僵硬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好好用他，好好对这个国家。” 林逸于是露出了放心的表情，他手微微一动，反过来虚握着王景澄的手，脸上的红晕愈发艳丽，语带追忆：“我出生时，祖父抱着我道，此必是吾家麒麟儿，但凌观世间诸事，世家强而王侯弱，百姓身如浮萍，不知朝夕……” 他的脸色愈发红晕，声音却飞快微弱了下去，以至于到最后，几不可闻。 林逸的睫毛缓缓下垂，似是意识到自己还没说完，又艰难的提起，含笑看向王景澄。 “世间有陛下，百姓当安矣。” 最后一句话，淡淡数字，将平凌一生的不得已和无可奈何尽数道来。 他欲力挽狂澜，最终却亲手落下了斩断旧王朝的一子，他肩负四世三公之赫赫威名，最终未曾辜负祖上荣光。 平凌之死，尽显悲壮传奇，而景帝所为，亦为他的死增添无数传奇色彩。 景帝一生忙于削爵，安四方，平叛乱。作为开国皇帝，奠定了后世的盛世之基，但唯有平凌是景帝王朝唯一一个例外，死后被追封王候，遗诏上亦对他再三加恩，让后世子孙，勿忘平凌，当年年有祭，不断平凌之祭祀。 “卡，很好。你们先去休息下，等会拍平陵最开始的那几幕戏。老徐，布景弄好了没？”尤导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目不转睛，忙碌的片场在方才的停顿后，又重新回归了常态。 但有些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娱乐圈或许有很多糟粕，但演戏本身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在这里，演技就是最有力的武器。 那些窃窃私语已然消失，众人一边忙碌，一边忍不住往三个演员身上投去视线。 只是这一次，他们视线里的东西就简单了许多。 “亏你还觉得自己不适合做演员。”王景澄朝林逸伸出手，拉着他起身，顺带打趣他：“你去尤导面前在说一遍看看？他保准是第一个上来揍你的。” 林逸起身，跟着王景澄朝化妆间走去，闻言诸多情绪在他心中划过，最后闷声道：“我还不够好。” 王景澄脚下一顿，扫了眼林逸的神情，见他是发自内心的如此觉得，才搭着他的肩语重心长道：“谦虚就是最大的骄傲，要不是我们关系好……” “林先生。”裴廖插进了他们的对话，领着林逸朝之前的化妆间走去：“这边。” 王景澄朝裴廖指的方向看了眼，又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化妆间：“咱们不是一个化妆间？” 林逸已然跟着裴廖走出了几步，闻言有些疑惑的停下脚步问他：“还有事？” 王景澄朝他笑了下，眉梢一扬，便洋溢出无处摆放的魅力来：“咱们好久没见了，我想跟你叙叙……” “尤导那边还等着呢……”裴廖打断了王景澄的话，朝他露出个礼貌的笑，才稍显急促的对林逸道：“先去换衣服，别让尤导等久了。” 林逸朝王景澄看了眼，他没得到满意的回答，忍不住撇了撇嘴，常人做出来显得稚气的举动，由他做来，弥漫出几分荷尔蒙，撩度惊人。 怪不得能火成现象级偶像，这张脸是真的能打。 “那咱们等会聊。”王景澄注意到他的视线，朝他轻眨了眨眼，毫不收敛的释放着魅力，一旁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助理皱成了苦瓜脸，又不敢上前拉王景澄，在一旁急的团团转。 林逸点了点头，率先迈步朝化妆间走去。 裴廖收回目光，快步跟上，压低声音道：“林先生，我跟尤导商量过了，您这个角色戏份少，可以集中在一起拍。” “明后天就能拍完。”他朝化妆师笑了下，给化妆师留出了些空间，才继续道：“我帮您定了酒店，晚上没您的戏，我这边有几个片子，您到时候抽空看下。” 林逸还没从平凌的角色里抽离出来，满脑子都是接下来的戏，闻言压根没往心里去，自然也没在意他话里的小小问题。 . “尤导，晚上没安排林逸的戏？”副导演看了眼安排，有些诧异：“这个角色中途换人，之前跟他有关的戏份全要重拍，咱们剧组进度本来就慢，要是不抓紧的话，我怕到时候又赶不上档期了……” 副导演是尤导的老班底了，固定好几部戏的搭档，尤导不管的闲事都归他管，两人合作无间，鲜少出现分歧。 尤岛看着方才的录像，琢磨着这一幕的剪辑，眉眼里写满了春风得意，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挖出来的钻石，压根没搭理他。 副导演瞥了眼周围没人，干脆直接问了：“再说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心慈手软过？年轻人就要多操.练操.练，不是你常说的吗？” 他压低声音，八卦道：“他来头不小？” 听到这里，尤导才抬起头看了眼副导演：“来头再大，也是演员。” 副导演连连点头：“您说的是。”他装模作样的看了眼安排表：“尤导，那咱们这进度……” 尤导卷起台词本朝他丢了过去：“别瞎琢磨了，人家身体不好，晚上拍不了。” “那是身体要紧。”副导演笑眯眯的捡起台词本还到尤导手边，才压低声音道：“真不是后台硬到你都……” 尤导气呼呼的一挥手：“滚。” 副导演见真惹毛了，朝外走了几步，尤导又喊住了他：“等会。剧组里你注意下，别传出什么乱七八糟来，拍戏就拍戏，哪来那么多闲工夫想东想西？” “看着个好苗子就忍不住想护一护，你这脾气……”副导演一把躲过飞来的台词本，加快了脚步，溜之大吉。 第13章 “这几部片子的资料您看下。” 天色微暗，从最高层往下看，能看到城市缓缓苏醒过来的整个过程，灯光在下方一盏盏亮起，最终构成了万家灯火，将这座不夜城彻底点亮。 车流来往，川流如梭，沿着道路构建起城市的骨架，那是属于这座城市的鲜活气息。 裴廖没在意底下的风景，他将整理好的文档发给林逸，详细的为林逸解释。 “这几部导演班底都很不错。那部《如火青春》剧情有些艰涩，算是半记录片，主要冲着奖项去的，您要是准备进组的话，之后可能要去西部那边拍上几个月。” “《谁杀了谁》，悬疑片，张导最拿手的类型，角色很有张力，评估出来的前景很乐观。” “《同桌的你》，校园喜剧片，王正义导演主导，他擅长商业片，一连捧红了好几个主演。” “还有……” 林逸将视线从底下收回，扭头看裴廖，以往略显浅淡的目光，在此刻竟显出几分透彻锋芒，裴廖倏然收声，回音飘荡在空中，无力消散。 意识到对方的反应有些大，林逸朝他安抚的笑了笑，见裴廖迅速收敛起那抹错愕，变回他熟悉的淡定模样，才开口道：“是衢……三爷安排的？” 裴廖小心观察林逸的神情，没摸透他的态度，没敢接茬。 林逸也没想为难他，他从对方的缄默中得出答案，伸手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才方响起“嘟嘟”声，视频就接通了。 衢昀有些意外林逸的主动联系。 他靠着软绵绵的枕头，身后单调的白色背景软化了他身上的戾气，隔着摄像头竟有种满怀柔情的错觉。 他打量了一圈酒店布景，摄像头没将站在一旁的裴廖收入视线，整个屏幕上都是放大的林逸，微颤的睫毛，鼻梁的高度，嘴唇的形状，每一寸美好之处都被它忠实记录，传达给衢昀。 “怎么突然想和我视频？”镜头内伸入了双手，调整了下枕头的角度，让衢昀的姿势更舒适些，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林逸的目光在那双手上停顿了下，才想起自己方才该说的话：“你帮我安排好了后续的职业规划？” 衢昀嘴角的笑容一闪而逝，目光欣赏且专注：“裴廖跟你说了那几个片子？”他看了眼林逸的表情，继续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 “严格来说，这不算是职业规划。”衢昀不急不缓，没因为林逸的质疑而产生情绪波动，相反，他含笑注视着林逸的模样，满怀包容——是林逸熟悉的模样。 强大且永不动摇，他注视着林逸时，林逸偶尔会冒出疑惑：他对他的放纵究竟是因为他有那么一点喜欢他，还是因为人间在他眼里太过无趣，所以任何行为都无法撩拨他的情绪？ 林逸将这些念头抹去，比起这样的衢昀，他更喜欢之前那个会流露出软弱，更像是人类的衢昀。 至少，那时，他注视着他时，眼底还会闪过些许林逸能看清的情绪。 衢昀并不知晓林逸的想法，他此刻心情不错——知晓一切还来得及，他的珍宝仍被他小心珍藏，这让他愈发放松，那些曾经不会说出口的话，被轻易吐露。 “只是一个更好的选择。”衢昀平静道：“你值得最好的。” 他的平静让这句话充满了力量，宛若一个不容置喙的宣告。 林逸太熟悉他了，熟悉到能轻易看穿衢昀平静下的真实想法，他一针见血的戳穿了对方转移话题的目的：“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帮我准备了一个最好的职业规划？” 衢昀沉默了几秒，觑着林逸的神情，忽而笑了起来：“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但你不喜欢这样。” 他不笑时气势滔天，笑起来时偏又让人产生某种不该有的奢望，像是在深渊前诱惑旅人的恶魔，只需踏错一步，就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林逸怔然了几秒，衢昀已然收起了笑，露出几分无可奈何：“你不喜欢，我就不做。” “好吗？”他含笑垂首看林逸，是林逸曾朝思暮想的模样。 林逸下意识的想点头，所幸在点头前，他及时反映了过来，将点头的动作就势改成了侧头看向水杯的动作，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衢昀注视着林逸泛着层水光的唇，目光微暗。 “你……”没必要这样。这句话还没出口，衢昀已经自然的接过话茬，贴心的解释着他的行为：“毕竟合同上写明，在合作期间，甲方必须为乙方提供最好的工作待遇。” 有这么一条吗？寥寥看了几条重点条约的林逸没想过衢昀会坑他，所以看合同时，自然也没有用心看——当然主要原因是他当时沉浸在构建平凌的角色中，压根分不出注意力关注其他杂事。 林逸没想起来，就权当真的有这么一条，其实他更清楚，他是永远争不过衢昀的——他总是习惯性的在衢昀面前让步，而衢昀则永远学不会退一步。 不过没关系，等找到了藏在阴影处的敌人，确定衢昀安全之后，一切就到此为止。 不管是过往的纷纷扰扰，还是未曾发生的纠葛，都到此为止。 唯有这一点，林逸十分笃定。 他没奢望过衢昀喜欢他，也没奢望过改变衢昀，但他可以选择改变他自己。 如果一切能重来，那我选择，不再那么喜欢你。 林逸短促的笑了下，笑容一闪而逝，像是虚妄的温柔，短暂存在，偏又消失的飞快，叫人无法确定那一丝温柔是否真实存在。 “既然这样……”林逸恢复了平静，慢吞吞道：“你方才说“你不喜欢，我就不做”……”他递给衢昀一个征询的视线：“还算数吗？” 衢昀被他这一眼一看，便再也装不了平静模样，唇边溢出笑，点头应道：“自然算数。” 林逸便干脆利落道：“那就行了，到时候若是我有不想做的……” 衢昀有些失笑：“若是这些片子你不喜欢，你就跟裴廖说，让他给你找你喜欢的。”他声音不高，却自然蕴含着力量：“你可以做一切你喜欢的事情。” 林逸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没看对方的表情，低声说了句：“那就这样，下次见。” “下次见。”衢昀倒是还有些其他话想说，但是看林逸的模样，他又咽了回去，看着对方飞快的挂断视频，才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难得的畅意。 “他真可爱。”他似自言自语道：“怎么能这么可爱？” 旁观了整场对话的白华对此保持沉默，虽然他没看出林逸到底哪里可爱，但身为一个优秀的助理，在任何时候都要跟BOSS的意志保持一致，这是基本的素质。 “我想见他了。”衢昀摩挲了下手，看向白华：“安排去片场的行程……”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想起裴廖之前的话，改变了想法：“算了，等他拍完戏，再安排见面吧。” “查的怎么样了？” 白华合上本子，娓娓道来：“司机的生平和行程都很干净，没有留下疑点，他没有亲眷，也没有朋友……” 衢昀扭头看他，白华飞快的掠过无关紧要的部分，继续道：“钱款打入是通过多次转账，还在往上追查，暂时没有其他进展。” “也就是说什么都没查到？”衢昀失去了跟林逸对话时的温度，带起丝丝冷风，让室内温度骤降。 “对方很谨慎，手法也很高明。”白华解释了一句，才面无表情的继续道：“不过从对方能把自己藏的天衣无缝的行为来看，他可能确实是三爷的熟人。” “继续查。”衢昀看向窗外，神情淡漠。 他不喜欢自己的珍宝被旁人窥伺的感觉，纵然没把藏在暗处的敌人当回事，此时也不免有些火气——现在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想跟他掰手腕了？ * 林逸最终也没做出选择。 “这几部都在试镜？”林逸合上电脑，简单明了道：“等我拍完平凌，去试试镜，看导演怎么说吧。” 裴廖张了张嘴，将其实您是带资进组的话给咽了回去，笑容和蔼的表示自己会联系导演安排试镜。 林逸上辈子只体验过一次金主的待遇，早就抛到了脑后，此刻压根不知道衢昀所说的“你值得最好的”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按照着自己仅有的些许对娱乐圈的理解，一板一眼道：“记得把试镜台词和角色发给我。” 裴廖点头。 得，还得再跟那些导演沟通角色的事情。 想到某个可能，裴廖一激灵，忙跟林逸确定：“要是导演都拍板要您……” 林逸为他这个过于美好的假设茫然了一瞬，不假思索道：“那肯定有一部最适合我。” 虽然没说出口，但他并不觉得自己优秀到能同时通过所有试镜。 常理上来说，确实不太可能，但如果这几部戏都是三爷投资的话，那就没什么不可能了。 裴廖琢磨着“最适合我”的定义，半晌后得出结论：合着还是看他想不想演？ 第14章 王景澄的戏份早已拍完，本该赶去下一个行程，此刻仍留在剧组，主要是因为平凌的戏份里还有需要他补拍的地方。 王景澄拍完杂志封面，赶回剧组包下的酒店，在酒店里转悠了一圈，没找到林逸的人影，遂随手拽了个眼熟的人问：“林逸在哪间房？” 被他随手拽住的正是副导演，尤导只关心拍戏，其余琐事则全堆到了副导演身上，他此刻协调各个演员的安排忙的不可开交，听见这个问题，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随口道：“他没住剧组安排的酒店……” 说完后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神来的副导演重新退回到若有所思的王景澄面前，左右看了眼，没人，才放心的压低声音提醒王景澄：“别说出去啊，尤导不让说。” 王景澄点了点头，眼看他又要急匆匆离开，又眼疾手快的拽住他：“他住哪个酒店？” 副导演停下脚步，瞄了眼王景澄：“我记得是你推荐他来试镜的……你们关系不错？”见王景澄点头，他才继续道：“那你自己联系他，我也不知道。” 就前后脚的功夫，王景澄就不见了踪影，等陆芯急匆匆赶上，跟副导演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有些疑惑副导演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 她走到王景澄身边，看了眼脚步飞快的副导演，语带狐疑：“你没招他吧？” “没——”王景澄拖着长音，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既然林逸不在这里，他也就没必要急匆匆的去找人了。 “跟你说过好几次了，副导演跟尤导是老朋友，你别看他忙的都是不起眼的小事，真惹恼了他，你看尤导站谁那边？”陆芯习惯性的碎碎念，强调对方的重要性。 “知道了。”王景澄拿房卡刷开门，打断了她的话：“对了，林逸的定妆照发微博了？舆论怎么样？” 陆芯跟在他身后，闻言再度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我们约好的协议吗？” 王景澄长腿一伸，舒舒服服的靠到了沙发上，掏出手机点开微博，一眼看到了剧组最新发的微博。 “不用强调了，我记得呢，谈恋爱一定会提前跟你汇报的。”他点进评论，懒洋洋道：“再说了，你想到哪去了？我们就是纯洁的兄弟情……我靠，这家伙说什么呢？” 王景澄往下划拉了下评论，一眼看到了夹在“啊啊啊啊啊好帅啊”和“我死了，美颜盛世”这些溢美之词之间的□□。 “什么叫抢角色？”他上的就是小号，完全不需要顾及，王景澄飞快的按着键盘，哼唧道：“粉丝倒不如去问问王谨，为什么不想演这个角色，还不是他自己轧戏？” 心满意足的用一长串回复辩驳对方，王景澄才继续往下拉评论。 “我怎么没看你跟其他人有这么深厚的兄弟情？”陆芯瞄了眼他的手机屏幕，再次强调道：“这个微博绝对不能掉马，要是有人扒出来是你，那你就完了。” “不会有人能发现的。”王景澄挨个点完赞，看了眼陆芯，回答了她的前一个问题：“其他人也没他这么好的演技。” 陆芯细细的眉梢微挑，显出几分疾风厉色：“你把人家当朋友，人家可不一定拿你当回事……” “好了好了，陆姐，我知道了，我心里有数，你别念叨了。”王景澄打断她的话。 “人家今天这阵仗你没看出来？”陆芯恨不得摇醒这傻孩子：“就那个经纪人，再加那几个保镖，你都不一定请的起。” 王景澄收回长腿，皱眉看她。 “他来头不小。”陆芯语重心长的强调道。 “不可能。”王景澄下意识的道：“他之前被拒……”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想起副导演方才说的话来：“陆姐，你知道他住哪个酒店吗？” “还能是哪？”陆芯朝本市最高档次的酒店方向示意了下：“金顶大酒店，最高层总统套房。” 王景澄没开口，陆芯清楚他的脾气，没再开口，嘱咐了几句，就急匆匆离开了。 * 林逸接下去的戏份确实不多，集中在一起，也就两三天的戏。 他拍戏的时候，压根不关注其他事情，更没发现王景澄的些许别扭。 王景澄倒是想找个好机会跟他谈谈这件事，奈何裴廖总是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出现，打断他的话，以至于这么几天拍摄下来，他楞是没找到和林逸谈清楚的机会。 尤导对林逸十分满意，除去排场有点大之外，不管是演技还是配合程度都让人十分满意。 尤导难得起了点爱才之心，在拍摄间隙宽慰林逸：“你别在意那些人的话，你只管好好拍，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 林逸茫然点头，脑海里还在闪现着下一幕要拍摄的内容，压根没听懂尤导在说些什么。 裴廖不知从哪钻了出来，见缝插针的给尤导递茶。 尤导一边喝茶，一边美滋滋的多说了几句：“也就是你的定妆照拍的好，有心人坐不住了而已，你现在没必要开口，到时候片子出来，一切自然烟消云散。” 林逸捧着茶杯一口口抿着，因为接下来还有戏，他身上戏服没换，此刻穿着长袍宽袖，坐姿端正的饮茶，宛若穿越千年的古人，身姿飘逸，气度不凡，叫一旁几个场务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明明穿私服时也没多么显眼，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穿上古装，就好似沉睡的美人睁开了眼，一举一动都攥夺着他人的心神，将周身的其他存在衬托成他的背景。 与其说是因为脸长的好看，倒不如说是某种更奇妙的气质，让他或站或坐，皆自成风景。 “尤导你说的对。”裴廖在一旁接茬，语里露出几分为难：“主要是我看底下评论都吵起来了，说是咱们林逸走后门，架子大，还有说您给开后门……” 尤导也习惯了林逸不出声，裴廖一句句递话的模样，他喝完茶，再拿余光瞥了眼裴廖，语气可没那么好了：“我可没给谁站过台，就这么点小事……” 不过喝了好几天人家的茶，到底还是有点拿人手软，尤导放软了语气道：“俗话说，黑红也是红嘛……” 裴廖琢磨着这么些天下来，尤导还是没松口，估计是不太可能改变主意了，只好将这件事记下，准备汇报给三爷。 “您说的对。” 他们客套的来回了几遍，尤导喝完茶一抹嘴，又变回了那个片场上的暴君，指挥着演员，继续拍下一场戏。 * “所以，现在网上关于平凌这个角色，有些□□。”裴廖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最开始是在林先生的定妆照下有人评论说这个角色应该是王谨的，林先生抢了王谨的角色，后来又演变成了林先生来头不小，在片场耍大牌……” 衢昀听到这里，看向裴廖，语调微扬：“处理完了？” 裴廖喉结微动，老老实实道：“评论压下去了，但是……” 听到这里，衢昀已然失去了耐心：“没处理好？” 裴廖咽回下半句话，点了点头。 衢昀眼都没抬，接过白华递来的IPAD点进微博看了眼那条评论数不低的微博。 “原因。” “网友比我们想象的更无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裴廖有些心酸，就好似第一次发现了这个世界是如此无理取闹。 不得不再次强调，经纪人不是裴廖的专业，而舆论跟网络更不是他擅长的地方，以往他处理的都是现实中知情识趣的对手，从没想过，网友们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他们压根不关心真相如何，只关心八卦和八卦后面匪夷所思的“真相”。 衢昀听见这个回答，撩起眼看他，怒气平息了几分：“需要我给你拨几个专家？” 裴廖硬着头皮道：“我已经跟微博等流量较大的几个娱乐博主接触过了。经过研究调查，我发现粉丝较多的大V在引导舆论方面有极大的优势……” 衢昀收回视线，接着之前的话道：“既然评论压下去了，那还有什么问题？” “他们发了新的微博和帖子，都是针对林先生的负面.消息。” 衢昀语气平淡的“哦”了一声，转头对白华道：“谁主使的。” 白华推了推眼镜，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递给衢昀：“boss，林先生这个角色是顶替了一位叫王谨的男演员，他接了柳亦导演的戏，档期冲突，借骨折之名推了这个角色。” 衢昀粗略的翻了眼，手下一顿，扭头看了眼白华：“以后跟林逸有关的事情，直接跟裴廖对接，不用分的那么清楚。” 白华应了一声，神情纹丝未变，继续道：“那我这边直接处理了？” 衢昀将文档递回给他，不置可否的接着原先的话题继续问裴廖。 “你之前说的那个男演员怎么回事？” 第15章 夜色渐深，林逸拍完最后一场戏，彻底结束了《景宫沉》的拍摄。 片场总是十分忙碌，熙熙攘攘的像是隔绝了一切外部风波。 场工收拾着场地，林逸跟着裴廖去卸妆，尤导在镜头前翻看着方才拍摄的场景，副导演一屁股坐到尤导身边，瞄了眼他身前的屏幕，随口问道：“刚才是林逸最后一场戏吧？” 尤导没搭理他。 “咱们要不要给他办个欢送会？” 尤导瞥了他一眼：“就一个没多少戏份的配角，办什么欢送会？赶紧把接下来的戏拍完，这部戏拖的还不够久？” “你也知道拖的够久了？”副导演拖长了音道，言下之意不外乎，你以为拖这么久都怪谁？ 尤导底气不足，又挪回视线，闷声道：“等会送束花意思意思得了，搞那么大排场不是给在风头浪尖火上浇油吗？” “得，那就照你说的做。”副导演拍板道，环顾了一圈，随手拽了个场务，让他给林逸准备花去，又想起什么，扭头环顾了一圈四周，没找到想找的人，又转回头问尤导：“王景澄呢？” “他还没走？”尤导抬起头不耐烦道：“戏份早就拍完了，怎么还赖着不走？你刚看到他了？” 副导演满脸无辜：“刚还在看林逸拍戏呢，一晃眼，又找不到人了。” “去林逸那边找。”尤导了然。 “啊？”副导演皱起眉，给尤导递了个询问的眼神，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王景澄的父亲跟尤导关系不错。 “让他去，小孩子追星呢。” 追星……？副导演思索了半天，也没对上号，王景澄追星？谁是他偶像？ * 裴廖最近似乎很忙。 林逸结束了平凌的戏份，从角色中抽离，才反应过来裴廖最近的异常。 他抬起脸，任由化妆师在脸上动作，目光扫过四周，瞥见裴廖靠在角落，神情冷凝的打电话。 他到底在忙些什么？林逸冒出疑惑。 化妆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靠在墙上的裴廖，倒是比林逸清楚他不清楚的事：“你不用在意那些评价。” 林逸没懂她在说什么，平静的应了一声无意义的单音节。 化妆师兴致勃勃的接上茬，侃侃而谈：“毕竟你之前没……”她停顿了下，想起了被裴廖眼风扫过的恐惧，强行改口道：“没什么存在感，突然参演尤导的片子，有些人心思浮躁了起来呗。” 没什么存在感都算是抬举他了，林逸十分有自知之明，他之前在娱乐圈的状态完全就是压根没被人听说过。 “而且王谨那个人……”她帮林逸卸着妆，提起王谨来，语带不屑：“功利心太重。当然在这个圈子里，没有功利心才奇怪，但像他这样功利心重，气量又这么狭隘的，实在不多见。” “要不是他跟王家拉上了关系……”化妆师撇了撇嘴，将话题转回到了林逸身上：“你放心，你演的比他好，他们现在踩你踩的狠，等剧播出了，还能打个漂亮的翻身战……” 林逸这才算是从化妆师的话里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摸出闲置许久的手机，先看到了王景澄发来的微信。 王景澄：今天拍最后一场戏？我等会来看你。 王景澄：你去哪了？ 林逸对对方的热情沉默了几秒——或许这就是朋友之间真挚的友情吧。 虽然没明白对方为什么如此热情，但林逸对向自己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先天抱有好感，于是他手指微动，给对方回了条微信，才点开微博。 化妆师瞥见他的动作，热心提醒他：“现在你最好别发声，免得黑子们黑的更起劲。” 林逸再度回了声无意义的单音节，收获了耳边的清净，先看了眼自己的微博。 微博的粉丝数量发生了些变化，林逸一眼扫过，继续往下滑，发现自己最新发的——事实上是几个月前发的心灵鸡汤下的评论居然有大几千，比起他之前那一溜几十条回复的评论而言，简直是压倒性的火爆。 没错，作为一个毫无名气，甚至还能拖累经济公司倒闭的演员，林逸是名义上的十八线，实际上的跑龙套。 寥寥无几的粉丝人数不多，能坚守下来的就更为稀少了。 但现在，情况显然发生了变化，林逸点开评论数最多的那条微博，有些感慨。 他记不太清上辈子有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但大概是没有的——毕竟衢家三爷名声在外，没人想知晓激怒他的后果，自然也不会去动“他的人”。 这种感觉有点新奇，林逸做好了被骂的狗血淋头的准备，点进评论一看，发现情况距离他预想的狗血淋头有些遥远。 “哥哥我可以！prprprpr” “什么时候发自拍？翻遍了整个微博，只找到几张自拍的我要闹了！” “哎呦呵，连进组的微博都没发，看来是知道自己理亏了？” “果然是越糊越作，都糊成这样了，还费尽心思扒拉上金主呢？你以为抢了角色就能火了？恕我直言，就您这整到夸张的长相，怕不是拍出了个僵尸？” “哥哥没发微博的42天，想他，想他还是想他。” “景宫沉什么时候播出啊？我给宝宝增加收视率！” “别管那些阴阳怪气的评论，我相信你！” 这些喊哥哥的都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林逸盯着微博看了半晌，没找到相关记忆，伸手退出这个界面，搜索了景宫沉的tag，第一条就是官微发的林逸的定妆照，评论可比他的微博下面的精彩多了。 “#谦谦君子，如切如磋#啧，没想到尤导的剧还会出现这种金主塞人抢角色的事情？怪不得从大屏幕转小屏幕了呢。” “#谦谦君子，如切如磋#搜了圈这位的资料，愣是给我气笑了，怎么？我一番票房14亿，一番收视1.8的哥哥演技还比不过一个跑龙套的？剧组有本事出来承认是他演技好？真当粉丝都是傻子” “#谦谦君子，如切如磋#金主塞人就塞人呗，谁让我们谦谦为人正直，不肯接受潜规则呢，当然争不过人家了。” 林逸粉丝微弱的解释，在对方有组织有记录的刷屏中没有掀起一点波澜，除去纯路人发表对林逸颜值的感慨之外，这条微博下几乎是一片乌烟瘴气，完美符合了林逸最初的判断：被骂的狗血淋头。 他倒回去看了眼，意识到了另一件事，这些评论都是今天发的？ 他的疑惑很快就在下面的评论中得到了解释。 “有本事举报删评论，怎么不直接关了评论？这是铁了心要护住整容怪了？剧组太让我失望了。” 林逸摸了摸自己的脸，对他们再三强调他整容了这一点十分不解。 化妆师避开他的手：“怎么了？” “我看起来像整容了？” “怎么可能？”化妆师语气轻松：“你这绝对是纯天然，不是纯天然的我一摸就摸出来了。” “我看评论，很多都在说……”王谨是谁？林逸压根没印象，他专注着自己的疑惑，十分不解。 “哎呦，你怎么这么单纯……”化妆师警惕的瞄了眼裴廖，见裴廖还在打电话，才放心的继续道：“人家要黑你，总要找个地方黑吧？再说了，你看你那张定妆照……” 化妆师俯低身体，手速飞快的将他手机页面定格在定妆照上，才继续道：“你自己看，好看吗？” 这是林逸第一次看他自己的定妆照，他仔细打量着照片。 背景是层层宫阙，大气庄严的场景没有压住林逸身上的傲慢，他立于画面中心，立于众人视线之中，明明身着低调的黑衣，却让众人一眼就寻到了他。 他当是傲慢的，叫人心甘情愿的献上一切，来博得他一笑。 平凌眉目懒散立于宫阙下，便硬生生压住了宫阙的庄严大气，将身外物化作他的陪衬——莫名的让人被其气势所摄。 林逸有些陌生的看着自己的脸，倒是明白过来，为什么会有评论那么说了——因为定妆照里的他，确实不像是以往的他。 林逸伸手轻轻拂过画面里的自己，忍不住笑了下。 至少这说明，他曾经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还有这张……这张真是绝了。”化妆师刷刷刷的翻到中间那张照片上，指着一袭红衣，面带病弱之色，偏又横眉立目注视着镜头的照片，感叹出声：“简直想让人……” 她余光扫到一脸认真的林逸，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还因为太过急切而咬到了舌头：“窝是说 ，好康！” 确实很好看，病弱之色与他坚毅的眉眼融为一体，形成复杂的气质，让那张稍稍化妆就显得傲慢十足的脸，忽而生出了几分活色生香的欲拒还迎——跟林逸之前总是显得过于干净的气质截然相反，以至于好似换了张脸。 “处理干……”裴廖的后半句话没说出口，走进几步，一眼瞥见了林逸手机屏幕的画面，忙挂断电话，加快脚步上前，微笑的看了眼化妆师，成功让她起了一身白毛，才轻声细语道：“林先生，这些已经在处理了……” 林逸按灭手机，知晓按照衢昀的性格，对方此刻承受的压力一定不小，遂格外风轻云淡道：“我没在意，定妆照拍的挺好。” 裴廖稍稍松了口气，再度看了眼化妆师。 这么些天接触下来，他还能不了解林逸？没人提起，他压根想不起定妆照这件事来，更不要说特地上微博去看了。显而易见，这其中必有一个罪魁祸首。 化妆师淡定的收拾东西：“我弄好了，你们慢慢聊。”一转身就出了化妆间，速度快到林逸都没来得及说些客套话。 他扭头看裴廖。 裴廖被他过于清澈的目光一看，原想解释几句的话在嘴里拐了个弯，变成了另一句话：“三爷来了。” 林逸下意识的朝外张望了下，他太了解衢昀了，他既然来了，就不可能避嫌…… “三爷说他在外面等你。”见他这个动作，裴廖忙解释道：“三爷怕直接找您，影响不好……” “笃笃笃”门被敲响了。 林逸还没从衢昀居然学会了避嫌的震惊中回过神，听见敲门声，下意识的去看裴廖，目光里有着淡淡的疑惑。 这门外不会是衢昀吧？ 第16章 裴廖跟林逸对视片刻，还真不敢肯定门外的不是三爷，他尚在犹豫，门外人先开了口。 “是我，开门。” 不是三爷，裴廖放下心，朝门口走去，推开门看见门外人的模样，笑容瞬间消失，险些重新关门——被王景澄伸手拦住了。 王景澄语调微扬：“我来找林逸。” 失去了门的阻挡，他的声音清楚的传入林逸耳内。 “王景澄？”林逸朝门口方向歪了歪头。 裴廖松开手，任由对方步入化妆间，他往王景澄身后看了眼，没看到跟对方形影不离的经纪人，不由愈发警惕，紧跟在对方身后，回到林逸身旁。 王景澄气势汹汹的前行，带起一股凌厉的风，冷下的脸散发出掌控全场的气势，长腿一迈，停在了林逸身前。 目光相对，林逸眼中的疑惑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面前，那股惊人气势忽而卡顿，缓缓萎靡了下去。 林逸疑惑更甚，对方气势汹汹的进门，结果就是沉默的盯着他看？ 林逸跟王景澄对视几秒，两人尚还没觉得有什么，裴廖已然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插入他们之间，先是问王景澄：“王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见王景澄陷入沉默，又扭头对于灯道：“三爷还在等您……” 他的话没说完，王景澄被戳中爆点，一改沉默，咄咄逼人道：“三爷是谁？为什么要等林逸？林逸凭什么要见他？” 他边说边试图越过裴廖，将林逸挡在自己身后。 裴廖轻而易举的制止了他的举动：“这是林先生的私事，恐怕不方便告知……” 王景澄愈发愤怒，他扭头看林逸，那句话脱口而出：“你被包.养了？” 现场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沉默。 林逸的神情尚未发生什么变化，王景澄自己先浮起懊恼的神情，不敢看他，只好一个尽的瞪着裴廖。 裴廖保持着平静的笑容：“您的话有些失礼……” 裴廖的每句话都宛若踩在王景澄的爆点上，他再度打断了裴廖的话：“我想跟林逸单独谈谈，我是说，没有多余存在的单独谈谈。” 裴廖眉梢微动，对他话里话外暗指他多余这种小心思不以为意，正欲连消带打的反驳对方，听见林逸的声音响起。 “你先出去下。” 裴廖……裴廖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回头看林逸，怀揣着这个“你”不是指他的微弱希望，看到了林逸肯定的目光。 他闭上嘴，没有试图挣扎，径直朝门外走去。 “还有保镖。”王景澄在他身后得意洋洋的追加道。 门重新被合上。 裴廖站在门外有些焦虑的看了眼时间，估算了下三爷等待的时间，又看了眼紧闭的门，犹豫几秒，下定了决心，走远几步，掏出手机给三爷打了个电话。 化妆间内安静了下来，裴廖一出门，王景澄脸上的得意洋洋瞬间消失，转为凝重。 他朝前走了几步，看到林逸神情里的茫然，不由有些烦躁。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那股烦躁，才压低声音直入正题：“你被包.养了？” 林逸思考了下措辞，王景澄已然迫不及待道：“缺钱？还是因为没有戏演？” 林逸张了张嘴，王景澄目光炯炯的盯着他道：“我有钱，你跟他断了，我给你钱。” 林逸张开的嘴重新闭上了，他若有所思的打量着王景澄：原来他之所以这么热情，是因为他……喜欢我？ 王景澄被他打量的目光看得有些紧张，他压低声音一口气将背的滚瓜乱熟的话说出口：“我不用你做什么，你只要一直演戏，一直演下去就行了。” 林逸没明白他的意思。 王景澄被他疑惑的目光看得更加紧张，他既怕自己唐突了林逸，又怕林逸生气，语速飞快的不知道是在辩解还是在给自己抹黑：“我知道娱乐圈很乱，但你很优秀……” 说道这里，他停下话，烦躁的绕着林逸转圈，转了几圈，才停下来，挣扎的道：“我的意思是，你很优秀，你不需要屈服那些糟糕的人，你那么优秀！” 他恨铁不成钢的加强语气：“只要给你一个机会，你就会在世界留下你的名字。现在只是一点小小的挫折，就为此赌上你自己，太不理智了！” 他找到了感觉，滔滔不绝道：“而且那种老男人……仗着自己有钱，就为所欲为。你没必要因为钱，就去做这些。” 他眼里似乎闪着小小的光，迸裂出让人难以想象的激动情绪。 “我有钱。”他再次强调：“我有很多钱，如果你缺钱的话，我可以给你……” “只要你能做你自己，去演你喜欢的戏……” 林逸喉结微动，不得不打断他：“我大概了解你的意思……”他注视着陌生又熟悉的王景澄，有些疑惑的单刀直入：“你这样，是因为喜欢我吗？” 王景澄愣在原地，耳尖唰的一下就红了，林逸甚至怀疑他看到了他头上冒出的蒸汽。 我好像说了一句很了不得的话…… 林逸生出这个明悟，有种酸涩的情绪迅速蔓延，王景澄的心意是如此干净透彻，又是如此的坦荡，甚至让人看不出一丝晦暗之处，他如此恳切的告诉林逸，你比所有人都优秀。 他如此笃定的相信着林逸，告诉他，你只是需要一个机会。 他甚至亲手把这个机会送到了他手上。 那是一份足以让人愧疚的情意。 酸涩蔓延而上，林逸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 这是第一个对他说，你只要一直演下去就行的人，也是第一个毫无保留的支持他去做他喜欢的事情的人。 而他从另一个人那里等这句话等了许久，一直到结束，也未曾等到。 “你看起来……”王景澄慌了，虽然他知道自己说的话可能有点过分，但林逸现在的模样，让他觉得下一秒对方就会落下泪来。 没有俗套的眼眶一红，他只是稍稍皱眉，垂下眼。 长长的睫毛遮不住他眼底波澜的水光，过于泛滥的水光，好似下一秒就会凝结成水珠，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王景澄还不是之后那个百毒不侵的流量明星，此刻的他会简单的因对方好似落泪的模样而无比愧疚，连连道歉，将少年坦率又简单的灵魂展露无遗。 “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我只是……” 他伸出手，没碰到林逸，又飞快的缩了回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前词不搭后意的解释：“你那么好，那么出色，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我刚才的话是不是伤到你了？”王景澄再次诚恳道歉：“对不起，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好的……” 他有些紧张的看林逸的表情，见他闭了闭眼，将过于柔软的情绪收敛，才小心翼翼的继续道：“我只是觉得，如果你要缺钱或者缺资源的话，可以找我。” 他紧张的直咽口水，浑然忘却了自己寡言少语，气场强大的人设：“你别看我这样，我其实是富二代。” 其实后来所有人都知道你爸是王康林…… 林逸无法再保持沉默，对方的情谊如此纯粹，让他闭口不言的举动都变得丑恶了起来，他斟酌着词句，用最柔软的方式保护那颗璀璨的真心。 “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他停顿了下，注视着神情紧张的王景澄：“喜欢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谁也无权评判。” “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肯定我，谢谢你愿意为我做这些。”林逸的语气柔软又温柔，小心的呵护着某样值得珍惜的东西。 “你适合比我更好的，更值得你喜欢的人……” 王景澄听到这里，打断了他的话：“可我就是喜欢你！” 他声音有些大，化妆间的隔音实在不算好，林逸下意思的看了眼门口。 王景澄仍在那边愤怒的直抒胸襟：“我早就加入了林木……” 等等？林木？听起来有点耳熟……？ “还组织过他们去探你的班，买了你的写真，你参演的那些电视剧我都剪了cut……” 等等？为什么越听越不对劲？林逸眉梢微皱，拧成一个小小的隆起。 “我还给你做了海报……”王景澄说完一长串，才愤怒的作出了总结：“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凭什么要求我不喜欢你？” 是啊？我凭什么呢？ 林逸陷入深思，谁能想到王·富二代·未来的流量巨星·景澄是他的粉丝呢？ 还是个粉头。 林逸沉默的注视着王景澄。 王景澄愤怒的回望他。 他们对视了许久，王景澄心虚的避开了眼，低声道：“我知道，我不该干涉你的选择，但是……” “没有但是。”林逸断然的截断他的话道：“你放心，我没想过放弃演戏，也没想过被包.养……”说道这里，他停顿了下：“关于裴廖嘴里的三爷……” “笃笃笃” 门再次被敲响。 林逸停下话，看向门口。 对方显然并没有等待旁人许可的习惯，门被推开，裴廖推着轮椅径直走了进来。 衢昀腿上搭着毛毯，盖着腿，他垂着眼，看不出喜怒，在出现的一瞬间主导了现场。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六点还有一更。 第17章 王景澄有些茫然的看了眼衢昀，没认出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是谁，他皱着眉，一瞬间变回了林逸更熟悉的那个王景澄，自信冷漠且强势。 “请问你是哪位？”他看了眼化妆间门口，语气冷淡：“剧组不允许粉丝探班。找人的话，跟副导演报备过了吗？你直接闯进来，会影响剧组的正常运行。” 他看了眼推着轮椅的裴廖，意有所指道：“看来你的经纪人还有其他兼职啊。” 林逸看了眼浑身是刺的王景澄，又看了眼神色平静的衢昀，思考几秒，对衢昀道：“你在外面等下，我跟他谈完，就来找你。” 王景澄眉梢微扬：“找谁？”他朝衢昀扬了扬下巴，尾音扬起几分，将恶毒男配的形象洋溢的活灵活现：“他？” “我说了，我有钱……”他的话没说完，林逸面无表情的捂住了他的嘴，阻止了他的作死之旅——他有多少钱林逸不清楚，但要是让他说完这句话，他还能剩下多少钱就不好说了。 “让他说完。”衢昀垂下眼，注视着地面上交错成一个人影的影子，平静道。 王景澄挣脱开林逸的手，注视着衢昀，带着未曾经历过挫折的少年独有的自信道：“我有钱，而且我会比你更有钱。” 这个恐怕有点难度。 林逸收回手，被迫成了旁观的局外人。 “就这样？”衢昀平静的打量王景澄，从上到下，一丝不苟，让凝结的气氛愈发紧绷：“你觉得有钱就够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该是我说的话。 王景澄被他看的有点虚，虽然对方只是平静的打量他，但他就是虚，很虚，方才的自信流逝的飞快，徒留下一种莫名且熟悉的恐惧感萦绕着他，让他愈发气短心虚。 但他控制住了自己，没流露出虚弱的恐惧，他强撑道：“当然不够，但是像你……”他把后面的这种人三个字咽了回去，这是他最后的求生欲：“怎么会知道林逸想要什么？” “你知道？”衢昀不急不缓的问。 王景澄哼了一声，走到林逸身旁，靠到林逸身后的椅子，稳住了虚到发软的腿，才强撑着道：“我当然知道，他想要演戏，他喜欢演戏……” 这些话给了他一些力量，让他的声音颤的不是那么厉害：“更重要的是，他不喜欢你。” 他看着衢昀，强调道：“你也不喜欢他。” 放屁。 衢昀缓缓露出笑：“你喜欢他？” 王景澄的话语掷地有声，林逸拦都拦不住：“当然，全世界我最喜欢他，他是最好的爱豆！” 爱豆？ 衢昀扭头看裴廖。 裴廖忙为三爷科普时尚潮流：“idol是偶像的意思，就是……” 衢昀转回头重新看向王景澄：“你的偶像是林逸？” 王景澄高贵冷艳的哼了一声，用求生欲为自己挣扎出了一线生机：“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对他怀有不可告人的想法？” 衢昀收敛了笑意，平静的伸出手，白皙纤细的手指在光照下几乎泛着一层玉色的光，看不出丝毫杀伤力。 裴廖将电话递到他手上。 王景澄没看懂他这是想做什么，当然，他很快就懂了。 衢昀拨了个电话：“王康林？是我。你儿子最近挺活跃的？” 王景澄的疑惑转为了惊讶，在衢昀的三言两语下从惊讶转为了恐惧，他侧头在林逸耳边低声问道：“他……他……他认识我爸？” 节哀顺变。 林逸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对方：“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很眼熟吗？” “是有点熟悉……”王景澄上下打量着看上去病恹恹的男人，眼前的身影逐渐和记忆里冷漠瞥来的人影重合，他脚下一软，下意识的握住了林逸的胳膊，语气里充满了无助。 “你的金主是衢昀？！” 衢昀刚挂断电话，闻言撩起眼看他，黑黝黝的眼眸深不见底，让王景澄浑身一凉，飞快改口。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看向林逸，可怜弱小又无助：“你在跟衢三爷谈恋爱？” “没有。”林逸断然道。 “嗯。”衢昀平静道。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林逸看向衢昀，面带疑惑。 衢昀无声的嘴部开合，提醒对方合同的存在。 “你爸让你今天早点回家。” 王景澄一抖，整个人都快靠到林逸身上了。 “我看你这站姿……” 王景澄瞬间站直，顺带松开了林逸。 “还有你刚才说……有的是钱？”衢昀语气平静的重复：“你有的是钱？” “没……没有。” “那是你的钱？还是你爸的钱？” “我爸的。” “知道老一辈辛苦打下的江山，都是怎么败掉的吗？” “我错了，我这就回去好好反省。” 衢昀朝门口示意了下。 王景澄如释重负，朝门口的方向走出几步，忽而反应过来，一个大跨步重新回到林逸身边，一改方才的模样，面带狐疑的上下打量衢昀。 “等等，刚才的问题，我好像得到了两个不一样的答案。”他狐疑的看向林逸：“林逸，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察觉到衢昀投来的视线，他声音小了几分，底气流失的飞快：“三爷素来洁身自好，我当然相信三爷不会包养小明星……” 显然你还不够了解他，林逸抬眼看衢昀。 衢昀也正在注视他，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未曾掀起什么波澜，林逸平静的挪开了视线。 衢昀不动声色的将视线挪回到王景澄身上，持续为对方带来极大的心理负担。 “但是你们这个情况……”王景澄艰难的继续着自己的话：“当然我不是质疑三爷，我的意思是，林逸人很好，演戏也很有前途，要不您就当给我个面子……” 裴廖默默的闭上眼，不忍心直视对方接下来的惨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对三爷说出这句话的，当然更不是所有人都有让三爷给面子的资格的。 以王景澄的情况来看，他无疑是在勇创作死的巅峰，可谓勇气可嘉。 王景澄并不知晓裴廖的想法，他还在勇敢的为偶像的事业努力：“让他专心演戏吧。” 衢昀已然厌烦这场不知所谓的对话，他看了眼王景澄，宣判了对话的结束：“等你能靠你自己而不是你爸，对其他人说出，我有的是钱的时候，再对我说这句话吧。” 他侧头看了眼安静到毫无存在感的保镖。 保镖知情识趣的上前，王景澄朝后避开了保镖，他神情起伏，最终定格在面无表情上。 林逸看向衢昀，衢昀接收到他的视线，竖起手制止了保镖的行动。 林逸伸手去掰王景澄攥的死紧的手。 因为重生的关系，他都快忘记了，王景澄才是真·刚成年多久的年轻人，冲动又莽撞，心高气傲又意气风发，家里有钱，长的好看，星途一路顺风，对他来说，这种否定无疑是难以忍受的存在。 哪怕衢昀其实说的没错。 林逸掰开了他的手，轻声安抚他：“你别在意他的话，他跟你不一样。” 王景澄抬头看他，满腔愤怒和怒火，在看到林逸时，蓦然消失，转变成满腔的委屈。 他险些眼眶一红，落下泪来，所幸他控制住了，拿格外委屈巴巴的眼神注视着林逸。 “哪里不一样？” “你有一颗璀璨的心。”林逸指了指他的胸口，微笑的弧度具有安抚一切愤怒的感染力：“那是比任何东西都珍贵的宝藏。” 王景澄被他这么一安抚，一秒复活，扬起灿烂的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你说的那么好啦~” 不是，啦就啦吧，你还荡漾个什么劲？裴廖心惊胆战的站在平静的三爷身后，感受着火山酝酿的低气压。 “你是我遇到过最好的粉丝。”林逸牵着他的手朝化妆间外走去：“如果能更信任我一点，就更好了。” “我当然信任你了！我一直相信，你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棒的演员。”王景澄是真心实意的如此认为，他的眼里闪着远比星光更璀璨的光，好似能让人踩着它直达他所注视的终点。 林逸脚步一顿，浮起个无可奈何的笑：“我没那么好。” “不，你远比你想的更棒，棒上一百倍！”王景澄认真的对林逸道：“我第一次看到你演戏的模样时，就知道，你会是最好的演员。” “你演戏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王景澄被不知不觉的带到了门外，他犹然未觉，还在认真的跟林逸抒发内心：“那种统治片场的爆发力，就好像你在燃烧生命，饰演每个角色，带着超乎寻常的感染力。” 林逸听到了熟悉的字眼，手上一顿，握住了门把手。 “我一直相信，你是被埋没的钻石，哪怕现在无人知晓，但只要抹去一层灰，世人就无法将目光从你身上挪开……诶？门怎么关了？” 林逸带上门，顺手将他关在了门外。 “这里的事情我会解决，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王景澄在门外站了几秒，直到室内寂静无声，才反应过来残酷的现实——他被林逸赶出来了……？ “我不会对他做什么。”衢昀看了眼合拢的门，在林逸未曾开口前，率先道：“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 林逸一愣，疑惑的看向他——能从衢昀嘴里听到这个保证，实在让他惊讶，毕竟他用自己短暂的一生，都未曾教会对方让步。 而现在，他先跟他让步了？ 衢昀将他的疑惑理解成了怀疑，他抿了抿唇，明明在王景澄面前气势夺人，在林逸面前，却脆弱的好似只要对方伸手就会被击溃。 “如果你不放心的话……” “没有，我只是有些意外。”林逸注视着他，平静道：“你听见他说喜欢我了吧？” 些许沉默后，衢昀点了点头。 林逸耐心的等他开口。 然后他等到了一个他从未想过对方会问出口的问题。 “那你喜欢他吗？” 第18章 林逸没想过会从对方嘴里听到这个问题，就好似他从没奢望过对方会爱上他。所以此刻从对方嘴里听到这个问题，林逸下意识的停顿了几秒——用来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这么问，真会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奢望。 不，他不会再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奢望。 林逸的情绪归于平静，他看向因为他的沉默而显得神情莫测的衢昀，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挺喜欢他的。” 他是林逸曾错过的纯粹，是他放弃的演戏生涯中唯一被辜负的存在。 我当初真不该做出那个决定的。 幸好我还能拥有重来的机会。 林逸朝衢昀礼貌的笑了笑：“我觉得你之后的问题会涉及到个人隐私，所以请允许我提前拒绝回答。” 衢昀泛白的唇瓣微动，咽回了那句话，他注视着脚下的方寸之地，意识到自己在对方简单的两句话中，遍体鳞伤。 他当然应该喜欢王景澄，年轻，热情，朝气蓬勃，能肆无忌惮的说出我喜欢你的王景澄，跟他截然不同的王景澄。 衢昀低声咳嗽了一声，将骤然波动的心绪一点点抚平，用他一贯的模样，毫无破绽的道：“那……” 注意到他的咳嗽，林逸手指微动，在行动之前，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双手交叉背在身后，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因为用力过大，指尖泛起了一层白。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林逸打断了他的话，语速有些快：“是找到了袭击者身后的人？还是有线索了？” 衢昀掏出手帕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等呼吸平缓了下来，才轻声道：“暂时还没找到线索。”他看了眼手帕，重新折拢放入口袋内，又变回了无波无澜的模样。 “我只是来看看你，不知道你在剧组过的怎么样……”他停下话，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太多了，转开了话题：“看来你过的很好。” 他看了眼安静到毫无存在感的裴廖。 裴廖推着轮椅转了个向，朝门口走去。 “你的身体……”我说出口了，我该更冷静一点的。 林逸将叹息声压抑在深处，在微不可觉的停顿后，自然的说完了这句话：“情况看起来不太好。” 裴廖停下动作，衢昀沉默了几秒，温柔的安慰他：“比起之前已经好很多了。” 林逸没信他的话，扬声喊裴廖的名字：“裴廖？” 裴廖低头征询三爷的态度。 衢昀叹了口气：“好吧，没什么好转……但也没有变得更糟糕，你知道的，老毛病总是这样，反反复复的，偶尔看起来好像很糟糕……” 林逸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裴廖？” 裴廖再次低头征询衢昀的态度。 衢昀靠着轮椅，挥了挥手。 裴廖才开口道：“情况恶化了。” 衢昀闭了闭眼，十分想告诉裴廖，虽然他让他开口，但没让他这么诚实的把一切都说出口。 林逸下意识的重复了对方的话：“情况恶化？” “什么叫情况恶化？” “三爷体内原本脆弱的平衡局势被打破了，导致一系列后遗症的意思。”裴廖被衢昀看了眼，到底没挨个报症状。 林逸理清了对方话里的意思，才轻声问道：“是因为之前我……” “不是。”衢昀打断了他的话，断然道：“跟你无关。” “可是，在医院的时候你当时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 “你以为你对我意味着什么？”衢昀冷淡道：“能让我犯病的重要性？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 他说的没错，林逸反应过来，可能真的只是老毛病的反复。 但那股沉甸甸的情绪却丝毫未曾好转，就算衢昀的病跟他无关，他也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担忧。 他救了我一命呢，我还欠他一个救命之恩呢。 林逸说服了自己，快步走到了衢昀身旁，蹲下身直视着对方的目光道：“我很清楚这一点。”我很清楚我对你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但我有点担心你。”他有些意外自己可以如此简单的把这句话说出口，但既然最难的那一句话已然说出口，那接下来的话就容易多了：“看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 衢昀闭了闭眼，将那句为什么担心我咽了回去。 那未免太软弱，就好像在奢求着对方的关心。 更重要的是，他清楚，林逸的担忧只是出于善良，他总是这样，将多余的善意辐射到周边人身上，却从未想过，这会不会让其他人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林逸也没想过他会回答他的问题，他问的就是裴廖。 裴廖低头征询衢昀的意见。 衢昀睁开眼，柔软和弱点再一次被掩埋，无法窥见，又变回了那个强大到不会被击溃的模样。 “谢谢关心。”他示意裴廖继续前进：“但没有必要。” 裴廖没敢接茬，推着衢昀继续朝门口走去。 林逸站起身，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荒谬，他到底在做什么，衢昀什么时候需要过这种多余的关心？ 他总是这样，做一些不自量力的愚蠢行径。 “他在门口等你，不是吗？”衢昀看着触手可及的大门，轻声道。 林逸回过神，看向紧闭的大门：“嗯。” “祝你们玩的开心。”他伸手推开了大门，裴廖安静如鸡的推着三爷朝外走去。 “玩的开心？谁？”在门口垂头丧气的王景澄听见声音，一秒复活，东张西望的将视线落到了衢昀身上，又满怀担忧的去看林逸。 “林逸，你们谈完了？没发生什么吧？”他跟衢昀擦肩而过，冲进了化妆间，上下打量着林逸，像是要找出对方哪里不对劲的证据来， “谈完了。”林逸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道。 “结果怎么样？”王景澄在他眼前晃了下：“你在看他们吗？” 他朝后看去，只看到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挺好的。”林逸收回目光看向王景澄，提醒对方：“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 “我看不出哪里挺好的。”王景澄皱起眉：“你们没谈拢？”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跟他之间的事情……”林逸停顿了下：“很难说清楚。” 王景澄张了张嘴，林逸继续道：“我不会放弃演戏的，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坚持演戏。” 这句话让王景澄意识到，这是属于对方跟衢三爷之间的事情，而他已经越线了。 王景澄咽回了原本想说的话：“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 “谢谢。” “不过你们是在谈恋爱还是在……”王景澄压低声音问道，他注意到林逸的神情，忙画蛇添足的解释道：“我就是想确定下之后的方针，是给你们打掩护还是……” “我想之后这种事之后应该不会再出现了。”林逸打断了他的话道：“不需要特别的方针。” “是吗？”王景澄不是很相信，勉为其难道：“好吧，那走吧，我请客，杀青宴。” “尤导没……” “就咱们俩。”王景澄话语一顿，狐疑的问林逸：“你该不是要拒绝我吧？” 林逸瞄到了裴廖的身影，他独自一人慢吞吞的朝他们走来——看来衢昀已经回去了。 王景澄朝他看的方向看了眼，瞥见裴廖，感觉十分荒诞：“他居然还有脸回来？” “你别说了，我们去吃饭吧。”林逸岔开了话题。 王景澄收回目光：“走吧，对了，你下部戏确定了没？” * “boss，王景澄预约了金悦酒店的VIP包厢。”白华将调查结果汇报给衢昀。 衢昀没接茬。 “要联系王康林吗？”白华合拢资料，看向面无表情的衢昀。 衢昀盯着面前的海报，没开口。 海报上有些折痕，但还算新，只是因为被打印在随处可见的白纸上，显得有些简陋，没有海报应有的质感——这种廉价的简陋跟衢昀格格不入，就好似名贵的布料上滴落的污渍，叫人生出抹去污渍的冲动。 衢昀用视线描摹着海报上的人影，一丝不苟的描摹着每一处细节，那是他未曾见过的林逸，最初的林逸，笑起来能融化整个世界的林逸。 而不是之后被世界打磨成收敛了光芒的林逸。 他喜欢他这个模样，也喜欢他之后的模样，但如果之后的模样让林逸觉得不开心，那他也可以只喜欢他现在这个模样。 哪怕你不爱我，哪怕你视我为仇敌，只要不是形同陌路，我都能接受。 衢昀伸手轻轻拂过那张脸庞，冰冷的纸张没有活人的气息，也无法带来属于林逸的触觉。 衢昀的动作一顿，轻柔的卷起海报，递给了一旁的白华。 “送回去吧，林逸快回家了，别让他发现。” 白华接过海报，稍等了等，又听见了衢昀的声音轻声响起。 “盯着王景澄，有情况联系我，不要自作主张。” 白华点头，拿着海报朝外走了两步，听见了下半句话。 “跟王康林谈的那几个项目先放放。” 白华生出终于来了的念头，恭谨的应了一声，这次没放慢脚步，快步朝外走去。 就算老虎突然想吃素了，也不妨碍人家顺手杀鸡玩。 他不清楚林逸究竟有多么了解衢昀，但他相信任何足够了解衢昀的人，都不会去做激怒对方的事。 因为这是一个十分糟糕的选择。 这不仅仅是因为衢昀身后的权势而做出的判断。 而是因为衢昀本身。 第19章 “对了，上次李姐……”王景澄停下话，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你还记得吗？” 林逸放下餐具，回忆了下：“她被自己的裙子绊倒那次？” 王景澄点头，边吃边道：“幸亏被助理扶住了，不过那个表情……不行了，太好笑了……”王景澄放下筷子，灌了一口酒，还是没忍住，狂笑了起来。 看来方才遇到衢昀的事没给他留下丝毫心理阴影。 不愧是在娱乐圈掀起腥风血雨的男人。 林逸跟着笑了笑，重新拿起筷子，还没动手，又听见好不容易停下笑的王景澄再度开启了话题：“对了，你还记得李哥那次……” 林逸放下了筷子，含笑点头。 这不是装出来的傻，这是真傻啊。 裴廖沉默不语的站在角落，发现王景澄是真的没注意到林逸在聊天时不动筷子的小细节，还在一个尽的跟林逸搭茬。 回去得让林先生再吃点东西。裴廖不动声色的记下这一点，忽而听到王景澄没有营养的对话中冒出了关键字。 “对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王景澄吃饱了，觉得该谈点正事了，遂结束了风趣幽默的快乐时光，转向正题。 林逸看了眼他结束用餐的模样，跟着放下筷子，喝了口白开水：“我还没决定。” “有片约了？”王景澄下意识的感到意外，想起衢三爷的存在，把话语里诧异的部分去掉道：“是什么片子？” 林逸正准备开口，王景澄瞄了眼毫无存在感的裴廖，认定对方就是衢三爷派来监视他们的卧底，怕对方想太多，还多此一举的解释道：“说不定我能给你提点建议。” 林逸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裴廖，知道对方想多了，但他跟衢昀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遂干脆没有解释。 “《如火青春》《谁杀了谁》《同桌的你》……” “奇怪，我怎么没听过……”王景澄严谨的问道：“哪个导演？” 林逸思考两秒，没想起来，又看了眼裴廖。 裴廖秒接茬：“张导，王正义导演……” “嘶……”王景澄闭上了嘴，只发出些许被金钱和权势所摄的微弱气流，以表达自己此刻的情绪。 不愧是衢三爷，我多问这一句干什么！ “都挺好的……”王景澄词不达意的道：“你慢慢挑。” 他的表情看起来可不像是挺好的，林逸想了想，难得主动发问：“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综艺！”王景澄果不其然眼睛一亮，兴致勃勃道：“有个新策划的综艺节目在联系我，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林逸回忆了下对方当初爆红的路线，想起了是哪个综艺节目，开创了综艺新模式的《明星对对碰》，以明星之间的碰撞为主题，讲述可歌可泣的兄弟情，自从开播之后，捧红数个CP，人送外号cp制造机，也就是这个综艺为王景澄打造了A爆全场的高冷直男人设。 “你有兴趣吗？”王景澄哔哔了一通他对该综艺的欣赏之情，才在最后露出了马脚：“我觉得兄弟这个主题很适合我们！” 左眼写着偶像，右眼写着组队的王景澄究竟哪里A爆全场？这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千古未解之谜。 “我不太擅长综艺。”林逸摇头拒绝了他的邀请：“接下来我想演戏。” “哦……哦！”王景澄失落不过一秒，瞬间恢复了元气，摆出靠谱的成年男子模样道：“没错，你喜欢演戏……”他停顿了下，瞄了眼裴廖，压低声音道：“我就是随便问一问……” “林逸，你不想成为明星吗？” 林逸有些意外他的提问，却没有犹豫：“我不太喜欢聚光灯。我更喜欢摄影机。” “演戏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成为明星没有那么重要。”林逸了解自己：“而且我的性格也不适合综艺。” “不愧是你！”王景澄伸手握住于灯的手，紧紧的，像是在传递着某种力量：“果然是我的偶像！” 裴廖盯着紧紧相握的手看了几秒，在小本本上记下了这一点。 “虽千万人，吾往矣！” 林逸一头雾水：“这跟我说的好像没什么关系？”他顺手抽出手，拍了拍王景澄的肩膀：“这只是因为我真的不适合做一个偶像，事实上，我觉得比起我，你更适合成为偶像。” “诶？”王景澄仰头看向林逸，有些意外偶像突如其来的肯定。 在近距离的接触下，他的脸放大在林逸面前，没上妆的纯素颜，依旧无懈可击。 虽然过多的丰富表情遮掩了这张脸气场全开时的魅力，但事实上，好看的脸就是好看，不管什么模样，什么造型，都能纯粹的在心上叩响怦然心动的敲门声。 林逸专注的注视着他的眉眼。 王景澄的期待在他的视线里慢慢变成了疑惑：“我脸上有东西吗？刚才吃东西的时候沾上了什么吗”他伸手摸了摸嘴角，没摸到东西，下意识的又去追逐林逸的视线。 林逸回过神，松开手，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太好看了，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一会。” 林逸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与对方性格截然相反的高冷人设一次都没翻车的原因了——这张脸只要冷下表情，就足以抹灭一切质疑。 可惜的是，王景澄在他面前，从没有过表情不丰富的时候。 就好比此刻，他疑惑的表情瞬间变成了一言难尽的复杂，仗着自己好看将自己的脸摆弄出糟蹋颜值的表情，没有丝毫偶像包袱。 “是……是吗？”王景澄停顿了两秒，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去看了眼裴廖，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张无比冷漠的脸，让他瞬间清醒，回想起那个可怕的身影。 他退了两步，跟林逸拉开距离，才磕磕绊绊的继续道：“陆姐也这么说，所以一直想让我多参与综艺……” 他的情绪变化的很快，独属于少年的记吃不记打，让他很快又露出得意洋洋：“她说综艺容易吸粉，我只要往摄像机前一站，就能火。” “她说的没错。”林逸赞同道，他起身回了位置，看了眼冷掉的食物，摇了摇头，放好餐具，没听见王景澄开口，又抬头看向对方。 王景澄停顿了几秒，在林逸疑惑的视线里，才想起自己该说什么：“哥，你也长的特别好看。”就是慢吞吞的显得没什么可信度。 “怎么突然叫起哥了？”林逸喝完杯子里的白开水，将杯子放回桌上，随口问道。 “因为这样听起来更亲近些？”王景澄固执的站在离林逸一米远的地方，小声道。 “嗯……”林逸沉吟了两秒，站起身，看了眼裴廖，裴廖会意走上前带路。 “确实是很乖的弟弟。”林逸朝出口走去，拍了拍王景澄柔软的头发，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几乎让人忽视了主人此刻的浑身僵硬。 林逸揉了揉他的头：“那今天的晚餐先到这里？” 王景澄楞在原地，目送林逸走出一段路，才回过神来：“那下次见。” 声音极轻，却没有悄无声息的泯灭，走出一段路的林逸好似听到了他的话，转身朝他挥了挥手：“下次见。” 过于纯粹的笑容在朦胧的灯光下，显得无比清澈，浮不动丝毫暧昧。 一直到林逸的身影彻底消失，王景澄才倒吸了口冷气，冲进包厢自带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泼了自己一脸冷水。 水珠打湿发梢，沿着锐利的弧度下滑，勾勒出影影绰绰的轮廓，沾湿了那一抹红。 “这也太……”撩了吧。王景澄艰难的将剩下几个字咽回嘴里，忽而对衢昀跟林逸之间的关系有了新的看法。 这怕不是真的在谈恋爱？ 毕竟谁能无视林逸这样的魅力呢？ 虽然看起来除去温柔之外并没有特殊之处，但实际上却…… 啊，这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 王景澄站在镜子前，撩起额前的头发，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红彤彤的耳朵顽强的散发着热量。 * “您刚才没吃多少东西，等会再吃一点吧？”裴廖熟门熟路的将车开回了衢宅，停下车，给予贴心建议。 他松开安全带，发现后座的林逸没有动静，有些疑惑的扭头看林逸。 林逸的视线越过停车场上的豪车，落在灯火辉煌的别墅上。 裴廖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别墅，沉思了两秒问题所在，反应了过来。 “应该送您回家的。”他重新扣上安全带，正直纯良，好似自己真的只是一不小心开错了路般：“以往回家都是走这条路，一时没改过来，您放心，我这就送您回家……” 林逸打断了他的话，朝灯火辉煌的别墅示意了下：“衢昀在家？” 裴廖刚转动车钥匙，准备发动，听见这个问题，一秒熄火，带着毫无破绽的笑容点头：“三爷本来是打算跟您一起用餐的……” 他窥探着林逸的神情，没发现端倪，又硬着头皮道：“为了庆祝您结束《景宫沉》的拍摄。” 林逸注视着远方的灯光，那些过往的记忆在他脑海里浮动，动摇着他的决定。 “我曾以为我能彻底放下你，但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原位。” 裴廖才刚打起火，就听见车载音响里幽幽的飘出了一句悲伤的情歌。 他瞄了眼半处于黑暗中的林逸，微弱的灯光为他平静的表情打上一层淡淡的光，像是无言以对的沉默。 裴廖小心翼翼的切歌。 “如果可以，我希望一切能重新开始……” 再切。 “勇敢去爱……” 切。 “失……” 裴廖直接关掉了音响。 车内陷入了无比寂静的沉默。 “林先生……” “走吧。”林逸收回视线，轻声道。 “……好的。” 车辆缓缓启动，朝着出口驶去。 被紧闭的大门拦了下来。 “裴助理？”车窗被敲了两下，保安瞄了眼车后的人影，一板一眼的传达着三爷的吩咐。 “三爷在等林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 歌词是我瞎编的。 我对娱乐圈一窍不通——（所以为什么要写娱乐圈呢？陷入沉思。） 所以再次强调一遍，如果有bug，那就是架空世界的错！ 请不要代入现实世界。 第20章 “既然刚才没吃多少，那就陪我再吃点吧。” 衢昀靠在椅子上，注视着林逸，语气平静，不容置喙。 林逸看了眼衢昀面前的餐桌。 精致的摆设，鲜花上沾染的露珠，微微散发着温度的食物，无一不在述说主人家的用心。 起码能让人知晓对方是认真的准备了它。 为了和他一起共进晚餐。 所以，不能怪我总是自作多情。 林逸坐到位子上，等衢昀拿起筷子，才沉默的跟着动筷。 实在是因为衢昀总会给他一种被小心呵护的错觉。 或许是他的教养所在，又或许是他随意而为的些许善意，落到当初不被爱的林逸手中，就宛若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在沉默中，林逸和衢昀平静的吃完了这顿晚饭。 这是林逸熟悉的场景，衢昀身上有来自深门大院的老派作风，食不言寝不语，只是他诸多习惯里的一项而已。 直到佣人撤下餐具，摆放好茶点，衢昀才再度开口。 “选好了吗？” 林逸转动了下茶杯，水面荡漾起些许波澜，层层叠叠的扩散。 “安排下面试，看导演怎么说。”虽然没头没尾，林逸依旧跟上了对方的思路：“你查的怎么样了？” 他抬起眼看衢昀：“还是没进展？” 衢昀摩挲了下茶杯，避开了他的视线：“对方很谨慎，没留下破绽。” 他在说谎。林逸收回视线，平静的应了一声。 现场再度陷入沉默。 裴廖站在角落，对这两人的对话氛围表示绝望，真不能怪三爷追不到人，就这样，谁能猜到他是在追求对方？ “那几部片子里，没有喜欢的？”衢昀开启了新话题。 “都很不错。” 那就是没喜欢的意思了，衢昀点了点头：“还有其他的片子，你再看看。” 林逸看了眼衢昀，知晓哪怕拒绝也不会改变对方的决定，没做表态，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你回来之后，看过医生了吗？” 衢昀喝了口茶，停顿了几秒：“我的情况……” 林逸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在关心你，只是作为合作的另一方，我有权清楚你的身体状况。”他放下茶杯，平静的注视着林逸：“以方便我及时中止合同。” 衢昀为他的欲盖拟彰失笑：“你放心，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会先通知你合同失效。” 林逸面无表情的颔首：“既然如此，那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就径直起身，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朝外走去。 “等下。”衢昀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林逸停下脚步，皱着眉，目光落到了衢昀稍稍用力的手上。 属于人体的温度透过衣服一寸寸传入，在手腕处燃起一簇簇不同寻常的火焰，惊人的灼烧感由此蔓延。 林逸克制了下情绪，才没挥手甩开对方。 衢昀仰头注视着林逸，林逸没等到“等下”后面的话，撩起眼看衢昀。 视线相接，好似有什么在无声处发出满足的喟叹。 现场在对视中再度陷入沉默。 唯有跃动的心跳声证明这并不是一个纯粹的静止画面。 总感觉气氛怪怪的，裴廖盯着他们看了几秒，在不知名的情绪催促下，默默的挪开了视线。 “之前的话，我很抱歉。”最终还是衢昀先开了口：“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也没有任何你对我而言并不重要的意思。” 林逸垂下眼注视着衢昀握着他的手。 “我只是有点……”衢昀喉结微动，他很少进行这样的对话——处于弱势，将自己的软肋剖析在旁人面前的对话，这让他有种事态失控的不安。 但这点小小的不安动摇不了他，他从不更改自己做出的决定，更不会临阵退缩。 “害怕。”这两个字一经吐露，现场的气氛蓦然一松。 林逸将视线从手上转移到了衢昀脸上。 冷漠拒绝所有人，笔直的站在风雨前，从不回头的衢昀，告诉他，他很害怕？ 哪怕示弱，衢昀也依旧冷漠尖锐，像是冰雪铸成的长城，裹挟着风霜，巍然不动。 林逸沉默了几秒，衢昀可以巍然不动，他却无法置之不理，哪怕做过再多心理建设，哪怕在上一秒他才决定跟对方保持距离，但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衢昀…… 林逸摇了摇头，笑自己的愚蠢和软弱。 他反手握住了衢昀的手，平静的反问对方：“你在害怕什么？”是病情比我想象的更糟糕？还是那个幕后黑手远比我想象的更难对付？ 他总是这样，在衢昀面前，一败涂地。 所幸他自己都习惯了这一点。 瞧，林逸就是这么善良，只要我稍稍退让，他就会原谅我做的一切。 他对我做过最残忍的事，也不过是……不爱我。 衢昀笑了笑，将那些情绪掩盖：“你跟他关系很好。” 谁？林逸反应了几秒，才将思绪从正事上抽离，聚焦到之前那场不欢而散的对话上：“王景澄？” 衢昀将他的情绪尽收眼底，落下进攻和试探的棋子：“他更适合你。” 适合我……什么？ 林逸皱起眉，试图理解对方的思绪：“你在害怕……”失去我？后面三个字被他咽回喉咙，仿若触及了一层不该触及的东西般，被强硬的剔除出选项。 衢昀描摹着他眼里的不解，林逸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当然，他本就不该懂，不管是腐朽时光里的回忆，还是那些深沉的爱慕，都不该被他知晓。 只是，如果人类能如此轻易的控制住自己的冲动，那世间可能会缺少无数有趣的故事。 衢昀也并不例外，以人类而言。 衢昀尽量让自己用轻松的语调道：“他更适合成为你的朋友。” 林逸不解，这两句话跟他之前所说的害怕有什么联系？ “我有些害怕，你会因为他中止合同。” 衢昀天生拥有将狗屁不通的话语说成真理的能力，就好比此刻，他将那些真切的情绪压制，留下虚假的话语，轻易欺骗了林逸。 “毕竟，现在看来，你不是那么需要我。” 林逸被说服了，他了解衢昀，衢昀从不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说谎。 虽然还是有些疑惑衢昀的脆弱——毕竟他印象里的衢昀，狂风暴雨都无法使他变色，很难让人想象，衢昀居然也有如此青涩的时候。 但现在的衢昀毕竟还不是七年后的衢昀。 他当然会因为无法找到威胁他生命的敌人而害怕，至于林逸？ 他们才刚认识多久？哪怕林逸再怎么不理智，也不至于自作多情到这种程度。 林逸摆正自己的位置，莫名松了口气：“我从不轻言毁诺。”而林逸也从未想过在一切解决前，松开衢昀的手。 起码，他得确保衢昀不会再一次遭遇刺杀，不会再一次面临死亡。 那些遥远回忆里的故事在他脑海里浮动，林逸的神情却依旧平静且笃定：“衢昀，你跟他不同。你无需担心我的选择，因为我答应过你。” 他是那片夜空中最璀璨的明星，他是我永生无法放下的爱，他是我所有情感寄托之处。 衢昀想，这就是为什么，我无法决绝的抛开他的手，一个人去面对这个世界。 因为他如此温柔的呼唤着我，他将我留在人世，又怎能就此抽身而去？ “所以，我很抱歉。之前那场对话，我不该那么说，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衢昀耐心的编织着大网，等待着他的猎物一步步靠近：“我不太擅长被关心……” 林逸睫毛微微颤动，在一切失控前，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我没放在心上……”他看了眼衢昀平静的神情，多加了一句：“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被拒绝了，衢昀收回了进攻的步伐：“那我们……是朋友？” 林逸停顿了几秒。 在他说出拒绝的话前，衢昀先朝一旁伸出手：“对了，之前说的病例……” 白华上前两步，将文件夹递给他。 “你还想看吗？” 林逸下意识的接过文件夹。 衢昀松开手，靠在椅子上，拉开些距离，注视着林逸。 那些复杂的情绪在林逸脑海里淡去，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病例上，很快遗忘了自己之前犹豫的原因，皱着眉道：“情绪紊乱引起的失衡？” 林逸一目十行的扫过医生的结论，他曾看过衢昀的病例，清楚衢昀的情况，因为先天不足导致的免疫力低下以及一系列生理功能的损耗，对普通人而言无关紧要的小病，对衢昀来说都随时可能成为取走生命的真凶。 但他从没见过这个病名。 林逸抬头看了眼衢昀，衢昀低声咳嗽了几声，病恹恹的。 林逸收回视线，继续往后翻。 裴廖听见林逸嘴里陌生的名词，忍不住朝白华看了眼。 白华站在另一边的角落，面无表情的沉默着，叫人无法揣摩他的心理波动。 林逸合拢文件夹，递回给衢昀，斟酌着自己的话道：“医生让你保持平静，不要有激烈的情绪波动，那你最好不要思虑过重……” 虽然知道对衢昀而言这根本不可能做到，但林逸还是一板一眼的说完了他的劝告：“毕竟身体最重要。” 克制的关心，林逸站在自己划出的安全线后，不肯越雷池一步。 我应得的。 衢昀的平静中甚至带着几分游刃有余的笑意，他垂下眼，目光在病例上扫过，语气温和：“我的情绪管控一直很稳定，除了……” 林逸闻言下意识的皱眉，衢昀的情绪确实一直管理的很好，但他说的不是情绪管控，而是思虑过重，这两者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林逸正准备出言纠正，又听见衢昀慢吞吞的继续道：“除了跟你有关的事之外。” 林逸神情一滞。 “你……”林逸咽回了不该出现的质疑，有些茫然的跟衢昀对视。 他该有些许暧昧的猜测，但他不敢。 那些小小的浮动，轻微闪过，又飞速消失，甚至来不及留下什么痕迹。 衢昀耐心的等了几秒，确定林逸不想再开口了，才接着道：“我……很喜欢你。” 林逸瞪大眼看衢昀，显出真实的第一反应——惊愕。 他曾经的自作多情，让他无比清楚对衢昀来说，他究竟算是什么。 而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自作多情。 “不好意思，我刚才没听清。”林逸：“您刚才说什么？” 衢昀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他没找到他想看到的东西，当然，这并不让他意外。 他还想找到什么呢？从被他毫不留情的评价“你以为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的陌生人中？ 他再说一遍，这是他应得的。 “我是你的粉丝。”衢昀恬不知耻的照抄王景澄的人设：“我很喜欢你演的戏。” ……？ 一个问号不足以表达林逸的疑惑，他打量着衢昀，以全新的目光，三百六十度的环视林逸，试图找出对方撒谎的理由。 如果没有那七年，或许他会相信他的话。 虽然一个名义上的三十八线，实际上的跑龙套，为什么能接二连三遇到慧眼识金的粉丝，也是一个千古谜题。 但小概率事件总是存在的，谁也不能一口断绝所有可能性。 但对于跟衢昀相处七年的林逸而言，不存在这样的可能性。 因为衢昀根本不看电影，他最讨厌的就是演员。而上辈子林逸之所以退出演艺圈，就是因为衢昀。 粉丝？喜欢我演的戏？ 撒谎。 第21章 房间内沉默了片刻，林逸满怀探究的注视着衢昀，试图从他身上找出解释这个荒诞谎言的理由。 衢昀在林逸探究的目光中，浮起真切的疑惑：“你不相信我是你的粉丝？” “我只是觉得，你不会是我的粉丝。”林逸挪开视线，盯着荡漾不休的茶水，轻声道：“你不像是会关注娱乐圈的人。” “我确实不关注娱乐圈。”衢昀并不打算否认这一点。他只是对另一点很好奇，好奇到无法克制泛起波澜的情绪：“但你跟他们不同。” 衢昀没有解释这句话，径直问出了他好奇的那一点：“你相信王景澄是你的粉丝。”却不相信我是你的粉丝？ 林逸看向衢昀，有些诧异：“因为他确实是我的粉丝。” 林逸不至于会认错王景澄眼底的憧憬，当然他更不可能认错衢昀眼底的平静，他用了衢昀方才所说的那句话：“但你跟他不同。” 衢昀漫不经心的用指尖轻点扶手：“哪里不同？” “哪里都不同。”林逸对此十分笃定：“你不喜欢我。”粉丝和偶像之间的联系无非来自于热爱和喜欢，而这两者，衢昀都没有。 听到这个结论，衢昀控制不住的笑了一声：“是吗？” 他笑的浅淡，看不出几分笑意，这个笑反倒让他身上的气压愈发低沉，愈发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没有丝毫缓和气氛的作用。 他如此笃定，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出这个结论。 我不喜欢他？ 那些喃呢，那些思念，那些无法放下的爱慕，就宛若一场可笑的自我表演，在无人欣赏处，上演感动自己的曲目。 衢昀捂住嘴咳嗽了几声，裴廖下意识的想上前，被衢昀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急促的咳嗽声让林逸皱了皱眉，他语气温和几分，退了一步道：“我们没必要讨论这个，如果你是我的粉丝，谢谢你的支持，如果你不是，那也没关系。” “我说过我不会毁诺，你不用担心，在找到威胁你的安全的幕后黑手之前，我们的合约一直有效。”林逸看了眼衢昀顺手放进口袋的手帕，收回目光继续道：“你不用勉强自己做多余的事情，也不用给我安排那些资源……” 他笑了笑，在晦暗的室内也像是在闪闪发光。 “虽然有些困难，但只是演戏的话，我还是有很多选择的。” 他笑起来时，让衢昀有种一切都未曾改变的错觉。不论时光流逝，命运如何苛待他，他依旧会露出最初的笑容，干净剔透，纯粹到让心脏加速跳动。 一百遍的动摇，抵不过他绽放的一个笑容。 我心甘情愿，溺死在以你之名编织的爱情旋涡中。 衢昀喝了口水，将浮动的情绪埋葬，平静道：“没有勉强。”他没想跟林逸争执，简单申明了这一点，就继续道：“正是因为我们的合同，所以我才这么做。” “我并没有拿这些来侮辱你的意思。”衢昀闭了闭眼，等眩晕感过去，继续道：“只是幕后黑手如果清楚我们的“包养”关系，那他一定会对你没得到任何帮助的情况产生疑惑。” 衢昀的目光落在林逸抿起的唇上，喉结微动：“为了避免被对方发现不对劲。而且我个人也很希望，你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林逸下意识的咬了下嘴唇，反应过来，松开嘴唇，陷入了奇妙的情绪之中。 他琢磨不透衢昀的想法，干脆不再多此一举。 “你考虑的很周全。”林逸看了眼时间，并不是很晚，但这场对话让他有种持续了许久的错觉，以至于他迫不及待的想逃离此处：“既然没……” “对了，我手上有个很有意思的电影筹划，我觉得你会感兴趣。”衢昀打断了他的话，好似突然想起般侃侃而谈：“故事梗概很有意思，角色更有意思。” 林逸准备告辞的话咽了回去，他清楚衢昀的挑剔，能让他说出“很有意思”这个评价的，必然不会让人失望。 衢昀伸出手，白华上前两步，将文件递到衢昀手中。 衢昀转手递给林逸。 《杀了他！》 林逸盯着这个标题看了几秒，抬头去看衢昀。 衢昀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未曾挪开。 两人的视线轻轻碰撞。 衢昀露出些许笑意，微抬下巴，示意林逸继续往下看。 矜持，昂贵，挑剔，一丝不苟。一个细微的动作就将他的这几个特点展现的淋漓尽致。 笑意缓和了他身上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但无法缓和他与生俱来的阶层感，他在最上方俯瞰一切试图接近他的人，评判然后审判。 但凡有自知之明，都不会对他产生妄念。 或者说，但凡理智尚存，就不会试图接近他。 因为对方的挑剔和危险是如此的显而易见。 林逸恍若被烫了下眼，飞快收回视线。 但不幸的是，衢昀是他的理想型，他的每一处都长在林逸的审美取向上。 或许是因为他确实没有自知之明。 林逸注视着标题，心思并不在剧本。主要是因为，他曾看过这部片子的成品，无数次。 奇迹般窜出的票房黑马，惊才绝艳的新人之作，无数溢美之词被反复用来评价它，这是一部完全靠导演天才般的拍摄，奇诡的剧情撑起的电影。 一部很有意思且极富挑战性的片子——演员在这部电影里并不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他们的存在感被导演强势的攥夺。 展现在人前的明星被幕后工作者攥夺了光芒，充分体现了这部片子中导演的印记究竟有多么深刻，深刻到所有被震撼的观众，第一时间关注的是“这是哪个导演的作品”，而不是“这是哪个演员的作品”。 对于更关注演员的社会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发展。 在想起这些琐碎回忆的间隙，林逸脑海里浮现出衢昀方才的模样，他有些走神。 “怎么？”衢昀身体前倾，强势的气息笼罩了林逸：“不喜欢？” “没有，剧本很有意思。”林逸往后靠了靠，不动声色的拉开距离，匆匆把剧本翻看了一遍。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样说的。”衢昀察觉他的动作，也靠回椅子：“明明一脸在想其他事情的模样……”他停顿了下，指尖轻点扶手，突然发问：“王景澄？” “啊？”林逸翻看完和记忆里没什么差别的剧本，猛然听见这个名字，没跟上衢昀的思路：“他怎么了？” 不是在想他。 衢昀得出结论，那些缓缓积累的情绪便悄无声息的消弭了。 被成功安抚的衢昀勾了勾嘴角，方伸出手，还没动作，林逸下意识的退开，被突兀推开的椅子在地面发出吱呀的响声，有些刺耳。 现场沉默了几秒。 衢昀嘴角的些微笑意瞬间消失，拿起茶壶不急不缓的给自己倒茶，顺着之前的对话道：“没什么。” 他又生气了，但衢昀喜怒无常的性格一贯如此。 林逸见怪不怪的继续话题：“剧本确实很有意思，不过……演员还没定下来吗？” “不止演员，除去带着剧本来要投资的导演之外，谁都没定下来。”衢昀看了眼林逸犹豫的表情，没什么想法，虽然他也无比清楚只要投资这部剧，就是一本万利。 但说真的，那么点钱还不足以让他产生情绪波动。 能让他把这个剧本留下来的唯一原因，是林逸可能会想演。 “要是你有兴趣，那我就投资了。”衢昀帮林逸倒茶：“要是你没兴趣，那我们再看看其他的。” “那这个片子呢？” 衢昀平静道：“不够优秀就会被淘汰，这个社会一贯如此残酷。” “这个剧本很不错……”岂止优秀，完全是满分级别的项目。 “但你不喜欢。”衢昀拿过林逸手上的文件夹，丝毫没掩饰自己冷漠且苛刻的本质：“所以被淘汰。” “我不是不喜欢。”林逸下意识的道：“就是……”他停顿了下，理不清自己此刻的犹豫究竟是因为什么。 “如果你不演，这个片子不会得到投资，就不会成为影像，更不会出现在观众们面前。”虽然没猜到林逸犹豫的原因，但衢昀依旧点出了关键。 林逸有些心动——不管是剧本还是角色亦或是其中所存在的挑战性，他都很感兴趣。 “我安排面试。”衢昀看了眼他的表情，径直做出了决定：“让导演来决定你是不是他想要的罗西。” 罗西，《杀了他！》的主角。 “事实上，导演虽然来找我要投资，但对塞人的态度也很坚决。”衢昀平静的说着压根不存在的东西：“如果你不合适的话，他可能不会想让我投资。” 听到这里，裴廖小步的挪动脚，让墙壁遮掩他脸上复杂的表情。 真爱啊真爱，真是伟大的爱情故事。 他居然能从三爷嘴里听到如此没有意义的谎言，就为了让林逸去出演一个几百万的小制作。 他甚至都没问林逸犹豫的原因是什么。 这对习惯把一切控制在手里的三爷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纵容。 所幸林逸压根没注意角落里的裴廖，不然很难说他会不会从裴廖复杂的表情中察觉什么。 但因为没注意，所以林逸的思绪仍停留在衢昀所说的话上。 他没对衢昀的话产生怀疑，因为对衢昀来说，撒谎的收益极低，他更倾向于另一种方式——在转达真相时选择性的遗漏关键信息，从而达到他的目的。 林逸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我可以去试试看。” 衢昀低下头，将勾起的笑遮掩在柱在桌上的双手后：“那我们来谈谈这部电影吧，罗西……” 伴随着平静且温和的讨论声，夜色渐深，直至敞开的大门再度合拢，一切归于寂静。 在衢昀看了眼天色，提醒林逸时间不早的时候，林逸的思绪大半都仍沉浸在方才的对话中，当衢昀有兴趣了解一样东西的时候，他总能轻而易举的抵达旁人难以抵达的彼岸。 这让这场对话充满了灵感闪现的碰撞，以至于林逸几乎忘记了那些纠缠不休的往事，沉浸在剧本和人物的分析中——直到衢昀重新将他拽回现实。 林逸仰头盯着灯火辉煌的窗外看了几秒，高频率的眨了眨眼，才有些茫然的开口：“很晚了吗？” 衢昀勾起嘴角，柔软温柔的笑自然流露，彰显出无法被掩饰的感情。 爱一个人的时候，你的嘴角，你的眉眼，你的一切都在诉说着你对他的情感，哪怕存在误会，哪怕无人知晓，但爱情是无法被掩饰的，它存在于你们之间，流淌在被忽视的细枝末节之中。 裴廖不小心瞄到，忙挪开视线。 他真可爱。 衢昀摩挲了下手指，声音极轻，带着几分浮动的缠绵：“嗯，我们谈了很久。” 林逸回过神，余光扫过衢昀脸上的笑容，习惯且平静的掠过了它：“那我先回去了……” 衢昀的视线轻飘飘的擦过裴廖。 裴廖一激灵，求生的本能让他发挥了超乎寻常的反应速度。 他快步上前，打断林逸的话：“这个时间，估计外面的大门已经落锁了……”他观察着林逸的神情，斟酌着话：“回小区的话，也怕吵醒邻居……” 林逸神情里残留着几分没回过神的困惑，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要不，您就在这里休息一晚？”裴廖正直的像是这个念头十分顺理成章一般：“家里的客卧很多……” 林逸清醒过来，目光在裴廖身上停顿几秒，落到了衢昀身上。 衢昀收起几分笑，但仍残存着些许柔软的情感。 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太对，林逸盯着衢昀看了几秒，念头转个不停，下意识的想说些什么。 衢昀不动声色的坐正几分，等着他即将问出口的话。 “你……”林逸停顿了下：“那就这样吧，时间不早，我去休息。” 不管是什么样的猜测，都没有问出口的必要。 误以为他在挽留我，误以为他想和我多相处一会，误以为他对我有什么想法…… 不过是自作多情。 林逸脚下不停，在其他人的带领下，朝二楼的客卧走去。 衢昀注视着林逸的背影，缓慢的收起了表情里那些过于柔软的东西，恢复成裴廖熟悉的坚不可摧。 连一个回答的机会都不给我？ 未免太过狠心。 衢昀指尖轻点扶手，将那句没能出口的话重新埋葬。 如果你留下来的话，我会很开心。 第22章 “这位是沈元正，沈导演。” 裴廖伸手朝沈元正示意了下。 “这位是林逸。” 林逸打量这位著名的鬼才导演。 沈元正很年轻，对比那些耳熟能详的大导演，他年轻的让人无法相信他能制作出一部像模像样的电影。 但他的能力毋庸置疑，天才并不受年龄和阅历的制约，相反，他们大部分都在极为年轻的时候被众人所熟知。 “久仰大名。”沈元正上来就是一个握手，盯着林逸的模样热情的让人产生对方或许十分熟悉社交礼仪的错觉。 这毫无疑问是错觉，与沈元正的天才之名一并出名的是对方的狂妄。 哪怕对方尚未成名，未曾拍出那部震惊半个电影圈的处.子作，但林逸不认为处境和身份的不同会让对方突然通达人情世故。 沈元正曾经狂到什么地步呢？ 狂到他爸妈不敢拦着他退学去追求理想，生怕他做出更惊人的事情。 狂到能用一部电影掩盖所有演员的光芒，淋漓尽致的展现他的光芒。 传闻《杀了他！》之所以能在剧本如此出色的情况下，没拉到投资，只能用东拼西凑无比简陋的条件拍出最后成品的原因，就是因为沈元正受不了投资人的指手画脚。 当然未出名时的狂，叫狂妄自大，出名后的狂，叫天才的骄傲。 所有人都能理解天才的骄傲，所有人都愿意纵容沈元正的狂妄自大——只要他继续拍出叫好又卖座的电影。 不过现在…… 林逸盯着沈元正脸上过于热情的笑容看了几秒，心里的某座丰碑倒塌了。 他曾被沈元正的才华惊艳过，也曾向往过对方理直气壮蔑视世界的姿态，但现在……现实残酷的打碎了他的滤镜，甚至让他怀疑起那些描述沈元正狂妄自大的新闻是否只是对方人设的一部分。 沈元正晃了晃相握的手，热情的继续道：“你就是我心里的罗西！” 林逸冒出无数问号。 罗西跟他没有半点相似。罗西是一个复杂的主角，他嚣张，狂妄，不可一世——曾有人评价说沈元正就是以自己为模板创作的罗西，而大部分看完电影的人都会赞同这个观点。 片名的《杀了他！》中的这个“他”，指的不是其他人，就是罗西。 而电影的整个剧情也十分简单，就是杀死罗西。 这是一部以杀死主角为终极目的的喜剧片。 电影前十分钟描述罗西的不受欢迎，中间六十分钟分钟用来描述所有人都想杀死罗西的盛大狂欢，最后二十分钟用来反转。 剧本十分精彩，但比剧本更精彩的是沈元正拍出来的电影。 酣畅淋漓的展现了他才华的电影。 而现在对方握着他的手，跟他说，他就是他心目中的罗西？ 林逸的表情毫无掩饰的展现了他的疑惑不解。 “为什么你觉得你不是罗西？”沈元正凑近林逸，紧盯着林逸的双眼，有些抑制不住的热情过度。 裴廖插入他们之间，朝沈元正示意了下他紧握着林逸的手。 沈元正看了他一眼，恍然大悟，拽着林逸转身，背对着裴廖，目光炯炯的等着林逸的回答。 裴廖被衢昀扫了一眼，咳嗽了一声：“那个……” “吵死了！”沈元正发出比他更响亮的吼声，试图拽着林逸走出房间——被白华拦下了。 白华看了眼坐在书桌后的衢昀，语气平静：“沈先生，请您注意下音量，boss身体不好，不能受到惊吓。” 沈元正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衢昀，衢昀坐在书桌后，眉眼淡淡，锋芒锐利，哪怕压根没朝他投来视线，苛刻的审判也无处不在。 沈元正显然是想说些什么，但在他开口前，衢昀合拢手上的文件，撩起眼看了他一眼。 沈元正闭上嘴，拽着林逸回到离书桌最远的沙发处，在裴廖的虎视眈眈下，松开了手。 现场莫名紧绷的气氛缓和了几分，让人得以重新喘息。 身处其中的林逸没察觉微妙的气氛变化，他坐回沙发，解开了自己的疑惑——沈元正如此澎湃的热情，不是因为谄媚，而是因为他真的觉得他是他心目中的罗西。 哪怕这一点依旧让他觉得疑惑且荒谬。 倒塌的丰碑犹豫着要不要重建，沈元正按捺不住的催促他：“快回答我的问题。” 沈元正眼下大约二十来岁，兴奋不已的模样不像是才华横溢的天才，反而像是发现了宝藏的小男孩，心心念念、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宝藏，流露出成年人无法拥有的纯粹。 “啊？”林逸被过于炙热的目光打断了思绪，有些茫然的回了个单音节。 沈元正耐心的引导他：“为什么你觉得你不是我心里的罗西？你看过剧本，你觉得罗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衢昀合拢文件，不急不缓的将视线投向林逸，鉴于位置的原因——林逸背对着他，他看不清林逸的表情，但能清楚的看到沈元正神情里无法掩盖的兴奋。 衢昀指尖轻点桌面，白华知情识趣的附低身体。 “茶点。”衢昀的目光定格在林逸身上，声音极轻的吩咐了一声。 白华会意，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剧本里写的很清楚。”林逸整理了下思绪，勉强跟上对方的思路：“罗西不讨人喜欢，因为他狂妄自大，自以为是，拥有一切人类所能拥有的缺点……” 林逸停顿了下，瞥见白华端着东西走进，稍稍侧了侧身，给对方留出放东西的位置。 白华把甜点和饮料摆放在他们面前，悄无声息的退回了角落。 衢昀注视着林逸和沈元正之间的距离，以及从他方向看去无比清晰的侧脸，重新拿起文件，恍若忙碌的投入了工作。 沈元正压根没注意白华的动作，他全身心投入在对话上，在林逸停顿的时候，迫不及待的再度开口：“不对不对，他不讨厌，恰恰相反，他很讨人喜欢。” 他的说法跟剧本里罗西的人设完全相反，林逸怀揣着疑惑拿出剧本，还没翻开，沈元正一把拿走他手里的剧本，潇洒的一挥，纸张哗啦啦的洒落一地，像是某种压根不重要的东西。 他得意洋洋道：“他跟你一样。” 他跟我一样讨人喜欢？还是我跟他一样招人厌恶？甚至让人处心积虑的想杀了我？ 林逸将目光从散落了满地的剧本上收回，落到面前的沈元正身上。 还真是……名不虚传，不管是狂妄还是天才。 “所以，你要改剧本？” “不不不。”沈元正摇头晃脑道：“你没读懂剧本……”这对演员来说，无疑是一个极为糟糕的评价——尤其是从面试的导演口中说出这句话。 但林逸并没有沮丧，或许是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语气十分轻松，又或许是因为对方并不把它当成一回事的态度。 就好像演员读不懂他的剧本，理所当然。 “不过这很正常，因为这是我写的剧本。”沈元正理直气壮的模样颇有几分后世的风采。 林逸沉默了几秒，跳过了对方的洋洋得意：“那你心中的罗西，是什么样的人？” 沈元正注视着林逸，用毫无保留的炙热视线，描摹林逸的模样。 “啪”的一声脆响，似乎有什么掉到了地上。 林逸扭头朝书桌的方向看去，跟衢昀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白华捡起文件夹，放到衢昀手边。 “嗯？”沈元正顺着林逸的目光看了眼衢昀，目光从炙热转为嫌弃，压低声音跟他道：“那家伙……”他停顿了下：“别管他，我们继续。” 林逸眉梢微皱，有些探寻的跟衢昀对视，探究着他失态的原因。 衢昀波澜不惊的情绪深处有林逸从未读懂的东西，影响着对方，让他失控，让他做出以往不会做的事。 林逸曾以为自己读懂了衢昀，后来发现，那不过是自作多情，而现在，他不再试图读懂那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了。 林逸做了个询问的表情。 衢昀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林逸便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沈元正：“刚才我们说到哪了？” 沈元正眨了眨眼，停顿几秒，思绪有一瞬间的抽离，闻言才回过神来，恢复兴致勃勃的模样，再度用炙热目光描摹林逸的轮廓。 衢昀没有再翻开文件的意思，他身体前倾，目光锁定在林逸身上，旁观着他们的对话。 林逸或许察觉了那道强烈的注视，又或许没察觉，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再给衢昀目光，专心致志的进行着他们的对话。 “导演您心里的罗西是什么样的？”林逸有些好奇他将给出的答案。 “我心里的罗西……”沈元正专注的注视着林逸，话锋一转：“你觉得你是什么样的人？” 林逸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我？”他思考了几秒，犹豫道：“会犹豫，会害怕，会恐惧的普通人。” “看，你选择了一种不会出错的方式来回答我的问题。”沈元正眼睛亮的惊人，他拽出张纸，现写了一段对话，递给林逸：“你来读读看。” 他接过纸，粗略扫了眼文字内容。 “现在？这里？读这个？”林逸疑惑的语气逐级递进。 “不是表演，没有人设，你重复一遍这段话。”沈元正的目光就没从林逸身上移开过，好似期待着什么。 林逸低头重新看了一遍台词，这不是《杀了他！》中的台词，但若是说是即兴发挥，又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微妙。 “我忏悔。”林逸干巴巴的朗诵道。 “我有罪。”或许是因为接下来的话有些惊人，林逸不知不觉的加重了语速：“死亡是我应得的下场。” 衢昀皱起眉，看向不知不觉浸入台词的林逸。 自述式的演讲被他演绎成旁观者的姿态，忏悔的话语宛若在进行一场审判。 那不是在认罪，而是在宣告他人的罪。 第23章 “我杀了他。” “但这是他咎由自取。”林逸语速飞快，稍不留神就会漏掉一二句话，这让众人下意识的聚精会神，聆听他的自白：“他妨碍了我，他妨碍了无数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但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林逸停顿了下，重复了一遍：“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总是这样，用拯救别人来彰显他的与众不同。” 林逸声音有些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无法抑制的激动：“打架的时候他出现，抽烟的时候他出现，嘲笑别人的时候他出现，甚至连我躲起来的时候，他也要出现在我面前。” “不能这样做，听我的。他总是这么说。”林逸再度停顿：“但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我杀了他。”林逸的语气重新归于干巴巴，将剩下那句话说完：“我罪有应得。” 他的声音消失后，现场安静了许久。 林逸深吸了口气，将这张纸扔回给沈元正。 沈元正没在意轻飘飘落进怀里的纸，他目不转睛的观察着林逸每一寸表情变化。 “怎么样？喜欢吗？”沈元正追问道：“很适合你，对吧？” 衢昀的视线从林逸身上挪到了沈元正身上，他像是缺乏情绪管理，又像是从未想过控制自己过于澎湃的情绪般，将自己的兴奋和颤栗展现在众人面前。 他沉默的伸出手，白华将另一份文件递给他。 衢昀翻开了第一页，标题清晰明了的展现在他眼前。 《沈元正个人资料》。 他翻到早已看过的那一页——沈元正12岁时，他爸妈带他去做了一系列精神方面的检测，所有的检测结果都证明对方除去智商比常人更高之外，并不具有任何精神类疾病。 衢昀觉得那个医生可能不太合格。 林逸无法克制自己的疑惑：“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灿烂的，漂亮的……”沈元正跳跃的思维瞬间跟上了林逸的提问：“吸引着所有人的枯萎之花。” 沈元正看起来不太正常。 林逸缓慢道：“我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骗人。”沈元正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他拿起轻飘飘的纸，划出那句台词，指给他看：“这句话你多读了一遍，为什么？” 林逸看向他指出的那句话“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揉了揉眉心，语气有些疲倦：“因为我觉得这里应该强调。” “对，我也这么觉得！”沈元正握住他的手，语气激昂：“因为最重要的话，只有强调才能被听懂。” “不要装了，快告诉我，你喜欢它吗？”沈元正用另一只手不住摇晃那张纸，却不像是在问关于方才那段台词。 林逸叹了口气：“很有意思……” “你喜欢吗？你喜欢吗？” 在沈元正喋喋不休的追问中，林逸肯定了他的问题。 “我很喜欢。” “我也很喜欢。”沈元正松开林逸的手，随手在地上捡起一张台词：“罗西，不是我杀了你，是我们杀了你。”他咏叹般道：“罗西，所有人都让你去死，这是你罪有应得。”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摇头晃脑：“我本来在犹豫，但现在我做出决定了。” 他看向林逸，寻求认同：“观众是愚蠢的，他们看不懂我想说什么。” 天才的通病，林逸克制住自己叹气的冲动，伸手再度揉了揉眉心：“还是把刚才那段台词加进去吧。” “你觉得加进去比较好？”沈元正有些意外，又不是那么意外：“妥协？再一次？” 衢昀眯起眼看着他们过于熟稔的对话，在几分钟之前，或者说在沈元正随手写完那段台词之前，他们还生疏客套的像是不认识的陌生人，而现在，他们甚至能无缝理解另一个人没头没尾的话。 我给我自己找了个麻烦，衢昀点了点桌面，在不住飘出的诱人念头中，打消了念头。 所以我不喜欢他去演戏。 那个虚伪愚蠢遍布聚光灯的地方，没有任何值得林逸投去视线的价值。 但他喜欢。 衢昀想起林逸说起演戏时，熠熠生辉的模样。 他眼里有光。 衢昀勾起温柔的弧度，将那些不安的存在泯灭，耐心的注视着林逸，等着他回首。 “再一次。”林逸肯定沈元正的话，看了眼对方不满的表情，退了一步：“把刚才那些话加到最后的彩蛋里，让聪明人去发现它，不也很有意思吗？” 沈元正思考了几秒，不是很情愿的迭声道：“好吧，好吧，反正你总是这样。” 作为第一次见面的人说出这种好像比谁都了解林逸的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裴廖在心底吐槽。 “谁能杀了你呢？”沈元正不情愿的表情一变，念起了台词：“是谁杀了你呢？罗西。让我替你报仇，让我送你去死。” 这句台词让他笑了起来。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拍摄？”沈元正迫不及待道：“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在你们谈恋爱之前……” “咳咳咳” 裴廖咳嗽的惊天动地，将众人本该投向沈元正的惊讶目光吸引了过去。 唯有沈元正好似什么都没听见般，在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中继续自己的话：“你现在的状态更适合罗西……”他停顿了下，小声嘟囔：“罗西可不会谈恋爱。” 林逸再次揉了揉眉心，放弃了跟沈元正辩驳的冲动——显而易见，被沈元正的逻辑带跑不是一个好想法，因为没有人能在他的层次里击溃他。 “准备一个电影可不止需要男主角和导演。”衢昀没等到林逸回首，自然起身，插入了他们的对话之中：“制片人，配角，场务……” 沈元正扭头看了眼衢昀，露出既得意又狡猾的笑，在林逸耳边压低声音，极为自然的提出要求：“你会处理好的，对吧，罗西。” 林逸还没动作，衢昀伸手推开了他的头，坐到林逸身边：“我想，该轮到我们来谈投资事项了？” “跟我的罗西谈吧。”沈元正顺着他的力道躺在了沙发上，仰面朝上，独占整张沙发，语气缥缈，表达他并不想跟衢昀对话的态度：“他知道我要什么。” 衢昀平静重复：“起来。” 沈元正夸张的转着头，整个房间在他眼前天旋地转，他在这里渺小的不值一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达不成一致，所以……跟他谈吧，他能让你跟我们达成一致，不是吗？” 这就是沈元正。 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冷漠且客观的看着每一个经过他世界的人——每一个在他的世界暴露无遗的人，然后得出精确的分析和判断。 他是毋庸置疑的天才，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奇迹。 他的成功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林逸或许是被埋没的钻石，但他是无法被埋没的恒星。 沙土、尘埃甚至垃圾都会遮掩林逸的存在，但恒星悬于天空，日月更迭，岁月流转，没有任何存在能阻挡他散发出光芒。 “衢昀。”林逸喊了声衢昀的名字。 沈元正躺在沙发上，兴致勃勃的关注他们的对话，他的神情清晰的向众人表明，这不是对八卦的好奇，而是对林逸本身的好奇。 他近乎痴迷的探究着林逸的一切，包括他跟衢昀之间复杂的纠葛。 衢昀扭头看林逸。 他们沉默对视了片刻。 林逸斟酌着他想说的话，在起初。 对视片刻后，他放弃了那些繁琐复杂又多余的话。 “我想拍这部电影。”他说。 他眼里的光熠熠生辉，照亮晦暗不明的角落。 “好。”衢昀平静点头。 沈元正翻了个身，伸手托腮继续盯着林逸看。 “谢谢。”林逸停顿了几秒，想说些什么。 衢昀打断了他的想法，他伸出手，白华将文件递给他。 “你看下，有什么异议可以提。”衢昀将文件递给沈元正。 沈元正慢吞吞的接过文件，目光黏在林逸身上，压根没打算挪开。 衢昀没关注他，他将文件递给沈元正，转头继续跟林逸对话：“你不用跟我道谢……”他喉结微动：“你帮了我很多，该我跟你道谢才对。” “你这么说，就太夸张了。”林逸一板一眼道：“我什么都没做……” “你留在我身边……”衢昀平静阐述现实。 这场对话莫名生疏又无端暧昧。 林逸提高音量压下了他的话：“衢昀。” 衢昀看向他，目光对视，现场再次陷入沉默。 他真可爱。 就算炸毛，也很可爱。 衢昀眼底浮动着各色情绪，周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悄无声息的融化，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林逸停顿了再停顿，他在心底告诫自己一千遍，也抵不过对方的一个眼神。 冷漠的审判，倨傲的俯视，永远留有距离的克制。 衢昀的冷漠和距离与其说是刻意所为，倒不如说是他作为个体的一部分，排斥且拒绝着所有人的接近。 林逸未曾见过对方的温柔，却早以习惯他的冷漠，甚至深陷其中。 林逸停顿了许久，久到不知不觉挪开了视线，才说出了下一句话：“我不会留在你身边。”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笑到不住耸肩的沈元正身上。 “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真残忍啊，林逸。 衢昀的温和悄无声息的退却，流露出沉重压力。 他没对林逸的话说什么，而是扭头看向沈元正，平静的提出要求或者说……命令：“不要笑了。” 沈元正嗤笑一声，在衢昀失控前，一秒变回正经模样，跟林逸分享：“我想到了一句适合加到剧本里的台词。” 林逸不感兴趣的抬眼看他。 “我不会再对你抱有期待，你所有的温柔，对我而言，不过是习以为常的冷漠。” 林逸皱起眉，回忆剧本：“合适的台词？”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杀了他！》里没有感情线？ 衢昀抬眼看向沈元正，轻笑一声：“继续。” “世界如此冷漠，人类依旧无法挣脱世界生存。”沈元正伸手比划了个大大的圈，将所有人框在里面：“罗西！你看，这个世界的蠢货这么多，这么多啊！” 他在说什么？天才的日常发疯？ 林逸没跟上沈元正的思路，但显然，衢昀理解了他的话：“那可真是……”他停顿了下，意味深长道：“不幸。” 人类的不幸？亦或说是世界的不幸？ 谁又能知道答案呢？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周四要入v，所以周三的更新推迟到周四凌晨，周四凌晨会掉落万字更新，希望小可爱们能继续支持我。 鞠躬。 —————— 推荐下我正在日更的另一本剧情流爽文，喜欢的小可爱可以收藏下。 《我当大佬的那些年》 一句话文案： 被迫成为大佬·其实我真的是个正常人·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是变态 江奕奕一朝穿越，发现自己穿越进单机求生游戏，全名《星狱风云》，别名《玩家花式送死的一百零八种死法》，以高难度，高死亡率以及变态繁多著称。 如果游戏变成真人版，怕不是活不过半小时？ 江奕奕心里一凉，在玩家操纵的游戏角色和路人甲之间，果断选择了路人甲，却未料就此开启了被动成为大佬的日常。 第24章 沈元正在拍摄他人生第一部 真正意义上的电影时, 享受到了作为导演的顶级待遇——不用在意预算, 没人指手画脚，只需要拍他想拍的东西。 这直接将他之后导演其他电影的标准拔高到让人难以接受的程度，并留下了一系列沈元正极为难搞的都市传说 但在眼下, 一切都很顺利。 沈元正虽然狂妄自大，但还拥有最起码的理智——比如说他很清楚, 作为一个新人导演的开场, 一个低成本的喜剧片是最好的选择。 《杀了他！》只有一个主角, 一条主线，抽离多余的枝干，能无比清晰的得出结论：这是一部只需要一个演员就能演完的低成本制作。 当然在预算宽裕的情况下，沈元正并没有苛刻自己的喜好, 所以他大手一挥，花了几天时间，重新改了剧本。 等好不容易揣摩透剧本的林逸拿到新剧本时, 他惊奇的发现——新剧本跟旧剧本唯一的相同点, 在于主角都叫罗西。 林逸仔细的翻阅了一遍新剧本, 得出结论：沈元正不愧是沈元正。 换了叙述角度，更改了大部分剧情，最后居然能和林逸最初看过的那部电影相印证——或许该这么说, 如果说林逸上辈子看到的那部电影是向市场和资本妥协的删减版, 那他手上现在这个剧本则是沈元正真正想拍的完整版。 在删减版里的无厘头喜剧，在结局都没得到的解释，都在这一版里做出了解答。 林逸摩挲着剧本, 不得不承认，沈元正的喜剧天赋远远比不上他拷问人心的天赋，而这两者结合，成就了沈元正的惊才绝艳。 “怎么样？”衢昀放下茶杯，看了眼林逸不住摩挲剧本的下意识动作，坐到沙发的另一侧：“我听说他大幅度的修改了剧本？” 林逸语气里残留着几分被震撼后的感慨：“沈元正真的是……”他寻觅了下形容词：“太厉害了。” 名不虚传。 衢昀扬眉，伸手拿过剧本，一边喝茶，一边飞快翻阅了一遍剧本，得出结论：“他把这个故事说完整了。” 林逸赞同道：“他揭晓了死者和凶手的真实身份。” “看来是你的功劳。”衢昀放下茶杯，瞥见林逸脸上的诧异，笑着摇头：“他可不在乎观众看没看懂。” “我提了一点小小的建议。”林逸避开衢昀的视线，翻着剧本道：“他觉得很有道理。” “不止是很有道理吧。”衢昀身体前倾几度，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我听说是，大受启发？” “嗯……”林逸沉吟几秒，反将了他一军：“你听说的事情还挺多？” 衢昀注视着眼前的林逸，克制住了再靠近的想法，维持在林逸不受惊扰的安全距离之外，目光在林逸身上流连，藏着无尽的贪恋。 “我可是投资人。”衢昀语气如常，靠在沙发上平静道：“为了确保收率最大化，我派了四个人，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他。” 回想起沈元正的抱怨，林逸忍不住闷笑了下：“嗯，他跟我说了。” “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衢昀随手搭在沙发上，不紧不慢道：“看来他对我的厌恶程度又上了一层楼？” 裴廖站在角落，从他这个角度看去，衢昀的手几乎搭在林逸肩膀上，他们侧头对话时，距离近到空气里的暧昧无处藏身——而林逸丝毫没察觉到异样。 衢昀的指尖轻点了点沙发。 裴廖悄无声息的退出房间，给他们留出独立空间。 他出门后脚下不停，拐进一旁监控无法收入的走廊死角，深吸了口气——吸了一鼻腔的烟味。 他侧头看了眼，白华靠在角落，手臂自然垂落，指尖忽闪着火光，他侧头注视着突然闯入的裴廖，一贯的面无表情，哪怕一个人躲在角落抽烟，也看不出丝毫疲惫和放松。 “公德心呢？居然在公共场合抽烟？”裴廖一边抱怨，一边朝白华伸出手。 白华伸手，在一旁的垃圾桶上碾灭了忽闪的光，扔进垃圾桶。 裴廖收回手，靠到另一面墙上，开启八卦模式：“你说，他们什么情况？” 白华站直身体，脚下一动，朝紧闭的房间走去，被白华伸手拦了下来。 “三爷让我出来的，你进去干嘛？当电灯泡？” 白华停下脚步：“那也比留下来听你啰嗦好。” “不行，除了你，我没有其他能倾诉三爷八卦的对象了。”裴廖强行按着白华靠到自己身旁的墙壁上，转回话题：“林逸是真没发现还是假没发现？” 白华瞥了他一眼，用冷漠表达了他对这个话题的漠不关心。 裴廖没受挫，自顾自道：“有时候我觉得他是真的没发现，有时候又觉得这得是多粗的神经才没发现他们的距离太近了？” 白华看了眼裴廖按在他肩上的手，沉默不语。 “不过三爷不愧是三爷。”裴廖不太满意对方一言不发的状态，把白华扯近了几分，压低声音道：“从不失手。” 白华推开放大在眼前的脸：“我想，boss不会高兴你这个评价。” 听出对方不赞同的语气，裴廖松开手，八卦的气焰消退了几分，改为阴阳怪气：“果然是忠心耿耿白特助。” 闻言白华瞥了眼裴廖脸上的表情，掏出巧克力递给他：“有话快说。boss身边不能没人。” 裴廖严肃的表情瞬间变成了笑脸，他接过巧克力，拆开包装袋，飞快咬下一块，含混不清道：“所以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白华看了眼专注的啃巧克力的裴廖：“留宿，同居。” “没错！”裴廖扔掉巧克力的包装袋，掏出手帕擦了擦嘴，笃定道：“就是同居！三爷怎么说服林逸留下来的？” “与其说是boss说服他留下来，倒不如说在林逸提出离开之前，总会出现别的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白华重新站直身体，看了眼紧闭的门：“boss没给他说出离开的机会，他也不急着离开。” “有道理。”裴廖认同他的话：“那问题来了，林逸到底喜不喜欢三爷？” 他的问题没得到答案。 “欸？人呢？” 裴廖张望了下，没找到白华的身影。 他瞄了眼重新合拢的门，摇了摇头，伸手捡起垃圾桶里的巧克力包装袋，不紧不慢的折成小正方形，放进了口袋。 “什么时候进组？”衢昀浏览着ipad问道。 “我以为你比我清楚？”林逸翻来覆去的看着新剧本，重新构造罗西的一生，闻言随口道：“等剧组筹备好了……” 他翻页的手停顿了下，扭头看衢昀：“说起来，我是不是该回去了？” 衢昀在ipad上勾画的动作不停，闻言看了眼林逸，语气平静的揭露现实：“你那里没地方招待沈导演。” 与其说是招待，倒不如说是安抚灵感爆棚的沈元正。 处于创作状态下的沈元正，手舞足蹈都是正常表现，说着说着就开始扔东西，更不要说即兴演唱，鬼哭狼嚎，现场蹦迪，杂技表演——这么说吧，在那种状态下，他跟疯子唯一的区别是，他杀人犯法。 “虽然我家确实很小，但还不至于坐不下人。”林逸十分理解对方无法理解这一点的原因，毕竟穷尽衢昀的一生，都未曾切真的体会过贫穷。 “一场对话只需要两把椅子就能进行。” 衢昀摇头：“前提是其中一个对话者，不是沈元正。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做的出来。” 林逸放下剧本，打量衢昀：“你是真这么认为，还是找理由不想让我回去？” 衢昀放下ipad，看向林逸：“这取决于你想听到哪个答案。” 林逸：“我想听最真实的答案。” 衢昀眨了眨眼，他的睫毛很长，细细摇曳时，如一闪而过的蝴蝶般，吸引着旁人的目光——但在大部分人发现这一点前，他们先学会的是避开衢昀的目光。 因为在衢昀的视线下，任何动作都会变得无比沉重。 “我不想让你回去。”衢昀给出了真实的答案。 他不会问的，衢昀在心中笃定道，他不会问为什么，他只会…… “我待得够久了，我该回去了。” 拒绝我。 衢昀沉默的注视着林逸，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只是平静的注视着林逸，像是要看出他始终未曾动摇的拒绝究竟来自于哪里。 是因为那份合同？还是因为白正卿做的那些事？还是……只是因为不喜欢我？ 林逸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拿起剧本：“这些天十分感谢您的照顾……” “我不想让你走。”衢昀打断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林逸睫毛颤了颤，他不是没有问过为什么，正是因为问过，所以不会再问。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想对你好。” “为什么？” “你需要照顾，你离不开我。”】 令人难堪的自作多情。 不能再犯第二遍的愚蠢行径。 林逸站起身，深吸了口气，再一次拒绝他：“可我想离开。” 衢昀停顿了两秒，压下那些不住涌动的东西，收敛情绪：“我让裴廖送你。” 林逸转身。 身后传来急促的低声咳嗽。 “三爷。”裴廖上前，衢昀一个目光，复又停下脚步，不敢进，也不敢退。 林逸停在原地。 裴廖踮起脚看向衢昀手里的手帕，发出失控的声音：“三爷，您咳血了？” 林逸闭了闭眼。 “你看错了。”衢昀的声音依旧平静到毫无破绽，就好似他本身，没有弱点，无懈可击。 裴廖顺着衢昀的视线看向停在原地的林逸，纠正自己的话：“对对对，我看错了……林先生，我送你？” 林逸手指动了动。 衢昀默数。 五，四，三，二，一——“叫医生。” 林逸转身，居高临下的俯瞰坐在沙发上的衢昀，伸出了手。 衢昀把手帕递给他。 林逸看了眼手帕上星星点点的红色血迹，又看了眼愣在一旁的裴廖，重复了一遍：“叫医生。” 裴廖被他看的一激灵——林逸的目光跟三爷有点像，让他浑身一冷，然后开始反省自己犯的错。 “我去叫医生。”裴廖步伐飞快的朝外走去，依稀听见身后传来林逸不带情绪的声音。 “第几次？” “我没事……” “第几次？” “三……”衢昀停顿了下：“四次。” 不对，我出来干嘛？不是有手机能联系医生吗？ 裴廖掏出手机，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对自己下意识退场的行为表示疑惑。 * 林逸俯瞰衢昀：“医生知道吗？” 衢昀伸手拿回手帕，语气比他更平静：“我不喜欢医生。” 准确来说，他讨厌医生。 “你的喜好比你的生死更重要。” 林逸的愤怒深藏在平静之下，越了解衢昀，就越清楚，试图改变衢昀是多么愚蠢的想法。 他根本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衢昀仰望林逸，将那声绵长的叹息藏入其中：“因为我所追求的，从未为我驻足。” 越是无法得到，便越无法放手，直至它重于千斤，超越生命所具有的的重量。 好似毫针根根扎入心脏，带来细微且绵长的疼痛感。 林逸无法维持平静的表象，眼眶周围泛起层生理性的红。 林逸清楚那股疼痛感是什么，他曾带着这种情绪，长久的注视着衢昀，一直到被彻底撇清关系，也未曾放下。 只要衢昀活着，他就永远无法摆脱病痛，他从未拥有过健康，一生与病痛相伴，直至死亡彻底战胜他，才能结束这场漫长的对峙。 衢昀永远无法得到他想要的健康，因为先天的不足，无法被治愈。 这对衢昀来说，太过残忍。 他胜过世间大部分人，却为疾病所困，必须无比小心，足够谨慎，甚至克制情绪波动，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不要这么看我。”衢昀语气低沉：“对我来说，我喜欢的……”他注视着林逸：“胜过生命。” 林逸挪开视线，他不喜欢衢昀轻言生死的态度. 但他更清楚，他没有要求衢昀的立场，不管是喜欢或是不喜欢，生或死，都是对方的选择，与他无关。 他们之间仅存的不过是一纸合同。 衢昀没等到林逸的回答，他用沉默再一次拒绝了他。 怎么能这么残忍呢？ 衢昀怀念着林逸曾经的温柔，哪怕不喜欢他，林逸也从未拒绝过他，他的善良放纵了衢昀，让他一再得寸进尺，直到……彻底失去。 但罪有应得也该有赎清的那一天，衢昀深吸了口气，将涌动的气血压下，克制住了咳嗽的冲动，打破了沉默。 “林逸……” “衢昀，你能为了我照顾好你自己吗？” 衢昀停顿了起码一分钟，才回过神：“当然……”他的平静一如既往的遮掩了所有情绪起伏，好似林逸的要求没在他心底掀起欣然大波般：“为了你，我可以做到。” 哪怕知道该怎么做，但如果能如此轻易的克制住自己，那他根本不会站在这里，跟衢昀进行这场对话。 所有行为的理由，不过是我爱你。 林逸眼眶内残留着几分红，灼灼燃烧，神情却无比平静：“麻烦你了。” 衢昀嘴角溢出笑，眉眼柔软的不可思议：“你在关心我。” 他平静冷漠时，周身环绕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叫人稍稍靠近就觉寒冬骤临；他温柔下来时，又像是为眼前人展开他的整个世界，叫人一眼坠入就再也无法自拔。 足以迷惑旁人的深情。 林逸收回目光，露出吝啬的笑，干净透彻，不染尘埃：“嗯，我希望我的合作伙伴能长命百岁。” “三爷……”裴廖带着医生推开门，下一秒险些带着医生重新离开房间。 他环顾了一圈现场气氛，朝白华投去了一个求救的目光。 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白华：“boss，医生来了。” 衢昀没搭理他们，他注视着林逸的神情：“你所有的希望都将实现。”他略过了方才那句撇清关系的话，聚焦在后半句话上：“你还有其他愿望吗？” 希望你能喜欢我…… 这句话才从脑海里浮出就被林逸亲手掐灭。 人类是一种不断重复自己曾经犯下的错的蠢货。 曾经的教训还不足以让他知晓疼痛吗？对衢昀来说，卑微的、来自他的爱，没有任何用处，他需要门当户对的妻子，而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男人。 祈求被爱，未免太过悲哀。人生重来，林逸没想过再次走上老路。 林逸做出了决定，他看向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的裴廖：“你留下来照顾衢昀，我自己回去。” “啊？”裴廖征询的看向三爷，摸不透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衢昀脸上浮起不自然的潮红。 跟在裴廖身后的医生瞥见那抹潮红，顾不上仍在继续的对话，加快脚步朝衢昀走去，衢昀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 医生停下了脚步。 “其他愿望？”林逸背对着衢昀，朝门口走去：“我衷心的希望能早日看到你的婚礼。” 衢昀捂着嘴，将咳嗽声咽回了喉咙。 衢昀脸上不自然的潮红颜色愈发鲜红，裴廖跟林逸擦肩而过，走近衢昀。 衢昀看了眼他，摆了摆手。 裴廖犹豫了几秒。 “裴廖……咳咳……跟着林逸。” 医生率先冲到了衢昀身边，半跪在地毯上，解开上方的扣子，让他呼吸顺畅。 白华跟着站到衢昀身旁，眉梢紧皱，注视着医生的举动。 裴廖看了眼医生有条不紊的检查动作，咬了咬牙，快步走出了房间。 “医生……” “情况不太妙，去医院再说。”医生示意白华抱起衢昀：“医疗室只能做初步的诊断……咳血的原因得去医院做完整检测，才能确认。” “boss？”白华征询的看向衢昀。 衢昀阖上眼，在这种情况下，仍维持着未变的平静：“别让林逸知道。” * “《景宫沉》要开播了，做好心理准备，你要火了！林逸！” 昏暗狭窄的房间里亮着一盏小小的台灯，照亮了书桌前的方寸之地。 纸张，笔，还有人，勾勒出奋笔疾书的场景。 林逸俯首在剧本上写长篇大论，闻言，停下笔看一旁的手机：“什么时候开播？” “我的综艺快开拍了，估计之后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唠嗑……”习惯性自言自语的王景澄停顿了下，才反应过来林逸刚才问了什么：“周五。” 他迅速转回话题：“《景宫沉》最近在微博那么有存在感，哥一点都没关注吗？” “有存在感？”林逸重新落笔，随口问道。 “先是批评尤导，说他江郎才尽，说他退回小屏幕是心虚，还有说他拍这个就是为了捧人……”王景澄乐的不行：“然后就是点名批评我了。” “没有我？”林逸重新放下笔，有些意外。 “哥，你这个层次，黑你等于给你送热度。”王景澄得意洋洋：“也就我跟尤导，才有被黑的价值。” “那个谁……”林逸回忆了下，还是没想起来对方的名字，索性含混了过去：“没动静了？” “那个谁？你不会是忘了他叫什么吧？”王景澄：“人好歹也是个流量……” 林逸略过他的问题：“所以他怎么没动静？” 王景澄回忆了下：“王谨最近麻烦缠身，估计一时半会想不起你。” 林逸手下一顿，复又抬头：“什么麻烦？” “细说起来，那可太多了。耍大牌，轧戏，谈恋爱，劈腿……”他停顿了下，得出结论：“有人在搞他。” “连几年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被翻出来了，看来对方是想让他彻底退出娱乐圈。” 林逸保持着沉默聆听的姿态。 “那些资本的反应也快的不同寻常啊，取消代言，退出剧组……”王景澄细细品味了番对方的惨状，在沉默的气氛中突兀发问：“衢三爷？” “为什么觉得是他？”林逸手指动了下，低头去看剧本，剧本上的字在他眼前晃悠，分辨不出模样。 “除了他，还能有谁？一击必中，见血封喉，可是衢三爷在商场上一贯的作风。” “就是很少用在这么不起眼的小人物身上。”王景澄若有所思：“时间挑的也正好，就在《景宫沉》上映前，这下稍稍调查下你之前被黑事件始末的有心人都知道……” “打你主意的下场。” 林逸晃着笔尖，心思完全不在上头，复杂的情绪在他脑海里起伏，他勉强压下这些纷扰的思绪，试图岔开话题：“你就想说这些？” “当然不止这些。”王景澄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还想问，你们俩怎么样了？” 林逸沉默了几秒：“我觉得你对我们的关系有误解。” “没有啊。”王景澄理直气壮的反问：“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没有。” “那他做这些是因为……？” “履行合同。” “那个裴廖……” “合同事宜。” 王景澄思考了几秒，作为当代年轻人提出了大胆假设：“所以你们在合约恋爱？” “没有。”林逸放下笔，拿起手机：“我跟他没有任何合作之外的关系，现在不会有，将来也不会有。” “哦……”王景澄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郑重，一秒从不正经变回正经：“我知道了。哥。” 林逸无声的松了口气。 “对了，哥，你的手机是不是没装微博？”王景澄转移话题：“你的微博好久没更新了。” “我有。”林逸看了眼那个陌生的app，戳开它，盯着疯狂跳出通知的界面看了几秒，又关上了。 “那哥你记得周五发微博宣传下《景宫沉》。”王景澄压低声音道：“我到时候把宣传文本发给你，你直接发布就行。” 林逸皱起眉，盯着那个app看了几秒：“我把密码给你，你帮我发吧。” 王景澄楞了三秒，才回过神：“那哥你让助理……哦，你没助理。对了，让那个自称是你经纪人的家伙帮你发吧。” “我拿了你的密码，不太好。”王景澄解释了一句。 “嗯，也可以。”林逸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重新看向剧本。 “哥，你是不是不会用微博？”王景澄说完又觉得不太可能，自己否定自己的话：“那也不可能，那又是为什么……” 林逸不是不会用微博，他只是不喜欢用微博而已，但这没必要解释给王景澄听，所以他轻描淡写的带过了这个话题：“我在准备下一部戏。” “下一部戏？是哥你之前说的那个，很有意思的剧本吗？”王景澄跟上了他的思路：“哥你什么时候进组？进组前我们聚一聚吧？” 王景澄自顾自的滔滔不绝：“等你进组，我又要忙着录综艺，估计要好久见不了面。” 林逸手下一顿，他之前没有朋友，也从来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但现在，他有了一个朋友。 “不是说周五《景宫沉》开播吗？” “对，啊，哥你的意思是？”王景澄在电话那端提高了音量：“我能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周五我们一起看《景宫沉》？” “我准备好了！哥！咱们周五见！”王景澄话语里的兴奋都快弥漫成实体，手机里传来些细微的声响，王景澄的声音远了几分，像是离开了手机，自言自语的说着些什么：“第一次上门……” 林逸看了眼手机，确定通话没被挂断，干脆放到了一旁，听着那边不断传来的细微动静，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剧本上。 沈元正重新修改过的剧本脱离了他曾看过的电影，这意味着他无法再借助曾经的理解去构建罗西，他需要一个新的罗西。 这件事充斥了他的脑海，将那些本该浮现的存在一一占据，冲淡了衢昀的身影。 这无疑是他想要的结果，在短时间内，林逸不想再跟对方发生接触，动摇他的决定，让他再一次产生被爱的错觉——那太荒谬了。 而衢昀显然跟他抱有同样的想法。 又或许是他之前说的话确实让他感到了不适，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身体原因…… 林逸将最后那条可能性划去，避免自己陷入另一种无法抑制的情绪之中，重蹈覆辙。 衢昀没有来找他，对他们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 * “哥，我有点紧张。”王景澄抱着靠枕缩在沙发上，大长腿无处摆放，只好蜷缩成一团，尽量节省空间。 林逸把零食堆到前方的茶几上，闻言侧头看他，带着些许疑惑：“紧张什么？” 王景澄表情夸张：“万一收视率扑街……呸呸呸，肯定会爆。”他飞快否定自己的话，对林逸的镇定自若表示叹为观止：“哥，你一点都不紧张吗？” 林逸把饮料递给王景澄，闻言思考了几秒，点了点头。 王景澄接过饮料，随手往茶几上一放，追问林逸：“怎么做到不紧张的？对哥来说，这也是很重要的关键吧？” 林逸坐到沙发的另一端，转台到《景宫沉》的播出频道。 “因为它一定会火？”电视上在放广告，还没到开播的时间，林逸放下遥控器，从一旁抽出剧本，翻到之前看的那一页，随口道。 “虽然我很高兴哥这么有信心……” 王景澄起身凑到电视机前，一边捣鼓一边道：“但这个完全不能作为理由吧？”哪怕再有信心，在一切还未尘埃落定前，也会产生动摇，更何况是作为演员的他们？ 林逸在剧本上勾勾写写，一半的心思沉浸在剧本中，出口的话失去多余的掩饰，变得无比真切：“对我来说，演完这个角色，这部戏就结束了。” 林逸写完一段剧情分析，没听到王景澄的声音，抬头看去，王景澄神情复杂的注视着他。 “怎么了？” “哥你真是一点都没变。”王景澄站起身，坐回沙发，语气里有林逸读不懂的情绪：“我第一次遇到哥的时候，就在想，哥为什么一点都不在意呢？” “不管是被剪了戏份，还是被抢了角色，对哥来说，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王景澄的疑惑在心底留了很久，久到此刻才问出口：“明明遭受了不公正待遇，明明比所有人都要努力，但为什么哥能做到什么都不在意呢？” 这是突如其来的促膝长谈？ 林逸放下剧本，思考了两秒，目光停顿在王景澄脸上。 褪去了浮夸的表情，王景澄认真起来的模样跟聚光灯下掌控全场的那抹身影如出一辙。 天生属于聚光灯的偶像，在沉默注视中，有着属于他的气场，将一切拽入他的世界，无法挣脱，亦无法抵抗。 林逸的思绪就此停顿，毕竟欣赏美的事物是人类的本能，而王景澄显然远远超越了简单的美的定义。 尤其是在王景澄总是用夸张的表情浪费他的颜值的前提下，反差感将他颜值的冲击进一步放大。 然而看起来掌控全场的王景澄，此刻正在心虚。 在林逸为他而停顿时，他也轻易的在林逸的目光中失去言语。 气氛在沉默对视中陷入僵持。 林逸打量完王景澄，发出平静的感叹：“真好看啊。” 王景澄喉结微动，逻辑打结，下意识的回复：“哥也好看。” 林逸揉了揉王景澄的头发，语气里带出笑意：“《景宫沉》快开始了，看电视吧。” 他重新拿起剧本，低头再度勾勒文字，方才那一幕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唯有王景澄楞楞的盯着林逸看了几秒，理智重新上线。 等等？所以刚才是美人计吗？ 可恶！我居然被迷惑了！ 王景澄收起表情，让自己重新变得严肃认真，试图开启方才中断的对话：“哥，你还没回答我呢。” 《景宫沉》的片头曲响起。 林逸看了眼电视，发现王景澄方才不知道捣鼓了什么，一连串弹幕从电视上飘过，密密麻麻的几乎挡住了底下的画面。 “我觉得没有回答的必要。”林逸试图从密集的弹幕中分辨出底下的画面，失败了。 “追根究底并不会得到你想得到的答案。” “我想得到的答案……”王景澄眨了眨眼，对这个词感到茫然。 此刻的王景澄真的很年轻，跟未来站在顶端巍然不动的王景澄相比，差的太远。 远到唯有时光能抹平其中的差距。 “我解释了很多遍。”林逸看向电视：“你依旧在追寻答案。”这说明他预设了一个答案，然后拒绝了所有他觉得不正确的答案。 “我只是觉得……”王景澄下意识的想解释：“怎么可能因为不在意就真的不在意呢？”就算在最初没有期待，但在完成一个角色，完成一个剧本之后，也会因为人类的本能而对此产生期待。 王景澄走过跟林逸一样的路，清楚的知晓，对他们来说，那种被认同的渴望是多么强大——它让他们永不停息的追求着更进一步的可能。 林逸朝被层层叠叠的弹幕覆盖的电视示意了下，提醒对方：“你出来了。” 王景澄转移了注意力，将视线投向电视。 “哥！我好帅！”王景澄将方才思考的话题丢到脑后，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己在屏幕上的模样，跟林逸分享快乐：“好多彩虹屁啊。” 林逸扫了眼屏幕。 “啊，这腰，这腿，我好了！” “哥哥演的真好！大家快康康我们王景澄，A爆全场的盛世美颜。” “古装剧就是好，完美展现了哥哥的盛世美颜。” “这个眼神……哥哥凶起来好帅！” 林逸收回视线，重新埋首于剧本。 “哥！你出场了！”王景澄克制住了自己没伸手拆开零食，但没克制住自己拧开饮料的手，就着彩虹屁干了杯饮料，在弹幕发生变化的第一时间，呼唤林逸。 林逸复又抬头，看了眼屏幕。 “这个新人我也可！一分钟内，我要他的全部资料！” “演技不错。” “现在的新人都这么可怕了吗？颜值和演技全在线？这么一看，王景澄演的也就那样。” “记得举报引战弹幕哦~” “这是不是抢了王谨角色的那个新人？” “我记得他好像不是新人吧？感觉在很多电视剧里看到过。” “王谨？是那个甩大牌还轧戏的渣男吗？听说他私下谈恋爱，还约粉丝？” “之前好像爆出来他抢了王谨的角色，啧。” “哥哥那张宣传照上的场景什么时候播？” 在乌烟瘴气中夹杂着微弱的粉丝发言，并不是值得欣赏的画面。 林逸还未动作，王景澄一跃而起，在电视机下捣鼓了什么，方才还遮天蔽日的弹幕消失的干干净净。 王景澄一边觑着林逸的神情，一边坐回位置，露出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的纠结表情。 “我没事。”林逸有些啼笑皆非：“我还不至于那么脆弱。” 察觉出自己干了件蠢事的王景澄没什么底气：“这才第一集 ，等之后的剧情播出……” “我知道。”林逸打断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没在意。” 王景澄认真观察林逸的表情，确认他真的没在意，才稍稍恢复了些元气以及……好奇。 “哥……”话语在嘴边犹豫，出口时，变成另一句话：“那我们看电视吧。” 《景宫沉》的第一集 主要聚焦在景帝年轻时的不得志，以及与平凌相逢之后的改变。 第一集 的色调极为明亮，带着少年们的意气风发，渲染出那个时代初期蛰伏的蠢蠢欲动。 尤导拍的很好，将大屏幕上的细腻和场景处理融入小屏幕之后，抛却电视剧一贯的拖拉毛病，恨不得一集说完三集的故事，紧凑的剧情和出乎意料的发展，将观众牢牢牵系在电视机前。 《景宫沉》会爆，不是没有原因的。 题材自带热量，主角是近期存在感极强的王景澄，再加上尤导的金字招牌，以及最基本的高质量，它突然的大爆简直是水到渠成。 林逸得出了这个结论，不再关心成为过去式的《景宫沉》，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新剧本上——他现在对《杀了他！》更感兴趣。 但王景澄没打算到此为止，他认认真真的等《景宫沉》放完片尾曲，才一脸严肃的转头看林逸。 “哥，怎么办？” 林逸放下剧本，递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我觉得《景宫沉》比我想的还要好。”林逸怀揣着几分兴奋和迷茫，向林逸寻求赞同：“它好像真的会火。” “不是真的，是一定。”林逸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笃定：“恭喜你，你要踏上巨星的道路了。” “不止是我！”王景澄一把抱住林逸，兴奋道：“是我们！” “嗯，是我们。”林逸拍了拍他的背，包容了他小小的兴奋：“那你可以放心的去拍综艺了？” “诶？哥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在担心的？”王景澄松开手，露出震惊的表情。 “大概是因为你车轱辘了好几遍？”林逸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不用担心，你一定会成功的。” 国内市场在顶级流量这方面，已经空缺的足够久了。 王景澄或许是国内第一个现象级偶像，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他成为了后来人的指标，在神格稳定后，无数小流量试图复制他的成名之路，成为下一个王景澄。 但没有人成功，世界上或许会有下一个现象级偶像，但只会有一个王景澄。 “哥！”王景澄在呆了几秒后，复又一把抱住林逸，超大声的嚷嚷道：“你也一定会成为影帝的！” 林逸眨了眨眼。 “巨星和巨星之间的友谊！”王景澄兴奋道：“哥，我已经想好以后的回忆录要叫什么名字了！” 他这么天真，真的很难让人放下心来啊。 林逸拍了拍他的背：“答应我，之后好好进修下情绪管理。” “啊？”王景澄松开手，盯着林逸看了几秒，反应过来：“这是因为在哥面前！我在粉丝面前，可有偶像包袱了！” “哥跟他们又不一样！”王景澄看来的视线里有光芒万丈，印照出一片坦荡：“哥可是我的偶像！” 起于微末时的友谊，被小心呵护，然后，见证传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订阅，感谢支持正版，感谢阅读。 我不太擅长写感情戏，对感情戏的节奏把握的也不是很好，希望接下来能做的更好，尽量写好这个故事。 这几天的更新应该都会在凌晨，周日的更新视情况而定。 ———————————— 另，推荐下我正在日更的另一本剧情流爽文，喜欢的小可爱可以收藏下。 《我当大佬的那些年》 一句话文案： 被迫成为大佬·其实我真的是个正常人·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是变态 江奕奕一朝穿越，发现自己穿越进单机求生游戏，全名《星狱风云》，别名《玩家花式送死的一百零八种死法》，以高难度，高死亡率以及变态繁多著称。 如果游戏变成真人版，怕不是活不过半小时？ 江奕奕心里一凉，在玩家操纵的游戏角色和路人甲之间，果断选择了路人甲，却未料就此开启了被动成为大佬的日常。 第25章 《景宫沉》的热度随着剧情展开, 一路飞涨, 迅速展现大爆之势。 闻风而动的新闻媒体瞬间忘却了开播前苛刻的评价，开始变着法的夸奖《景宫沉》，从剧情到导演, 再到演员，好似他们突然意识到这部剧的优点如此之多, 足够他们不断发表跟《景宫沉》有关的报道, 好蹭上一波热度。 随着《景宫沉》播出的剧情临近平凌死亡那一集, 林逸这个名字的存在感迅速上升，微博粉丝暴涨，粉丝个站迅速增多，林逸在《景宫沉》开播时发的宣传微博评论迅速破万, 一水的哥哥好帅。 连带着《景宫沉》最初的定妆照，也被翻出来送上了热搜。 #王景澄林逸# #平凌 盛世美颜# 这两个热搜一前一后，接连闯入了前十, 正式宣告了《景宫沉》大爆的同时, 逸景cp以势不可挡的趋势迅速拥有了存在感。 “哥, 现在的粉丝太可怕了……”王景澄跟林逸分享这个趣闻：“你知道我看到这个评论时是什么心情吗？” 林逸翻着剧本，十分敷衍的回应他：“嗯？高兴？” “你都不知道我在说哪条评论……”王景澄的声音极有存在感的透过手机传入裴廖耳中。 裴廖看了眼后视镜，林逸垂首翻着剧本, 表情平静的像是在应付陌生人, 但裴廖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他此刻的放松。 警报迅速响起，裴廖密切关注起了他们的对话。 “哪条评论？”林逸接茬。 王景澄字正腔圆的朗读评论：“逸景是真的！妈妈，我终于磕到真的了！” “哦……”林逸波澜不惊的应了一声, 忽而反应过来，抬头看了眼裴廖：“逸景？” 裴廖收回视线，专注开车。 “我们的cp名啊！逸景，是不是好听又有品位？”王景澄十分清楚林逸对粉丝文化的无知，兴致勃勃的为林逸科普：“cp就是……” “我知道。”林逸打断他道：“我疑惑的是，为什么我们会有cp？” “这很奇怪吗？”王景澄疑惑反问：“景帝和平凌的关系这么错综复杂，多适合用来组cp？” 林逸一边听着他的解释，一边打开手机，点开微博，在无数跳出来的提醒中，找到了王景澄的新微博，他点进那条刚发没多久的微博。 王景澄V：拍戏顺利，等你回来。{图} 图上是昏暗环境下，俯首在书桌上奋笔疾书的剪影。黄晕的灯光为图片打上一层温馨的滤镜，透出日常的气息。 裴廖瞄了眼林逸，看了眼前方的红灯，停下车，掏出手机，也点开了微博。 “所以，这很正常。”林逸为自己方才的长篇大论总结道：“哥，你这么不说话？” “照片什么时候拍的？” “就那天……等等？你哪位？”王景澄反应过来：“是那家伙吧？衢三爷派来监视哥的那家伙！” 他语气夸张的好似裴廖是丧心病狂的黄世仁一般，裴廖眼角抽了抽：“王景澄，发这条微博前，你征求过我家艺人的同意吗？你的经纪人同意了吗？你知道你这种擅自发微博的行为……” “陆姐同意了。而且哥为什么会拒绝我？”王景澄理直气壮：“我要跟我哥说话，你把手机还给我哥。” 你哥？谁？谁是你哥？不要瞎套近乎。 裴廖带着满腔对王景澄的嫌弃，看向林逸，他当然不可能从林逸手里抢手机——除非他不想干了。 所以此刻他姿势别扭的转着头，拉长脖子，尽可能的靠近林逸手上的手机，将他的质问传达给电话另一端的王景澄。 “手机在我这。”林逸朝裴廖示意了下转为绿灯的红绿灯。 裴廖转回头，启动车，目光不住的往后视镜上飘。 “专心开车。” 裴廖刷的一下收回视线，改竖起耳朵了。 “哥你不喜欢吗？”王景澄从林逸平静的语气里听出端倪，瞬间乖巧：“那我把它删了？” 林逸翻着剧本，罗西的形象已经在他脑海里构建，沈元正说的没错，这个人物跟他确实很像——像到足以轻易影响他。 林逸抽离出思绪，尽量剥离罗西带来的影响，缓和语气道：“谈不上喜不喜欢，就是不太适应……”这种一举一动被放在聚光灯下的感觉。 “那哥你要提前适应起来了。”王景澄迅速遗忘了方才的对话，主要是他真不觉得这条微博有什么问题，他甚至都没有@林逸，多么克制，完全值得被夸奖。 “这周播到平凌死的那集了。”王景澄语气笃定：“到时候热度绝对会爆的！” 林逸合上剧本，靠到椅背上，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唯一的感想就是…… “幸好我进剧组拍戏了。”外面的火烧火燎怎么都烧不到与世隔绝的林逸身上。 “哥！”王景澄对林逸的选择颇有恨其不争的心态：“说好的要成为影帝呢？” 影帝？裴廖捕捉到关键词，默默的在自己的小本本上记下这一点。 “我觉得成为影帝需要的是演技？” “是这样没错，可是哥听说过没名气的演员成为影帝吗？”王景澄振振有词。 林逸无话可说，只好转移话题：“我记得你的综艺不也要开拍了吗？” “啊……”王景澄语气莫名虚了几分：“差不多快开拍了。” “那你的心思也差不多可以放到工作上了。”林逸提醒他：“比起过去式的作品，眼前的工作更重要。” “哪里过去式了。”王景澄压低声音，不服气的小声道：“明明是正在进行时……” 他带着少年得志的飘然，跟林逸炫耀：“《景宫沉》都还没播完呢，带来的后续影响还远远没有到告一段落的地步。而且，哥，你知道最近我多了多少通告吗？” 通告？林逸看了眼裴廖，裴廖心领神会，迅速回答。 “联系到我的通告，我都帮您推掉了。”裴廖斟酌着词汇：“您接下来要准备新戏，我想应该抽不出时间去应付这些。”就算抽的出时间，他也不会帮林逸接。 三爷的要求他时刻谨记，除去拍戏之外，几乎杜绝了林逸其他所有活动。 虽然是按三爷吩咐的办事，但裴廖对林逸会作何反应没什么底，如果只是作为艺人的话，想必不会对此感到乐意，但如果是林逸的话，总觉得对方的反应会很出人意料。 林逸点了点头，波澜不惊，没有意外，更不存在不满，理所当然的默认了裴廖的话——虽然林逸没察觉，但衢昀对他的影响从未消失。 衢昀身上存在极强的控制欲和极为糟糕的性格，他从不退步，更不反省，这意味着所有人只能包容他，而不要奢望对方会理解你。 换句话说，林逸丝毫不意外裴廖的行为，甚至早已习惯。 跟着听到了裴廖的话的王景澄沉默的捋了把头发。 “你的经纪人应该会给你建议。”林逸好似看到了他此刻的窘迫，不急不缓道：“我相信她清楚什么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就是陆姐给我接的通告。”王景澄立马甩锅：“我等会就说她……” “说什么？”电话旁传来女声：“摄影准备好了，可以开拍了。” “等会，姐，我说完最后几句！”王景澄语速飞快的做出保证：“哥，我会好好拍综艺，不会被眼前的浮华迷惑的！你放心去拍戏吧，等有时间我来探班！” “嗯，我马上到剧组了。”林逸看了眼前方：“抽不出时间就不用来探班了，好好拍综艺。” “景澄，《景宫沉》是你的起点，不是你的终点。”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林逸看了眼显示通话中的屏幕。 “哥，你是全世界最棒的偶像！” “景澄？”陆芯被王景澄突然迸出的话吓了一跳，她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才松了口气。 “哥，我去拍平面照了，下次聊。”王景澄挂断电话，冒出傻乎乎的笑。 陆芯不忍直视：“景澄，把笑收收。” “陆姐。”王景澄收起笑，一秒掌控全场：“跟综艺撞期的通告都推了吧，之后其他的通告你帮我盯着点，不要让公司那边插手。” 陆芯挑眉，细细的眉毛一挑，战斗力瞬间飙升：“我早就跟你说了，公司只想着耗尽你的热度，你要为自己之后着想。就算是想报恩，也要挑合适的方法。” 王景澄单手撑了下沙发，轻巧的越过扶手，伸展开大长腿，双手插兜，侧头漫不经心的朝她投去视线。 “毕竟合约快到期了嘛。” 陆芯楞了两秒，加快脚步跟上王景澄：“你的意思是……” “接下来拜托姐啦~”王景澄握住门把手，朝陆芯眨了眨眼：“我想带着姐一起走呢。” “你这小子……”陆芯伸出手，看了眼化完妆，做好发型的王景澄，没找到地方下手，只好缩回手：“终于想明白了？” “嗯，看到哥那么辛苦也要坚持在这条路走下去，”王景澄收起笑，神情冷漠的推开门，瞬间迎来一众瞩目的视线。 “总感觉如果我再不认真起来的话，就会辜负了哥曾经的努力呢。” 王景澄走向聚光灯笼罩的光芒万丈之处，神情冷淡，散发出远比聚光灯更醒目的气场，牢牢攥夺所有人的视线。 第26章 “杀了他！”沈元正灰挥舞着手, 表情狂热, 出席剧本解读的演员沉默的避开他挥舞的手，动作熟练中透着几分辛酸。 在林逸抵达剧组之前，其余演员都早已到位, 且在导演的建议下一起商讨了好几次剧本——于是迅速的领悟了导演在某方面是个蛇精病的残酷现实。 但这一次不一样，许是因为主角终于到来, 沈元正的情绪格外饱满…… 一旁的演员惊恐的看着张牙舞爪的沈元正, 不引人瞩目的朝外挪了挪椅子。 片刻后, 沈元正身边空出一片空地，于是，依旧坐在原位的林逸便格外引人瞩目。 林逸跟几个主演——说是主演，其实是戏份较多的配角, 毕竟这部戏是毫无疑问的单男主——简单的认识了一下，看到了数个眼熟的老戏骨。 显然，虽然预算充足, 但沈元正压根没有让流量明星保障票房这种堪称向现实示弱的念头。 当然更可能是他从未对电影票房产生过担忧——这是天才的通病, 他们往往认定在某个领域, 自己无所不能，从不出现正常人会有的担忧。 最残酷的是，现实往往会证明他们的想法是正确的。 不过没有偶像出演的现况, 带来了另一个好处——剧组气氛十分和谐, 大家的咖位都差不多，仔细说起来，在当前热播的《景宫沉》里担任配角, 有一跃从三十八线变成三线趋势的林逸，已经是他们之间咖位最大的了。 这对新人导演来说，无疑是最理想的状态。 所以，沈元正作为新人导演，在剧本解读时自顾自发疯，也没人说什么，大家纷纷选择了忍耐。 “罗西……”沈元正发挥完充沛的情感，一扭头看到了林逸，他一把拽住林逸，语调狂热：“是谁杀了你呢？” 林逸抽出被他压住的剧本，另一只手无情的推开对方靠近的大脸：“导演，这是结尾的对话，我们现在在说开头这一段。” “罗西……”沈元正喃呢道，浑然听不进话。 林逸食指划过开头那段场景描写，保持着一只手推开沈元正的姿势，语气一变，带上了充沛的情感：“别这样做，他们会发现的。” 在一旁看戏的演员楞了楞，反应过来，迅速接上台词：“滚开，别碍事，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好吧，好吧……”林逸无奈的妥协。 下一秒，他得意洋洋道：“警卫！我要举报，有人要翻墙！” 沈元正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专心聆听着他们朗读台词，一直等到最开头那一幕结束，才开口道：“没错，没错，罗西就是这样一个惹人厌的坏家伙。” 沈元正推开林逸的手，凑到他的剧本前，翻了几页，对剧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视而不见，径直翻到了最后一页：“剧本研究已经好几天了，让我们进入主题吧。” 围着桌子的演员忍不住看了眼沈元正——如果说沈元正自顾自的朗读台词也算剧本研究的话，那确实已经开始好几天了。 但事实上，在过去的几天内，他们除了旁观沈元正的疯疯癫癫外，毫无收获——不，还是有的，起码他们达成了沈元正不太正常的共识。 “罗西，你写了这么多……”沈元正“唰”的一声，剧本飞快的从头翻到尾，让其他演员能看到剧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记：“无关紧要的东西，得到了什么？” 导演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这么欠还没被打死，一定是我国法制社会最杰出的成果。 演员们瞄了眼神色平静的林逸。 林逸并没有感觉被冒犯——因为他清楚，这些笔记对沈元正来说，真的无关紧要，甚至是毫无意义。 对林逸来说，需要一字一句斟酌，反复构建背景和框架才能读透的剧本，对沈元正而言，不过是随手为之。 林逸清楚自己不是天才，便只好用足够努力的勤奋来缩短他跟天才之间的距离。 林逸梳理了一遍剧情：“《杀了他！》的剧情很简单，在小镇上的少年不受欢迎，所有人都讨厌他。于是在某一天，因为罗西再次大放厥词而深感愤怒的众人，决定杀了他。” “在试图杀了他的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一系列巧合，导致罗西奇迹般的躲过了众多死亡威胁。”这是喜剧部分。 “罗西并没有意识到小镇上的所有人都想杀了他，他还是跟以往一般，惹人讨厌，把所有人的虚心事得意洋洋的宣扬出来，随着这部分剧情，小镇里的故事被一点点挖掘。” “罗西躲过了所有的杀机，而小镇里的人在罗西揭露的一系列事中，达成了和解。他们放弃了杀死罗西的念头。” “第二天早上，小镇跟往常那般从睡梦中苏醒，小镇里的人发现，罗西死了。” “罗西的死亡以自杀告终，小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和平。” “最后，画面一转，那些曾达成和解的小镇居民三三两两的进行了隐蔽对话，用各种暗示性语言彰显着他们的凶手身份。” 林逸曾看过的电影到此为止，但在沈元正修改后的剧本里，这并不是结束。 林逸停顿了下：“时隔二十年后，有人提起罗西的死，好奇的追问当时办案的警.察，罗西究竟是怎么死的。” “是谁杀了罗西？”沈元正高声插入他的描述：“是总是欺负罗西的霸凌者？还是总被罗西嘲讽的书呆子？亦或是嫌他没用，一度打算遗弃他的叔叔婶婶？” “没人杀了罗西。”林逸平静的重复警察的回答：“罗西是自杀的。” “不可能，他明明中了毒，脖子上缠着绳子，还被利刃刺入了胸口。好兄弟，告诉我实话吧，究竟是谁杀了罗西？” 剧本到此为止。 沈元正给林逸鼓掌：“剧情概括的很好。但我想听点别的。” 林逸斟酌着话语，定下基调：“罗西是个疯子。” 沈元正眼睛闪亮，发着光似的，盯着林逸看。 “他杀了他自己。” “啊！没错，就是这个！”沈元正拽住林逸的手，紧盯着他不放：“继续说。” “罗西的人物设定，最浅显的理解是爱管闲事，胆小又狂妄，欺软怕硬，无事生非，自以为是……总之，在剧情一开始，所有人都会觉得罗西被讨厌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啊，他多么惹人喜欢。”沈元正在一旁摇头晃脑道。 其他被忽视的一众演员：我在哪？我还在现场吗？我们是在进行剧情研读吗？为什么他们两个自顾自的开始了对话？ 虽然满怀不解，但咱也不敢问，只好继续维持着近乎于无的存在感，继续旁听他们的对话。 “但事实上，罗西的内心脆弱又透彻，他试图用狂妄的外在掩饰自己的脆弱，又试图用惹是生非来获得叔叔婶婶们的注意，他是一个坏孩子，也是一个有着悲惨过去的坏孩子。” “罗西的表层人设十分复杂，但内在人设十分简单。”林逸看了眼沈元正，觉得沈元正写这个剧本时，绝对不是以沈元正自己为模板写的剧本：“他就是一个疯子。” “罗西杀了罗西。”林逸停顿了下，扭头看沈元正。 沈元正朝他露出鼓励的笑。 “然后成为了另一个人。”林逸合拢剧本，剧本最后一页的背面，手写了一段林逸无比熟悉的台词——这是沈元正接受了他的建议，打算添到彩蛋里的台词。 “罗西死了，疯子还活着。” “他罪有应得，他死有余辜。”沈元正深深叹了口气，抱着林逸的手，感叹道：“不愧是我的罗西！” 演员们目光开始四处飘散，尽量让自己不要直视这一幕，虽然理智告诉他们，这只是导演日常发疯，但情感不受控制的想太多，也不是他们的错。 林逸始终保持着不受干扰的平静，从沈元正手里抽出手：“明天开拍？” “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感觉，那就明天开拍！”沈元正一锤定音，才想起了现场还有些被他遗忘的演员，他朝他们挥了挥手：“明天正式开拍……” 他凑近翻了翻林逸的剧本，极为随便的选了一幕：“就从第三幕这一场开拍好了。” “行了，你们都回去吧。” 演员们散去，会议室里瞬间空旷了许多，沈元正丝毫不顾及形象的瘫倒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气氛沉默了几秒。 “林逸，这是个好故事，对吧？” “嗯。” “有人跟我说，这个故事里掺杂了太多不符合拍摄规律的细枝末节，虽然故事很有意思，但因为导演个人的狂妄，导致它变成了一个四不像。”沈元正抱着靠枕，注视着林逸：“它很有意思，但也仅限于此。” 林逸有些意外：“你在乎别人的评价？” “别人的评价，我当然不在乎。”沈元正满不在意的挥手：“我只是有点好奇，在你眼里，这个剧本到底怎么样。” 林逸得出结论：“看来你真的很在意。” “我在意你的评价。”沈元正坐起身，兴致勃勃的盯着林逸道：“我的罗西，快告诉我，这个电影怎么样？” “我还没看到成品。”林逸对他肉麻的称呼视而不见，客观道：“剧本跟电影不能一概而论，好的剧本不一定会变成好电影，好的电影也不一定是因为一个好剧本。” “决定这个电影怎么样的，不是我，是导演。”林逸附身注视着沈元正：“导演，你觉得你能拍好这个剧本吗？” “我当然能。”沈元正毫不怀疑这一点：“这是我的剧本，我的电影。而我，是沈元正。” “那么这就会是好电影。”林逸对他的狂妄毫不意外，就如同他所说的，他可是沈元正——质量和票房的保障，年轻的鬼才导演，沈元正。 听见林逸笃定的回答，沈元正狂妄的气焰消退了几分，有些几分诡异的心虚：“不过我无法遮掩的才华是一回事，愚蠢的市场选择又是另一回事了。” 林逸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不太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居然有从沈元正嘴里听到对自己的不自信的那一天？ “你这副表情是什么鬼？”沈元正目光锐利的注视着林逸。 林逸掏出手机看了眼自己的表情，作为一个演员，他的面部管理十分周全，并没有露出什么不该流露的表情。 “我可是沈元正。”沈元正理直气壮：“没有人能在我面前遮掩自己的想法。” 沈元正对人心和情绪的敏锐度，像是刀锋掠过，丝毫不留余地。 既然如此…… 林逸坦率的流露出纠结复杂的表情：“所以，你现在是在担心票房吗？” 沈元正停顿了下，思考了两秒：“我在想，这个故事是不是有些太……炫技了？” 嗯？他居然还能意识到这一点？ “塞了太多东西，想表达的太多，反而起了反作用……”沈元正坐正身体，双手合十，严肃的看向林逸：“如果电影票房不理想，衢昀找我麻烦的时候，你会帮我拦着他的吧？” ……？ 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吗？ “你怎么还沉默了？这需要思考吗？你只要立刻马上答应我就行了。” “他不会找你麻烦的。” “怎么不会？你别把他想的太好了，资本家都是丑陋的！” “因为你不会输。” 沈元正停下手舞足蹈，扭头看林逸。 林逸平静且笃定的重复了一遍：“你不会输，哪怕你肆无忌惮的炫技，哪怕观众看不懂你的故事，但你能让一个看不懂的故事，变成风靡全中国的喜剧电影。” “你可是沈元正。” 沈元正长叹了口气，一把搂住林逸的肩膀：“罗西……罗西啊。” “嗯？” 沈元正语气沉重：“不要爱上我，我们之间没有结果的。” 林逸冷酷无情的推开了沈元正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的更新时间视情况而定。 —————————— 推荐下橘子的预收文。 主攻《从零开始当国王》：地球对异界的全面入侵从我开始。 主受《我真的是好人》：别给我送钱，别喊我老大，我真的是个好人！ 主受《总有人想杀我》：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会遇到变态。 橘子的完结文： 无cp爽文《重生八次后》：从小世界一路莽穿终极副本，我只想说四个字：我不认命。 无敌流主攻《不努力只好回家继承皇位 》：在继承皇位后，我顺便统一了整个星系 感情流主受《所有人都认为我暗恋Boss》：等等？我不想和boss谈恋爱啊。 弱攻强受，主攻《所有人都认为我是被迫的》：对不起，我们其实是两情相悦。 第27章 这不仅是沈元正拍的最舒服的电影, 也是林逸演的最舒服的一部戏。 因为角色共鸣, 林逸演绎起罗西这个角色，几乎没遇到困难，罗西在他身上活了过来。 这让拍摄进度十分顺利, 但同样留下了些后遗症——林逸入戏太深。 脱离剧本和摄影机，回到现实, 有那么一瞬, 林逸投来的视线, 好似那个桀骜不屈的少年仍在冷漠旁观着这个世界。 如果是其他剧，这个后遗症不足挂齿，拍摄结束后休息几天，就能挣脱虚幻的人物影响。 但沈元正的剧本不一样。 就如同沈元正之前所说的那般, 这个剧本里夹杂了太多属于他的东西，在炫耀他才华的同时，近乎苛刻的剖析着罗西——以杀死对方的方式。 这让入戏产生的影响变得不可预料, 毕竟抛却喜剧的外壳, 这部戏的内在并没有值得发笑之处。 “林先生。” 准备着下一幕的拍摄场地十分热闹, 裴廖把矿泉水递给林逸，压低的声音混在其中，几乎无法被听清。 林逸停下动作, 抬头看他。 尖锐的眼神在停顿几秒后, 才反应过来，缓缓转为温和：“怎么了？” 裴廖不是最先察觉林逸状态异常的那个人——最先察觉这一点的是沈元正，但沈元正对此乐见其成, 所以直到裴廖察觉情况失控，才做出了相对的反应。 “林先生，我觉得您需要休息。”裴廖看了眼指挥着场务的导演，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带任何情绪：“显然，您的拍摄状态已经影响到您的日常生活了。” 林逸合拢剧本，思考了几秒，客观且平静：“这对拍摄来说，是一件好事。” “但对您而言，不是一件好事。我查过资料，过于投入角色会对演员本身造成无法挽回的影响，有部分人出现了认知障碍等精神类疾病……” 林逸打断了他：“我分的很清楚。” “罗西——”沈元正扬声喊他：“等会我们先拍最后一幕怎么样？”他看了眼站在林逸一旁的裴廖，做了个古怪的表情：“趁你现在状态好。” “我没意见。”林逸回答完，神情里浮出些许尖锐锋芒，扭头对裴廖道：“与其关心我，倒不如关心下你真正的雇主。” 他合拢剧本，透彻且一针见血：“他最近没联系我，身体状况不好？” 这不是裴廖熟悉的林逸，裴廖熟悉的林逸十分无害，除去演戏外，没有其他追求，大多数时候都显得过于平静，像是停留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旁观着世界的潮起潮涌。 但这样的林逸，沈元正说他是他心目中的罗西——裴廖在最初对沈元正的这个说法充满了疑惑，而此刻，他却不得不赞同这一点。 这不是裴廖熟悉的林逸，是裴廖在拍摄中看到的罗西。 裴廖尚在斟酌词汇，林逸已然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既然情况不好，你留在他身边比留在我身边更有意义。” 裴廖有些意外林逸对此的反应：“三爷……在医院。”他觑着林逸的表情道：“医生说，最好住院休息一段时间。” “罗西——准备开拍了。”沈元正在一旁招呼林逸。 林逸站起身，平静的反问裴廖：“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裴廖眼睛睁大几分，险些说出怎么跟你没关系的话，所幸在最后，他控制住了自己，让自己出口的质问温和许多，几乎听不出质问的含义：“我以为，你会在意？” “毕竟你之前也很关心三爷的身体状况。” “因为我是个好人。”林逸朝沈元正的方向走去：“但好人的善意是有限的。” 裴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伸手拽住了林逸：“好人？” 林逸回头看了眼他的手：“嗯？” “三爷为你做了那么多……”他在林逸平静的注视下蓦然收声。 “那请你回去告诉他，我不需要他做那么多。”林逸掰开他的手，垂下眼道：“他的存在只会干扰到我。” 惹人讨厌的罗西，一如既往的惹人讨厌。 裴廖收回手，冲动发问：“我以为你在跟三爷谈恋爱？” “罗西——”沈元正等的不耐烦，溜达到他们身边。听到这句质问，瞄了眼林逸和裴廖之间的气氛，发出诧异的声音：“嗯？你们？谈恋爱了？” “没有。”林逸否定这个猜测：“我跟衢昀之间什么都没有。” “吓了我一跳。”沈元正瞄了眼裴廖糟糕的神情：“哎呦，不就是入戏嘛？瞧你那模样……” “不是入戏的事。”裴廖加重语气：“我刚知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既然这么讨厌三爷，为什么不直说？”裴廖控制了下音量：“看三爷为你做这些，甚至因为你病情加重，很有意思吗？” “你这话就过分了。”沈元正拦在裴廖面前：“你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就这么说？” “这么容易被情绪控制，衢昀是怎么安心把你留在身边的？”沈元正上蹿下跳的拉仇恨：“你冷静下，回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裴廖气的青筋直跳：“我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 “屁，你知道个屁。”沈元正比他的声音大多了：“你先冷静下来，不然我怕你等会抱着林逸的腿哭着求他原谅你。” “你又知道什么？”裴廖十分不满，沈元正作为什么都不知道的局外人，凭什么如此笃定的作出判断？ “我知道……”沈元正手一翻，亮出手机：“他知道。” 裴廖看了眼熟悉的电话号码，多余的情绪迅速从脑海里消退，恢复了理智。 “我提醒过你了。”沈元正诚恳道：“你再不冷静下来，等会就会抱着林逸的大腿哭着求他原谅你。” 你……我……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还没被打死的？ 裴廖接过电话，走远了几步。 “三爷？” “咳咳……”衢昀咳嗽了两声，话语里带着风雨欲来的平静：“你在对林逸说什么？” “三爷……”裴廖思前想后，决定将林逸的真面目告知三爷：“您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嗯？” “他猜到您在医院，一点都不关心，还说他之前关心您，只是因为他比较善良，他还说……”裴廖停顿了下，手机对面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您的存在只会干扰他。” “所以？”衢昀平静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这就是你这样冒犯他的理由？” 裴廖怀疑三爷的病还没好，没听清他方才说的话：“三爷，他这样说——” 衢昀语气冷了下来：“裴廖，我让你去，是去照顾好他，不是让你做多余的事情。” 多余的事情……这是多余的事情吗？ 裴廖表情拧巴成一团，说不出话来。 “而且，他没说错。”衢昀低声道：“确实是我一直在干扰他。” “怎么会？”裴廖下意识的提高声音反驳三爷的话：“您这么做，不过是因为……”裴廖停顿了下，扭头看了眼不远处无比平静的林逸。 沈元正凑在他身边，正跟他说着什么，对方面无表情的摇头点头，似乎压根没在意这通电话。 裴廖的声音轻了下来，宛若出口就会被风碾碎般的小心翼翼：“不过是因为，您喜欢他。” “是啊。”衢昀重复了一遍：“因为我喜欢他。” “那怎么能说……” 裴廖的话被衢昀打断了：“但他不喜欢我。” 裴廖瞄了眼身后其乐融融的对话场景，如果是正常状态下的林逸，他还能反驳下衢昀的结论——因为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林逸不可能对三爷没有感觉。 但如果是现在这个状态的林逸…… 他还真无法理直气壮的反驳三爷的结论。 “不被接受的喜欢，无疑是一种自作多情的妨碍。”衢昀早已清楚这一点，他注视着病房窗台上的小小花束，品出几分心甘情愿：“自始至终，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三爷……”裴廖从未想过从三爷嘴里听到这种近乎低声下气的话语，他下意识的开口，想否定如此卑微又如此绝望的话，鼓励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却因为不敢肯定而无法吐露。 “所以，厌恶也好，讨厌也罢，都是理所当然。”衢昀露出鲜少在众人面前展露的笑容，语气却依旧平静：“替我照顾好他，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裴廖失声，下意识的看了眼不远处。 不远处的对话仍在继续。 沈元正又不急着开拍了，凑在林逸身旁，饶有兴致的窥探着林逸的感情生活：“怎么跟他吵起来了？” 林逸注视着远方的天空，一言不发。 “林逸啊林逸。”沈元正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你就是太像罗西了。喜欢就大声说出口，藏着有什么意思呢？” 林逸收回目光看他，目光划过，好似剖开沈元正无所畏惧的外壳，试图窥探到这位写出罗西的导演内心的真实模样。 “看我也没用，我可不参合你们之间的事情。”沈元正挑眉：“不过，作为长辈，我可以给你一个最好的建议。” 林逸提醒对方：“你比我还小两岁。” “但在我眼里，你就是个弟弟。”沈元正大手一挥道。 我怀疑你在骂我，我还有证据。 “去表白吧！”沈元正提出了他最好的建议：“然后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大结局！” 嬉笑怒骂，装疯卖傻，是沈元正身上挥之不去的标签，没人知道沈元正看到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亦无人能触碰到对方的内心世界。 他清醒的伫立在世界彼端，注视着挣扎在人间的凡人，旁观着一出出戏剧，将它作为他的养分，让他在世界顶端熠熠生辉。 但大部分时候，凡人都跟林逸一般，惊奇于对方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法治社会保障了他的身心健康。 “他不喜欢我。”林逸已不会为此而叹息，他早已接受了现实：“无望的爱，又何必自取其辱？” 沈元正动作轻微的撇了撇嘴：“你看你，只学到了罗西脆弱的自尊，却没学到他杀了自己的疯狂……” 他叹了口气：“但凡你学到一两分，那故事就可以到此结束了。” “因为太过珍贵，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林逸将视线从裴廖身上收回：“导演你不懂。” “嘿，我这个暴脾气。”沈元正盯着林逸看了几秒，咬牙切齿的咽回了嘴里的话，哼唧道：“要不是我的原则，我现在就跟你把一切说清楚，你信不信？” “什么原则？” “不参与其他人的感情生活。”沈元正得意洋洋：“因为才华过于横溢，很容易成为别人的暗恋对象，所以我决定洁身自好……” 林逸听了前半句废话，就转开注意力，自顾自的继续：“罗西所珍视的一切早已被世界粉碎，所以他能无所畏惧，如果世界肯留给他一分善意，他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虽然我很想跟你好好讨论罗西，但鉴于你目前的状态，我们还是把话题转回到你身上。”沈元正说完不服气的加了一句：“以及，你刚才那句话大错特错。” “我不是悲观主义者。”沈元正平静道：“我的故事里没有绝境。” 他看了眼林逸专注倾听的模样，嘴角一勾，岔开话题：“既然你的经纪人很担心你入戏的事情……” “我们还是先解决这个问题吧。” 林逸不太赞同：“我觉得情况还在掌控之中，而且这对接下来的拍摄来说，是件好事。” “没错吧！我也这么想。”沈元正一秒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这不拍的好好的……”裴廖扭头若有所觉的看了他们一眼，沈元正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消失。 “不过为了避免衢三爷找上门，我觉得这个情况还是需要控制下。” “他不会的。”林逸垂眼：“他在医院，顾不上这些。” “顾不上这些？我记得我一打电话，他可是立马就接了呢~”沈元正歪头盯着林逸看：“哦，对了，上次小周说你托他订花……” 林逸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所以，入戏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唔唔……”沈元正挣扎了下，林逸松开手。 沈元正飞快道：“那花是订给衢三爷的吗？” “既然关心他，怎么不去看看他？”沈元正看热闹不嫌事大，迭声道：“既然刚才把关系扯的这么清楚，又为什么不干脆断个干净？” “所谓喜欢，不就是这样进退两难吗？”林逸出乎意料的平静：“进，不敢；退，舍不得。” 沈元正露出想说些什么的表情，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但进一步可能海阔天空，退一步可能出现新的转机，犹豫不决只会迎来藕断丝连。” 瞥见裴廖挂了电话，沈元正不等林逸回答，话锋一转，转回了正题：“让我想想……” 裴廖走回林逸身边，将手机递给沈元正，弯腰低头道歉：“对不起，林先生，刚才是我太冲动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林逸撩起眼：“但不代表我能理解你的行为。如果你控制不了自己，我希望你能回衢昀身边。” “不会再有下次了。”裴廖保证。 林逸收回视线，看向沈元正。 “啊，我想起来了……”沈元正一拍手：“有个综艺节目来联系过我，想邀请你去参加，我推掉了。” 林逸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综艺节目会绕过他直接联系导演？ 裴廖插话解释了一句：“《明星对对碰》也联系过我，您当时忙着拍戏，我这边直接帮您回绝了。” 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林逸迟钝的寻觅着耳熟的原因。 沈元正点头：“啊，是叫这个名字……他没联系你吗？”沈元正扭头看林逸：“我记得叫什么来着？最近挺火的……” 裴廖提醒沈元正：“王景澄。” “对，就是《景宫沉》的男主角，火到一打开社交媒体都是他的脸……”沈元正停顿了下，想起来了：“不应该啊，你们不是一起演的《景宫沉》吗？他联系了我跟裴廖，都没联系你？” “你们关系这么糟糕？” 林逸揉了揉眉心，串联起了整件事：“他不想打扰我拍戏。” “打扰我，就行了？我可是导演。”沈元正盯着林逸哼唧了两声：“朋友？好朋友？” 林逸点头。 “那正好。”沈元正一锤定音：“给你放个假，去录综艺，减轻下你的入戏症状。” “没必要。”林逸一口回绝：“我清楚我的状况……” “喂，林逸，知道在片场谁最大吗？”沈元正指了指自己：“导演最大。” 林逸停下话，呼出口气，才慢吞吞道：“万一我找不回罗西的状态，到时候拍摄怎么办？” “你又不是真的罗西，还非要变成罗西。”沈元正失笑：“就你了解的那个皮毛就行了。” 他低声嘟囔：“反正这部剧也就那样。” 林逸扬眉，意识到了什么：“你在构思新剧了？” 沈元正拍戏的几个怪癖在后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其中之一：喜新厌旧。 不管上一部戏取得了怎么样的成就，一旦他开始构思下一个剧本，上一部戏在他眼里立刻成为了垃圾。 只是这一次，沈元正构思新剧本的时间似乎早了许多——他很少在没拍完手上的戏时，就开始准备下一部戏。 “有点零碎的片段。”沈元正避重就轻：“不过我们先说好，下一部戏你得来当男主角。” 林逸有些意外，沈元正的喜新厌旧不仅体现在自己导演的戏上，还体现在演员上。 对沈元正来说，不同的演员才能演绎出不同的角色。 “我？”林逸指了指自己。 “因为你是这部戏的灵魂啊。”沈元正毫无遮掩：“我就是为你写的剧本。” 裴廖默默摊开心里的小本本，在王景澄的名字下，添上了沈元正的名字。 警惕对象二号，沈元正。 林逸有些惊喜交加——任何认识沈元正的人，任何清楚沈元正才华的人，都会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很感动？”沈元正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所以，这一次也要帮我拉到衢三爷的投资哦~” 林逸一秒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公事公办道：“那要看你的剧本怎么样，能不能打动我。” “我可是沈元正。”沈元正从不怀疑自己：“毋庸置疑，你会哭着喊着要演这个剧的。” 他真的狂妄到让人很想揍一顿啊。 林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踹了他一脚。 “疼疼疼……”沈元正抱着脚，一边单脚跳，一边一本正经的道：“看来你入戏的情况确实很严重，罗西会这么做，林逸可不会……” 他蹦跶着跟林逸保持距离，一针见血：“林逸把自己藏在温和的面具下，装作所有的愤怒、不甘、渴望都不存在，好像什么都伤害不了你。” 沈元正提高声音：“但那多愚蠢啊，现在这样你难道不开心吗？” 林逸浮起个温和的笑，朝沈元正招手：“那你过来，让我再开心下？” “开拍，开拍。”沈元正没搭理他，蹦跶回导演的位置上，嚷嚷道：“赶紧把无关人等请出去，不要妨碍我们拍摄。” 第28章 “为什么不联系我？”林逸躺回床上, 属于家的气息包裹了他, 让他重归于平静。 “诶？哥？你拍完戏了？”王景澄看了眼来电显示，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拍戏的时候压根想不到别人……哥，想我了吗？” “导演给我放了假。”林逸盯着天花板看。 熟悉的摆设给他带来了安全感, 让他重新退回线后，变回众人熟悉的林逸。 “这个导演这么好说话？”王景澄因此对沈元正产生了某些误解, 而这个误解一直到他跟沈元正第一次合作的时候, 才重新被更正, 从一个极端跌入另一个极端。 “嗯……”林逸犹豫了下，没把自己入戏的问题有点严重的事情说出口，简单带过：“你之前联系裴廖和导演了？” 说起这个，王景澄有些心虚, 他看了眼紧闭的化妆间，压低声音，语气里透出几分讨好：“哥……节目组需要特邀嘉宾, 我想来想去, 也就哥合适了。” “怎么不直接联系我？” “哥不是在拍戏吗？我怕打扰你。” “我想, 要是导演和你的经纪人都同意了的话，那我就再联系哥。”王景澄有些紧张的捋着头上的碎发：“哥生气了吗？” “没有。”林逸语气温和：“要不是真的没办法，你也不会联系他们。” 王景澄喉结动了动, 没说话。 “特邀嘉宾找到了吗？” “陆姐有在联系, 不过……”王景澄停顿了下，察觉出林逸话里的潜台词，顺杆而上：“因为这一期的主题是友情, 所以……” 他停顿了下，有些不易察觉的不好意思：“所以我想找哥来当我的特邀嘉宾。” 林逸眨了眨眼，他不看综艺，虽然《明星对对碰》一度火出了圈，甚至有众多片段在网上广为流传，但除却他知晓的官方介绍外，他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看过这个综艺。 许是林逸沉默的太久，电话那端再度传来了王景澄的声音：“哥？” “我在。”林逸客观且严肃的询问王景澄：“你们之前拍了几期？节目组怎么样？任务难吗？需要社交的地方多吗？我……” 王景澄听了一连串问题，准确的提炼出林逸犹豫的原因，毫不犹豫的打消他的顾虑：“之前拍了两期，节目组很好，难度不大。哥是跟着我来的，到时候我会罩着哥的！” 林逸犹豫了下：“那我商量下，等会回你。” “好的，哥，我等你电话。”王景澄等电话被挂掉，才收起脸上的笑，若有所思的理顺思路，既然导演放了假，那个经纪人又没什么话语权，所以哥是……去问衢三爷了？ 思考出结果，王景澄皱起眉，神情严肃的盯着手机，等着它再度响起。 林逸看着联系人页面，犹豫了几秒。 其实他不需要打这个电话，既然裴廖送他回了家，那说明衢昀默许了这件事——以衢昀的控制欲来说，他会在第一时间得知一切他想知道的事情。 但这是他唯一能联系他的理由。 虽然跟裴廖对峙时的林逸，潇洒又决然，但退回线后的林逸，做不到这么潇洒。 林逸叹了口气，将那些对自己不争气的无奈一并吐出，他永远撇不清和衢昀的关系，因为他放不下。 林逸垂下眼，微弱的灯光覆盖在他身上，像是一个无比温柔的拥抱。 哪怕不被接受，哪怕只是一厢情愿，甚至哪怕放弃理想，他也无法不爱他。 他以为他可以，但最终，他发现，他做不到。 爱慕深植于骨髓，思念流淌于血管，挖出骨髓，割开血管，才能将他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抹去。 爱情本不该如此，它理应伴随着甜蜜、欢喜、快乐和幸福，而不是如此沉重，好似耗费一生，倾尽一切，延续一场没有结果的喜欢。 是什么让他放不下？是什么让他宁愿背负着这些，踽踽前行？ 手机突兀响起，闪现出联系人的名字。 林逸下意识的坐起身，手机被被子裹进里面，林逸手忙脚乱的扒拉开被子，摸索着手机的位置。 铃声停了下来。 林逸也终于摸出了手机。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未接电话看了几秒，忙点开回拨页面，手指微顿，电话先打了进来。 这一次，他及时按下了接听键。 林逸开口时，一切又变回了滴水不漏的模样：“喂？” 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在干什么？” 林逸喉结微动，在无人窥探处，肆无忌惮的展露那些不能流露的情绪，语气却依旧毫无破绽，将一切隐藏：“有事？” 衢昀注视着窗台上的那束小花，朝走进病房的裴廖做了个手势，裴廖咽回话，安安静静的站到白华身边，给白华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白华面无表情的沉默着。 “《明星对对碰》下一期录制在W市，我让裴廖给你买了机票。” 林逸扯了扯嘴角，有时候，衢昀的控制欲会让人分不清，这是因为他习惯性的安排好一切，还是因为他……关心我。 “什么时候的票？” “明天早上。”衢昀看了眼ipad：“今天早点睡，不要熬夜，早上裴廖来接你，东西他都准备好了……” 林逸阖眼，打断了他：“医院怎么样？” 衢昀停下话。 “跟你没关系。” 当然，当然跟我没关系，林逸手动了下，移到挂断电话的按钮上，又停下了动作，盯着手机屏幕上“衢昀”两个字看了几秒。 他从衢昀身上听到了太多遍“跟你没关系”，现在居然都能从这句话里砸摸出些许甜意了。 毕竟自作多情也要有自作多情的自觉，他能自作多情，对方也能理所当然的说出，跟你无关，这句话。 话语出口，衢昀有些懊恼的皱起眉，他总能把跟林逸有关的所有事搞砸，这简直像是一种奇妙的天赋，推着他们在交叉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至成为彻底不相干的平行线。 只是以前，他习惯了不解释，而现在，哪怕对方根本不在意，他也不想就这样被误会。 衢昀尽量缓和语气，加上了前缀：“我住院的原因，跟你没关系。” “哦。”林逸手指动弹了下，平静道：“我知道。” 对话沉默了几秒，两人一并开了口。 “你……” “你……” “你先说。”衢昀不容置喙道。 “你现在……怎么样？” “我没事，医生事太多，非要我再住院观察下……”衢昀看着那束小花轻轻摇曳，忽而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家医院。 “你没联系我。”林逸尽量平静道：“我想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 衢昀问的不是这个，但听到这个回答，他的语气真切的温柔了下来，那些复杂的情绪褪去，留下绵长的温柔：“前几天有人送了一束花给我。” “聊表心意。”林逸翻了个身，把自己的脸埋进被子里，语气不急不缓：“我忙着拍戏，没空去医院探望病人，就……” 他恍若看到了衢昀疏远又挑剔的神情，垂下眼，将一切越线的情绪掩埋在平静背后，说完了客套的话语：“希望你身体早日安康。” “嗯。”衢昀平静的应了一声，对话再度陷入沉默。 林逸打破沉默：“你刚才想说什么？” “好好录综艺。”衢昀划过ipad上的页面，盯着王景澄的照片看了几秒：“玩的开心。” “嗯。”林逸应了一声。 对话重新陷入沉默。 属于对方的呼吸透过屏幕传来，在沉默中晕染开些许慰藉。 林逸看向天花板，笑了笑。 衢昀注视着窗台上的花，松开了眉间的褶皱。 “那我先挂了。” “晚安。” 如果他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林逸摇了摇头，将那熟悉的奢望泯灭在脑海中，奢望只会生出不该有的想法，然后迎来最残酷的结局。 【“你需要照顾，你离不开我。”】 这是他上辈子听过最残忍的一句话，没必要在今生重新体验一遍。 如果他喜欢我…… 衢昀神情重归于冷漠，他从不寄希望于这种虚幻的渴望之中，他想要的，他都会亲手得到——除了林逸。 他怕伤害他，又怕他失望，但更怕的是，他恨他。 就这样远远的注视着他，看着他实现他的理想，然后…… “三爷，沈元正说……”裴廖低声把沈元正的原话转达了一遍：“他的下一个剧本就是为林先生写的。” 衢昀看向裴廖。 “三爷……ipad……”裴廖咽了口口水，提醒衢昀，他手上的ipad快被他捏变形了。 去tmd远远看着他，他绝对绝对不能接受林逸跟别人在一起。 “派人去重新审核一遍剧组资金。”衢昀语气里带着几分凉意：“看看是不是有不合理的支出，让沈元正做一份支出报告。” 裴廖在心底为尚不知情的沈元正默哀了两秒。 “白华，跟《明星对对碰》的节目组确认了吗？”衢昀扭头问一旁毫无存在感的白华。 “赞助费确认了，导演也同意了我们的要求。”白华一板一眼道：“不会给林先生剪辑任何可能造成误解和困扰性的片段……”他停顿了下：“鉴于他们要求的赞助费有点少，我就帮您投了一整季的赞助。” 衢昀不在意这么点钱，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舆论那边怎么样了？” “都在控制之中。boss，林先生在《景宫沉》的戏份已经宣告结束，还要继续维持《景宫沉》的正面舆论吗？” “那些家伙应该翻不起什么大浪……”衢昀停下话，想起另一件事：“《景宫沉》制片人的那条线没结果？” “断在白正卿身上了，白正卿一直坚称，是为了完成您吩咐下去的任务……” “白正卿身上没查出其他东西？” “毕竟是在您身边跟过一段时间的，首尾处理的很干净，没找到漏洞。” “继续查。”衢昀简单吩咐完白华，将视线投向裴廖：“你那边怎么样了？” “重卡司机那条线还在跟，但没什么价值，对方处理的非常干脆利落，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很清楚会迎来怎样抽丝剥茧的调查。” 裴廖有些犹豫的得出结论：“三爷，这好像是非常了解您的敌人。” “但这个人针对林先生很久了……”裴廖有点摸不清这两者之间的联系：“您跟林先生共同的敌人？” 三十八线的小演员和衢昀怎么可能有共同的敌人？ “不过这里有个问题。在之前，对方针对林先生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不让林先生有出名的机会。但在林先生获得平凌这个角色的当天，对方却选择了暴力行为……” “我有理由怀疑这两方势力不是同一个。”裴廖试图解决逻辑上的矛盾：“林先生的敌人，跟您的敌人，只是恰好有了同一个目标？” “是同一个。”衢昀的语气十分笃定：“想让他无法完成理想的，想让我陷入痛苦的，是同一个人。” 裴廖看了眼白华，白华避开他的视线：“您有怀疑对象了吗？” 是谁会在林逸还没出道的时候就跟他有仇？ 又是谁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如此了解衢昀？ 无数人的模样在衢昀脑海里闪过，又依次消失。 “衢家人。” 衢家人？ 裴廖抑制住自己古怪的神情，那帮家伙都被三爷压制成那样了，还没断了念头？ 衢家是一个大家族，人丁兴旺，积累下来的权势和财富都极为惊人，这注定这个家族身上缠绕着挥之不去的陈腐气息。 衢昀属于衢家嫡系长房，是当时衢家家主的第三个孙子。 随着衢家家主日渐年迈，衢家明争暗斗愈发激烈，最终衢昀横空出世，越过他父亲，成为了当代衢家家主，大权独揽的衢昀不断削弱衢家人的权利，禁止他们参与到衢氏产业的经营和管理之中，将当年风生水起的衢家旁系，压制成如今的默默无闻。 衢昀不喜欢衢家，更不喜欢衢家人。 同样，衢家人也不喜欢他——当然在权势的威慑下，他们还是可以做到看起来很喜欢衢昀的。 但这不能掩饰衢昀跟衢家人之间的矛盾和冲突——衢昀的上位或许在他眼里是理所当然，但在所有衢家人眼里，越过亲生父亲，接任衢家家主的衢昀，名不正言不顺。 不管怎么看，他们都是最有可能针对衢昀的仇人。 但问题是，衢昀是什么人？ 他拔掉了他们的牙齿，剪掉了他们的利爪，抹灭了他们的野性，将他们圈养在衢家老宅，硬生生将当年威风一时的衢家人圈养成一群废物。 现在，他们居然还有能力策划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 裴廖不太确定三爷是不是高估了他们的能力。 他仍在犹豫，白华已然毫不犹豫的应下了：“好的，boss，我会把调查对象集中在衢家人身上。” 第29章 林逸下飞机时, 没想过自己将面对什么。 鉴于他在剧组与世隔绝了将近一个月, 林逸对自己在网上的热度以及逸景cp掀起的腥风血雨浑然不知。 换成其他任何人，都会在脱离剧组的第一时间上网搜索自己正在热播的剧的反响——但林逸不是其他任何人，所以他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裴廖倒是清楚, 但这对于一个正处在上升期的艺人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所以裴廖只是在下飞机的时候, 飞快且委婉的提醒了林逸一句：“您记得戴好口罩……” 正在戴口罩的林逸有些茫然的回头看他。 裴廖端详了林逸几秒, 伸手调整了下口罩的位置, 确保遮的严严实实的，才和保镖们一并簇拥着林逸朝出口处走去。 “啊——” 林逸的手机震动了下，他伸手摸出手机，还没来得及看信息, 猝不及防的听见尖叫声，险些手一抖摔了手机。 他握住手机，朝出机口看了眼, 隐约看到了密集的人群, 张牙舞爪的挥舞着什么。 是有哪个明星来了吗？ 林逸脑海里飘过这个念头, 手机再度震动，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王景澄：哥！你上飞机了吗？ 王景澄：哥！李姐不让我来接你！ 王景澄：哥！我在酒店等你！ 王景澄：{图片}{图片}{图片} “啊——逸逸！” “宝宝！快看看妈妈！” “啊——哥哥！” “啊啊啊啊啊啊——” 扑面而来的爆炸性音量让林逸手一抖，险些再度摔了手机, 他拿稳手机, 抬头看了眼发出噪音的方向——一眼看去，外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拿着单反冲在最前面的女生，挥舞着手幅, 表情狰狞的女生…… 林逸放慢脚步，扭头看身后的裴廖，寻求一个答案。 裴廖跟他对视了眼，反应过来，语调十分欣慰：“林先生，这都是给您接机的粉丝。” 林逸茫然的让安检检查，闻言，再度递了个疑惑的视线过去：你们花钱顾的？ 他们通过安检，朝外面走去。 声浪愈发强烈，人群近在咫尺，林逸的脚步愈发缓慢。 裴廖看了眼外面粉丝手里的大炮小炮，压低声音：“怎么可能，这都是您的粉丝。” “林逸！！！” “好乖！！！” “看我！！！” 在林逸出现在他们视线里的那一刹那，闪光灯一连串的响起，高喊声、尖叫声混成一团，楞是让林逸有种自己是流量巨星的错觉。 保镖们隔开不断靠近的粉丝，裴廖护着他加快脚步，朝出口走去。 “好好拍戏！崽——” “多吃点！你都瘦了——” “跟澄澄玩的开心鸭——” “哥哥好帅——” 林逸茫然的听着各色话语，目光所过之处，映入眼中的都是激动的、纯粹的情绪，他们真切的为林逸而激动，为他的一举一动而迸发出强烈的情绪。 那些注视着他的眼里有着纯粹的光。 他的目光，他的一举一动，都能让那些光熠熠生辉。 有粉丝试图越过保镖给林逸塞东西。 “不好意思，让一下，不收礼物，谢谢。”裴廖十分专业的在一旁开道，阻拦着粉丝们过激的行为。 林逸被护在最中心，看着那群因为他而激动不已的粉丝，有种奇妙的情绪，让他缓缓生出自觉：我真的火了？ 握在手里的手机再度震动了下。 林逸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眼。 王景澄：哥，我看到接机视频了，你看起来好乖啊。 “啊——” 突然迸发的惊叫再度吓了林逸一跳，他条件反射的按灭屏幕，跟着裴廖加快脚步，冲破粉丝们的封锁，上了面包车。 “林先生，你刚才在看什么？”裴廖坐在副驾驶，转头看林逸。 林逸注视着窗外仍未散去的粉丝，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哪怕是一点小小的回应。 他摇下车窗，朝他们挥了挥手。 “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 回应他的是一阵再度加强的尖叫。 眼看粉丝再一次激动到要突破机场的封锁，冲到车窗边上来，裴廖忙关上车窗，示意保镖发动车辆。 “林先生？” 林逸收回目光，尚未回过神，慢吞吞道：“景澄给我发的微信。” “啊……”这可真是一个不让人意外的回答，裴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跟林逸确认：“您知道在那个距离下，您的手机屏幕会被拍到吗？” “会被拍到吗？”林逸下意识的反问。 裴廖跟他对视了几秒。 林逸得到了答案，回答了他上一个问题：“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依旧一点都不让人意外，裴廖揉了揉太阳穴，进一步确认问题的严重性：“那你们说了什么？” 林逸回忆了下对话，觉得问题不大：“没说什么，应该没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裴廖盯着林逸看了几秒，跟林逸确认：“林先生，您拍完《景宫沉》之后，是不是就没关注过它？” 林逸回答的十分理直气壮：“我在准备沈元正的新戏。”他停顿了下：“《景宫沉》怎么了？” 裴廖本该具有将这些信息及时汇总告知林逸的责任，但……正如林逸方才所说，他在拍戏。 为了避免影响林逸的拍摄——好吧，主要是三爷的吩咐，总之，他没履行这个责任，所以，眼下这个事情的责任也有他的一半。 “《景宫沉》爆了。” 林逸并不意外。 裴廖觉得他并没有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我是说，把主角和配角带火了的火，大爆特爆的爆。” 林逸神情依旧毫无波动。 裴廖拿出手机，点开微博，点进他关注的话题，将手机递给林逸。 #逸景锁了# #逸景szd# #吃糖！论景澄花式cue林逸的一百零八种方式# 林逸带着疑惑的表情，划拉了下屏幕，复又抬头看裴廖，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问，充分表达了他的情绪。 “你在剧里下线的时间比较早，虽然人设吸粉，不过剧情发展到景帝的后期，本来该成为过去式了，但……”裴廖拿回手机，指了指上面频繁且反复出现的名词“逸景”：“你们的cp火了。” “所以你跟着王景澄的热度一路飞升了。” 林逸似乎听懂了他想说什么，又似乎没懂他的意思，但他对此的反应十分平淡：“没事，过一段时间，他们就忘了。”网友总是健忘的，七年后的林逸对磕cp这种事习以为常。 他目睹无数新cp诞生，红极一时，霸占屏幕，又目睹他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时光浪潮里。 在七年后，cp这个流程可比现在熟练多了，至少现在磕cp的方式尚处于粉丝自发懵懂的时代，而七年后，这已然变成了流水化作业，不是粉丝张嘴磕cp，是正主掰开他们的嘴硬塞。 七年能改变多少事情呢？ 七年能彻底改变世界对cp的根本看法——从最初也就是现在的情侣/男女炒作，到之后的同性/兄弟情炒作，连双方性别都能发生根本性的变化，那还有什么不会改变呢？ 裴廖为林逸的轻描淡写感到吃惊，他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林逸，觉得林逸说的不太对——林逸将近一个月的消失，并没有冷却这段cp的热度。 相反，随着王景澄在各种节目上的活跃，楞是带着不营业的林逸一起三天两头出现在热搜上。 顺带，把cp的热度也炒的居高不下。 裴廖想反驳林逸，但在此之前，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他接起电话，压低声音跟对方沟通了起来。 林逸按亮手机，迟疑几秒，点开微博——过多的通知让手机短暂的卡顿了一秒。 他掠过那些红点点，径直在搜索框输入自己的名字，搜索框迅速跳出关联词。 林逸王景澄 林逸王景澄拍综艺 林逸王景澄想他 林逸喜欢 林逸没搭理那些关联词，固执的搜索了自己的名字，点击实时，跳出一连串刚更新的接机视频。 他往下划拉了下。 绝美爱情在线发糖：我的天，看！我发现了什么！放大逸逸手机屏幕，发现惊天大糖！景澄的自拍！下面那句话我还原了下，前面看不清，但后面那几个字一定是！你好乖！ 我死了！我又活了！我死去活来！ {视频截图}{放大调色后的视频截图} 嗑糖的显微镜女孩，名不虚传。 林逸怀揣着复杂情绪，点开这条微博的评论。 【弟弟果然趁着哥哥来拍综艺的时候，疯狂撩哥哥了！】 【再一次为绝美爱情流泪！我不管，逸景cszd！】 【弟弟实惨，明明该营业的时候，哥哥一个人进剧组了。】 【建议上面这位看下弟弟的采访呢，弟弟亲口说的支持哥哥去拍戏，因为拍戏是哥哥的理想。】 【说到这个，必须祭出我的传家宝了，{弟弟接受采访时的图}，只有说到哥哥才会露出的笑哦】 【暴风哭泣，弟弟终于可以见到哥哥了！太难了！从没为谈恋爱操过这么多心。】 【论事业脑和爱情脑的完美匹配。】 林逸关掉微博，一抬头对上了裴廖沉默的注视。 他们沉默的对视了几秒，气氛莫名的凝重。 “粉丝截图发微博了。”裴廖深吸了口气，展现良好的职业道德：“我会把舆论引导到兄弟情上……”他停顿了下，委婉的告诫林逸：“接下来录综艺的时候，您最好跟王景澄保持距离……” 他用词十分委婉：“在局势失控之前，解除捆绑，对您跟王景澄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替您跟王景澄那边的团队沟通……”裴廖看了眼林逸，用短短一句话表达了涵义丰富的暗示：“毕竟一直都是他们那边在主动。” 林逸下意识的为王景澄辩驳：“他可能没想那么多。这件事我会跟他沟通，你别插手。” 裴廖不意外自己得到的回答，他应了一声，又跟林逸确认：“如果需要的话，舆论那边……” 林逸看他：“衢昀没吩咐你？” “三爷说听您的。”裴廖谨慎挑选着用词：“他不干涉您的交友自由。” 林逸咀嚼着这句话，陷入沉默。 这不像是衢昀会做的选择，他一贯强势，但林逸最近从无数细节上察觉了衢昀在与他有关的事情上，步步退让。 他做了很多在林逸的认知中，他不会做的事情。 林逸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也不敢深究这个理由，他小心翼翼的将这个发现藏在最深处，如同什么都没察觉般，维持着他们之间脆弱的平静。 这样就很好，保持对他们来说安全的距离，不生出奢望，平息曾经的冲动，一直到它彻底消失为止。 “林先生？”裴廖等了一会，没等到林逸的下半句话。 林逸回过神：“我会跟景澄谈的，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裴廖对他们对话的结果不持有任何积极的看法。 虽然cp带来的热度匪夷所思的惊人，但目前的娱乐圈并没有尝试过这种炒作方式，更不存在捆绑同性cp的主动行为，所以对此一无所知的裴廖，总结了娱乐圈以往的经验，得出了并不乐观的结论。 “目前大部分的粉丝都是因为cp被吸引而来，如果不解除捆绑，不利于您进一步发展。”裴廖尽忠职守的劝告林逸：“市场对男性cp的保守倾向，也不利于您吸收其他粉丝。” “最重要的是，只需要一点绯闻就足够这个cp反噬，到时候如果没有纯化您的粉丝群，现在的热度会转眼变成腥风血雨的黑料……” 车辆平稳的停在了酒店门口，林逸看了眼窗外，打断了裴廖滔滔不绝的劝告。 “我知道。”他示意裴廖下车。 裴廖下车帮他拉开车门，表情有些疑惑。 林逸朝酒店正门走去。 “但我也不是来当偶像的。” 第30章 “哥！”王景澄从门外探出头, 谨慎的瞄了眼房间, 没看到不能拍摄的东西，才推开门，大大方方的带着摄像, 跟林逸打招呼：“哥！我带节目组来看你了。” 林逸正在收拾行李箱，闻言朝他点了点头, 又低头去挨个分辨裴廖放进来的东西——摆放的井井有条, 搭配好的衣服和首饰, 除此之外，还有化妆品、护肤品…… “是经纪人准备的吧？”王景澄凑近看了眼，得出结论，跟身后的摄像科普：“看行李箱可能会以为哥是精致boy, 但事实上……” 王景澄蹲到林逸身边：“哥连护肤品都分不清。” “上面写了名字。”林逸合拢行李箱：“起码我知道它是什么。” 王景澄十分顺手的接过箱子，放到一旁，才推着林逸转过头, 面对着摄像机道：“虽然刚才介绍过了, 但现在我再介绍一遍。” “林逸, 演员，我最好的朋友。” 林逸瞄了眼摄像机，朝它点了点头, 权当打招呼了, 转头看王景澄：“我来之前，听说你在这个节目组很高冷……” 王景澄眨了眨眼：“现在不一样，哥来了呀。” “咳咳。”眼看对话走向有些奇怪, 裴廖在一旁提高存在感。 林逸看向他，王景澄跟着看向他。 “说了这么多，你们一定渴了，”裴廖在他们的注视下处变不惊，给林逸和王景澄递了两瓶矿泉水：“喝点水，润润嗓子。” 林逸接过水，继续方才的对话：“不过我有点好奇，你高冷起来……”他喝了口水，看向王景澄：“是什么样？” 林逸五官精致，气质温和，笑起来时像是一汪干净清澈的池水，倒映着阳光雨露，并不醒目，但一旦目光停留，又无法轻易挪开。 具有独特的魅力，是初恋曾经的模样，大抵只能这么形容。 王景澄思考了几秒，收起脸上的表情，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林逸。 王景澄的外貌十分具有侵略性，失去多余的表情，回归颜值本身，就如同发光体般，瞬间攥夺所有人的视线，傲慢的用颜值碾压全场。 毕竟，a爆全场的人设也不是一拍脑袋想出来的。 好看是真的好看，得天独厚的像是上帝造人时，专门买了模板似的。 王景澄面无表情的跟林逸对视了几秒，还是没控住场——虽然林逸看起来又软又乖，但撩也是真的撩。 一跟林逸目光对视，王景澄就忍不住回想起，林逸低声说出“是很乖的弟弟呢”那一幕。 这一幕一浮现在脑海，气场瞬间就崩盘了。 他挠了挠头，中断对视，喊他道：“哥。” 林逸有种微妙的时光交错感，舞台上的王景澄和眼前的王景澄交织在一起，最终变成眼下青涩的王景澄。 他放下矿泉水瓶，伸手揉了揉王景澄的头发：“很厉害。” 王景澄在流露出得意洋洋之前，想起一旁摄影机的存在，强行克制住自己，为这个突击拍摄结尾：“那么，突击访问就到这里了，这是本期的特邀嘉宾，也是我的好朋友，林逸。” 摄影老师关上摄影机，跟裴廖客套了几句，才离开房间。 他一消失，王景澄立刻瘫到了地上，跟林逸抱怨：“哥，我发现做mc比拍戏累多了。” 林逸看了眼裴廖，裴廖识趣的转身出门。 “对了，我还没跟你介绍其他mc。”王景澄没注意到裴廖的离开，他起身趴到沙发上，奄奄一息道：“哥，你可能不认识……” “我有资料。”林逸扬了扬文件夹。 “差点忘了，衢三爷应该都帮你准备好了。那我休息会。” 林逸翻开文件夹，看了眼资料。 《明星对对碰》一共有五名固定主持，除去王景澄之外，有主持界的一哥，师志行，堪称是娱乐圈的常青树，不老男神，主持过无数耳熟能详的综艺。 汤左，一线流量，影、视、歌三个领域都有所涉及，是《明星对对碰》里咖位最高、人气最旺的明星。 焦北，童星出身的演员，知名度堪比师志行，路人缘高，目前正在谋求转型。 简永贞，小鲜肉，偶像出身，擅长唱歌跳舞，虽然实绩拿不出手，但因为长的好看，吸引了一众粉丝，是节目组的颜值担当。 除去这些基本的信息外，资料里十分全面的总结了每个人的性格，甚至按照危险程度排列出了顺序。 值得一提的是，排在第一位的是王景澄。 “嗯？”王景澄发出诧异的声音：“这谁排的？怎么我最危险？建议保持距离？避免对方炒作？” 林逸合拢文件夹，扭头看不知不觉挪到他身旁的王景澄。 “我有点好奇这个资料里写了什么。”王景澄迅速认错，坚决不改：“这写的太不客观了，完全是……”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有些不太确定的跟林逸确认：“这不会是衢三爷写的吧？” 林逸为他不着边际的大胆假设抽了抽嘴角，衢昀的人设再怎么崩坏，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你觉得可能吗？” 王景澄仔细思考了几秒，到底还是没摘下衢三爷高不可攀的滤镜，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太可能，那除了衢三爷，谁还会这么建议……”他扭头跟林逸对视：“你那个经纪人？” 既然提到他了，林逸索性把文件夹放到一旁，摆出促膝长谈的姿势：“他建议我跟你谈一谈。” “谈什么？”王景澄跟着坐正，朝林逸无辜的眨眼。 “关于逸景cp的事情。” “啊……”王景澄的气势弱了几分：“我也没想到，它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小心的觑着林逸的神色，怕他生气：“就……骑虎难下。” 林逸点了点头：“所以最开始，是故意的？” “哥不是要去拍新戏了吗？”王景澄目光漂移：“哥都不知道粉丝有多么健忘，只要你消失一段时间，再回来就会发现，所有人都忘记了你。” “所以我想，”王景澄没从林逸的神情里看出什么，老老实实的继续自己的话：“这样做的话，哥回来的时候，粉丝或许还记得哥。” 说到这里，他有点委屈：“但我没想到，热度会涨那么高，粉丝会那么热情……” 你没想到是正常的，你要是想到了才不正常。 林逸接过话茬：“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你的经纪人没跟你说接下来怎么做？” “我听哥的！”王景澄迅速举手道：“哥怎么想，我就怎么做。” 林逸盯着他看了几秒，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语气肯定：“你没听经纪人的。” “你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林逸不用猜也知道王景澄的经纪人是怎么建议他的，就如同裴廖给出的建议一般，在目前状况下，解绑是最稳妥的选择。 但王景澄这么说，几乎是委婉的表达了他不想解绑的想法。 “也不是说现在这样挺好的。”王景澄晃了晃脑袋，柔软的发丝在林逸手间划过，就如同他留给林逸的印象一般，又软又乖。 “但如果我答应陆姐的话，她肯定会要求我们保持距离，甚至遇到了也要装作不认识……” 王景澄看向林逸，表达明确的拒绝：“哥，我不想这样。” “当艺人好累啊。”王景澄靠到林逸肩上，有气无力：“与其说我是王景澄，倒不如说王景澄是一个被设定好绝对不出错的招牌，无数人在这个名字下，维护着它的荣耀，维护着它的魅力——但唯独跟我没关系。” “缺点，不能出现在王景澄身上。人类的喜怒哀乐都要被限制，要为了成为别人眼里的王景澄而努力。” 王景澄拉长语调：“哥，好累啊。” 林逸扭头看王景澄脸上的疲倦，他像是在这条路上蹒跚了许久的旅客，遇到了一件小小的、破损的房间，就迫不及待的进来休息，将那些疲倦、辛劳一并吐露，却浑然不知，他自以为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的路，其实才不过是短短的一段开端。 他还有更远的路要走，他还有万丈星光需要迈过，才会成为七年后那个俯视所有人的王景澄。 而此刻才迈出第一步的王景澄却已然精疲力尽。 七年后的王景澄是怎么撑过来的？他经历了多少，放弃了多少，才能成为万众瞩目的巨星？ “有时候，我自己都很疑惑，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呢？”王景澄的声音极低，像是对自我的发问：“为什么不干脆退出娱乐圈，回去当我的富二代呢？” 这真是一个发人深省的好问题。 “或许是因为，被注视、被喜欢、被期盼的感觉太过美妙吧。”林逸回忆起了被粉丝包围时的感受：“他们真挚的热爱着你，将一切美好的期盼赠予你。” “无数人因为你成为更好的人，无数人因为你做出正确的选择。”站在舞台中央熠熠生辉的王景澄浮现在他眼前，林逸浮出笑，嘴角凹陷出小酒窝，安抚着迷茫的心灵。 “景澄一定是因为热爱着它，才会一直坚持到现在的吧？” “才不是。”王景澄伸手戳了戳林逸的酒窝：“是因为哥那么努力呀。” 林逸流露出几分迷惑：“我？努力？” “不要露出这副表情，好像在说，哥并不努力一样。”王景澄端正坐姿，一本正经道：“哥是我见过最努力、最纯粹的人。” “就好像，哥眼里只有一个目标一样，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对哥来说，都不重要。” “《景宫沉》火成那样，剧里所有有点名气的演员都在接综艺，拍通告，只有哥往剧组一钻，从所有人面前消失了。” “因为……”林逸停顿了下，解释的话在嘴里徘徊，突然意识到王景澄说的没错——虽然他是在一切重来之后，才意识到，比起那些东西，他更想要的是什么。 比起成为偶像，更想成为演员。 比起拥有名气，更想拍出好片子。 比起……追求无望的爱情，更想实现曾经失去的理想。 林逸沉默几秒，伸手拍了拍王景澄的背：“因为我喜欢拍戏。” 王景澄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虽然我还没找到我喜欢什么，但哥这么努力，让我觉得如果就这样放弃，那就太对不起哥的努力了。” “所以想更努力一点，更耀眼一点，然后找到，为什么即使这样，我还想坚持下去的理由。” 林逸张开手，给了王景澄一个拥抱：“你会找到它，然后感谢你此刻的坚持。” 王景澄仰头看林逸。 “那些你未曾察觉的时候，随随便便放弃的东西，可能会让你后悔一辈子，但如果你坚持下去，就会发现，你低估了它对你的重要性。” “王景澄，你值得。”那片坦荡星途，那个盛大的舞台。 王景澄耳朵悄无声息的红了一片。 “所以说……哥，我不想保持距离，也不想跟哥假装不认识。”王景澄挣脱怀抱，站起身晃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东西，干脆晃进卫生间，冲了把脸，才含混道：“哥是我的偶像啊。” 他脸上湿漉漉的，从卫生间探出头，看林逸。 “让我成为更好的人的动力源泉。” 林逸盯着他乱七八糟的脸看了几秒，伸手指了指他的脸。 ？ 王景澄抹了把脸，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几秒，重新冲进了卫生间。 “等等，哥，卸妆水——” 林逸摇头，从箱子里拿出卸妆水，扔给他。 王景澄一边折腾自己的脸，一边扬声问林逸：“哥，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你都这样说了，作为你的偶像，担负着让你成为更好的人的责任的我，又怎么能随随便便把你丢下呢？” “欸？”王景澄一边拿毛巾擦脸，一边从卫生间里溜达出来，有些疑惑的打量林逸：“感觉有点怪怪的。” 林逸眨了眨眼，跟他对视了几秒。 “可能是错觉吧。”王景澄收回视线，走回沙发，自言自语道：“但总感觉哥拍戏回来之后，有点奇怪。” “有吗？”林逸惊讶王景澄的敏锐。 “感觉更……”王景澄掏思考两秒，拍手道：“更不好相处了。” “更不好相处？”林逸对他的用词感到疑惑：“我之前不好相处吗？” “虽然看上去很好说话，但总感觉有距离感，偶尔哥投来的眼神会有点可怕……”王景澄瞄了眼一脸震惊的林逸，忙改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哥对人很好，就是……” 王景澄斟酌了半天词汇，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林逸给他的感觉。 那种看上去像是食草动物，但更靠近一点，又微妙的透出食肉动物的感觉…… 王景澄放弃思考，乖巧的朝林逸露出灿烂笑容。 林逸盯着他看了半天，确定他打算装死到底，才挪开紧盯不放的视线，转回话题：“那就顺其自然吧。” 欧耶，逃过一劫。 王景澄放松下来，靠着沙发懒洋洋发问：“哥那边没问题吗？衢三爷会同意吗？” “他……”林逸停顿了下：“他不会在意这些。” 他可不像是不在意这些的人，王景澄回想起那一面之缘，得出跟林逸截然相反的判断。 “不过，你那边，公司和经纪人没问题吗？” “没问题。”说起这个，王景澄转瞬将方才的结论抛到了脑后，得意洋洋的炫耀：“我跟公司签的合约快到了，他们现在对我的态度跟以前可不一样。” 林逸在记忆里回溯，但奈何他没关注过这些，残留的些许记忆也没给他提供多少信息——如果他记得的话，就会知晓，王景澄和原公司解约这件事当初到底闹的有多大。 并没有想起什么的林逸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达成共识了？” 王景澄兴致勃勃：“哥，拉钩……” “我拒绝。”林逸站起身，看了眼软绵绵瘫在沙发上的王景澄。 被林逸的目光上下扫视，王景澄条件反射的坐端正。 “这条路遥远又漫长，遍布艰难困苦，所以，你要足够努力，才能抵达终点，成为全世界最优秀的那个人。” 王景澄仰头注视着林逸，闪闪发光的林逸。 “我会一直看着你，所以……”林逸十分无情的道：“拉钩这种行为太幼稚了。” “等等，哥，你说这么多，该不会就是为了说最后那句话吧？”王景澄瘫在沙发上，拖着长音道：“哪里幼稚了？哥你听说过一句话吗？男人至死是少年。” “那么能不能请少年帮我整理下箱子？” “经纪人不是都整理好了吗？”王景澄起身，蹲到林逸身边，盯着重新打开的箱子发呆：“等等，箱子的另一面是什么？” 他扒拉开被遮掩的另一面，乱七八糟的纸张和零碎映入眼中，忽而反应过来：“不要告诉我，这一面是哥自己整理的？” “没错。”林逸不吝于承认自己的小小缺陷，当然在正常情况下，他会自己整理好这些，但眼下，这不是不正常的情况吗？ 残留着罗西影响的林逸，毫不犹豫的把事情推给了王景澄。 “年轻人就要多动手，加油，”林逸朝他做出加油的手势：“我去补个觉。” “不是……哥……等等……”王景澄在他身后疯狂招手，目送林逸被子一掀，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果然还是很不对劲啊。 王景澄盯着箱子看了几秒，认命的伸出了手。 第31章 “林老师好。” 等林逸和王景澄抵达集中地点时, 已经在场的简永贞立刻开启客套模式：“您的平凌演的真好。” 导演给的集中地点是酒店大堂, 但显然最终录制地点不是在这里，只是暂时对他们保密。 在来的路上，虽然跟了两个跟拍摄像, 但王景澄还是跟林逸科普了一路，关于节目组用心险恶的事迹——大部分集中在节目组的冷酷无情和挑拨离间上。 “永贞, 你来的这么早？”王景澄跟简永贞打了个招呼。 酒店大堂里摆满了摄像机, 还有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 虽然还没正式开拍，但已经显得热闹无比。 虽然在摄像机的镜头前，只有孤零零的三个明星，那些嘈杂和热闹被隔离在镜头外。 “因为要录制的原因, 我昨天没睡好，所以一大早就起来了。”简永贞露出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表情。 “嗯……”王景澄一本正经的点着头，扭头跟林逸道：“哥, 你看, 这就是前车之鉴！节目组这些人你绝对不能相信他们。” 简永贞的目光在林逸和王景澄之间来回了一遍, 继续跟王景澄搭话。 等所有人都到齐之后，《明星对对碰》才正式开拍。 “这次的神秘嘉宾……”师志行朝一旁伸手：“要不还是你来介绍吧？景澄？” 王景澄朝旁迈步，露出几分笑意：“是我的一个好朋友, 他不太熟悉综艺, 所以，这次大家给我个面子，手下留情。” “看来确实是很好的朋友。”师志行在一旁接茬, 露出夸张又恰到好处的表情：“难得看到景澄示弱，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哥……这边。”王景澄朝正在跟导演低声说着什么的林逸挥了挥手。 “林老师，等会这个流程大概就是这样……”导演解释完流程，压低声音道：“我这边跟您的经纪人沟通过了，没什么难度，您本色出演就行。” 林逸看了眼一旁的裴廖。 裴廖朝他露出专业的笑容，白皙的牙齿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哥——” 林逸收回视线，朝王景澄的方向走去。 裴廖目送他走远，才看向导演，收敛了笑容，公事公办道：“那接下来就麻烦你们了。” 导演比划了个OK的手势，坐回原位。 林逸迈上红毯，跟拍的几个摄像机立刻挪到他周围，全方位进行拍摄。 林逸在王景澄身边站定，跟他们打了个招呼：“我是林逸，演员。”他停顿了下，试图活跃气氛：“不太擅长游戏。” “咱们先确定下，这个不擅长是什么水准的不擅长？”焦北警惕的接茬：“之前景澄也是这么说的，结果……这家伙都赢了两期了！” 林逸看了眼王景澄，王景澄朝他露出灿烂的笑。 “就是比一般水准稍微差那么一点的不擅长。”林逸用词十分委婉，但已经足够他们领会到林逸是真的不擅长，而不是扮猪吃老虎。 “那我就放心了。”焦北拍了拍胸口道：“垫底两期了，总该挪挪位置了。” “不过，这一期就一个特邀嘉宾吗？”汤左张望了下，给节目做效果：“节目组，你们这是铁了心要蹭林逸他们的热度啊。” 现场稍稍停顿了几秒。 在师志行开口缓和气氛之前，林逸接过话茬：“不对，这明明是让我蹭你们的热度，我听说《明星对对碰》未播先红，现在网上热度超高。” 师志行打了个哈哈，带过了这个话题。 等录制完开场介绍这一段，流程就步入了分组对抗环节。 《明星对对碰》这一期的主题是友情，但流程安排可都不像是在讲述友情的美好，相反，两两合作的分组，最终胜利条件是获得最多的信任点数——而每个获得信任点数的环节，都有交换队友的特殊道具。 获得信任点数的环节，并不是靠完成任务，而是靠信任和默契。 总结下来，正如王景澄最初告诉林逸的那样，节目组十分擅长挑拨离间。 这怎么看都不是歌颂友情，倒像是在证明人性的复杂一般。 林逸有种节目策划会跟沈元正很有共同语言的感觉。 “哥，我们是一组。”王景澄拿着抽到的数字在林逸面前晃悠：“太好了！” 他的快乐十分真切，让林逸一时没猜出来，这是演技还是发自内心。 毕竟不管怎么想，导演组把他们拆开都是得不偿失——完全失去了蹭逸景cp热度的意义。 “哥，你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 确认了，他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林逸正准备开口，忽而听到一旁其他的声音。 “我的队员是……”焦北神情紧张的环顾众人，挨个凑近看他们手上的数字，念念有词：“不要是汤老师，不要是汤老师……” “怎么就不能是我？”汤左扬了扬手里的数字，对焦北的念念有词十分不满：“我还没嫌弃你老是垫底呢。” “因为你是倒数第二啊。”焦北的表情十分无辜：“你说倒数第一跟倒数第二合作，能变成什么？” 汤左思考了两秒，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扭头看向师志行：“师老师……” “我觉得这个分组挺好的，对吧？永贞？”师志行扭头跟自己的搭档道。 简永贞嘿嘿一笑，谢绝了汤左寻找合作的视线：“没错。” “导演，你们这分组是不是有黑幕啊。”汤左合作不成，立刻将目标对准了节目组：“怎么能分的这么巧？老实交代，是不是有黑幕？” “摄像机能证明我们的清白。而且汤老师，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你跟焦老师会成为好朋友呢。” “倒数一组的友情吗？”汤左一脸复杂。 林逸收回视线，看向王景澄，开始自我怀疑——他现在居然真的不确定这到底是黑幕还是真就这么巧了。 友情大作战第一个项目。 一人进入密室，另一个人在外寻找解开密室的密码。解开密室的线索在密室里，但线索指向的目标在密室外，需要两人合作，才能解开密室。 “用时最短的那一组将平分十个信任指数。”导演说完，看了眼跃跃欲试的众人，笑眯眯的再次祭出抽卡箱：“抽到黑球的去密室里，抽到白球的留在密室外。” “你们可以先检查下抽卡箱。” 汤左坦坦荡荡的上去检查了一遍，没发现问题，又强烈要求由他来拿着箱子进行抽签仪式。 众人挨个抽出了球。 林逸看了眼手里的白球，跟王景澄对视了一眼，王景澄压低声音靠近林逸——一旁的摄像紧跟着靠近了他们。 王景澄停下动作，扭头看摄像。摄像无辜的跟他对视。 “好了，抽到黑球的人，带上眼罩跟我们走。” 等王景澄他们被节目组挨个带走，留在原地的林逸跟汤左和师志行面面相觑。 “看来我们是体力活。”师志行没让现场安静太久，很快挑起了话题：“他们是脑力活。” “你们的体力怎么样？” 汤左表示没问题。 林逸老老实实的承认：“我不太擅长运动。” “那就太好了。”师志行笑眯眯的说出了幸灾乐祸的话：“幸好是你留在外面，如果是景澄的话，感觉又到了他的环节。” 瞥见林逸茫然的表情，师志行提醒他：“不要忘记，我们现在是竞争对手。” “要是我拿到特殊道具的话，”汤左插话：“我一定要换人！”他的视线在林逸和师志行之间徘徊，停在林逸身上：“果然还是换景澄比较好。” “等你拿到特殊道具再说吧。”师志行打消他的气焰：“你在游戏里的运气一贯不好啊。” “我这次……” “接下来该你们跟我们走了。”导演笑眯眯的打断汤左的话，挨个把他们分别带到了另一个空间。 简陋的沟通房——这不是林逸的主观判断，而是这个房间上面挂着这么写的牌子。 房间里最引人瞩目的大屏幕上显示着倒计时，除此之外，房间里摆了套座椅，桌上放着地图和笔。 林逸回头看了眼摄像，摄像扛着镜头，跟他对视。 没得到任何提醒的林逸收回视线，坐到椅子上，先翻开地图，地图里掉出张卡片。 林逸捡起卡片，卡片正面写了行字：特殊规则，在倒计时结束前，密室外的人可下注在其他队伍上，若该队伍最快解除密室，则下注人将独自获得十个信任积分。若下注失败，则不扣除信任积分。 林逸朝大屏幕上的倒计时看了眼，翻过卡片，发现背面也写了行字。 特殊规则二：用时最久的队伍，将获得更换队友的特权。 节目组的不怀好意简直昭然若晓，林逸思考了几秒，将卡片放到一旁，翻开地图看了几眼，地图不是现实的地图，而是节目组自制的，在特定地点标有任务符号。 倒计时缓缓流逝，摄像小声提醒林逸：“林老师，你还没下注呢。” 林逸将卡片推到了一旁，十分有作为新人的自觉，不懂就问：“一定要下注吗？” 摄像跟林逸对视了几秒，什么也没说，缩了回去。 那就是可以不下注的意思？ 林逸这样想着，安静的等到了倒计时结束。 倒计时结束，屏幕一闪，显示出图像——一面空白到没有任何线索的墙壁，房间的其余部分都没入镜，更没有王景澄的身影。 “哥，你看的到吗？”屏幕上勉强伸出只手，晃了晃，对着摄像头道：“这个摄像头固定的有点牢靠，你等会，我再试一试……” “也不知道它对着面空白的墙做什么……”王景澄絮絮叨叨道：“对了，哥，密室里有个留言，等会我给你看。我就知道，节目组包藏祸心！” 林逸低头看了看卡片：“留言？我这里也有。” “嗯？不可能吧？”不知道王景澄做了什么，但镜头一阵晃动后，狭小单调的白色墙壁一变，显示出密室的其他部分。 王景澄拿着摄像头转了一圈，确保林逸看到了整个密室，才将它怼到那个留言上。 正如王景澄所说，在密室的某面墙上，用红色的字迹写了一行大字。 “第一关的特殊规则，在倒计时结束前，密室内的人选择交换成绩的对象，已被其他队伍选择的队伍不可交换，在第一关结束后，交换两组的通关时间。” “哥，你那边的特殊规则是什么？”王景澄把摄像头固定在一旁，确保拍到了自己的脸和大半个密室，才心满意足的收回手，随口问道。 林逸给他介绍了下那两条规则。 王景澄停下动作，看向摄像头：“所以双方都有对方不知道的特殊规则？三条规则叠加，互相坑队友？” “如果密室内的人和密室外的人都做出了选择的话且互不知情的话，确实很有可能造成出乎意料的结果。” “哥，你说的好轻松啊。”王景澄将自己的脸怼到镜头前，仗着自己得天独厚的盛世美颜，毫无顾忌的放大自己的脸：“哥你下注在哪一组了？” “没有，你呢？” “哥难道跟我一样，因为想太久，错过了倒计时吗？”王景澄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对，哥才不会跟我一样……”他停顿了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还可以不下注吗？” 林逸重新读了一遍卡片上的话：“密室外的人可选择……既然可以选择，那也可以不选择吧。” 王景澄没了声音，他沉默的盯着镜头，努力维持自己在镜头前岌岌可危的形象。 林逸瞄了眼他，带过话题：“不过你是因为想太久，所以错过了倒计时吗？” “嗯。”王景澄有些无精打采的道：“我在思考谁最有可能会交换我们的成绩……虽然汤老师那组确实最有可能，但师老师你别看他笑眯眯的，其实也超……” 王景澄停顿了下，暗示林逸：“总之，他们都很有可能换走我们的成绩，所以……因为种种原因，我超时了。” 林逸盯着王景澄身后那一面密密麻麻的书架看了几秒：“你的工程量看起来不小……” “哥，那我们要故意输吗？”王景澄的注意力仍集中在那几条规则上：“总感觉节目组这几条规则结合起来，输就是赢，赢就是输？” 林逸将目光从后面的书架挪回到王景澄身上：“那就不要考虑这几条规则了，你先去找线索吧。” 王景澄楞楞的看着他。 “我没什么胜负欲……”林逸朝后面的书架指了指：“那本书你拿出来看下。” “啊？”王景澄扭头看伸手那一长排书架，又有些茫然的扭头看林逸。 林逸给予了他一个鼓励的表情。 王景澄遂茫然的转身去找起了林逸所说的那本书：“是这本吗？还是这本？哥，你说的是哪本？” “左边，右下方，红色封面的那本。” 王景澄抽出书，先晃了晃，确定是书，才警惕的翻开第一页——充分彰显了他对节目组的不信任，然后手速飞快的从头翻到尾，得出结论：“哥，这好像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书啊。” 他举起手，给林逸粗略的展示了下这本书。 “这本书……”林逸沉吟两秒，王景澄不自觉的认真了起来，才接着道：“有点眼熟……”他扭头看一旁的摄像：“节目录制结束之后，能不能给我个复印版？” 王景澄低头盯着手上的书看了几秒：“所以，哥你之所以叫我拿出来看，是因为你……想要这本书？” 摄像茫然的点头，带动着摄影机都上下抖动了下。 “嗯，这本书有点小众，没多少版本在市面上流通……”林逸自己也有些意外，原以为只是个外壳做做样子，没想到居然是真品：“之前找过，没找到有人出手。” “哦……”王景澄表情复杂的把它放回书架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一边翻着其他书，一边随口问：“这好像不是中文书？” “是俄语，翻译过来的名字叫《门与美人》。” 王景澄手下一顿，回忆了下方才那本书密密麻麻的文字，不太确定：“是小说？” “虽然听起来像是小说名，但其实是讲场景分解和人物构图的，不过比较小众，没多少人知道。” “场景分解和人物构图……”王景澄停顿下，重复了一遍：“场景分解和人物构图？”他扭头看向摄像头。 林逸点了点头，语气平静的继续道：“嗯，跟拍戏有关。” “不不不，我的重点不是这个……”王景澄返回原位，拿起那本书，朝林逸晃了晃：“哥，你不觉得在密室里出现这么一本书，很值得深思吗？” “既然是俄语原版的话，我觉得一点都不值得深思……”林逸冷静的指出问题：“你们不会俄语。”没人会俄语的前提下，节目组不可能准备这么一条线索。 “有道理……”王景澄把书放到一旁：“那我再来找找其他的线索吧。” 他陷入了忙碌，于此同时，另两组正在十分不走心进行演技大比拼。 “这个可以吃吗？”焦北挨个尝了尝桌上的食物，十分欢乐的跟汤左分享快乐：“还别说，这还挺好吃的。” “是吗？好吃你就多吃点。”汤左的声音慢悠悠的传来：“玩游戏嘛，开心最重要。” “我也是这么想的。” “哈哈哈。”两人发出尬笑，达成心照不宣的摸鱼。 “师老师，找到了！你去这个坐标看下！”简永贞最先取得了进展。 “好的，小简你等我下，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师志行出了房间，慢吞吞的进了坐标点，慢吞吞的休息了十分钟，再慢吞吞的拿着线索回到了房间。 “有张卡片，卡片上写了句话。”师志行念道：“美人是一切的终结，旁观者隐于黑暗，不要放弃，机会就在脚下。” “听上去信息量很大啊。”简永贞思考了几秒：“美人……旁观者……脚下……” “师老师，我关灯看看！” “对了，那边有雕像，我去找找雕像。” “年轻人真有活力啊。”师志行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道：“不急不急，小简，你慢慢找。” 第32章 王景澄显然对找线索很有热情, 在找出一系列线索, 并用线索进一步解锁隐藏在暗处的线索后，他——成功遭遇了死局。 “这些东西到底对应了什么？”王景澄盯着密码纸，卡片还有记下来的线索顺序, 逐渐开始茫然。 虽然跑了几个线索点，但并没有出太多力的林逸, 朝门的方向看了眼：“要不, 我们再看看那扇门？” 王景澄拿着摄像头蹲到了门前, 大门上没有密码锁，严丝合缝的构造，很难让人看出它到底怎么解锁的。 “这第一关也太难了……”王景澄嘀咕了一句，在门上仔细摸索, 试图找出开门的机关。 林逸翻了翻自己方才记下的线索，没什么灵感——这很正常，他没玩过密室逃脱, 对这种类型的游戏也一窍不通, 尤其是《明星对对碰》的游戏难度明显高于正常游戏的情况下。 “前两期也这么难吗？”林逸注意到他们已经沉默了一段时间了, 主动挑起了话题。 “前两期没这么难。”王景澄走回书架旁，试图找出能把那些线索串联在一起的漏网之鱼。 他拿起那本一直放在一旁的《门与美人》，翻了几页, 被密密麻麻的俄文劝退, 随手放到书架上，拿起了另一本书。 林逸：“那这个游戏也不该这么难才对，我们找错方向了？” 王景澄停下动作：“我们不是一直在找线索吗？” “可能这个密室有不用线索破解的方法？” 王景澄看着摄像头：“不用线索破解的方法？” 林逸思考了两秒, 示意王景澄到门旁边去。 王景澄拿着摄像头站到门旁。 “外面有什么声音吗？” 他仔细听了听：“好像有车按喇叭的声音。” “你是怎么去的密室？乘车还是步行？” “上了一辆车。” “还记得车开了多久，路上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吗？” 摄像的表情渐渐凝固，他看了眼认认真真交流起信息的王景澄和林逸，朝跟拍导演投去求助的目光，跟拍导演闪身出了门，跟导演进一步的沟通。 “走了没多久？”林逸跟王景澄沟通完细节，盯着地图思考了几秒，站起身嘱咐了句王景澄：“你休息会，我看看我能不能找到密室在哪。” “啊？哥，那找到了之后……怎么办？” “找到了之后，就开门。” 跟拍导演刚进门，听见这段对话，又默默的出门了。 林逸拿着地图，出了沟通室，看了眼人来人往的街道。 他盯着地图看了许久，首先排除掉了酒店——密室的复杂设置注定了它不会安排在酒店，林逸盯着地图其他的几个标志陷入思考，然后迈步朝一旁的小卖部走去。 “要啥？”小卖部的老板警惕的看了眼扛着摄像的奇怪人群。 “这里有地图吗？” “有……哎呦，你是不是那个平……平凌啊？小伙子怪俊的。”从里间出来的老板娘一口应道，跟林逸套近乎：“你们是在录节目不？会把我们家店拍进去吧？” 林逸拿过地图，有些生疏的应对着老板娘的热情：“这个要看导演后期剪辑……” 老板娘压根没听他说什么，自顾自的继续道：“你给我签个名吧，我女儿可喜欢你了。” 我觉得你甚至不知道我叫什么，林逸默不作声的给对方签名。 “地图多少钱……” “没多少钱，送你了，诶，你要地图干啥？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了，你要是不认路，我给你指路。”老板娘热情的道。 林逸停顿了下，回头看身后的摄像。 摄像手里的镜头很稳，丝毫没有颤抖的迹象。 没得到阻止的林逸默认他们允许了接下来的事情。 “我想找个地方，离那个酒店不远……”林逸指了指十分显眼的大酒店：“大概经过两个弯道，空间很宽敞，不远处还有街道……” 老板娘露出迷茫的神情，显然这段话对她的理解能力来说，有点超纲了。 摄像松了口气。 林逸停顿了下，用一句话简单的概括：“那有这个标志的……”他指了指摄像身上《明星对对碰》的logo：“地方有哪些你们知道吗？” 老板娘看了眼老板：“你问问你那帮兄弟。” 老板闷声道：“不用问，都知道，繁华路那边的闲置工厂最近不是老有人进出吗？说是要搞什么密室逃脱……” 找到了。 林逸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把地图递给老板：“那您帮我指个路吧……” “哎呦，指什么路啊，我们带你过去……”老板娘热情的对林逸道，一扭头面对老板的时候，立刻换了副表情：“你起来，去开车。” “这不太好吧？”林逸看了看这个小卖部，又看了看老板：“你们这个店……” “没事，叫我小妹来看着就行。”老板娘热情的带着林逸朝外走：“这路倒是不远，主要是复杂，第一次来，都容易迷路，来吧，我们带你过去。” 林逸扭头看身后的摄像。 摄像沉默且无辜的扶着摄像头。 于是，林逸被三轮车一路送到了目的地。 “下次你还来啊。”老板娘临走时，还朝林逸挥手。 被滔滔不绝洗礼了一路的林逸，沉默的朝他们鞠了一躬，扭头打量还没装好招牌的密室逃脱店，这或许曾经是个工厂，但现在已经被改建成了适合进行密室逃脱的地方，压根看不出老旧和落魄，相反处处透着精致且昂贵的气息。 毫无疑问，这是个赞助商。 节目组的人分散在工厂内外，此刻分外沉默的跟从三轮车上下来的林逸对视。 林逸朝门口走去，平静的迈入大门，在收银台停顿了下，看了眼这里的平面布局图——三个大密室，还有若干适合2-3人的小密室…… 他看了眼标记着钥匙的挂钩，把大密室的钥匙拿了下来，继续前进。 从密室里面看毫无缝隙的大门，在密室外面看，则清楚的残留着开锁的钥匙孔，林逸插.入钥匙，转动数下，门内响起一阵复杂的机械运作声，大门缓缓开启。 “哥——”王景澄揣着震惊和不敢置信，一把冲出，抱住了林逸：“你居然真的找到了……”他左右张望了下：“这是哪？” 林逸拖着他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辨别了下钥匙上的号码，打开另一个密室：“密室逃脱的现场。” 大门重新开启，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结束了？”焦北从门里谨慎的探出头，跟挂在林逸身上的王景澄对视了一眼：“不是，景澄，你这什么造型？” “发生什么了？”室内传来汤左的声音。 “我出来了。”焦北扬声道。 “啊？你怎么出去的？你找到开门的方法了？” 王景澄松开手，探头看了眼这个密室的环境：“哇，焦老师你这里好多吃的……等等……你找线索了吗？” “嗝……忙着吃，还没来得及……”焦北打了个饱嗝。 林逸打开了第三个大密室的门。 “诶？”靠在门上的简永贞险些就势滚出来，艰难的稳住了，才抬头看开门的林逸：“游戏结束了？” 他从密室出来，看了眼王景澄和焦北，一时没反应过来：“那谁赢了？” 等现场短暂的收拾好，五个主持人和林逸重新在这里汇合，节目组才再次出场。 “鉴于林逸最先打开的是王景澄所在的密室，所以我宣布，这次密室逃脱用时最短的队伍是……” 焦北挺起胸膛，得意洋洋的挥手，汤左正在跟简永贞确认：“你是最后出来的？”师志行cue流程：“导演这么一说，我有点紧张啊。” 现场显出各怀鬼胎的热闹。 所有人——除了林逸他们之外的所有人，都莫名的十分自信。 “是……”导演慢吞吞道：“焦北那一组。” “太好了！” “啊？不对吧？不是林逸他们最先出来的吗？” 焦北疑惑的扭头看汤左，汤左疑惑的盯着导演。 导演没解释：“所以，现在每个人的信任指数更新，信任指数保密，但名次公开，排在第一的是师志行，并列第二的是焦北和汤左，并列第三的是林逸，王景澄，简永贞。” “等会？导演。”这下换焦北疑惑的问导演了：“为什么师老师的信任指数比我高？我们组不是第一吗？” “我们是第一吗？”汤左一脸的怀疑人生。 师志行最先反应过来：“所以，你们密室里的人也有特殊规则？” “你们密室外的人也有吗？” 四人面面相觑了几秒，互相交换起了情报。 导演继续走流程：“耗时最久的是师志行这一组，请问你们需要交换队友吗？” 沟通完毕，陷入沉默的四人，彼此看了眼。 “所以，小简你没选择更换成绩？” 简永贞点了点头，老老实实道：“我本来想换景澄那一组的，但导演组告诉我不能换，比起焦北老师，我还是比较相信我自己……”说到这里，他怀疑的看向师志行：“师老师，你不会是故意没找到线索吧？” “你们要换队友吗？”导演又问了一遍。 “怎么会。”师志行强调：“我只是稍微浪费了一点时间而已……”师志行看了眼林逸他们，露出纠结为难的表情，最后一狠心道：“导演，我们就不换了。” “是因为心虚吧。”焦北在一旁幽幽道。 “主要是我们合作的很愉快。”师志行拍了拍简永贞的肩膀：“小简，就让我们一起赢得胜利吧！” 而在另一边，王景澄正在低声问林逸。 “哥，你怎么先开了我的密室门？”王景澄对错失第一耿耿于怀：“我们本来能得第一的。” “我以为你不喜欢那个环境。”林逸看了眼几乎怼到他面前的摄像机，皱了皱眉，领着王景澄走远几步，跟摄影师保持了距离，摘下耳麦低声到：“胜负没有你重要。” 王景澄也摘下了耳麦：“果然是哥一贯的作风啊，什么都不在意，输赢也无所谓……” “我在意你。”林逸揉了揉他的头发：“比起输赢，更在意你的感受。” “所以想让你快点从密室里出来。” 一击必杀。 王景澄盯着林逸看了几秒，伸手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的问他：“哥知道我为什么要摸鼻子吗？” 林逸露出几分疑惑，沉默摇头。 “我怕我激动到流鼻血了。” 林逸脸上表情变幻，最后默默的后退了一步，跟他拉开距离，给他发弟弟卡：“我一直把你当弟弟……” “哥……”王景澄情绪强烈的澄清：“你可别瞎说。我怕到时候衢三爷一个电话，把我沉塘了。” “这是对哥魅力的肯定！”王景澄用了一连串形容词：“纯粹的，充沛的，无法掩饰的，属于你的魅力。” 林逸茫然的看着他。 “对人超好的哥哥，照顾着我的哥哥，让我成为更好的人的哥哥……每次到这个时候，就会感到庆幸，幸好当初遇到了你，幸好你成为了我的偶像，幸好……你没放弃演戏。” “哥，谢谢你。” 王景澄认真的跟林逸道谢，神情严肃且郑重，那些鲜少流露的神情让他变得分外柔软，不是站在舞台上掌控全场的王，也不是在林逸面前时傻乎乎的弟弟，而是知晓一切，包容一切的王景澄。 林逸笑了起来：“就算没有我，你也会成为最棒的那个人。”他语气笃定：“因为景澄注定会闪闪发光。” 就如同沈元正一般，恒星是不会因为沙尘和灰烬的存在而被遮掩光芒，他们注定会悬于空中，朝世界散发出属于他们的光芒。 “哥在我眼里，一直都闪闪发光。”王景澄注视着林逸眼里的影子：“因为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偶像。” “景澄，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师志行看了眼远离摄像的王景澄他们，提高声音招呼他们：“知道你们关系好……” 汤左在一旁接茬：“该不是在吐槽节目组吧？” 林逸不太熟练的带回耳麦和收音器，王景澄伸手帮他调整了下乱糟糟的线。 “跟哥沟通了下胜负欲。”王景澄坦然自若：“哥的胜负欲太弱了，简直是把胜利拱手让人……” “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没错。”师志行接茬：“他先开了你们的密室门……” 焦北插话：“感觉比起胜负来，更在意景澄呢。” 现场沉默了两秒。 林逸停下脚步，探出头看众人：“什么？” 师志行带过话题：“不过，我们节目组跟其他节目组不一样，像林逸这样，很容易被坑。” 简永贞附和着点头：“没错，我都被坑习惯了。” “谁能想到，这个密室不是从里面开，而是从外面开的呢？” 说到这个，节目组不得不出来澄清：“事实上，密室确实是从里面开的，林逸这个方法，严格来说，是投机取巧。” 简永贞他们互相看了眼，师志行率先反应过来：“节目组你们的规则出了漏洞？” “可以啊。”师志行扭头给林逸比划了个大拇指：“这还是节目组第一次被找出漏洞呢。” “所以，密室能从里面打开？”认认真真找了半天的简永贞嘀咕道：“我漏了什么线索吗？” 导演看了眼林逸，揭晓谜底：“有个线索大家都忽略了，摆在书架上的《门与美人》这本书的第78页……” “等等？导演，书架上有这本书吗？”这是对此一无所知的汤左一组。 “等等？导演你说的是那本俄文书？”这是翻过好几遍，甚至试图让师志行翻译了几页的简永贞一组。 “还真是那本书？”这是一再跟关键线索擦身而过的王景澄一组。 汤左扭头看简永贞：“你们找到了那本书？” 简永贞扭头看王景澄：“你们没翻出什么吗？” 王景澄扭头看林逸，林逸眨了眨眼：“因为是全俄文的，所以我以为它只是个道具……？” “事实上，这串数字和谜底可以锁定《门与美人》这本书，而另外这两个线索，可以锁定这本书的第78页，再根据……会发现在黑暗的环境下，这一页会显示出中文，这行字指向密室开门的机关位置……” 现场沉默了几秒，汤左率先推锅：“导演，你们这关设计的也太难了。” “而且还设定了那些特殊规则，不是明摆着不想让我们解开密室吗？” 虽然他说的没错，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总感觉怪怪的，有种强调了他们智商不高的错觉。 师志行思考了几秒，率先打断了这个危险的话题，再一次开始cue流程：“那么我们准备进入下一个环节吧！” 无人应和，汤左他们沉默的盯着师志行看，唯有简永贞老实的开口道：“哥你这么岔开话题，会不会显得我们很心虚啊？” 沉默最终被导演打破。 “我来介绍下一个环节，友情大作战之你画我猜……” 师志行他们神情严肃了起来，显然不觉得以这个节目组的尿性，会设置如此简单的环节。 “考验队友之间默契的小游戏，一方画出我们给的关键词，由另一方来猜，三分钟内猜对最多的那组即为获胜组，平分十个信任指数。” 师志行他们继续严肃的盯着导演看。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导演，没有其他规则了吗？”简永贞提问。 “没有。” “这么简单？”焦北十分怀疑。 “就是这么简单。大家玩密室逃脱肯定累了，接下来就玩个小游戏放松一下……”导演笑眯眯道：“毕竟我们节目组也不是什么魔鬼嘛。”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一说，众人总感觉接下来遍地都是坑。 第33章 “欢迎下次再来。”师志行握着林逸的手摇了摇, 真心实意道。 “最后真的绝了！”汤左紧接着握住林逸的手, 大力的摇了摇：“欢迎你再来。” “不愧是好朋友。”焦北一把握住林逸的手，更大力的摇晃：“虽然都说自己不擅长游戏，但都是一定要赢的必胜派啊。” “林哥确实厉害！”简永贞倒是没他们那么用力, 稍稍握了握，就收回手, 把舞台让给他身后的王景澄。 “哥……”王景澄朝他张开双手：“我还真以为你第一个环节说的话是真的……” 林逸握住王景澄的手上下摇了摇, 算是完成了握手仪式, 收回了手。 “但没想到，都是假的。”王景澄盯着林逸看：“哥，你不是说你不在意输赢吗？” 林逸思考了几秒，慎重的得出结论：“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你们的友情一文不值。”汤北在一旁幸灾乐祸。 “你们的爱情……” 众人齐刷刷的扭头紧盯着简永贞, 简永贞磕绊了下，急忙大转弯：“还没开始。” “吓死我了。”焦北揉了下脖子：“小简，下次不要什么话都接茬, 尤其是这种话！” “心脏病快被你吓出来了。”师志行揉了把胸口, 随口问道：“这话你从哪看来的？” 简永贞无辜的眨眼：“微博……” “小孩子不要乱逛微博。”汤北道。 “逸景cp……”简永贞继续道。 “这段剪掉啊, 导演。”师志行反应迅速的对节目组道。 师志行他们拍了个合照，《明星对对碰》的录制就算是正式结束了，工作人员开始收拾东西, 清理现场, 而焦北他们则简单的聊了几句。 “这是用来形容林逸和景澄的？”焦北兴致勃勃的追问方才中断的话题。 简永贞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茬，下意识的看了眼林逸和王景澄。 师志行任由经纪人整理衣服，随口道：“还是别提这个了, 粉丝太凶残了。” “这是有多凶残？”对网络流行不太了解的焦北有些惊讶。 “那群cp粉简直跟疯了一样。”汤左摇头：“之前我看几个采访过景澄的节目都被粉丝留言屠了一遍……” “他们图什么啊？” “嫌问题不对，嫌没把林逸一起请来的，还有嫌问的太多的……”汤左显然是关注过逸景cp粉丝动态的，说起这个头头是道：“总之，反正节目组怎么做怎么错。” 焦北叹为观止的掏出手机，搜索了下逸景cp的实时。 汤左看了眼林逸，鉴于cp就在自己面前，虚心求教：“有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没有恶意啊，就是……” “啊？”王景澄看了眼林逸，带出几分征询的含义。 “什么问题？”林逸接过了茬。 “就是……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粉丝好像失控了。”汤左也不算是纯粹的好奇，逸景cp带来的热度和流量大家都看在眼里，试问圈里哪个有事业心的男明星不心动呢？ 林逸思考了几秒道：“等热度下去，情况应该会好转吧？” “热度下去？”汤左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们闹这么大，还挺招黑的吧？” 师志行跟经纪人沟通完，插入了对话：“汤老师，我看他们对这种情况应该没什么经验。咱们要不收拾收拾，就在这里散了？” 简永贞立刻附和，恨不得快点逃离气氛变得有些奇怪的现场：“我接下来还有其他行程，得先去搭飞机……” “那你赶紧去吧，别到时候迟到了。”师志行朝他挥了挥手：“下期录制的时候见啊，小简。” 焦北搜索完微博，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些粉丝是真的牛逼啊……”焦北瞧瞧王景澄再瞧瞧林逸，怎么看都不觉得粉丝们嗑的那些糖是真的：“你们……” “得了啊，小北。”师志行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赶回家看女儿？” 焦北揣起手机，表情里仍残留着几分不可思议：“那我也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师志行朝汤左发出邀请：“汤老师，我们一起？” “行，我们一起走吧。”汤左朝师志行点了点头，扭头对王景澄道：“下次有空再聊。” 还再聊呢，没看到他们一旁经纪人的表情？再多问几句，非把你吃了不可。 师志行克制了下自己的心理活动，朝林逸他们点了点头，带着汤左一块退场。 陆芯低声跟王景澄说了什么，王景澄摇了摇头，扭头问林逸：“哥，你什么时候回剧组？等会有安排吗？要不我带你去玩吧？” 陆芯神情一正，露出严肃的表情，裴廖皱着眉，打起劝林逸打消这个想法的腹稿。 林逸捋了下自己接下来的安排——其实也没有其他安排，毕竟他既不接综艺，也不接广告，唯一的任务就是拍戏，而现在，导演还给他放了假。 念头转过，不由自主的飘到了另一个身影上。 “我接下来有其他安排，你等会不是还有其他通告吗？”林逸朝陆芯示意了下：“先去忙吧。” 王景澄应了一声，又忍不住盯着林逸看：“那哥拍完这部戏之后，应该会休息一会吧？” 应该吧？林逸点了点头。 “那到时候，我们再见？” “到时候见。” * “林先生，接下去的安排是？”裴廖没在记忆里找到林逸所说的安排，试探性的问道。 那些热闹的声音消失后，一切重新归于寂静，于是，未曾放下的东西便接踵而来，将林逸带回熟悉的思念之中。 林逸停顿了下，无法抑制的情绪催促着他，让他问出口：“衢昀……” “三爷？”裴廖翻了下ipad：“三爷好像是今天出院……”他停顿了下，拿捏不准林逸的想法，用词十分谨慎：“应该挺忙的吧。” “今天出院？”林逸重复了一遍，扭头看向裴廖。 * “三爷，这是之前那份收购案的资料。”白华把文件递给衢昀，继续道：“对我们很有优势，其他两家公司……” 他语速飞快的说着专业术语，衢昀翻了翻文件，重新合上，听着他的汇报，视线掠过那些进进出出收拾病房的人群，落到了窗台上摇曳的小花身上。 “把那个也带走。” “年增长率能达到……啊？您说什么？”白华顺着衢昀的视线看去，在那盆已经开始显出枯萎迹象的小花身上停顿了几秒，反应过来：“好的。” “综上所述，收购这家企业……” 衢昀抬起手，白华停下话。 “走流程收购吧。”衢昀下床，扶着一旁的杆子缓慢起身：“回家。” “boss，轮椅……”白华拿出折叠起来的轮椅，停在衢昀身旁：“医生说您目前的身体状况最好还是……” 衢昀皱起眉，看向白华，目光锐利且极具压迫感：“轮椅这种东西……我看上去像是残废吗？” 被boss正面怼的白华十分淡定——衢昀不喜欢医院，在医院待久之后，情绪就会狂躁，处在这个状态下的boss，杀伤力与平常状态相比翻倍。 “您当然不像残疾，只是为了方便出行……”白华面不改色道：“如果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您还得再回医院……” “你是在说，我没有轮椅就走不了路？”衢昀比以往更具有攻击性，他独断专行的下了命令：“把这东西拿开，我不需要。” 好吧，再一次尝试失败，白华不意外这个结果，他握住轮椅的一端，正准备重新折叠轮椅，听见熟悉的声音从病房外传来。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家医院也属于三爷。”裴廖似乎在对旁人介绍着什么：“是少数三爷能接受的医院……林先生，我们到了。” 病房门被推开了。 裴廖抬头正准备说些什么，瞥见眼前场景，目光不由停顿了。 白华若有所觉，低头看了眼，衢昀稳稳的坐在轮椅上，眉梢微皱，脸色泛白，看着比刚才还要虚弱许多。 这…… 彳亍口巴。 白华沉默的转动轮椅，让衢昀正对着林逸。 “听说你要出院了。”林逸打破沉默的对视，挪开视线，走进病房，环顾了一圈收拾的差不多的病房：“怎么不多住一会？这么快就出院了？” 衢昀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林逸，许是为了参加综艺，他化了妆，还没来得及卸，跟以往的模样不太一样——当然，还是一样完美无缺，只是比以往更闪亮了些，让衢昀想起林逸在电视上的模样。 熠熠生辉，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这样的林逸呢？只要一想到这，被旁人觊觎着宝藏的厌恶感油然而生，他想把他藏起来，这样的林逸只该被他看到…… “怎么不说话？”林逸看向沉默的衢昀，跟对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双眼里有什么呢？ 林逸曾以为自己看懂了，后来发现自己从未懂过，而现在…… 我多么希望，那里有着他残留的爱情。 林逸笑了笑，酒窝一闪而过，复又消失。 “你在看什么？” “看你。”衢昀收回目光，将那些过于澎湃的情绪收敛，平静的赞美对方：“你今天比以往更好看。”他停顿了下，更正道：“更帅气。” “谢谢夸奖。”林逸看了眼衢昀，衢昀出色的外表伴随着过于强烈的压迫感，这让众人下意识的收回打量的视线，也让众人将注意力放在对方自带的气场上，而忽视了衢昀的外表。 但事实上，他的外表和他的气场一样，对一切具有碾压性的压迫感。 林逸停顿了下，维持着生疏客套的语境：“医生已经同意你出院了？”他怀疑衢昀是因为厌恶医院才提前出院。 “嗯。”衢昀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语句也极为生疏客套：“情况基本稳定了，在医院休养跟在家休养没有多大差别……” “但在家的话，你就会开始工作。”林逸下意识的接过话茬：“在医院好歹还有医生看着你。” 不，你错了，就算在医院，三爷也一样我行我素，压根没人管的住。裴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衢昀流露出轻微笑意：“谢谢你的关心。”他周身的气势不自觉的温和了下来：“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不用担心。” 关心……担心…… 林逸下意识克制住神情变化，面无表情的挪开视线，在一旁的窗台上停顿了两秒。 小小的花束已经开始枯萎，但仍被放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好似它多么值得珍惜一般。 衢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流露出些许笑意：“是你送的那束花。” 林逸点了点头：“看起来已经开始枯萎了……”他走到窗台前，伸手碰了碰花瓣：“怎么不换新的？” “因为是你送的。”衢昀操纵着轮椅到林逸身旁，一齐注视着那束小小的花：“所以，无论如何也想多留一会。” 他扭头看向林逸：“哪怕只有一小会。” 林逸垂下的睫毛轻颤了颤。 在他想说什么之前，衢昀收回视线，岔开了话题：“综艺录完了？感觉怎么样？” 林逸出口的话一顿，回答了他的问题：“挺有趣的。” “跟王景澄玩的很开心？” 这次换林逸扭头看衢昀了，衢昀注视着窗台，风轻云淡。 可能是随口一问，林逸收回视线，语气温和了些：“嗯，玩的很开心。” 衢昀沉默几秒。 “入戏的情况缓解了吗？” “我分的很清楚。”林逸看了眼收拾完病房等在一旁的其他人，反应过来：“你是不是该走了？” 衢昀没接茬：“其实我有点惊讶，你会在演罗西的时候入戏这么深。”他看向林逸，语气平静：“罗西是跟你完全不同的人。” 这并没什么好解释的，而且除了沈元正之外，所有人都是这么判断的。 但毫无疑问，他们的判断都是错的。 林逸停顿了几秒：“你的身体你最清楚，出院之后，不要忙起来就忘记吃药，不然又该来住院了。” “我答应过你，会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衢昀语气笃定：“所以，不会再发生了。” 林逸站了几秒，继续道：“既然探望完了，那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衢昀伸手拽住了林逸的手。 林逸停下动作，转身看衢昀：“还有什么事吗？” 衢昀侧头看他，眼神里翻滚着他看不懂的情绪：“我们……”他停顿了下，在林逸眼底寻觅。 林逸眉梢微皱，重复了一遍：“我们？” 那里没有他想找的东西。 衢昀收回视线：“我们很久没见了，留下来聊聊吧。” 很久……其实也不算久，最多只有一个月，但对他们来说，又或许确实算的上很久了。 林逸看了眼衢昀握着他的手。 衢昀松开手。 “聊什么？”林逸看向窗外空旷的场景，有些意外的平静：“那辆重卡的后续？那些藏在背地里的敌人？还是……”他停顿了下：“其他什么？” “聊聊罗西吧。”衢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空旷的场景映入眼中，不似一般医院的人来人往，这个医院显得过分冷清——因为它是以衢昀这种中高层人士为客户群体，所以这里显得格外宁静。 “沈元正说，你就是他想要的罗西。”衢昀双手合十，逻辑缜密：“我以为这是他对资本的妥协。” “不会。”林逸否定他的话：“沈元正永远学不会对资本妥协。” “是啊，他有那般才华，又何必跟常人一般？臣服于世俗的潜规则。”衢昀赞同他的观点：“但在大部分时候，人们总是习惯用自我来定位其他人。” 林逸看了眼衢昀：“你也不会。” 衢昀扭头看他。 “你也学不会妥协。”林逸补充了完自己的话。 衢昀沉默的与他对视，那双眼睛里没有他熟悉的东西，却有他格外陌生的存在，好似他变成了一个他不熟悉的陌生人，又好似……他从未了解过他。 “但我希望，我能学会它。”如果我能学会向你妥协，向世界妥协，那或许一切就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你学不会。”林逸出乎意料的平静，或许是因为这些话埋藏的太久，久到他在终于可以说出口的时候，感到了久违的酣畅淋漓。 “衢昀，你永远不会变成别人，你就是你。”林逸太清楚这一点了。 “不会妥协，不会退让，除去胜利之外不接受其他结果的衢家三爷。” 第34章 衢昀没有辩驳, 因为林逸说的没错。 在些许沉默后, 衢昀转回话题：“既然沈元正还是那个沈元正，那只能说明，他说的是真话。” “你就是他心里的罗西。” “这是一个很……”衢昀停顿了下：“难让人接受的结论。你跟罗西没有共同点, 他惹人讨厌，而你招人喜欢；他愤世嫉俗, 而你平静的接受这一切；他厌恶世界, 但你喜欢这个世界……” “你们简直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我很难想象沈元正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衢昀看向林逸，语气低沉了几分，问出从知道林逸入戏情况严重之后就埋在他心底的问题：“我想知道，是我对罗西的人物解读出了问题, 还是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你？” “你应该问过沈导。”以林逸对他的了解，他能肯定，衢昀一定是搜集了所有答案, 但依旧没有解开疑惑, 才会向他问出这个问题。 “沈导怎么说？” “他还能怎么说？”显然那是一场不太愉快的对话, 衢昀的语气里带出了难得彰显不满的情绪：“他说，我压根没看懂这个剧本。” 林逸甚至能在脑海里还原沈元正得意洋洋的模样。 “他说的没错。”林逸的话音刚落，衢昀的眼睛就危险的眯起几分。 “沈元正没想让人读懂这个剧本。虽然我不确定这个剧本描述的是沈元正深藏起来的哪部分, 但毫无疑问, 这是沈元正不想让旁人读懂的那部分。” “天才创作的第一个作品，是他们准备已久的，向世界宣告自己到来的产物。”林逸的话语里透着对沈元正的了解：“至少沈元正是这样。” 衢昀不喜欢他对沈元正的熟稔, 就好似将整个世界排斥在外，唯有他们两个自成一体。 “所以，是我没读懂罗西，也是我不够了解你。” 林逸停顿了下：“罗西并不糟糕，我也并不美好，我们是一样的人。” 他看向衢昀：“一样的，疯子。” “看来罗西给你留下的影响确实很糟糕。”衢昀皱眉，几乎是下意识的准备要求林逸退出拍摄：“这部戏……” 他在林逸的注视下停下了话。 林逸示意他继续。 “这部戏……”衢昀喉结微动：“你拍的开心吗？” “很开心。”林逸想了想，肯定道：“是我拍的最开心的戏。” “哪怕剧本是如此的……”衢昀筛选着词语：“绝望？” “如果死亡就能代表绝望的话，那这个世界上会少很多悲惨的故事。”林逸平静的道：“比死亡更绝望的是活着。” 这不是衢昀了解的林逸，他所熟悉的林逸，大部分时候都温柔体贴，鲜少有如此一针见血的锋利，好似稍稍碰触，就会割破肌肤，流淌出鲜血般。 衢昀怔然。 “这是个好故事。” “那就好，你开心就好。”衢昀沉默了几秒，控制着轮椅转过身，朝外驶去：“拍完这部戏之后，有其他安排吗？” 林逸跟上了轮椅，意识到他在岔开话题。 “暂时还没有。” “那等拍完戏……”衢昀停在电梯口，看向林逸：“我们一起去逛一逛？” 林逸楞了两秒：“逛一逛？” 电梯在他们面前打开，衢昀驶入电梯中，林逸跟着站到了一旁。 “嗯，算是庆祝你结束拍摄。” 林逸反应了过来，他看了眼衢昀，衢昀目不转睛的盯着电梯，没给他任何反馈。 “你是在……约我？”林逸不太确定，但除了这个理由外，他找不到解释这句话的其他理由，他停顿了下，想起了另一个理由：“ 或者说，是为了确定幕后黑手？” 电梯在他们面前开启，衢昀朝停在外面的车辆驶去。 “我在约你。” 他一直停到车前，也没听到林逸的回答。 衢昀扭头看向身后。 林逸皱着眉，神情复杂。 “听起来很难接受？”衢昀不紧不慢道：“我在约你这个事实。” 他显得有些咄咄逼人，或者说在这个问题上，他难得没有把握，所以显得格外强势。 “这个事实本身足够我震惊了。”林逸勉强从复杂的思绪中整理出话：“我以为……”他停顿了下：“我以为你当我是朋友。” 衢昀喉结微动，在进一步和退一步之间徘徊。 “朋友也可以约出来见面，不是吗？”他选择了放缓脚步，这个世界上或许唯有一个人能让他选择克制，而不是一味的进攻。 他曾失去过他，但他不会再失去他第二次。 复杂的情绪消退，残留着几分不敢置信和惊疑不定的余韵，林逸下意识的选择粉饰太平：“啊……对，那到时候有空的话。” 衢昀收回视线，从轮椅上起身，上了车。 白华收起轮椅，飞快消失在林逸面前。 “但或许……”衢昀朝司机示意了下，车门缓缓并拢，他的话才安静的飘散在空中：“你可以考虑下。” 车辆绝尘而去，林逸愣在原地，反复品味了几遍这句话，没对此作出任何解读。 衢昀总是这样，在暧昧和友情之间反复跳跃，有时候他会不受控制的去想，他是不是也爱着我，但有时候他又能无比清楚的确认，他根本不爱我。 他擅长这个，更擅长在一切心照不宣的时候，用无辜的话和表情将一切否决。 林逸将那些动摇牢牢压制，转身上了另一辆车。 裴廖瞄了眼林逸毫无变化的神情，默默降低存在感。 * “综艺拍的怎么样？” 林逸从头到脚的看了一圈沈元正，从他脸上的笑，到穿着，再到剧组上下笼罩的阴沉气息，最终确认这是他熟悉的沈元正，才有些狐疑的接茬：“居然能听到你的客套……你有事求我？” “我是关心你……”沈元正打量了圈林逸：“看你状态不错，入戏的问题应该是解决了？” 林逸警惕的点头。 “我听说昨天就结束录制了，怎么……”沈元正表情夸张：“你去见衢三爷了？” 林逸愈发警惕的注视着沈元正，像是看着放下陷阱的猎物，随时准备跳过陷阱。 “跟衢三爷谈的怎么样？没吵起来吧？”沈元正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的劝他：“衢三爷对你多好啊，你可不能恩将仇报，人家前不久还关心你来着……” 这个画风…… 林逸抽出手，谨慎的往后挪了挪椅子，跟沈元正保持距离。 沈元正当做没看到，继续自顾自道：“我看的出来，他对你感情很深……” “有话你直说。”林逸打断了他的话：“别绕圈子。” “不不不，还是叙叙旧情比较好，这是社交礼仪。”沈元正固执且顽强的继续道：“所以你们谈的怎么样？吵架了吗？” “没有。” “没有就好！”沈元正一秒抛弃了自己的社交礼仪，拽住了林逸的胳膊：“罗西！剧组的资金不够用了！” 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林逸往下扒拉他的手：“怎么会不够用的？” 沈元正牢牢抱着他的手：“我也不知道啊，衢昀那家伙前几天突然说要来对账，结果对着对着，发现没多少钱了……” 林逸动作停顿了下，跟沈元正确认：“对着对着，发现没多少钱……是什么意思？” 沈元正理直气壮：“就是我快把钱用光了的意思。” 我还以为对方在对账的时候用了什么手段，导致账对起来没钱了。 林逸放下心，继续扒拉他的手：“那你再申请增加预算不就完了吗？” “被打回来了。”沈元正跟林逸打小报告：“那家伙说，不正当开支需要被削减，不同意再拨钱过来。” 林逸终于扒拉开了他的手，顺带也明白了沈元正这番唱念做打是为了什么。 “很正常，其他剧组都是这样……” “抠门？”沈元正狐疑的接茬。 “省吃俭用。”林逸补充完自己的话。 “我跟他们又不一样，我可是沈元正，这部电影注定会青史留名……”沈元正理直气壮：“现在削减的每一分钱，都会影响到这部电影的伟大……” 现实是，在上辈子，《杀了他！》成片总共用了八十三万，是以小博大的典范。 “你这副表情……是在怀疑我吗？”沈元正提高了音量：“怀疑我的水平？” “没有，没有。这肯定会成为一部伟大的作品。”眼看沈元正要发作了，林逸忙安抚他：“不过，衢昀应该不会拒绝你才对。” 沈元正看向剧组的角落，目光落在一个背影身上。 “那家伙……” 林逸探头看了眼，有点眼熟。 裴廖低头跟他介绍：“谈嘉年，三爷的私人顾问，主要负责金融方面的投资管理。” “罗西。”沈元正目光炯炯的注视着他。 林逸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我打电话问下。” “那就解决了。”沈元正翘起二郎腿，晃悠道：“罗西，伟大的沈元正导演现在准备赐予你一个提问的机会，你可以向我发问了。” “喂？林逸？”衢昀有些惊讶的声音响起。 “是我，我到剧组了。”林逸起身走远了几步。 “剧组出了什么事？”衢昀反应十分迅速。 “沈元正说剧组的资金不够了……” “我叫人打款。” 林逸停顿了两秒：“你不问问原因？” “无非是沈元正没有节制的把预算用光了。”衢昀不觉得猜到这一点需要什么智商：“哦，对了，是嘉年在那边对账，他才发现的吧？” “嗯……” “我估计没人对账，他得等到账上没有一点流动资金了，才反应过来预算用光了的现实。”衢昀不动声色的给自己开脱：“所以让嘉年过去帮他对账了。” “原来是这样？”林逸恍然大悟，又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对衢昀的了解提醒着他，其中的微妙之处。 “嗯，刚好最近嘉年也不忙，他就留下来帮沈元正把控下预算好了。”衢昀极其自然的把麻烦留在了沈元正身旁，免得沈元正一天到晚的没事干，跟林逸瞎套近乎。 “想好你的问题了吗？”沈元正看向挂了电话走回来的林逸。 林逸把手机放回兜里，扬眉反问沈元正：“你不问问我事情怎么样了？” “反正肯定解决了。”沈元正打了个响指：“他最多给我留点小麻烦。不过这不重要，反正你在我手里。” 林逸对他的胡言乱语已经免疫了，径直道：“谈嘉年会留下来帮你管理预算。” 沈元正撇了撇嘴：“小心眼。” 林逸提醒他：“你还不准备开机吗？” “你还没问你的问题呢。”沈元正看向林逸，露出灿烂笑容：“把握住机会，这可是你能从我这里获得正确答案的唯一机会。有什么埋在心底的问题，无法得到答案的疑惑，都可以问哦。” 为什么把自己说的无所不能？对沈元正有所了解的林逸很清楚，沈元正并非无所不知，相反，作为一位偏科的天才，他对数学和天文一窍不通。 真想问他个简单的数学问题，看他会怎么回答我。 林逸将这个小小的恶趣味抑制了下去，露出一贯的温和微笑：“导演，还是准备开拍吧，我目前没什么疑惑需要解释。” “没有？”沈元正嘀咕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问你跟衢昀的事。” 林逸停顿了两秒，看向沈元正。 沈元正给予他鼓励的目光，示意他大胆的问出口。 林逸平静道：“我和衢昀之间没什么需要解答的问题。” “是吗？”沈元正意有所指的停顿了两秒，留下丰富的遐想余地，才继续道：“你不是……”他看了眼一旁的裴廖，慢悠悠停下话。 裴廖等了两秒，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 沈元正点头。 裴廖走远几步，拉开了距离，停顿在无法听到对话的地方，注视着他们。 “你不是喜欢他吗？” “导演，你真的很八卦。”林逸叹了口气：“我会不喜欢他的。” “我当然要八卦，事关我的电影生涯和我的第一部 作品……”沈元正拍了拍林逸的肩膀：“还有我的男主角。” 林逸苦笑了下：“我会处理好的。” “用不喜欢他的方式？”沈元正注视着林逸：“为什么你这么畏惧进一步？” “因为这除了自取其辱之外，没有任何意义。”林逸无法告知沈元正曾经发生的事，他只能无比笃定的告知沈元正：“这本来就是一场痴心妄想，我只是不想让错误延续下去而已。” “你对此的笃定超出我的想象。”沈元正自言自语的道：“我不插手其他人的感情的……” “这是个好习惯。”林逸看了眼片场其余人偷摸飘来的视线：“剧组在等你开拍。” 沈元正摸了摸林逸的头，话题突然跳跃：“我的下一个剧本快写完了，想做第一个阅读者吗？” 林逸为话题的突然跳跃楞了两秒：“如果可以的话，我很乐意。” “或许你可以给我一些提议……” “不过我记得你之前说，这是以我为原型的剧本？”林逸犹豫了下：“那这个剧本是什么类型的？悬疑？科幻？现实？喜剧？还是……” “爱情。”沈元正打断了他的猜测，给出了正确答案。 林逸楞在原地。 沈元正没有拍过爱情片——至少在他知道的上个世界，没有。 他涉足过众多类型，却唯独没有拍过爱情片。 有人说，他太过狂妄，以至于不知晓爱情究竟是什么模样。 也有人说，他根本不会爱旁人，又如何写的出爱情？ 但现在，沈元正说，他以他为原型，写了一部爱情片？ 林逸诧异的模样实在有些好笑，沈元正欣赏了两秒，打断了对方混乱的头脑风暴。 “我没谈过恋爱，在此之前，我也从未想过，爱恋该有的模样，但在遇到你之后……” 嗯？这是不是听起来有点不太对劲？ “我在你身上……” 虽然清楚不太可能，但林逸的表情仍无法抑制的复杂了一瞬。 “看到了最愚蠢的爱情。” 沈元正欣赏了两秒林逸诧异的表情，才继续道：“这让我有了灵感。人类为何会爱另一个人呢？是出于生理？还是出于心理？生理的繁衍和生存本能是否是一切的根源？亦或是说心理的陪伴和认同才是永不停止对爱的追逐的原因？” 熟悉的感觉，是沈元正的风格。 林逸将最初浮现在脑海里的青春校园爱情片抹去，换上了无人能理解的悬疑片，感觉好多了。 “我曾对爱情的存在疑惑不解，直到遇到了你……”沈元正停顿了下，咧嘴一笑：“和你愚蠢的爱情，才诞生了这个剧本。” 愚蠢的爱情？ 林逸眯起眼，摸出了手机，自言自语：“其实现在打电话让衢昀不要打款，还来的及……” 沈元正耸肩：“迟了。你的请求，是他的首要安排。” “以及……”沈元正朝导演椅走去，留下一句飘散在空中的话。 “你以为爱情的诞生是因为什么？” “因为愚蠢。” 第35章 《杀了他！》的拍摄按部就班的推进中, 构架新剧本的沈元正显而易见的失去了对拍摄精益求精的心情——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杀了他！》会成为一部粗制滥造的作品, 沈元正作为导演的基本素养，让他完美控制着这个电影的质量。 只是比起拍摄《杀了他！》，他对写自己的新剧本更感兴趣。 喜新厌旧真是一个糟糕的习惯, 尤其是对一个天才来说。 但作为被天才碾压的凡人，林逸并没有资格挑剔他——毕竟勉强跟上沈元正思路的他, 需要足够努力, 才能演绎出沈元正想要的罗西, 哪怕是降低了要求之后的罗西。 出戏不可避免的对他产生了些影响，他依旧足够了解罗西，但无法让自己成为罗西。 而这个无法，则导致了他必须更努力的演绎这个角色, 才能让观众在观看电影时，不会从前后两段截然不同的演绎中产生脱离感。 于是，林逸忙碌的投入了拍摄中, 将一切抛到了脑后——所以这真不能怪他为什么对自己目前的流量没有自知之明, 因为林逸压根没关注过外界发生的一切。 那些cp粉导致的腥风血雨, 粉丝内部的明争暗斗，都被剧组这个天然的避风港隔绝在外。 沈元正毫无疑问是一位个人风格极为鲜明的导演，如果是其他导演, 或许会对一涌而来的记者采访, 粉丝探班，甚至还有电影宣传心动，但换了沈元正…… 他拒绝了一切“多余且不必要的采访请求”——沈元正原话, 并轻易的将剧组统治成了一块铁板，将所有对林逸有所企图的人隔绝在外。 林逸保持了他一贯的神秘作风，无法采访林逸的记者们只好将目光放在了王景澄以及即将开播的《明星对对碰》身上。 虽然林逸去录制的时候是第三期，但眼下林逸和王景澄的热度正高，而当事人之一又处于神隐状态——导致外界对他的追求热度愈发激烈，所以《明星对对碰》为了确保一炮而红，将第三期的录制提到第一期播出，也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 这成功为节目组吸引到了逸景cp的热度，也带来了沉甸甸的压力。 毕竟逸景cp的cp粉到底有多么腥风血雨，除了林逸不清楚之外，所有关注娱乐圈的人都很清楚。 他们人数众多，思维方式极其简单，一旦下场，不分敌友，不受约束，不管是友方还是赞助商，一律喷给你看——一旦一个不小心，《明星对对碰》的开局就会变成黑红。 在无数关注中，《明星对对碰》第一期终究开播了。 开播的时间很巧，林逸当天正在拍《杀了他！》最后几个场景，为杀青和收尾做准备，根本抽不出空去看第一期——当然，裴廖有理由怀疑，几个月过去，林逸早就把这档综艺忘到了脑后。 不过林逸能忘记的干干净净，裴廖却不能——毕竟作为掌握着林逸微博账号的男人，他还肩负着发各种宣传微博的重任。 做经纪人对裴廖来说，是未曾在他人生规划上的事情，但这件事眼下还挺有趣的。 裴廖看了眼还在拍摄的林逸，熟练的掏出手机，点进了微博。 林逸现在的微博跟当初只有几千粉丝寥寥数条留言的微博已然判若云泥，充分展现了一位正处于上升期的明星该有的模样。 裴廖点开最新的宣传《明星对对碰》的微博看了眼评论。 【一看这么官方的发言，我就知道，又是毫无感情的经纪人，论粉上一个事业心的卑微.jpg】 【#熠熠生辉，林木成林#会乖乖等哥哥出场的！哥哥安心拍戏！】 【终于能同框呢！！！！我仿佛看到了无数的糖朝我飞来！】 【cp粉能不能克制下，不要舞到真人面前来？ok？】 【看了宣传花絮，给我锁死！只会朝哥哥露出笑容的弟弟，只会揉弟弟头发的哥哥！这该死的爱情！】 【蹭热度的能不能滚远点？景澄的血好吸吗？】 【笑死，楼上要不要再去看遍花絮确认下，到底谁倒贴谁？】 除去最前面几条评论还算过的去，后面的评论堪称乌烟瘴气，各种属性的粉丝混在一起乱战——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仅仅是在林逸的微博下。 鉴于林逸的神隐和不主动，王景澄那边的腥风血雨可比林逸微博下可怕多了。 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裴廖才会觉得林逸不关注外界的习惯真不错。 裴廖看了眼时间，又瞄了眼片场的忙碌，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点开了《明星对对碰》第一期：友情大作战。 与此同时，很多人跟他做出了一样的行为。 “景澄，公司那边……”陆芯停顿了下，看了眼电视画面和弹幕：“你要看首播？” “陆姐不看吗？”王景澄调高音量，扭头问陆芯。 陆芯面无表情的盯着王景澄看：“粉丝本来就上蹿下跳的，现在《明星对对碰》播出……你对接下来乱七八糟的的事情应该有准备了吧？” “不关注就好了。”王景澄风轻云淡的道。 “我早就劝过你了……” “陆姐。”王景澄扭头朝她露出笑：“反正我们说好了，不是吗？” 陆芯皱着眉：“你简直是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 “之前接触的那部戏怎么样了？”王景澄转开话题。 “还在谈，不过公司那边……”陆芯跟着转移了注意力：“你最近拖着没续约，我估计他们看出来了，接下来估计要有动作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放心，陆姐。”王景澄摆手：“我心里有数。” 你有个屁。 陆芯不惜得说他，王景澄现在看似风生水起，但没有根基的高楼就好似纸做的一般，只需要稍稍遇到雨水和烟火，就会倒塌。 王景澄回头看了眼陆芯脸上的神情，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实在不行，我就投靠我哥……” “你哥……”陆芯反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我哥”是指谁：“林逸？全靠你的热度带起来……” 她停顿了下，眼前闪过第一次见林逸时的那几辆车还有那个恭恭敬敬称呼林逸为“林先生”的经纪人，忽而反应了过来：“林逸是哪家的？” “节目开始了。”王景澄调低了弹幕的数量，勉强露出底下的画面。 裴廖被弹幕糊了一脸，连开场都没看到，光听见王景澄的声音传来。 “刚接到新任务，说是让我去突击这次的特邀嘉宾……” 【导演太会了！让弟弟去突袭哥哥可还行。】 【逸逸！我来了！阿妈爱你！】 【开场就这么劲爆，突然期待！】 “哥——”王景澄推开了酒店门，镜头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裴廖手忙脚乱的调低弹幕，勉强看到了自己现任老板的模样。 林逸朝镜头露出个笑。 【私服是什么牌子？一分钟内，我要全部信息！】 【哥哥笑起来太让人心动了，是初恋啊！】 【确认过眼神，是心动的感觉。】 【哥哥皮肤真好啊……】 【弟弟：突然乖巧.jpg】 【弟弟：笑容突然灿烂.jpg】 裴廖心有余悸的重新点开了弹幕，随手举报了几个不雅之言，继续安静的观看。 【这个对话一定不是我想太多，什么叫“现在不一样，哥来了呀”。】 【这个经纪人突然出现的时机，总让我有种他在暗示他们克制住自己的错觉。】 【经纪人好碍眼啊。】 等王景澄和林逸对视的场景出现，弹幕终于开始疯狂。 【截图，我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截图。】 【剪刀手太太，这个镜头给我安排上！】 【盛世美颜，我先舔为尽！】 【一眼千年，这是爱情！】 【结婚证拿去！】 【果然坚持不了三秒啊，弟弟害羞了！！不敢相信在哥哥面前的弟弟跟在其他人面前的弟弟是同一个人。】 【王景澄冷脸.jpg。王景澄朝林逸露出灿烂笑容.jpg，这糖我先磕为敬！】 【突然品出了暗恋的味道，弟弟在哥哥面前也太软了吧。】 【好朋友？不，男朋友！】 裴廖迟疑了两秒要不要关弹幕，最后出于职业素养，还是没选择关弹幕，但明明在现场的时候看起来无比正常的沟通，为什么弹幕一开，画面突然变成了粉红色？ 林逸录制的那一期分成了上下两期，第一期在密室逃脱的结尾，林逸和王景澄跟摄像机保持着距离独自对话的那一幕宣告结束。 而整个过程，堪称是cp粉大型磕糖现场，哪怕是唯粉也被泯没在无数弹幕中，无法改变cp粉的天下。 尤其是最后停顿的那一幕，弹幕疯狂表演，简直磕出了花。 【哥哥跟弟弟解释去了！】 【为了你，我宁愿不要胜利。】 【胜利跟你相比，一文不值。】 【这个眼神，深情对视，相视而笑，来人，小论文给我安排上，我要一千字的解读。】 【才一千字？我要五千字！】 【特地摘了耳麦，特地离开镜头……】 【连说了什么都没拍到，导演five！】 【因为爱情~】 裴廖颤颤巍巍的关了弹幕，二倍速重看了一遍——没弹幕的时候，这个综艺看起来正常多了，至少莫名其妙的粉红滤镜总算消失了。 他边看边认真分析剪辑和表现，确定没什么问题，甚至林逸的表现还算出彩，才关了视频，朝结束拍摄，正在跟沈元正说着什么的林逸走去。 “杀青宴啊，谁也别走！”副导演在一旁朝演员们吆喝，满是欢喜的气氛和一旁自顾自对话的沈元正他们像是身处两个世界，互不相干。 在几个月的拍摄中，已经无比了解沈元正的剧组成员，自然的忽视了他们。 “等会你来我房间……” 裴廖的脚步一顿。 “新剧本我写完了。” 裴廖停下脚步：“林先生。” “行……”林逸扭头看裴廖。 沈元正跟着扭头看裴廖，两人的动作幅度出奇的一致。 裴廖挂起无懈可击的商业笑容，提醒林逸：“《明星对对碰》今晚播出。” 林逸和沈元正继续盯着他看，沈元正像是个局外人也就算了，林逸居然也是一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的模样…… 裴廖继续提醒他：“第一期是您去的那一期。” 林逸反应了过来，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明星对对碰》第一季全录制完了？” 裴廖反应了下：“他们是先拍摄再播出，现在应该录制完成了。” 林逸点了点头，终于问了一个他该问的问题：“第一期效果怎么样？” “剪辑没问题，您的应对也很出彩，具体的评价要等汇总之后……” 林逸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裴廖停下话，看着林逸掏出手机，闪烁的屏幕上“王景澄”的名字一闪而过。 林逸接通了电话，朝外走了几步，声音隐约传入他们耳中。 “我还没看……嗯，恭喜？” “哥，恭喜的好敷衍啊。”王景澄看着窗外的灯火，失笑：“不过第一期开场不错，后面的压力应该会小很多……” “后面录制的几期感觉怎么样？”林逸回忆了下他们录制时的感受：“感觉我来的时候，你们跟节目组还没磨合好。” “虽然确实是这样，但作为只来了一期的特邀嘉宾，你应该比我们更没磨合好吧？”王景澄吐了个槽，回忆了下林逸熟练的找到节目组规则漏洞，另辟蹊径的画面，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综艺结束了之后有什么打算？” “电影谈下来了，接下来应该会进剧组拍戏。”王景澄语气轻松，那部电影接触了很久，现在总算敲定了，没出什么波澜。 “哥，趁我进剧组之前，我们出来聚一聚吧？好久没见了。” “行，我这边也结束了，等我确定了回去的航班，到时候再约……”林逸看了眼等的不耐烦的沈元正，加快了语速：“对了，我还没问，下一部电影是什么？” “《陈春》，喜剧贺岁片。” 林逸皱起了眉，他记得这部电影，因为拍的不错，票房和表演都很亮眼，还一度在青兰电影节拿了数个奖杯，刚出道的男主角借此小红了一段时间…… 问题就在于此，他记忆里这部戏的男主角不是王景澄。 “对了，不说那部戏了，尤导联系你了吗？”王景澄转开话题道：“《景宫沉》提名了云端奖，让我们务必出席。” 林逸下意识的看了眼裴廖：“云端奖？” 云端奖他倒是知道，作为权威级别的电视剧奖项，业内和社会的认可度较高，《景宫沉》能被提名不让人意外，毕竟今年电视剧基本算是被《景宫沉》碾压的一年。 “是有收到通知。”裴廖闻弦而知其意，压低声音跟林逸解释：“本来打算等您结束拍摄再跟您说。”他翻了下手机：“时间上没有冲突的安排，一周后的颁奖典礼您要出席吗？” 林逸点了点头，回答王景澄：“我刚知道。” “你会出席吧？”换了其他人应该不存在拒绝的可能性，但如果是林逸的话，总感觉对方就算拒绝也不让人意外。 “我那天没别的安排，会出席。” “行，那我们到时候见……”王景澄停顿了下：“哥，你知道你被提名最佳男配角了吗？” “啊？” “果然不知道。”王景澄对他的反应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哥你记得先想好获奖感言。” “你被提名了最佳男主角？”林逸反问王景澄。 “嗯……不过我多半是不可能获奖了，任尧跟我一起竞争，剩下还有好几个前辈……”王景澄没多说，将话题转回到林逸身上：“所以，哥你获奖的可能性很大啊。” 林逸应了一声：“我会记得先准备好获奖感言的。” 真是林逸一贯的作风，平静的让人产生这个奖项并不重要的错觉——但事实，作为权威的电视剧奖项，最佳男配奖绝对算不上无足轻重。 沈元正终于等的不耐烦了：“罗西——” 林逸跟王景澄说了两句，才挂了电话，走回沈元正身边。 “导演，杀青宴……”副导演组织好了人手，才问了句沈元正：“您去吗？” “罗西，走吧，我们看剧本去。”沈元正挥手：“你们去吧。” 得到不让人意外的答案，副导演带着剧组其他人一并撤退。 “跟谁打电话？打这么久？”沈元正领着林逸朝酒店走去，边走边问。 夜间的灯光映照在他们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子，落寞又自由。 “一个朋友……”林逸停顿了下，扭头看裴廖：“你查下，《陈春》这部电影。” “查什么？” “有没有什么问题。”林逸思考了几秒：“景澄说他已经谈好了，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你查下，他们定下男主角了吗？” “好的。”裴廖明白了。 “景澄？王景澄？”沈元正也明白了：“你们关系很好？” “导演你知道他？”林逸有些意外。 “《景宫沉》我看过几眼。”沈元正随口道：“他演技不错。” “看上去会比你火。”沈元正走进酒店，按下电梯，瞥了眼林逸笑而不语的模样：“不管是情商还是智商都比你高。” 电梯门缓缓合拢。 虽然这个评价很突兀，不得不说，也很客观。 “看了几眼《景宫沉》，你就得出了这个结论？” “当然不止几眼《景宫沉》，看你跟他关系这么好就能猜出来了。”沈元正刷卡推开房门：“就你这性格，如果不是对方主动维持，你们能成朋友吗？” 沈元正十分没有自知之明：“以你的情商，你压根交不到朋友。” 林逸坐到沙发上，沉默的注视着他。 “你这个表情。”沈元正从桌面上抽出一叠稿纸递给林逸：“仿佛是在说，你有话说？” “我觉得在场人之中，只有你没资格对我说这句话。”林逸接过稿子，平静重复他的话：“以你的情商，你根本交不到朋友。” 沈元正坐到他对面，指挥一旁无所事事的裴廖：“给我倒杯水。” 指挥完裴廖，他扭头否定林逸的话：“首先，我情商比你高，其次，只有我不想交朋友的份，没有我交不到的朋友。” “我可是沈元正。” 林逸翻开稿子的第一页，一目十行的扫完，沉默了几秒，重头看了一遍第一页的内容，才抬头看向沈元正。 沈元正得意洋洋的等待着他的回答。 虽然这么说莫名心酸，但他不得不承认。 “确实如此。” 因为他是沈元正，因为沈元正这三个字代表了一切。 沈元正的得意洋洋并不是毫无根源，他有足够的底气维持这句掷地有声的话。 他不需要情商，只要他能保持他的才华，就没有人会拒绝成为他的朋友。 至少林逸做不到。 比起沈元正的才华来，他的缺点不值一提。 第36章 “我欣赏你的一个原因, 就是坦诚。”沈元正靠着沙发侃侃而谈：“大部分人很难承认其他人比他们更强, 甚至永远无法超越的现实。” 裴廖站在角落，对林逸的好脾气叹为观止。 要换了是他，沈元正早躺地上了。 “我一直都很疑惑, 为什么他们能那么愚蠢？”沈元正推心置腹：“不得不承认，我之所以选择成为导演, 也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影响。” “探究人类愚蠢的情感究竟是如何构成的。”沈元正滔滔不绝：“当然, 更主要的是将我的思想传递给所有人, 让他们在黑暗中找到一盏明灯……” 林逸翻了一遍剧本，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这个剧本只有一个男主角？” “有问题？”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这是一部爱情片？”林逸朝他抖了抖剧本, 提问：“只有一个主角的爱情片？” “有问题吗？”沈元正再度反问。 林逸沉思了两秒，继续提问：“导演，你看过爱情片吗？” “当然。”沈元正对这个愚蠢的问题不屑一顾：“我可是一个导演。” 林逸低头看了眼剧本：“那你能告诉我, 这个剧本究竟讲了什么吗？” “你没看懂？” “好像看懂了, 又好像没看懂……我不太确定我有没有懂。” “这可是以你为原型的剧本。”沈元正十分惊讶：“我以为你会产生熟悉感？” 林逸想了很久, 终于想到了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但这可是沈元正的剧本。” 沈元正欣然接受了这个答案：“确实，我的剧本看不懂很正常。” “太好了。”林逸声调毫无起伏，听不出丝毫太好了的情绪：“那麻烦你跟我解释下, 剧本到底写了什么。” 沈元正为林逸解释：“这是一个男人孤独的旅程, 在这段旅程里，他遇到了无数不同的风景，最后终于明白了这段旅程的意义。” 林逸跟他确认：“爱情片……？” “爱情片。”沈元正确认。 “他喜欢谁？” “你喜欢谁？” 林逸张了张嘴, 又闭上了，跟沈元正面面相觑。 沈元正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如你来跟我说说，你对它的理解？” 林逸翻了翻剧本，皱起眉，深吸了口气：“我需要一段时间。” 沈元正不意外他的回答，他只是提醒他：“这是初稿，不是最终版本，随时会修改。” 天才虽然好，但太过天才，那凡人要追上他的脚步就有些过于困难了。 林逸将稿子递回给他：“文艺片的票房一向不高，你确定要在第二部 电影的时候挑战它？” 沈元正不是没拍过文艺片，只是那是在他封神之后，票房已经无法影响他的荣誉，文艺片也只会给他金灿灿的王座增加光芒。 而现在，作为新晋导演的沈元正，挑战文艺片就显得有些太过冒险了。 无人能理解的电影，就算能得到曲高和寡的赞美，也只会在铺涌而来的不求甚解中成为彻底的“垃圾”。 领先时代半步是天才，领先时代一整步的，是疯子。 “文艺片拿奖容易。”沈元正又不傻，事实上，在他需要的时候，他可以比所有人都聪明：“而且我现在又不缺投资，当然是要拍我想拍的了。” “不缺投资？”林逸重复了一遍。 “我有预感，我接下来都不会为投资发愁。”沈元正朝林逸露出灿烂笑容：“罗西，我的罗西，你觉得我的预感准确吗？” 沈元正真是从未让人失望，奔波在嘲讽第一线，拉满了所有人的仇恨。 沈元正瞄了眼林逸的表情，十分有自知之明：“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但你生气也不能改变现实。”沈元正咧嘴一笑：“谁让我的才华彻底征服了你呢？” 嗯……嗯？ 林逸作为一名演员，在关键时刻，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但不是演员出身的裴廖很难像他一样，轻描淡写的克制住自己复杂的表情。 “你会拒绝我吗？”沈元正反问林逸。 那要看是什么了……如果单纯指沈元正的话，我不仅可以，甚至还能换着法的拒绝。 “我的电影邀约。” 那不能。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缺投资的原因，就如同你无法拒绝我一样，衢三爷也无法拒绝你。” 我刚刚把我心里想的话说出口了？ 林逸看向沈元正。 “罗西啊，咱们相处两个月了。”沈元正推心置腹：“你不会觉得我还不够了解你吧？” 虽然但是，那你能不能别表现出来？ 林逸沉默的看着他。 “我下次注意。”沈元正不走心的道：“不过，你特地岔开话题，是因为不想面对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吗？” “逃避可不是个好习惯。” “……”要不你一个人把这场对话说完拉倒？ 林逸控制住自己内心不由自主弥漫起的火气——沈元正的挑衅能力真是时刻让人徘徊在违.法犯.罪边缘。 “你不是说，你不插手其他人的感情问题吗？” “是啊，所以我没插手啊。”沈元正朝林逸挤眉弄眼：“我是在暗示你问我。” 裴廖的视线在沈元正和林逸之间反复来回了数遍，不太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是沈元正在暗示林逸三爷喜欢他，还是沈元正在暗示我，林逸对三爷的感情也不一般？ 裴廖的表情逐渐疑惑。 “不用了。”林逸再次拒绝：“你还是多关注下《杀了他！》的后期制作吧，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沈元正耸肩，百无聊赖的翻着纸张，沉默了几秒道：“虽然你是剧本的灵感来源，但如果你无法理解它……”沈元正挪开剧本，神情正经了起来：“这个剧本可以永远不开拍。” 现场气氛沉默了下去。 “现在的你……”沈元正扬起嘴角，一贯的傲慢：“根本不懂爱情。” ……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从沈元正嘴里吐露，让人格外的不服气。 * “机票定好了，您先休息。”裴廖收拾着行李，想起另一件事：“对了，《明星对对碰》的反响挺好的，您要不要发个微博？” 林逸正盯着剧本发呆。闻言慢吞吞的抬头看他。 “发个自拍？”裴廖简直为他操碎了心：“安抚下粉丝。” 林逸思考了两秒，拿起手机。 裴廖整理完行李，就准备离开，瞥见他拿着手机沉思的模样，又再度叮嘱他：“别发什么不该发的，也别点赞，发个自拍就行。” 现在逸景cp的热度被《明星对对碰》的播出带起来了，cp粉又一向疯狂，裴廖生怕不了解情况的林逸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惹出什么麻烦来。 cp粉这两个月差不多把大大小小的明星媒体得罪了个透，在形成惊人热度的同时，还汇聚了无数腥风血雨，生生把林逸和王景澄捆绑着出了圈，一旦招惹上，非死即伤。 “我知道。”林逸划了下微博，热闹非凡的评论转发和点赞，让他有种恍如隔日的陌生感。 裴廖想了想林逸的行事作风，放下心，脚步轻快的离开了房间。 林逸更熟悉没多少人关注的情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无数人关注的流量，这让他有种不切实际的恍惚感。 他曾想过一夜成名之后的模样，灯光、荣耀和粉丝。这些美好的想象，曾是支撑着他在娱乐圈踽踽前行的唯一动力，是那些繁多挫折中唯一的光。 他朝着它前进，做着梦想成真的美梦。 直到后来，他亲手放弃了娱乐圈，在日复一日的桎梏中，他才恍然大悟，支撑着他处处碰壁却依旧不放弃的究竟是什么。 是海啸般的欢呼声？是无比璀璨的灯光？还是那数之不尽的赞美？ 都不是。 是在一次次努力中，一次次否定中，他唯一剩下的东西。 他仅有的爱好——演戏本身。 饰演一个角色，走过他人漫长的一生，在不受限的光怪陆离中，看人间百态，品世间炎凉，多么有意思。 在短暂的一生中，看过更辽阔的风景，体验过他人的人生，那这短暂的一生是否也因此而变得无比漫长了起来呢？ 林逸笑了笑，将思绪收回，恍惚感不知何时已然消退，比起思考这种薛定谔的火，林逸更在意刚拿到手的新剧本。 不管怎么说，被沈元正评价说不懂爱情，很难让人接受——毕竟不管怎么看，对方才应该是那个根本不懂爱情的人才对。 林逸点开发微博，对着摄像头拍了张照片，还在认真编辑配图文字，手机忽而震了一下，屏幕最上方自动跳出数个通知。 最新消息：针对王景澄解约一事，橙宁娱乐首发微博。 最新消息：王景澄疑似抢角色？ 最新消息：林逸疑有女友？逸景cp早已名存实亡？ 林逸认认真真的看完了这三个标题，退出了编辑新微博的操作，点进王景澄的微博，然后被一团混战的微博评论刷新了世界观。 粉丝撕逼，名不虚传。 林逸犹豫了下，又搜索了逸景cp的tag，最热门的微博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实时里已然开始腥风血雨。 追星女孩，名不虚传。 林逸在各种无法辨认的缩写和闻所未闻的脏话里，退出了搜索。 最后他点进了热搜#林逸女友#。 【首先，大家都知道，林逸除去拍戏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安排，所以他的行程有些难搜集，不过我是谁啊，你们的老余用火眼金睛在无数信息之中找了半天，最终找到了林逸有女友的石锤。 在林逸唯一录制的综艺结束第二天，林逸乘坐航班回了N市，在N市待了一天才飞去了剧组——重中之重，他回N市当天，没人拍到他回家的照片。 那么问题来了，他没回家，他去了哪呢？ 还有一个疑点，众所周知，逸景cp一直是王景澄单方面的主动，而林逸从没有回应过，甚至在《景宫沉》大火的期间，还主动去了剧组，取消了所有《景宫沉》剧组安排的活动。 《景宫沉》带来的流量，不至于让他一天假都请不出来吧？ 更何况，林逸新剧的导演是个新导演，不可能压的住他吧？ 那他为什么没参与到活动之中就很有意思了。 唯一的解释是，林逸本身有女朋友，不想配合王景澄炒作cp才会自始至终都抽身事外。 关于林逸女朋友的蛛丝马迹，从林逸在拍摄《景宫沉》之前就能在其他合作过的人嘴里得到些许印证……】 林逸看完了这个营销号靠着一个猜想衍生而出的不切实际的呓语，退出了热搜，盯着手机看了几秒，思绪漂浮，那三条一齐出现的最新通知在他脑海里先后浮现，将最终答案递到了林逸面前。 有人想搞王景澄。 得到结论之后，一切就变得很简单。 林逸手指微动，重新编辑起了微博，飞快按下了发送。 微博界面停顿了一秒，下一秒最新微博下的评论飞速增多。 林逸V：没有女朋友，没有不回。@王景澄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永远站在你这边。{自拍} 【哥！你终于想起了微博密码？喜极而泣。】 【瞧我看到了什么，不会用微博的孤寡老人都被气的爬上微博了，yxh未免太无耻了。】 【时隔几个月的自拍！我要用尽全身力气喊出：哥哥好帅！当然如果发自拍的频率更高一点，那就更好了！】 【绝美爱情，暴风哭泣。】 【哥哥，弟弟委屈。】 【哥哥，记得早点休息~林木等你下一部电影~】 林逸还在看评论，手机震动了起来。 “王景澄”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 “喂？”林逸接通了电话。 “林先生……”房门被敲响，裴廖生无可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哥，你怎么……发微博了？” “我看到了。”林逸边说边开了门，看了眼裴廖。 王景澄：“其实我能处理……” 裴廖看了眼电话，林逸示意他有话就说。 裴廖：“林先生，你现在参与进去……” “跟公司解约不顺利？”林逸看了眼裴廖。 裴廖闭上嘴。 “公司那边不想解约……有点小麻烦。” “需要我帮忙吗？” 林逸看着裴廖道：“那个电影的情况查清楚了吗？” 王景澄：“什么？” 裴廖：“男主角似乎还没定……” “《陈春》的角色被抢了？” “我们这边还在跟导演沟通……”王景澄看了眼陆芯，她神情严肃语速飞快的沟通着电话另一端的人。 林逸下意识的觉得这个沟通的结果不会太理想：“他们应该不是突然发作，解约还顺利吗？” “时间快到了。”王景澄：“反正我不会续约，等时间一到就自动解约。” “哥你不用担心我。”王景澄尽量语气轻松道：“实在不行，我就找我爸……”虽然他爸会不会支持他还是个问题。 王景澄的爸爸好歹也是个富一代，应该没问题？林逸将信将疑的提出新问题：“解约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王景澄早就想过了：“跟哥一样，成立个人工作室。” 林逸看了眼裴廖，对王景澄道：“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 “我知道。衢三爷都帮哥安排好了嘛。我仔细想过了，比起经济公司带来的约束，我更喜欢个人工作室这种形式。” “需要我帮忙吗？” 王景澄看了眼神情愈发愤怒的陆芯：“我会处理，到时候有需要的话，我会跟哥联系的。” 林逸跟王景澄说了两句，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裴廖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林先生，现在这个情况……” “麻烦你处理好。”林逸皱着眉，盯着联系人界面犹豫了几秒，还是按黑了屏幕。 他一抬头发现裴廖还没走，表情里不由露出了几分疑惑。 裴廖心中百转千回——你到底为什么吩咐的这么熟练啊？——但面上丝毫不显，克制的多问了一句：“那王景澄那边的事情……” “你帮我看着点，要是情况不太妙……”林逸停顿了下：“麻烦你帮他一下。” “不麻烦不麻烦……”裴廖心里没底，看了几眼林逸，试探着道：“不过这个事情闹的有点大，到时候我们这边参与进去的话，可能要先跟三爷汇报……” “那就汇报吧。” 林逸说的轻描淡写，似乎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裴廖至今摸不透林逸的想法，如果说他想跟三爷划清界限，他对接受三爷的帮助毫无芥蒂之处，甚至还显得过于熟练。 如果说他不想跟三爷划清界限，那他面对三爷时避之不及的态度却又全然不是这么一个意思。 所以…… 林逸到底是怎么想的？ 林逸根本没想那么多，他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衢昀将一切安排好，习惯了向衢昀求助，习惯了衢昀挡在他身前，拦下一切狂风暴雨，衢昀用七年时光，将这些烙印在他的下意识里。 以至于当他清楚的确定自己要跟衢昀划分界限的时候，仍下意识的遵循着本能。 他跟衢昀之间的复杂纠葛、漫长岁月，远不是一两句我们没关系就能撇清的。 猎人精心准备的陷阱，早已悄无声息的将猎物标记。 第37章 林逸乘飞机回了N市。 “林先生, 外面人有点多……”裴廖挂掉电话, 凑近林逸：“需要走VIP通道吗？” 林逸侧头，隐约听到震耳欲聋的声音从接机大厅里传来。 林逸回想起了之前仅有的那一次，被粉丝和欢呼包围的场景——那是一个十分容易让人产生错觉的场景, 充分展现了明星这个身份独有的魅力。 他迟疑了两秒。 外面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好似永远不会停止。 “不用了。”林逸戴上口罩继续前行：“她们应该也等了很久, 走快点就行。” 裴廖点了点头, 看了眼一旁的保镖, 保镖们连忙跟上，护着林逸朝接机大厅走去。 “啊啊啊啊啊啊，哥哥！好帅！” “林逸，林逸, 林逸——” 整齐划一的声音突然响起，林逸的脚步一顿，放缓几分, 看向隔开一条走道, 维持着秩序的粉丝们, 他们大多极为年轻，脸上洋溢着无边欢喜，看着林逸的视线, 炙热又满怀爱意。 手幅被粉丝高举着, 各式表白的话语和各种模样的林逸混在一起，汇聚成无数被喜爱的心意。 “熠熠生辉，林木成林——” 整齐划一的声音在说完这句话之后, 又开始变成了一团混乱。 “我们会一直支持你的！” “哥哥最棒！” “哥哥好帅！” “要一直跟景澄做好朋友啊！” “林先生，我们走快些。”裴廖压低声音提醒了他一句。 林逸放缓的脚步重新抬起，他被人群护着急匆匆朝外走去，那些声音围绕在他耳边，有些嘈杂，但并不让人讨厌。 林逸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他扭头看了眼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弯腰朝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或许这就是偶像之所以存在的意义，或许这就是为什么王景澄会沿着它一直走到顶峰的原因。 被无数纯粹的热爱包围，被无数的目光注视，他们汲取着偶像给予的能量，又反过来给予偶像继续前行的动力。 粉丝是一个复杂的名称，包含恶与善，冲动与克制，理智与疯狂，这些组成了他们复杂的形象，但无法抹去他们最初存在的意义。 只为了你，只注视着你。 “逸逸——好乖！” 因着林逸的这个突然的举动，现场爆发出强烈的声浪，闪烁起一片闪光灯，艰难组成的隔离带被人群冲击，险些溃散。 裴廖看了眼粉丝们张牙舞爪的模样，忙带着林逸急匆匆的朝保姆车走去，忙不迭的将引起骚动的罪魁祸首塞进车里，才松了口气。 “林先生……粉丝是很容易冲动的，你下次这样做之前能不能先提醒下我？”裴廖上了保姆车，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没来得及环顾四周，就扭头语重心长的教育林逸：“一旦粉丝失控，造成踩踏事件，情况就会变得很危险……” 林逸看着窗外的粉丝，看着那些手幅和Q版小人，陌生的情绪缓缓流淌，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被喜欢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林先生，下次……”裴廖语重心长的话说了个开头，忽而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感觉——冷且锋利，让他下意识的闭上嘴，朝身旁看去。 “三爷……”裴廖喉结微动，语调瞬间温和：“您怎么来了？” 闻言，林逸收回目光看向前座。 衢昀朝他点了点头：“王景澄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裴廖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衢昀附身凑近几分，注视着林逸，不动声色的收集着信息：“你发了那条微博，看起来有点冲动。” “没有。”林逸下意识的否认。 “那就是你太在意他。”衢昀低声咳嗽了几声：“不想成为旁人用来攻击他的工具。” 林逸的目光因他那几声咳嗽而停顿在他身上。 “你……” “老毛病。”衢昀拧开茶杯喝了口水：“没什么。” 林逸收回目光。 车内沉默了下来。 “之前说过……”衢昀放下茶杯，引起话题：“等拍完这部戏，我们一起去逛一逛……”他看向林逸：“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说起这个话题，林逸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那一天的对话，衢昀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衢昀没得到回答，便继续道：“温泉怎么样？” “我都可以。”林逸没有意见，他看了眼衢昀，岔开话题：“下周要去参加云端奖，估计抽不出空，这个安排在这几天吧。” “之后的行程安排了吗？”衢昀顺着他的话转开了话题：“沈元正不是给你写了个新剧本吗？打算什么时候进组？” 说起这个剧本，林逸的表情就忍不住稍稍变化，被衢昀收入眼中。 “剧本有问题？” 林逸摇头，看向衢昀，衢昀的气势和颜值便是在车内也丝毫无损，他生来拥有将一切廉价的东西衬托出昂贵质感的天赋，此刻更是如此——光是看着，就能清楚意识到，他具有不为万物所动的底气。 林逸从未想过他为爱所困的模样，更从未想过，他陷入爱情无法自拔的模样。 他脑海里仅有的些许画面，是衢昀将银行卡递给他时的场景。 【“一切就到此为止吧，林逸，我们的合同关系到此为止。”】 轻描淡写的结束了一切，将漫长的七年画上休止符，就好像他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不，不是好像，是确实没有任何意义。 你根本不懂爱情。这句话沈元正实在不该跟他说，真正不懂爱情，真正未曾体会过爱情的人，可不是他。 “林逸……”衢昀伸出手，定定的看着林逸，拇指轻拂过他的眼角，柔软的肌肤上没有丝毫湿意——他没哭，但为什么我觉得他在流泪呢？ 不要哭，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好像……就好像那天那样，露出被世界抛弃的神情，然后毅然决然的放弃了我。 明明拒绝我的人是你，明明选择抽身而去的人是你，明明最残忍的人是你，你却流露出那样难过的神情。 【“一切就到此为止吧，林逸，我们的合同关系到此为止。”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句话，他还没来得及拿出那枚戒指，林逸先拒绝了他。 “终于结束了吗？”他露出最难过的表情，却说着最残忍的话：“我没什么要带走的，留下的那些大多是你买的，要是碍眼，就扔了吧……还有，戒指我前几天看到了，白正卿的品味一如既往的好。”】 没关系，我总是会原谅你，哪怕你不爱我。 衢昀拇指有些不自觉的轻颤，林逸侧头，避开了他的手。 “平心静气。”那个好似流泪的表情不过一瞬，就消失了。林逸恢复了平静，提醒衢昀：“你有点失态。” 衢昀收回手，自嘲的笑了笑：“在你面前，我总是很难控制住情绪。” 林逸沉默了两秒，哪怕他无比清楚，那些容易误会的暗示，那些引人遐想的话语，是衢昀的拿手好戏，但他仍无法避免的为这一句话泛起波澜。 车内再度沉默了下去。 我不该在车里，我该在车底，裴廖缩在角落，疯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不小心扫射到。 “沈元正的剧本……”衢昀先转回了话题：“怎么了？” “他写了个爱情片。”林逸将那些浮动的念头掩埋，平静的解释道。 衢昀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爱情片？沈元正？”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就跟狮子和面包一样——根本没关系。 “嗯……”林逸能理解他语气里的诧异——因为他在没看剧本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事实上，他的剧本没有问题。” 衢昀的神情复杂了起来：“沈元正……居然能写出爱情片吗？” “虽然我没看懂剧本，但毫无疑问，这个剧本保持了他一贯的水准……”林逸停顿了下，出于衢昀的另一个身份-投资人-着想，诚实的夸奖道：“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好剧本。” 虽然有点意外，但衢昀也清楚沈元正的才华，跟他的狂妄一般，如雷贯耳。 “那问题出在哪？”衢昀有些疑惑：“你不喜欢这个剧本？还是不喜欢剧情？还是不喜欢……”他停顿了下，克制且轻描淡写的道：“女主角？” “这个剧本只有一个主角。”林逸下意识的先回答了这个问题，才解释起其他问题：“而且我一贯认为，一个演员不该挑剔剧本和剧情，那是导演和编剧的工作，我只负责演好这个角色。” 那就只剩下一个理由了。 衢昀语气放低了几分，带着几分无法察觉的安慰：“你不理解他的剧本。” 林逸睫毛微颤，点了点头。漫长时光里的默契，让他隐含着几分委屈，将抱怨说出口：“他说，我根本不懂爱情。” “我怎么可能……”不懂呢？ 林逸突然反应过来，看向衢昀。 衢昀专注的注视着他，像是想说什么，又像是克制着什么，目光几乎实质化的停留在他脸上。 现场再次陷入寂静。 林逸唇瓣微颤，重新开口：“他说错了。” “那……”衢昀克制着澎湃的冲动，避免吓到林逸：“那你懂……吗？” 我怎么会不懂？我爱了你七年。 林逸摇头：“或许他没说错，我真的不懂。” 这场可爱的，单方面的爱情，最终以被暗恋者的盛大婚礼作为结局——或许是因为他真的不懂爱情。 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注定无法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或许……”衢昀收回容易暴露他情绪的视线，盯着自己的手道：“谈一场恋爱，你就会懂了。” “谈一场恋爱？”林逸语气古怪的重复了一遍。 衢昀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轻松的让林逸觉得为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而挣扎痛苦的自己简直是天下最愚蠢的傻子。 “听起来你有建议的对象？” 衢昀眨了眨眼，他准备了很多话，来向林逸解释，为什么谈一场恋爱就会懂得爱情，但林逸一个字都没有问。 “如果你需要的话……”衢昀语速放缓，注视着林逸的表情，稍有不对，就准备停下话或者立刻更正自己的话：“我可以配合。” 林逸不太确定他听到了什么，是近乎明示的暗示？还是衢昀又一次的暧昧？ 衢昀将他的怔然理解成了茫然，他慢吞吞的解释道：“合同里有与此有关的条例——在甲方和乙方需要的时候，在对方同意的情况下，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 “我觉得你现在需要我的帮助。”他为这场曲折的对话做了结尾。 林逸下意识的拒绝：“不用了，你不用勉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没有勉强。” 林逸停下话，注视衢昀。 衢昀重复了一边，笃定且温柔：“没有勉强……”他停顿了下，加了一句：“你帮了我很多，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 帮了你很多？裴廖缩在角落里深思，这个很多到底是从哪得出的结论——凭良心讲，从头到尾，就一直是三爷单方面的帮忙，其不计成本之举，几乎堪称乐善好施。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目的。 裴廖缩的更小了几分，盯着对视的两人，这就是传说中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不过还别说，这副场景意外的美好，让裴廖忍不住飞快掏出手机，静音，拍照，然后保存发送一气呵成。 林逸的思绪浮动了一刹那，几乎动摇，但在那之前，他将一切躁动和不切实际压回深处，恢复了平静——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平静。 “我没帮上什么忙，不至于三爷牺牲这么大。”林逸客套又生疏的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这件事我会自己想办法……” “找王景澄吗？”衢昀打断他的话：“反正，他也喜欢你。” “这是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林逸的话突兀中断。 衢昀突然靠近，堪堪停在他眼前，过近的距离，将另一个人的温度传递，也将属于他的气息一并传了过来。 林逸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脸——对方只要稍稍垂首，就能完成一个吻。 呼吸交融，气息缠绕，世界一瞬间陷入停滞。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衢昀会直接亲下来，毕竟他的表情，他的动作，都在彰显着他的无法克制。 但他仍然停了下来，在过近的距离，安静的打量林逸，将那些冲动克制。 就如同林逸对衢昀的了解一般，衢昀也了解林逸。 了解他的温柔和善良，了解他对演戏的热爱，了解他的自尊心——他越了线，只会将他推的更远。 除去一时欢喜之外，什么都得不到。 而衢昀追求的，从来不是一时欢喜。 他已经走过一次错误的路，没必要重复这条一眼能看到结局的老路。 他不爱我。 没关系，我能等到他爱上我。 “不止是你的事，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衢昀喉结微动，侧头，唇畔几乎擦过柔软的肌肤，但又好似是错觉，什么都没触碰上，冰冷的空气糊了他一脸。 他注视着一旁，平静的说着那些不知所谓的话，来祈求一个跌入陷阱的回应。 “王景澄的身份不合适，而且他现在这么忙，也抽不出空来……”衢昀理智的为林逸分析：“要是被拍到，舆论会直接毁了你们的。” “我跟他不一样。”衢昀转回头，看向林逸：“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从过去到未来，我始终是你最好的选择。 只要你回头看到我。 第38章 车已经停了许久, 但车内的对话尚未结束, 所以它安静的等待着，好似从未抵达目的地般。 林逸沉默了许久，在衢昀那句话落地之后。 他神情轻微变化, 情绪波动微弱到无法被衢昀清晰辨认，衢昀专注的注视着他, 试图辨别那些轻微波动里蕴藏的含义。 是否定？可笑？无话可说？还是诧异？ 亦或都不是？ 他等待着林逸的回答, 林逸却没想回答他。 多么可笑的说法。 最好的选择？是什么让他有底气说出这句话？ 他用短暂的一生证明了衢昀才是最糟糕的那个选择。 林逸没有出言否定他的说法, 是因为这辈子的衢昀没有理由替上辈子的衢昀承担这个评价——虽然他清楚，如果他被衢昀拿手的暧昧所迷惑，那一切也只不过重回老路。 但起码，在此刻, 衢昀还什么都没做。 他身后的权势和他本身的优越条件，足以让他得出这种自以为是的结论。 就好像他那些擅长的暧昧手段一般，没有人能逃脱他的魅力——因为他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 林逸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笑了起来。 喜欢上他, 或许是林逸所有选择里，最糟糕的那一个。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能不喜欢他，他又何必让一切发展到眼下这般地步？ 爱情, 什么是爱情呢？ 是痛苦挣扎？还是无法放下？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还是想离开却无法离开？ 林逸闭了闭眼, 真切的明白了沈元正的话，他确实不懂爱情。 人类凭着一腔真情去爱另一个人，但如果这满腔真情不被接受呢？ 放弃那个人, 再为另一个人献上满腔真情，是爱情吗？ 还是说继续这场无望的单相思，才是爱情？ 什么是爱情呢？ “林逸……”衢昀伸手，却不敢触碰他。 他没有比这一刻更确认，他们无比遥远。 他费尽心机，千转百回，试图拉近的那么一小点距离，在“不喜欢”这三个字面前，衍生出无法跨越的银河。 我爱他，我能等到他回首，看到我。 但如果，他从没想过回首…… 我也依旧爱他。 衢昀停顿在空中的手径直向前，给了林逸一个无比真切的拥抱。 带着人体温度，怀揣无法言语的爱意的拥抱。 林逸因他超乎意料的动作而楞了两秒，被衢昀顺利的搂进了怀里。 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沿着衣服缓缓传递，呼吸声近在咫尺，胸膛内的心跳声仿佛就在耳边，这一切都在毫无疑问的告知彼此，你所爱的那个人，此刻也在跟你一样，为这个拥抱而无法言语。 熟悉的气息悄无声息的安抚着彼此，让这一刻无比平静。 裴廖小心翼翼的睁开眼，从小小的细缝里打量眼前的场景。 方才的气氛，几乎让裴廖以为下一秒，他们就会一刀两断，恩断义绝。但眼下…… 他们相拥的场景，融洽且美好，像是失散的另一部分彼此相遇，构成了完整的他们，让人忍不住为他们露出微笑。 裴廖手速飞快，拍照发送一气呵成。 被拥抱的感觉太过美好，林逸几乎忘记了那些刀刻斧凿的质问，但时间无法停滞，在最初的迷惑之后，求之不得的痛苦却愈发清晰，将眼前这点小小的甜意，衬托的无比苦涩。 林逸伸手…… 衢昀握住了他的手，低头看向怀里的林逸。 或许语言能欺骗一个人，但最真实的感受却无法被隐藏，被对方的温度所摄的不止是他一个人，还有林逸。 他的停顿，他的怔然，乃至他的挣扎，似乎都在告诉衢昀一个他不敢相信的事实。 隔开他们的那道银河，不是不喜欢，而是喜欢？ “林逸……”衢昀停顿了下，这个想法像是他的自作多情，他被拒绝了太多次，多到他甚至不敢相信，林逸其实也喜欢他？ 林逸被握住的手小幅度的挣扎了下。 “你……”衢昀难得有如此吞吞吐吐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力气，才能从口中吐露：“你是不是喜欢我？” 林逸停下了动作，仰头看衢昀。 衢昀怀揣着那么一点小小的期盼，注视着他——或许不是自作多情，或许那些拒绝都是有理由的，或许他早就回头看到了我。 林逸沉默了几秒。 他在期待什么？期待我肯定他的猜测，然后重新回到那条老路上吗？ 林逸下意识的抗拒这个选择，再犯一次曾经犯过的错，无疑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但他能给出否定的答案吗？ 违背真实的想法，否定喜欢的存在，告诉对方，他不喜欢他？ 不，他做不到。 喜欢衢昀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一件需要否定的事情，爱情是什么，他或许不懂，但只不过是喜欢一个不爱他的人而已…… 林逸垂下眼，避开了衢昀的视线，反问：“你喜欢我吗？” 我比谁都深爱着你。 衢昀张了张嘴，在脱口而出的回答前，克制住了冲动，忽而明白了对方方才的沉默是因何而起。 因为珍重，反而不敢轻言。 怕失去，怕被拒绝，怕连眼下这般脆弱的关系都无法维序。 那这是不是证明，他方才的沉默，是因为有那么一点点的在意我？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我？ 衢昀的心脏跳的飞快，像是触碰到了未曾想过的真实，那些微妙违和感下的真正理由。 林逸侧了侧头，心跳声激烈的像是在他耳边响起，飞快的跃动着，让他不由自主的跟着心跳加速，等着对方的回答。 他不清楚自己是否在期待一个肯定的答案，他亦不明白自己此刻纷乱的情绪究竟是因为什么，就好似他从未明白过——衢昀为什么会在一切都心照不宣的时候，准备一个钻戒，准备一场和其他人的盛大婚礼。 那样决然，那样无情的否定了一切，连带着曾经的期许和爱情，一并被彻底断绝，好似一切不过是他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我……”衢昀喉结微动，在些微停顿后，在奔腾不休的情绪中，用他一贯的克制，将那些几欲喷薄而出的话语克制。 “我也不懂爱情。”衢昀用尽了最大的克制，才将那句理所当然的我爱你压制在喉咙里，他必须足够谨慎，足够克制，才能捕捉到他的猎物。任何一丝冲动，都会摧毁一切。 “我不懂，那些注视着你时的情绪，那些因你而扬起的笑容，那些为你而诞生的喜怒哀乐究竟是什么。”但衢昀没想过后退，他能为林逸放缓进攻的步伐，不代表他会因此而停下。 “或许那是爱情，又或许那不是。”衢昀不动声色的铺垫好网罗，注视着有所触动的林逸，不急不缓道：“我在想，你方才的沉默，是不是也表明，你也有那么一点跟我相同的疑惑？” 林逸眼珠转动了下，看向衢昀：“相同的疑惑？” “什么是爱情？我对你抱有的是否是爱情？或许……”衢昀停顿了下，轻描淡写，镇定自若的将那句话说出了口：“我们两情相悦？” 林逸猛然推开衢昀，跟他拉开了一长串距离，瞪大眼睛注视着神情自若的衢昀。 衢昀依旧是他熟悉的模样，好似对一切了然于胸，不会为任何事而动摇，裹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底气，面对着世间一切惊涛骇浪。 就算是在说这种——匪夷所思的话语，他也依旧不为所动。 人类总是会有弱点和缺陷，但这一点在衢昀身上却变得无比渺小，甚至会让人产生他没有弱点和缺陷的错觉。 错觉之所以为错觉，就是因为它是错误的。 衢昀并不是没有弱点和缺陷，只是他所具有的的底气足以让他淡化这些东西，展现出真正意义上的强大姿态。 林逸从被吓了一跳的状态中回过神，梳理了下复杂的情绪，从过于惊人的消息里分析出有用的信息：“所以你的意思是……” 尚未铺设完成的陷阱又一次被发现了。 衢昀将遗憾克制的留在心底，并未展露，平静的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既然你需要了解爱情，而我也想弄清楚我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什么，那或许你可以重新考虑我之前的提议。” 这样就流于痕迹了，目的过于鲜明的暴露在了林逸面前。 林逸过于敏锐，这是他的优点，但在某些时候，也会成为让人苦恼的缺点。 林逸怔然了许久，不太肯定的得出结论：“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 不等衢昀回答，他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所以你想……”林逸停顿了下，诧异的看向衢昀：“和我谈恋爱？” 衢昀张了张嘴，林逸再度否定了自己的话：“不对，这不应该叫谈恋爱，应该叫……”林逸思考了下措词，衢昀试图说些什么，林逸打断了他没有出口的话：“一个实验？” “不……”衢昀抓住机会，急忙开口：“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林逸反问衢昀。 “我……”衢昀张了张嘴，千般理由在他脑海里飞奔，他却说出了最糟糕的那一个：“我就是想和你试一试。” 我在说什么？为什么我总能把跟林逸有关的事情搞砸？ 裴廖在角落缩成个球，闻言，忍不住为三爷祈祷了两秒——这真不能怪人家拒绝你，就你这个说法，谁都会误以为你是想玩弄感情的渣男吧。 林逸看了衢昀数秒。 从他熟悉的脸，到他熟悉的神情，再到他熟悉的眼神，每一处他都曾在心底描摹过，每一处他都曾怦然心动过，哪怕此刻，他依旧无法轻易挪开停留在对方身上的目光。 他或许不懂爱情，但他懂一件事，他喜欢他。 试一试？ 是衢昀会给出的答案，他总是这般，游离在暧昧和冷漠的边缘，给予人希望，又给予人绝望。 气氛沉默了数秒。 衢昀飞快的思索着解释的话语，却听见沉默的林逸忽而开了口：“好。” 我就知道，我总是把一切搞砸…… 等等？我听见了什么？ 衢昀的神情里终于出现了些许的情绪波澜，因为无法控制，而从平静中泄露，飘溢出几分不敢置信。 “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以为你在征求我的意见？”林逸皱起眉：“难道这是个通知？” “不，怎么可能……”衢昀解释了半句，还是架不住自己的情绪，拐回那个“好”字上：“你刚才答应了我吗？” 林逸看向他：“你很惊讶？” 衢昀的情绪有些混乱：“当然，你怎么会答应……我不是说你不该答应，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会答应？”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需要明白爱情是什么，而你想试一试……各取所需，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不是想试一试……”衢昀深吸了口气，咳嗽了两声，将过于冲突的大脑冷静下来，才重新开口道：“我所说的试一试的意思是，试一试我对你的那些情绪，是不是喜欢，试一试你对我的那些犹豫，是不是喜欢。” “如果是，那我们就是两情相悦。”衢昀没有去说不是的可能，虽然它依旧存在，但每个人都有权利厌恶自己不喜欢的存在。 如果可以，他想现在就得出两情相悦这个答案，然后…… 开启他们的爱情故事。 但很可惜，他才刚握住试一试的门票，离他想要的答案之间的距离，也不过是区区十万八千里。 “如果不是，我希望以后你不会再说出让人误会的话，也不会再做出让人误会的行为。”林逸平静的补充完剩下的话：“我希望我们接下去的合作，是纯粹的互相利用的关系。” 衢昀彻底冷静了下来，这样的要求才是对方会答应他的原因。 而不是因为……他无法拒绝他。 “如果我能确定我对你的感情不是爱情的话？”衢昀在话语里给自己留下后路。 林逸发现了，但他没有指出来，因为没有必要。 如果是爱情，他们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 如果不是爱情，他们也没有暧昧下去的理由。 不管这段短暂的试一试究竟是一切终结前的狂欢，还是无法放下的最后一博，它终究会结束，然后迎来该来的结局。 这个想法让林逸无比冷静，他并非悲观主义者，但唯独这件事，他无法保持乐观。 林逸看了眼窗外，熟悉的停车场向他彰显存在感——不是他家附近的小区，是衢家。 衢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灯火辉煌处微微停顿，轻轻笑了笑：“既然我们达成了共识，恋爱第一天……不如就从这里开始？” 林逸扭头看他。 “你家附近蹲着好几个狗仔，被拍下来，我倒是不介意……”衢昀：“但我想你可能会介意。” 确实，作为普通小区而言，它基本没有任何阻拦狗仔的能力，而这里则恰恰相反，只要衢昀没点头，谁也别想窥探到他们的踪影。 “而且，我也想和你多待一会。” 这是他拿手的暧昧，林逸在心底警告自己。 “不过我不太清楚，怎么样才算是谈恋爱……”衢昀的目光停留在林逸手上：“牵手？”他的视线上移：“拥抱？” 最终停顿在林逸淡粉色的唇瓣上。 “或者说接吻……” 他征询林逸的意见：“这些是否都是恋爱里的一部分？” 林逸注视着他的模样，像是在看着一个居心叵测的家伙。 衢昀见好就收：“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可能有些太越界了。” “如果一个吻就能结束这个所谓的试一试的话……”林逸慢吞吞道：“那我没有意见。” 我有意见。 衢昀克制着视线，不去看林逸的唇瓣：“我觉得还是按传统的方式来谈这场恋爱比较好。” “约会，见面，然后……”衢昀停顿了下：“互诉衷肠。” 听起来是一个漫长又麻烦的过程，林逸跟衢昀确认：“一场约会？” “我想，这得维持到你足够理解爱情，可以出演沈元正的那部电影为止。”衢昀可不会满足一个短暂的约会：“希望我能让你……懂什么是爱情。” 林逸皱起眉，下意识的觉得这个约定中存在某种不受控制的东西。 但他目前无法做到理智思考，更无法从中找出问题所在。 “走吧，我们该下车了。”衢昀推开车门，走到另一边，为林逸拉开车门。 林逸下了车，注视熟悉的风景。 “既然接下来几天你都没有安排的话，那我来安排行程？”衢昀边走边道。 裴廖跟在他们身后，闻言默默拿出了平板，开始紧急搜索，“谈恋爱该去哪里”“约会的注意事项”“情侣约会圣地”等关键字。 第39章 在王景澄因为解约一事再度接连上热搜时, 林逸再一次神隐了。 不过这并不让人意外, 逸景cp本就是王景澄的主动带起来的热度，比起王景澄来，只有一部《景宫沉》, 还是不知道几番外的配角的林逸，看似火的跟王景澄不相上下, 但实际上毫无疑问是蹭了王景澄的热度。 林逸作品少, 既不营业, 也不上综艺，甚至连广告都没接，除去盲目的粉丝之外，所有人都无比确信, 等《景宫沉》的热度过去，虚高的流量褪去，林逸又会变回三十八线的小明星——事实上, 现在已经有些苗头了。 不过目前并没有人关心林逸, 社会的目光聚焦在王景澄身上, 关于那一系列甩大牌抢角色以及炒cp的丑闻身上，来势汹汹的负面.消息裹挟着资本的力量，在社交媒体上引爆。 “boss, 我们要帮忙吗？”白华将王景澄这些天的情况汇总成资料, 放到一旁：“看起来，王康林没有帮他一把的意思。” “他还等着唯一的儿子回去继承家业呢，怎么可能出手帮忙。”裴廖在一旁接茬：“三爷, 航线申请下来了，明天早上九点飞机起飞。第一站是您名下的私人温泉……”他看了眼安排：“接下来是游乐园……” 衢昀拿过他手上的平板，看了眼紧密的行程安排，停顿几秒，把多余的约会行程取消了。 裴廖在一旁看着他动作，眼见辛辛苦苦搜集而来的约会安排毁于一旦，急忙开口：“三爷，这都是最受好评的约会事项……” “你比我了解林逸？”衢昀看了眼裴廖。 就算是，我也不敢说是啊。再说了，了解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假借试一试来把人留下？ 裴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没敢接茬，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的收回了视线。 衢昀把焕然一新的行程安排递还给他，才看向白华：“再等等。” 白华有些怀疑衢昀是在公报私仇，他犹豫了几秒，斟酌着开口：“王景澄目前的压力应该很大，再等下去的话，我怕有人先接触他，据我所知，有不少人想和王景澄签约……” “如果连这么一点压力都坚持不下来的话，那他所谓的理想也不过如此。”衢昀的语气分外冷漠：“娱乐圈远比他所看到的残酷，他想走到顶端，就必须要面对无数诋毁、失望、否定，而现在他所面对的才不过是冰山一角。” 裴廖没忍住，在一旁插话：“那林先生……也需要吗？” 衢昀皱起眉，反问裴廖：“林逸有缺点吗？” 我觉得挺多的，比如说识人不清什么的。 裴廖心里这么想，回答的飞快：“当然没有。” 白华沉默的看向裴廖：不愧是从小跟在boss身边的，反应之敏捷，话语之笃定，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 “那谁能诋毁他呢？谁会对他失望呢？谁又能否定他呢？”衢昀双标的理直气壮：“他没有缺点，他如此美好，他本就该站在顶峰。” 你说的都对，谁叫我没你厉害呢.jpg 现场沉默了几秒。 白华一板一眼的继续说正事：“如果王景澄的人气和形象遭受不可挽回的损害的话，我们签约之后……” 衢昀抬头看了他一眼：“签约？” 白华停顿了两秒：“我以为您之前的意思是……”难道boss的意思居然是无偿帮忙吗？ “他不是要建个人工作室吗？”衢昀压根没放心上：“注资就行。” 居然还真是无偿帮忙——虽然说是注资，但就付出和回报而言，基本等于没有回报。 裴廖在一旁由衷感叹：“那林先生一定很开心，他跟王景澄关系不错。” 原来如此，白华闭上嘴，重新更改了王景澄在他心底的备注——从尚有潜力需要挖掘变成了刷林先生好感的工具人。 白华虚心求教：“那等过一段时间，我再联系他？” “事情解决的干净些。”衢昀停顿了下：“他有站在顶端的资格。” 他记得，林逸特地去听过他的演唱会，素来沉默的林逸，在看完演唱会回来后，难得说了很多。 那些赞美王景澄的话他早已忘记，但他依旧记得林逸当时闪闪发亮的目光，远比星辰更耀眼。 让人忍不住想让这股光亮的更久些。 * 飞机被布置成了各个区域，娱乐休闲一应俱全。 林逸却没对此投去多少注意力，他从上飞机时就拿着手机，一直到现在也没抽出注意力分给这架飞机。 “所以，没什么问题？”林逸朝递饮料的空姐笑了笑：“要是情况很糟糕的话……” 衢昀坐在他对面，面前摆了个平板，脸色冷淡。 狗屁的让光亮的更久些，王景澄一堆麻烦没处理好，怎么还有空跟林逸打电话？ 早知道就不坐私人飞机了，买个商务舱的飞机票也挺好的——起码不能在飞机上打电话。 衢昀心里翻腾着不符合人设的话语，表面上却无比冷静，好似压根不在意对面的欢声笑语。 为什么还在笑？为什么还不挂电话？ “嗯，是吗？”林逸若有所觉的抬头看了眼衢昀，只看到了一个专注的忙碌于眼前事，压根抽不出注意力的人影。 可能是错觉吧，那股注视感。 “行，那到时候再聊。”林逸挂断了电话。 衢昀慢吞吞的放下平板：“是王景澄？” “嗯，他怕我担心……”林逸话说了半截，手机又响了起来。 他有些歉意的朝衢昀笑了笑，接通了电话。 “沈导？” “在干嘛？”沈元正盯着屏幕道。 “有事？” “没回答我的问题，在做什么不方便告诉我的……”沈元正停顿了下，恍然大悟：“你跟衢三爷在一起？” 林逸咳嗽了两声，强行岔开话题：“你不是去剪片子了吗？片子剪好了？” “没有，一堆垃圾。”沈元正苛刻道：“就算我是天才，我也不能把垃圾变成像模像样的东西啊。” “那是你自己拍出来的东西，也是你坚持要自己剪辑的。” “我是没想到，我居然拍出这么一堆玩意……”沈元正话语里的暴躁几乎沸腾：“我觉得我不适合当一个导演，我该去做卖垃圾的，专门制造垃圾……” “我是主演。”林逸换了只手拿电话，提醒对方：“你说的垃圾里也有我。” “你什么时候产生自己不是垃圾的错觉了？”沈元正言辞苛刻：“我不剪了，这堆垃圾我剪不了。” 林逸再次抬头看了眼，没找到注视的目光的来源，重新集中注意力道：“行，那我跟衢昀说一声，让剪辑师……” “不行！我都只能剪出一堆垃圾，就算他们来了，也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沈元正提高音量道：“我自己来。” 林逸拿开手机，等手机里的声音安静下来，才继续道：“你连续工作多久了？” “几小时？” “上次吃饭什么时候？” “几小时前？” “现在饿吗？” “不饿。” “放下工作，随便挑一部电影，拿点吃的，看完它。” “对，你说的对，我不能再盯着这坨垃圾看了，我必须重新陶冶下情操，你等会，等我看完了，再给你打电话。” 电话迅速被挂断了。 林逸盯着屏幕，在拉黑对方和不拉黑对方之间犹豫。 “沈元正？他怎么了？”衢昀总算找到了插话的余地。 “天才的日常发疯。”林逸最终还是没拉黑他。 “他最近一直这样？”频繁找你？ “嗯，看起来在剪辑上遇到了些问题。” “拉黑他吧。”衢昀漫不经心的提出了建议。 “那我怕我们下次见他就只能看到一具尸体了。”林逸放下手机，跟衢昀吐槽：“成功果然是必然，沈元正工作起来压根不管时间，一门心思只有他的电影。” “确实很难想象他失败的模样。”衢昀默契接茬：“不过他下一部电影……”他停顿了下：“说不定会成为第一个例子。” 林逸扬眉：“这让我觉得我受到了质疑。”沈元正的电影唯一可能失败的理由，那只有他找的演员不够优秀了。 “无意冒犯，我看过了他的剧本。”衢昀笑了笑，坦诚道：“我没看懂。” 林逸沉默了，因为他也没看懂。 “沈元正在写喜剧或者说其他类型的片子时，起码还会记得把那些观众无法理解的东西包裹上诱人的外壳，但这部电影，看起来他并没有这个想法。”衢昀侃侃而谈：“他把那些艰涩且难以理解的东西，摆在了上面，然后沾沾自喜的等着收获知己。” “但我们都知道，或许这个世界上能成为他知己的人只有一两个，但看不懂这部电影的人，却是无数观众。” “所以他失败的理由，不是你，而是他过于洋溢的才华。” “你说的没错。”林逸叹了口气：“但让一个天才克制自己的才华，似乎有些过分。” “不，如果社会对他残忍一点，他就会清楚自己该怎么做。”衢昀换了个姿势，注视着林逸：“但他遇到了你，遇到了他的罗西。” 林逸也换了个姿势，专注的投入在这场对话中：“我让他觉得他可以做到一切？” “没错。”衢昀注视着他：“你让他觉得，世界上能懂他的人远比想象中的多。” 林逸有些意外：“这是一个夸奖？” “毋庸置疑，你值得。”衢昀停顿了下：“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因素，让他觉得自己可以再大胆一些。” “比如说，一个财力无限的投资者？”林逸接过话茬：“天才的难搞之处就在于此，你很难瞒过他，而对沈元正来说，这个世界都很难瞒过他。” “但归根到底，是因为他遇到了你。”衢昀不动声色的转回话题：“而你拥有我。” 酣畅淋漓的默契对话，到此突兀停滞。 林逸放松的神情更换成了克制。 “我想并没有，没有人有资格拥有另一个人。” 衢昀也十分克制：“但如果是我的话……” 气氛和对话都有些不对劲，林逸下意识的打断他的话：“我先确认一下，这是互诉衷肠环节？还是其他什么？” 衢昀沉默了下去。 林逸注视着他，耐心的等着他的开口。 “不，不是互诉衷肠。”偶尔或许我该说清楚一点，因为……衢昀看了眼林逸，因为我们可能两情相悦。 “我只是想说……” “三爷，我们到了。”裴廖从一旁探出头，大声道。 气氛沉默了两秒，下一秒他缩回了头，声音弱弱的传来：“我什么都没说，你们继续。” 林逸看向衢昀。 衢昀脸上浮出几分懊恼，又飞快消失。 “走吧，我们该下飞机了。” 他是在懊恼吗？ 他为什么懊恼？ 他刚才想说什么？ 林逸站起身，脑海里徘徊着这些念头，不想深究，又没办法不深究。 他投来的视线，他中断的话语，他懊恼的神情，似乎都在告诉他，衢昀或许，真的，不只是想…… 电话响起。 林逸下意识的接通电话。 “林逸，你说的没错，如果我的电影是垃圾的话，那其他人的电影简直是一坨shi，不，应该说连shi都不如……哦，上帝，他们真该看看他们做出了什么玩意……”沈元正兴奋且滔滔不绝的道。 “恭喜……”林逸深吸了口气，克制住自己的冲动：“你最好去休息一下。” “不不不，我现在充满了灵感，我要抓紧时间把片子剪出来……对了，你听起来很生气……”沈元正停顿了下：“是因为我打断了你们吗？” 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等等？ 林逸神情逐渐扭曲：“你没打断什么。” “那你这听起来不高兴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沈元正一边哼着歌，一边顺手在林逸伤口上戳出无数个洞：“难道是因为表白被拒绝了？” “沈元正——”林逸看了眼一旁落后几步的衢昀，压低声音道：“我要拉黑你了。” “看来你还是没敢表白。”沈元正嘟囔了一句：“知道跟爱情擦肩而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吗？” 虽然明知答案可能并不让人高兴，但林逸还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什么？” “犹豫。”沈元正挂断了电话。 林逸盯着屏幕，再次开始思考起拉黑他的念头。 衢昀落后他几步，注视着林逸的表情，轻笑了一声。 裴廖跟在一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林逸复杂且扭曲的表情上停顿两秒。 “他真可爱。” 不不不，这跟可爱有什么关系？你难道不觉得他的表情很扭曲吗？ 裴廖的神情渐渐惊恐，在三爷扩大的笑容里意识到了一点：扭曲的可能不止是林逸的表情，还有三爷的审美。 第40章 温泉坐落在僻静的山谷之中, 层层叠叠的树木遮掩着这座被精心装饰的木质别墅, 别墅的装饰和造型十分简约质朴，一眼看去几乎看不到科技遗留的痕迹。 山谷中有风吹过的声音，带来远方的声音。 衢昀领着林逸进门, 门内视野开阔，层层叠叠的回廊造型, 勾勒出小桥流水般的意境。 风吹过, 响起一片清脆的风铃声。 衢昀带着他沿走廊前行, 在后院的温泉旁停下脚步。 从后山被引入山谷的温泉水潺潺而来，晕染出一片热气。 与其说是后院，倒不如说是一整片山谷，山谷的底部积蓄着宽阔的温泉, 两旁是天然的山壁，高耸入云，最上方隐约可以看到枝丫横亘, 鸟儿徘徊。 许是林逸望着上方的时间有些久, 裴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贴心解释：“这整座山头都是三爷的，在您来之前，山下就封路了, 不会有狗仔, 您放心……” 林逸收回视线，看向一旁的衢昀。 “上面有只金雕，最近生了几只幼崽, 所以有些吵闹。”衢昀领会了他的含义，解释道：“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看。”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卧室。”衢昀转身道：“我给他们放了假。” “要是有什么需要，你直接找裴廖就行。” 衢昀绕过走廊，在房间前停下脚步。 “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他推开门，将室内的摆设展现在林逸面前：“这边的窗户推开就能看到那边后院的温泉。” 林逸扫了眼房间，他的东西被整齐的摆放在该在的位置，这不像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反而像是他居住了许久的房间，处处带着他的痕迹，每样东西都摆放在他熟悉的地方。 衢昀顺着他的视线扫了一圈房间，满意的点了点头：“我以前也常来这里小住……”他咳嗽了几声：“你应该会喜欢。” 处处都是妥协，样样都是心意。 一个不爱你的人怎么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上辈子的林逸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你需要照顾，你离不开我。”】衢昀曾经说过的那句话飞快的在他脑海里闪过，将曾经的自作多情一并砸在他脸上。 林逸侧头看向衢昀。 他脸色有些白，许是路上奔波的原因，状态有些疲惫，但眉宇里十分放松，像是蕴着一缕温柔的清泉，抚平林逸心中的诸多情绪。 林逸睫毛微颤。 衢昀若有所觉，抬眼看他：“怎么了？” “为什么对我怎么好？”林逸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哪怕再度得到一个可笑的自作多情的答案，那也比怀揣着“两情相悦”这种不切实际的奢望好多了。 前者起码让他认清现实，而后者，却会让他再一次万劫不复。 “因为……”衢昀停顿了下，恍然觉得这个对话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因为我想对你好。”你值得全世界最好的一切。 “为什么？”林逸避开他的视线，重复了一遍。 真的有点耳熟，到底是在哪听过？ 衢昀眉梢微皱，试图从记忆里找出那一闪而过的灵感，但未曾被他在意的场景早已埋藏在记忆深处，黯淡无光，哪怕竭尽全力，也无法再次浮现。 衢昀依旧没找到熟悉感的来源。 “因为……”衢昀停顿。 林逸抬眼看向他，等待着接下来的那句话。 衢昀无端有些紧张，林逸耐心的等待让他觉得这个问题或许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因为……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你。” 林逸的动作停顿，他木愣愣的注视着衢昀。 衢昀喉结微动，瞄了眼裴廖，裴廖不动声色的摇头表示这句话没问题。 衢昀眼底露出些怀疑：那林逸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裴廖瞄了眼林逸凝固的神情，哪敢瞎猜，收回视线，四处张望，就是不跟衢昀对视。 “是吗？”林逸从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回答中回过神。 衢昀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如果林逸觉得不开心的话…… “我这样……让你感到不舒服吗？”衢昀斟酌着话道：“你希望我不要对你这么好吗？” “你能做到吗？”林逸的思绪有些混乱，那个试一试的前提再度浮现在他脑海里——“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你”“我们可能是两情相悦”。 他是认真的吗？ 那曾经的那些又算是什么？ “我想不能。”衢昀注视着林逸，放低声音：“我只想给你最好的一切，我做不到不对你好。” 林逸避开他的视线：“这会让我误会。” “误会什么？” “误会你喜欢我。” “可是我就是……”衢昀停顿了下，心不甘情不愿的咽回喜欢你这三个字：“觉得我可能喜欢你。” “如果不能确认的话，这样的行为只会给我造成困扰。”林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为什么困扰……因为你也喜欢我？” 话语出口，衢昀和林逸一并陷入了沉默。 林逸睫毛微颤。 衢昀心跳的飞快，他似乎抓住了不断回避和逃避背后真实的林逸，是因为……喜欢我吗？ 气氛沉滞，变得有些微妙。 “对你来说，我是可以想确认就确认的存在，但对我来说，你却是我避之不及的存在。”林逸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或许不擅长喜欢一个人，但他一定擅长泼冷水。 “为什么？”衢昀拽住他的袖子：“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我跟三爷不一样。”林逸垂眼看他拽住袖子的手：“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跟三爷不一样。” 他用生疏的称呼隔离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你拥有一切，哪怕失败无数次，也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困扰。” “但对普通人来说，失败一次，可能就需要面对以整个人生作为代价的结局。”而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了，无比清楚彻底失去一切的感觉。 衢昀停顿了两秒，从林逸冰冷的话里提炼出温柔的存在：“你也在期待着这些，是吗？” 林逸看向他。 衢昀松开手，轻声咳嗽了两声，朝林逸露出温柔的笑：“你不会失败。” “因为我……”衢昀这一次不再犹豫，将埋藏许久的话说出了口：“喜欢你。” 现场陷入寂静。 混乱的思绪在林逸脑海里纷飞，最终提炼出重点，衢昀喜欢他，那些错觉，那些回应，不只是他的自作多情，而是……衢昀真的喜欢他。 林逸深吸了口气，将一涌而上的情绪控制住。 他没有断然拒绝，他甚至陷入了沉默。 衢昀嘴角的弧度抑制不住的上扬，他压低声音，像是怕吓到他般，小心翼翼道：“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林逸眼眶泛起一抹红，这句话他等了许久，但终于等到的时候，除去荒谬之外，居然生不出什么惊喜。 “林逸……”衢昀伸出手，林逸侧头避开了他的手。 衢昀的手悬在空中，有些不解：“为什么……” 林逸也想问为什么。 既然喜欢我，为什么当初会那样断然的结束这一切？ 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兜兜转转的迂回，小心谨慎的试探，争执、对峙是林逸对那段记忆仅有的印象，他们走过了漫长的七年，最终离开了彼此，却没有得到解脱。 那些被珍藏的小小温柔太过微弱，以至于林逸都无法确认他曾经是否被对方爱过。 爱情不该是这个模样，如此沉重，又如此痛苦，无法挣脱，又无法放下，将彼此死死缠绕，互相折磨。 林逸的神情太平静，与衢昀的温柔形成鲜明对比，以至于衢昀都反应了过来，对方似乎并不为这个发现而感到开心。 他的笑容缓缓收了回去。 “我并不否认这一点。”林逸看向衢昀。 他依旧会在注视他时，心跳加速，他无法否认这个事实——他爱他，从生到死，从一无所有到放弃理想，他依旧爱他。 衢昀这个名字刻在他心上，除非心脏停止跳动，这个名字才会从心脏上消失。 但这真的太累了，不管是爱他，还是被他爱，不管是错综复杂的那七年，还是如今短短的几个月，都让他竭尽全力，精疲力尽。 “我只是觉得……”林逸停顿了下。 衢昀意识到了什么，他有些罕见的失态，试图阻止林逸的话：“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是两情相悦，不是吗？” “既然彼此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衢昀注视着林逸，他总是这样，不断的拒绝他，就好像他不会受伤般，肆无忌惮的用他给予他的爱来伤害他。 我总是能原谅你，但为什么……你总是要推开我呢？ 衢昀注视着林逸的眼神，让林逸有种他深陷于痛苦中的错觉。 怎么会呢？衢昀那么强大。 任何事，都无法让他动摇，就算是结束长达七年的过往，开始一段新的故事时，他也平静的像是无波无澜。 而现在，他会为我……露出这样的表情？ 是因为，这一次一切都截然不同？ 还是因为，上辈子的衢昀真的没有爱过他？ “因为……我不想喜欢你了。” 衢昀笑了一声：“林逸，喜欢我的人是你，不想喜欢我的人也是你，你总该给我一个理由吧？” “为什么喜欢我为什么不想喜欢我？” “我也想知道答案，”林逸深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不那么难过：“为什么我会喜欢你。” “明明把我推开的人是你，明明说出这样反复无常的话的人是你，但为什么你要露出这种表情？”衢昀伸手碰了碰林逸的脸：“就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林逸睫毛微颤，在湿意浮现的前一秒，瞪大眼，让那层水光停留在眼眶里。 衢昀叹了口气，压低咳嗽声，将林逸抱进怀里。 柔软的，温暖的身体拥抱着另一具温暖的身躯，就好似缺失的那一部分被重新填满，漂浮不定的心重新寻觅到了归处。 “不要哭，不管你想做什么……”衢昀轻叹了口气：“我都原谅你。” 睫毛轻颤，水珠滑落。 他很难过——但在他爱着衢昀的时候，他早以对此习以为常，只是或许是重生之后年龄变小了的缘故，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让这股难过泛滥。 他眼前的衢昀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没做，那些过去，那些纠葛，与他无关，他只是喜欢我而已。 但他还是难受——在某些时候，林逸无法清楚分辨上辈子的衢昀和这辈子的衢昀之间的区别，因为归根到底他们是同一个人。 但这一次，或许他该分清楚了。 不爱他的是上辈子的衢昀，爱他的是这辈子的衢昀。 湿漉漉的痕迹沿着衣服蔓延，在衢昀心上划开伤口。 难过、心疼一并涌来，让他无比迫切的希望做些什么，来阻止这场无声的哭泣。 衢昀试图转头，林逸阻止了他。 “我不看……”衢昀将方才那些对林逸反复无常的愤怒抛到了脑后，放轻声音哄他：“别哭了，你不想喜欢我也没关系。” “我来喜欢你。”衢昀的话在他耳边流畅：“我不会退缩，不会松手，我会一直喜欢你到你愿意再次喜欢上我为止。” 他这么好，好的不像是他喜欢的那个衢昀。 林逸没有撒谎，他确实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衢昀，明明只是一纸合约，明明甚至因为他而放弃了理想，明明他……从未喜欢过他，但他却无法控制的越陷越深，直到被彻底撇清关系为止。 或许正如沈元正所说的那样，他不懂爱情。 所以他也不懂他为什么喜欢衢昀。 亲手掐断他理想，毫不犹豫的松开手的衢昀和会说出愿意等他回首的衢昀，前者不爱他，后者从未对不起他。 任何人都该做出正确且理智的选择。 那这个任何人之中一定不包括林逸。 如果没有那七年，他根本不会喜欢他——哪怕那是一段让他精疲力尽，痛苦挣扎的过去。 林逸伸手抹了把脸，衢昀将手帕递给他。 林逸接过手帕，擦干泪痕，恢复原先的模样，才从衢昀的怀抱里挣脱。 他重新打量衢昀，试图用分割的目光来看眼前的衢昀——原来他曾经是这么温柔的人吗？ 会说出这样的话，会为自己所爱的人停留，甚至会主动给予拥抱——就好像全天下所有会为情所困的男人一样。 “对不起。” 衢昀实在搞不懂林逸这变脸的速度——原来林逸以前的脾气这么糟糕吗？ 他脑海里残留的是温柔笑着的林逸，太早时光里的林逸模样如何他几乎记不起来了，那些最初相处时的不愉快，被之后的记忆所覆盖——以至于他都快忘了，他曾做过多么糟糕的事情。 年轻时，总是有些骄纵，尤其是作为真正天之骄子的衢昀，哪怕不想承认，但他如今回首看去，那些骄纵一览无余。 包养小明星做挡箭牌这种事本身就非常……一言难尽了，更一言难尽的是，他还喜欢上了这个小明星。 那错综复杂的七年，无法得到所爱之人的回应，这些不过是从他的骄纵里延伸出去的后果而已。 “如果要说对不起，那也应该是我说。”衢昀声音压的很低，像是稍稍大声就会吓到他一般：“很抱歉，用一个如此糟糕的开头，开始了我们的故事。” 林逸为他的一退再退愣了数秒。 果然不一样啊。 他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最后这两种情绪混合成了释然。 “没关系……”林逸露出温和的笑容：“至少它让我认识了你。” 衢昀皱起了眉，林逸的态度十分温柔，几乎就像是他记忆里的模样，但如果让衢昀选的话，他宁愿林逸的反复无常。 他曾见过林逸真正温柔的模样，所以能一眼看出林逸此刻温柔里的疏远，就像是对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我很抱歉。”林逸停顿了下，斟酌自己的用词：“或许是我误会了。” “误会了什么？” “我喜欢的人，可能不是你。”林逸说话时的模样，像是自己也在为此苦恼。 衢昀被这句话气笑了：“那你喜欢的人是谁？” “一个跟你很像的人。” “跟我很像的人……”衢昀思考了几秒：“全天下应该不存在吧？” “他比你糟糕许多，不管是性格还是为人处世。”林逸平静道：“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人。” 室内的气氛缓缓凝固。 林逸的态度太过平静，不像是在说谎，更像是在说起一个他曾经无比在意过的人。 衢昀最初以为，林逸或许只是换了个方式来“不爱他”，但他这番模样，无法让衢昀再保持这样的自信。 因为林逸说的是真的。 他了解林逸——虽然他说出这句话，像是胡扯，但事实上，他确实了解林逸。 没有人会不对自己所爱的那个人上心。 他说的居然是真的？ 他居然有过喜欢的人？居然还不是我？ 他居然还瞒了我七年？ 室内的气压直线下降，衢昀的情绪在暴躁和愤怒之间来回横跳。 裴廖看了眼大门——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过是自由在那头，而我却在这头。 “我再确认一遍……”衢昀深吸了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的意思是，你从我身上，看到了你喜欢的那个人……”他停顿了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不那么可怕：“的影子？” “你们太像了。我甚至会混淆你们两个人。” “谁。”衢昀深吸了口气：“他是谁？” 林逸陷入沉默。 “跟我很像？”衢昀飞快回溯了一遍林逸的资料，笃定道：“你身边没有这样的人。” 我曾爱过的人，和最初相遇的那个人，他们毫无疑问是同一个人，或许我不该将他们分成两个人。 林逸无比冷静的思考着。 他的理智在劝告他，这种切割七年后的衢昀和此刻的衢昀的做法，除了让他的行为变得很渣之外，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们就是一个人。 但他的情感却无法被理智所束缚，他是认真的想不再爱他——在他确认了上辈子的衢昀真的从未喜欢过他之后。 他将所有的爱留给了衢昀，一切重来，又何必再来一遍？ 但现在的衢昀喜欢我。 现在的衢昀是无辜的，他什么都没做，难道就要为未曾发生的事情而遭遇不被爱的境地吗？ 那他该多么难过啊。 林逸为这个念头无比难过。 他总是露出这副表情，暴躁和愤怒悄然消失，衢昀注视着林逸，他现在看起来又像是下一秒就会落泪的模样，那股无声的难过十分具有感染力，让旁观者跟着心里微微一酸。 衢昀不仅仅是微微一酸，他的整颗心脏酸成一团，处处泛滥着酸意，倒不至于落泪，只是也跟着无比难过。 多么可笑啊。 他亲口告诉我，他爱的是另一个人，而我还在为他的一个表情而举足无措。 衢昀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宛若命运的报复一般，在林逸面前，如此卑微又如此可笑。 林逸垂下眼，将那些水光遮掩，他竭力试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这实在有些困难，复杂的感情混成一团，乱七八糟的念头不住浮出，一个叫嚣着彻底撇清关系，另一个声音小小声道，那衢昀该多难受啊。 错综复杂，难寻根本，就好似这段感情一般。 衢昀伸出手，在空中稍稍停顿，伴随着一声叹息，停在林逸头上，轻轻摸了摸柔软的头发。 “没事，不管发生什么，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如此卑微又如此可笑，但我心甘情愿。 林逸抬头看向他。 衢昀：“因为我喜欢你。” 第41章 裴廖为剧情的跌宕起伏而心有余悸。 有几个瞬间, 裴廖几乎怀疑林逸下一秒就会被扫地出门, 但剧情峰回路转，短短几句话，一切居然又回到了正轨。 “这绝对是真爱。”裴廖瞄了眼温泉, 信誓旦旦的对电话那头的白华道：“我跟你打赌，最早今年, 最晚明年, 他们绝对会结婚。” 电话那端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我们国家已经通过同性结婚的法案了？” “那是重点吗？”裴廖提高声音：“重点是他们会结婚……” “如果没通过这个法案, 他们也没法结婚。”白华客观的分析道：“这难道不是重点吗？” 裴廖险些被他搅和的忘记自己原本想说什么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都不惊讶吗？” “惊讶什么？” “惊讶三爷也会遇到真爱这件事？” 电话那头停顿了半晌，裴廖下意识的看了眼手机, 确定通话没有被挂断，才继续等着对方的回答。 “在你眼里，boss到底是什么存在？”白华语气平静：“他也是人, 当然会遇到喜欢的人。” “但那可是三爷, 你敢想象三爷为情所困吗？” 电话那头又停顿了几秒：“事实上, 从boss对林先生投注过多注意力的那一刻起，我就清楚这一点。” 裴廖下意识的问道：“什么？” “boss喜欢他。” “所以……”裴廖回过神：“你的意思是，你早就清楚三爷正在为情所困的事实？” “我以为这很明显？” “不, 一点都不明显……”裴廖说到这里, 停顿了下：“不不不，你根本没懂我的意思，你是没在场, 你要是在场，你就会清楚，这根本不是区区为情所困这种程度，而是……” 裴廖回忆了下三爷说出“因为我喜欢你”时的表情，笃定道：“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如果分手就要去死的这种程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哦。” “你的反应让人丝毫没有成就感啊。” “我不关心三爷的感情生活。”白华翻着厚厚的资料：“那不归我管。” “我打电话给你就是一个错误。”裴廖低声嘀咕：“比起你来，三爷会谈恋爱这件事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惊讶了。” 白华再度沉默了两秒：“还有其他事吗？” “再见。”裴廖挂断电话，朝袅袅蔓延出白雾的温泉方向看去，孤男寡男，真让人担忧啊。 正在被担忧的林逸他们，并没有这种自觉。 事实上，现场的气氛甚至还有些沉重。 他们相顾无言的靠在温泉的两端，沉默的泡温泉——因为气氛的原因，看起来不像是在泡温泉，更像是在冬泳。 林逸靠着池壁，手里拿着手机，下意识的点开，按灭，重复数次，目光还是忍不住朝衢昀的方向飘了过去。 衢昀靠在另一边，仰头看着星空，没有动作，隐约的光照在他的下颚处，勾勒出的弧线，轻易攥夺了林逸的目光。 林逸曾说过衢昀的每一处都长在他的审美上，这并不是谎言。 衢昀的每一处都能简单攥夺他的视线，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无法挪开目光，这最初或许起源于外表的优越，但最终却演变成了独属于他的致命吸引力。 “怎么一直看着我？”衢昀本想当做没发现——鉴于他们之前那场并不愉快的对话——但林逸看的实在太久了，久到让衢昀无法继续忍耐。 他收回看向星空的视线，扭头看向林逸，心底深处，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喟叹声。 他是如此喜欢他，哪怕仅仅只是注视，都会因此而品尝出几分甜意。 “很好看。”林逸话语出口，两人都一愣。 衢昀专注的注视着林逸，从眉眼到嘴角，不放过一丝细枝末节，试图找出对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的理由。 林逸有些懊恼的别开视线，不知道是重生的原因，还是他本就对自己的情绪控制如此薄弱，他发现他最近在衢昀面前失控的次数变多了——包括之前的那场谈话，本不该发展到那个地步，如果他能控制住自己的话。 衢昀发现了那一丝懊恼，也发现了他欲盖拟彰挪开眼的动作，他嘴角上扬几度，又强行控制住，让自己变回面无表情的模样。 “谢谢夸奖。” 气氛沉默了两秒，衢昀的视线朝林逸身边飘了又飘，确定他没打算挪回视线，才再度开口。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衢昀靠着身后的池壁，目光在远方徘徊，余光却稳稳的锁定在林逸身上：“我很少听见这么……”他思考了下用词：“直白的赞美。” 林逸被他的话吸引了些注意力，他转头看向衢昀：“大概是因为其他人的辞藻都比较华丽？” “我喜欢你……”衢昀停顿了下。 林逸沉默两秒，帮他接上后半句话：“的形容？” “正常来说，你不该是这个反应……” “一般情况下，我会建议你少看点偶像剧。”林逸语气里带上了些许无可奈何。 气氛由复杂的凝重转为了轻松。 衢昀再转头看林逸时，两人已然不会因此而流露出不自在了，他们十分自然的对视，然后交谈，甚至没意识到对话气氛是多么的融洽。 “我不看偶像剧。”衢昀为自己正名。 林逸侧头，恍若一个无声的发问：那你是从哪学来的？ “就好像你能无比真挚的赞美我的外表一样，都不过是无师自通。”衢昀摊手：“我不得不说，我对世间大部分的事物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我赞美你的外表，不是无师自通。”林逸纠正他的话：“而是说出事实。” 衢昀心跳加速了几分，他按捺住那股动荡的情绪，恍若无事发生般，坦然自若的继续道：“那我必须也说出一个事实……” “如果是说我很好看的话……”林逸晃了晃手机：“已经有足够多的人替你说过这个事实了。” 这就是明星这个身份的缺点所在了，他听过世界上最多的彩虹屁，以至于压根不会轻易为此动容。 “那我想说的，跟他们不一样。”衢昀注视着林逸，声音不由自主的柔软了下来。 他的林逸，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在熠熠生辉。 真好。 衢昀嘴角的笑意蓦然扩大，流淌出比温柔更动人的缠绵。 这股情绪轻易跨越物理的距离，来到林逸面前，将他包围，让他无处可逃。 林逸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有些窘迫的朝后退了一步，却忘记了身后就是池壁。 水流晃动，隐约发出声轻响。 衢昀下意识的起身，朝林逸的方向走来。 “我没事。”林逸摸了摸腿上磕到池壁的位置，有些轻微的疼，但没什么刺痛感，应该没划破…… 他的判断尚未结束，衢昀已然走到了他身前。 他朝水面下看了眼。 林逸喉结微动，衢昀离他有些太近了，近到在这个特定地点下，让他下意识的屏息。 衢昀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林逸腿上，隔着层水流，他看不太清伤口……衢昀弯下腰，伸出了手。 林逸下意识的按住他的手。 温热的手腕相触，衢昀抬头，跟林逸对上了视线。 时间凝固，气氛停滞。 温热的温泉水潺潺而过，将温度维持在舒适的区间，让此刻的对视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他眼里有什么？ 衢昀注视着林逸眼里小小的他，被无数光芒包裹着的他，无法挪开视线。 他眼里有什么？ 林逸注视着衢昀眼里倒映出来的身影，像是被小心珍藏在最深处，沉默注视着外面的世界的他，无法挪开视线。 他眼里有我，有一个无比璀璨的我。 视线相交，温度传递，将另一个人的感受无比明确的传达给对方。 他的情绪为我而牵动，他的心脏为我而跳动，他喜欢我。 在微凉的夜色里，有徐徐暖意升起，将他们包裹，隔离在世界之外。 那一刻，没有人出声打破此间静谧，没有人率先挪开视线，中断这场对视。 什么是爱情？ 希望这一刻天长地久，希望那一刹那的心照不宣能就此永恒，希望能就这样注视着他，直到死亡。 这是爱情吗？ 爱情之花绽放的时候，会流淌出这样甜蜜的汁液吗？ 让人心甘情愿的停驻于此刻，让人为这一刹那的回应而欣喜雀跃。 裴廖挂断电话，朝温泉的方向看了眼，意识到那边似乎长久没有变化过动作了。 他盯着模糊的两个身影看了半晌，决定随他们去吧——他脑子有坑，才会主动进修罗场。 裴廖转过头，想起一件事：三爷的身体不好，这天眼看就要深了，晚上的温差又这么大…… 我到底要不要秉忠直言，建议他们换个地方继续呢？ 这可真是一个世纪难题啊。 裴廖频频回头朝温泉的方向看了好几眼，没等他做出决定，通讯器里先传出了声音。 “三爷他们结束了。” 裴廖拿起衣服一跃而起，奔着温泉而去。 “三爷……”他把毛巾递给三爷，瞄了眼被他扶着的林逸，一时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林逸撞到腿了，你让人把药酒准备好……回去我给你推拿下。”最后半句话是对林逸说的，语气蓦然从冷漠转为温柔，区别之大，宛若寒冬和春季。 裴廖应了一声，让开道路，也没不长眼的试图上去帮三爷扶林逸。 他方才瞄了一眼林逸的腿——要不是他眼神好，差点就忽视了那点淤青。 恋人的小情.趣啊，就是这么让人捉摸不透。 裴廖目送衢昀稳稳扶着林逸朝卧室走去，忍不住发出了感叹。 这一天没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可就换了三回了，多变到让人觉得下一秒就算下一秒两个人又闹翻了，也完全不让人意外。 不过到底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好好的谈一场正常人的恋爱呢？而是非要如此……互相折磨。 说出我爱你，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然后就这样在一起，难道很困难吗？ 单身狗·裴廖十分不能理解为什么林逸和衢昀之间能就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衍生出这么多的剧情。 裴廖的手机震动了下，他怀揣着这个疑问，看了眼手机。 白华：事实上，我正在追一个人。 裴廖的思绪停顿了数秒，下意识的看了眼天空，怀疑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 下一秒当然不是世界末日，所以只有一个理由。 裴廖手速飞快的给白华打了个电话。 “不管你是捡的手机还是偷的手机还是诈骗，我劝你最好把手机还给原主人……” “嗯？”白华疑惑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你在说什么？” “你手机没丢？”裴廖比他更诧异。 “为什么会丢？”纸张翻动的声音传来，白华语气冷淡：“我还在忙，你还有其他事吗？” “那就没有……等等！”裴廖回过神：“那刚才用你微信的是谁？” 电话那端沉默了两秒：“你都说了，是我的微信。” 裴廖努力试图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那条微信是你发的？” “哪条？” “就是刚才那条啊。”裴廖提高音量：“你有喜欢的人？你还在追她？” 电话那头纸张翻动的声音停顿了下来：“嗯。” “是谁！”单身狗裴廖几乎流下心酸的眼泪：“我怎么都不知道你在追女朋友？她有闺蜜吗？要不给我介绍下……喂？喂？怎么突然挂了？” 裴廖看了眼手机，几乎怀疑是这里信号不好——直到他看到满格的信号。 “那家伙怎么回事？”裴廖嘀咕了声，没放在心上，慢悠悠的朝卧室走去，往门口一站，就当自己是门神。 第42章 卧室内的气氛有些沉滞。 方才的轻松随着场景的变更而消失, 他们再度回归到了现实——让人无法放松的现实。 林逸坐在沙发上, 注视着茶几上的药酒，衢昀站在沙发前，也注视着茶几上的药酒。 “我……” “我……” 他们同时开了口, 在察觉对方也开了口后，又同时闭上了嘴。 林逸挪开注视着药酒的视线, 看向衢昀。 衢昀伸手拿起药酒, 才转头看向他：“我来帮你擦吧？” “我自己来。”林逸朝他伸出手：“一点小淤青, 没必要麻烦你。” 衢昀握着瓶子，垂眼看向林逸被外袍盖住的腿：“不麻烦。” 气氛便就此沉默了下来。 林逸想说些什么来拒绝他，但他斟酌了半天，也没选出不伤人的拒绝话语, 与其说是话语伤人，倒不如说是拒绝这件事本身就很难做到不伤人——尤其是在他们关系如此微妙的情况下。 衢昀等了几秒，没等到林逸的拒绝, 才露出些许笑意, 打破沉默道：“那我开始了？” 林逸瞥见他嘴角的笑, 嘴唇动了动。 衢昀单膝落地，伸手握住了林逸的腿，看了眼小腿上的淤青, 动作轻柔几分, 连语气都放低了几度：“撞的不严重，用药酒揉一揉，明天应该就没事了。” “你先起来。”林逸缩了缩脚, 没缩动：“这个姿势……” 衢昀仰头看他：“怎么了？” 林逸低头就能看到衢昀头上的发旋，他很少从这个角度去看衢昀，因为身高的原因，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仰视衢昀，而在他的记忆里，衢昀也极少低头，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半跪在他面前。 姿势的变化并不会让衢昀看上去势弱，他的底气也从不来源于俯瞰他人的角度。 “你不适合这个动作。” 衢昀看了眼自己的姿势：“动作哪有合适不合适的说法？”他收回手，打开瓶子，倒了一些在手上，缓缓揉散，才低头轻揉起那块淤青。 “疼的话告诉我。” 并不疼，相反有些暖意顺着他的手渗入皮肤，让林逸下意识的再次缩了缩腿。 衢昀眼疾手快的握住：“别动，差点撞到沙发了。” 林逸不再动作，沉默的注视衢昀柔软的头发。 “有时候，我觉得，你比谁都要喜欢我。”衢昀低头揉着他的淤青道：“有时候，我又觉得，你比谁都厌恶我。” “没有。”林逸认真端详着衢昀的发旋，发旋的位置很正，丝毫看不出他性格里的偏执和顽固。 “什么没有？”衢昀加重些力道，将淤青揉散：“没有喜欢我？还是没有厌恶我？还是都没有。” 林逸没接茬。 “你有时候离我很远，有时候又离我很近。”衢昀也没想过得到答案：“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情？还是因为你恨我？” “我没恨你。” “那就是我做错了。”在低处的好处就是，不必担心对方看到你的表情，衢昀低头专心的揉着淤青，将那些沉浮的痛苦轻描淡写的吐露。 “我用一个糟糕的开头，开始了我们的故事。”这些话放在衢昀心底太久了，久到他如今再说出口，已然不会再起波澜：“不是喜欢和被喜欢，而是金钱和交易。” “在你眼里，我一定是一个很糟糕的人。”而我还做过更糟糕的事，折断你的脊梁，掐灭你的理想，让你被困在属于我的世界里，无处可逃。 “如果这么糟糕的人喜欢我，我也会为此苦恼。”衢昀笑了笑：“而你却还能对我如此温柔，那一定是因为你太过善良。” 不，不是的。 林逸张了张嘴，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几乎觉得衢昀不是在说他们这辈子的故事，而是在说上辈子的故事。 他说的没错，上辈子的衢昀确实是一个无比糟糕的人，尤其是跟他眼前的衢昀相比，几乎没有一丝可取之处。 任性，自以为是，傲慢，偏执，固执——林逸能从他身上找到无数缺点，但最糟糕也最让人绝望的那一点是，他不爱我。 衢昀曾做过的那些，放在小说里只能算是常见操作，但如果发生在现实，发生在他们之间，那不是一段可以被轻描淡写抹去的故事。 因为那里有一段漫长的岁月。 那段岁月里有痛苦，有挣扎，有欢喜，有无奈，有他残留的爱情，它无比糟糕，却又无比深刻，烙印在他们之间，将他们塑造成最终的模样。 但这一切的糟糕之中，最糟糕的并不是衢昀对他做的那些，而是衢昀并不喜欢他这个事实。 这一点就足以一遍又一遍的击溃他。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衢昀停下动作，抬头注视着林逸，宛若叹息般道：“每次看到你露出这样的表情，我这里就很难受。” 林逸眨了眨眼，试图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衢昀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林逸，这里，只会为你这么难过。” 林逸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沉默了半晌，他垂眼避开了衢昀的视线。 他不能说什么，如果他们不是一个人，他做不到坦然告诉眼前这个衢昀，他喜欢他，如果他们是一个人……那衢昀根本就不会喜欢林逸。 衢昀没等到他的回答，林逸再一次拒绝了他。 他习惯了。 衢昀收回视线，继续揉着淤青道：“你现在这样，反而让我有点相信，你说的话了。” “什么？”林逸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蕴藏着沉甸甸的东西，坠着一切往深处掉落。 “我是你喜欢的人的影子。”衢昀语气轻松：“虽然我不觉得你周围存在过这样一个人，但你的这些反应，都好像在告诉我，这是真的。” “你喜欢一个人，而他跟我很像，像到你下意识的在我身上找他的痕迹。”衢昀停下动作，看向林逸：“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对我若即若离的原因？” 林逸下意识的辩驳：“我没有对你若即若离。” “给我送花，在意我的病情，关心我，同意签下那份合同。”衢昀逐一数来：“然后拒绝我，拒绝我的示好，拒绝我的表白……” “林逸，你不觉得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了吗？” 林逸从没想过，这个词能用到衢昀身上，更从没想过，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像是示弱。 林逸无言以对，他无法辩驳，更无法解释。 他要怎么告诉他，他喜欢的是那个更糟糕的衢昀，而不是这个爱着他的衢昀呢？ 林逸再次确认了一点，他确实一点都不懂爱情。 如果他懂的话，或许事情也就不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衢昀依旧没有等到林逸的回答，宛若无声的拒绝，再一次的。 他不爱我，他又怎么会在意我的痛苦呢？他不爱我，他又怎么会在意这对我来说，是否太过残忍呢？ 所有的理由，一切的千言万语，不过是那四个字：他不爱我。 他习惯了。 不管是这短短的几个月，还是曾经漫长的七年，他都习惯了，无法得到回应，甚至不断被拒绝。 衢昀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放弃，但这种情况…… 如果对方都拒绝到这个地步了，甚至都不惜告诉他，他有喜欢的人了，他还有纠缠不休的理由吗？ 衢昀轻轻松出一口气，注视着林逸道：“我对你来说，究竟算什么呢？”纠缠不休的追求者，若即若离的备胎，还是……什么都不算？ 林逸唇瓣动了动，却没有吐出话语。 衢昀耐心的等了一会，然后确认了自己再一次遭到了拒绝。 他笑了笑，站起身，朝后退了一步。 “我明白了。” 他看上去无比潇洒，像是再一次准备离开林逸的世界。 林逸下意识的伸出手，衢昀避开了他的手。 “别这样。”衢昀跟他拉开距离：“既然你有喜欢的人，既然我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那你总要允许我有个体面的退场吧？” “没有。”林逸站起身。 “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都不是。” “你现在是在……挽留我？”衢昀眉梢微皱，露出真切的不解：“林逸，你到底在想什么？让我走的人是你，让我留下来的人也是你……你就这么喜欢他？” 如果我知道我在想什么，那一切就好办多了。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林逸试着把那些话说出口：“我只是……”他露出难过的表情，那股情绪极富有感染力，沿着空气一路蔓延，仿佛室内都泛起了几分潮意。 “我只是觉得，不管我怎么做，都是错的。” 衢昀叹了口气，走回林逸面前，朝他张开手。 林逸看了眼为他敞开的怀抱，犹豫了。 “林逸，你总是这样，犹豫，然后拒绝我。”衢昀注视着他，像是在说着更遥远的故事：“为什么不能坦诚的面对你自己？” 林逸朝前迈了一步，又有些后悔，还没来得及往后退，就被衢昀一把抱进了怀里。 “我说过，我总是会原谅你……”衢昀的话语里含着更沉甸甸的东西，让林逸愈发难过。 “不管你做了什么。” 衢昀的怀抱总是很温暖。 林逸靠着他的胸口，能听到衢昀的心跳声，一下下的似乎跳在他心上，让他一点点平复心情。 “衢昀。”林逸低声道：“你真的很好，只是……” “我不想听这个只是。”衢昀打断他。 林逸停下话。 衢昀放柔声音：“我不问他是谁，我只问你，他还会出现吗？” 林逸摇头。 “既然他不会出现，那忘了他。”衢昀不容置喙道：“只准喜欢我。” “衢昀……” 衢昀打断他的话：“我没有要求你立刻喜欢上我，我们还有无比漫长的时间来等你回首。” “而且我不相信，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不然你就不会不让我走。” 林逸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当然他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他只是没想过，他居然这么不了解衢昀。 在他的认知里，衢昀可以是冷酷的，也可以是沉稳的，甚至可以是无情的，但绝对不会是……愿意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的。 他甚至从未想过衢昀是会为了爱情委曲求全的人。 但事实摆在眼前，衢昀为他所作的远比他想的更多，或者说，他能为了所爱之人做到什么地步，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原来，他真的不曾爱过我。 林逸沉默了片刻：“衢昀，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衢昀加大了这个拥抱的力度，他压低嗓音轻咳了几声，重复道：“我比谁都要喜欢你。” “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是你，所以喜欢你。”衢昀轻笑了一声：“喜欢如果能被衡量出标准，那就不叫喜欢了。” 林逸也很想做到像衢昀那般坦然的说“因为是你，所以喜欢你”，但他不能。 因为他不是衢昀，衢昀拥有比常人更多的底气，而他没有，他只能小心的守着自己卑微的喜欢，克制且谨慎的注视着他。 直到被一张卡彻底结束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为止。 “我从刚才就想问了，你露出这样的表情……”衢昀侧头看着林逸：“是因为他吗？” “是因为爱情。”林逸下意识的避开危险答案，解释道：“我发现沈元正说的没错，我确实一点都不懂爱情。” 衢昀盯着他看了两秒，飞快靠近，在他额头亲了一口。 柔软的触感一触即分，林逸下意识的推开他——没推动。 “瞪大眼睛的时候，也很可爱。”衢昀将他搂进怀里，深深的叹了口气：“只要不露出那个表情的时候，都很可爱。” “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为其他男人露出这种表情，我更不想知道你为其他男人伤心、痛苦、难过。”衢昀的语气恢复了以往的笃定：“那会让我很难过。” “衢昀……”林逸的声音再一次弱了下去，带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歉意。 “林逸，我也是人，我也会难受。”衢昀靠在他肩膀上，声音低低的，飘入他耳内：“你能不能多在意我一点？” 林逸僵硬了许久，才飘出个极轻的“好”字。 衢昀轻轻笑了一声。 他或许不了解林逸在想些什么，但他——从不会输。 在一切重来，在所有的错误还未曾发生之前，在他确认了自己的内心之后，他有足够的信心，从那个不知道是哪根葱的家伙手里夺走林逸的心。 爱情是什么？ 一层层的套路？早已铺设的阴谋？还是步步紧逼的追求？亦或是早已认定的不松手？ 对衢昀来说，答案很简单。 将那些多余的障碍去除，留下两情相悦，天长地久，便是爱情。 第43章 气氛有点奇怪, 裴廖被三爷叫进来的时候, 十分低调的扫了眼房间，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为房间的完好无损而开心。 “三爷，上山的路清理好了, 明天需要安排吗？” 衢昀侧头看了眼林逸。 林逸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这一眼的意思：“我没其他安排。” “那我们明天去山顶看看那只金雕？”衢昀语气温和, 跟林逸商量：“山顶的风景好, 我想带你去看看。” 林逸沉吟了两秒, 想起另一件事：“你身体怎么样？有按时吃药吗？” 衢昀靠着沙发——他们之间的距离极其微妙，如果说近，也不至于有肢体接触，如果说远, 那更不至于，是一个稍稍靠近就会显得过于亲密的距离。 他侧头注视着林逸：“我的身体很好……”他缓慢的眨了眨眼，语调里带上了些意味深长的余韵：“只要你一直这么乖……” 裴廖猝不及防的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险些咳嗽出声——在这么做之前, 他靠意志力硬生生控制住了, 拯救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林逸为这句话露出明显的慌乱模样，睫毛颤个不停，小小的阴影覆盖在眼睑上, 莫名显得有些好欺负。 软绵绵的都不像是他印象里的林逸了。 衢昀手指微动, 很有借机做些什么的冲动，可惜的是，他清楚的知晓, 这只是个假象，一旦他真的做了什么，那软绵绵的林逸就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熟悉的，克制又冷漠的林逸。 林逸轻易的被他搅乱了情绪，在衢昀一退再退之后。 “你的健康更重要。”林逸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抛到一旁，专注的关注重点：“你刚才又咳嗽了。” “说的有些急……”衢昀手指轻点了点沙发，时刻关注他的裴廖瞬间了然，悄无声息的再度退出房门，安排起了明天的登山行程。 “所以难免有些咳嗽。”衢昀轻描淡写：“我清楚自己的情况，你放心。” 他注视着林逸，舍不得挪开视线，更舍不得错过接下来对方的每一丝表情：“更何况，还有你陪着我。” “如果因为身体情况，错过了我们的约会……”衢昀停顿了下，如愿以偿的收获了他想看的画面。 耳朵泛红的林逸，避开他视线的林逸——羞涩的、无措的林逸。 是在为我的话羞涩，而不是为了别的男人。 衢昀为这个定义而微微笑了起来：“那我会很难过……”他停顿了下，语调温和：“就跟被你一再拒绝那样难过。” 林逸视线闪躲了几秒后，从那些蜂拥而上的情绪中抽离，稳住表情道：“既然这样，那你就别再像之前那样，住院那么久了。” “那段时间……”衢昀垂下眼，问出了曾经出现在脑海里的问题：“为什么没来看我？” “我在拍戏。” “但你还记得送花。” “聊表心意。”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来回，衢昀亮出重点：“那说明你知道我住院了，并且在意这件事。”他看向林逸，有些几不可见的期待：“所以，你是特地没来见我。” “你想问什么？”林逸警惕的竖起全身的词，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变回了衢昀最常见到的模样，克制疏远且毫无破绽。 “在那时候，你就在意我，对不对？”衢昀：“想疏远我，想和我拉开距离，因为你动摇了，因为你有那么一点……” “没有。”林逸打断他的话。 衢昀安静的注视他。 视线相接，林逸闭了闭眼，低声道：“就算是，又怎么样？” 衢昀慢悠悠的荡开笑容，将那段微妙的距离彻底泯灭，靠在沙发上的手轻轻搭在了林逸的肩上，属于人体的温度顺着薄薄的衣服传递，让有些凝滞的气氛重新流淌。 “那我会很开心。”衢昀靠的极近，在林逸耳边，温柔的声音带着某种深情的错觉，缓缓流淌：“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够我不松手。” 林逸侧头看他。 放大的脸就在咫尺之间，呼吸交融，淡粉的唇色近在咫尺，像是早已等待了许久。 衢昀克制住了冲动，但无法克制住心跳的频率。 每一次的心跳加速，都是源于无法克制的爱。 他深吸了口气，鼻翼间充斥着属于林逸的气息，像是无比熟悉的镇定剂，让他忽而冷静下来。 “我的喜欢有这么多，多到只要太过靠近，就会害怕你会发现。”但你从没有发现过。 林逸能看的出来，能从每一处的细节，每一个投来的目光里看出来，那些无法掩盖的事实，命名为爱的存在。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陷入了另一种迷惑之中。 他无法确定，是不是他看错了，也无法确定，他曾在衢昀身上看到的东西，到底是不是这个。 为什么它们如此相似，为什么……我如此习惯。 在一切尚未捅破之前，一无所知的人们将它当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但当一切被捅破，无法掩饰的爱情展露在面前时，无知的人类就不由为此而蔓延出惊讶和迷惑。 我曾经得到过他吗？那模糊记忆里的目光，是我的错觉？还是回忆里加上的美好滤镜？亦或是……我曾经错过了那么多？ 林逸飘散的思绪立刻被衢昀发现了。 “在这种时候，你还在走神？”衢昀伸手捏了捏林逸的脸，将他的思绪召回：“想起了他？” 林逸回过神，在处理跟衢昀有关的事情时，他像是天生就知道危险的小动物，总能轻易避开那些陷阱。 “我只是在想，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注视着我的。” 衢昀微微一愣，为这个问题。 什么时候？ 在上辈子。 在上辈子的……什么时候呢？ 他已经记不起来了，就好似在那段漫长的时光中，他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习惯了林逸总是温柔的笑着，习惯了林逸的注视，习惯了林逸的存在，习惯了……用这么的目光去注视他。 但那时候，当他意识到他的视线里究竟蕴藏了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他已经做了太多的错事。 多到让他不敢轻易将喜欢说出口。 你会爱上一个用金钱买断你前途的人吗？ 你会爱上一个用合同斩断你理想的人吗？ 你会爱上一个喜怒不定、脾气糟糕的人吗？ 衢昀无数次如此问自己，无数次得到了相同的答案，不，我不会。 相反，如果是他的话，他会迫不及待的送他去死。 林逸不是他，所以他还能享受到林逸的温柔，还能在偶尔得到林逸的关心，这种微小的幸福，偶尔会让他产生他们正在相爱的错觉。 所以他努力做更多，努力克服一切，甚至准备了一场精心筹划的求婚——哪怕不可能，也想试着去万分之一中夺回一线生机。 这就是衢昀。 然而在一切开始前，林逸先拒绝了他。 【“那枚戒指我看到了，很漂亮。” “祝你们早生贵子。”】 他是如此迫不及待的想和他撇清关系，他是如此迫不及待的将比利器更尖锐的话语刺进了他的心脏。 从一开始，那就是一份合同，一场痴心妄想。 万分之一的机会，他还是没有抓住。 但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有资格理直气壮的向他宣告：我爱你，从生到死。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从这辈子再次看到你的第一眼。 “我就一直这样注视着你。”我就比谁都深爱着你。 他是如此真挚，他的感情是如此诚恳，叫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为之所动，更何况，林逸对他从来做不到铁石心肠。 只是在他说出什么失控的话语之前，在他无法克制的回应他之前，他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既然上辈子的衢昀和这辈子的衢昀是同一个人，那么是不是有一种可能…… 林逸沉默了两秒，意识到他不该执着于已经过去的人和事。 这只会伤害衢昀，且没有任何意义。 “确实，从一开始，你对我就……”林逸回忆了下这两次初遇的差别：“很特别。” “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衢昀乘胜追击，再接再厉。 那么上辈子和这辈子唯一的差别是什么呢？ 林逸神情变化了下。 上辈子，第一次和衢昀见面的他留在了衢宅，度过了印象深刻的一夜。 而这辈子，他并没有选择留下，而是选择了转身就走。 所以，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林逸并不想这么总结衢昀，但目前看来，这是唯一的区别。 衢昀敏锐捕捉到了林逸的神情变化，他有些疑惑：“怎么了？你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他停顿了下：“奇怪。” 林逸艰难的将方才那个念头抹去，以他对衢昀的了解，衢昀不是这样的人。 相反，因为身体原因，他甚至可以称的上禁欲。 一定是还有其他原因，林逸不想再一次误解对方，更不想再一次将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感情回归到冰封的起点。 “只是觉得你不像是会一见钟情的类型，所以有些奇怪。” 他在说谎，衢昀轻易得出了这个结论，他注视着林逸，林逸避开了他的视线。 为什么说谎？这里有需要说谎的地方？ 衢昀脑海里思绪急转，再一次遇到了无法解释的逻辑蹊跷之处，从开始到现在，在和林逸的相处中，他偶尔会产生这种奇妙的感觉，有哪里不对，有哪里存在问题。 这种感觉转瞬即逝，难以捕捉，几乎让他产生这无关紧要的错觉。 但偶尔，比如说此刻，他能无比确定，他和林逸之间，在不断的拒绝和回避之中，那个不该存在的“喜欢的人”之中，存在着一个秘密。 他面前没有秘密，毫无疑问，他会挖掘出这个秘密，然后知晓一切。 但此刻，他却有些犹豫——所有的犹豫，所有的迟疑，不过是林逸会不会因此而不高兴。 他费尽周折，艰难的走到这一步，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发现一个无关紧要的秘密，然后让一切回归到原点，再一次失去他。 如果这个秘密，会让这一切化为虚无，那么即使是他，也会选择停下脚步。 人间唯有一样东西，会让他变得不像他。 那就是爱情。 错过的爱情，失去的恋人以及漫长的时光，足以教会他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年轻时，恣意妄为，自以为是，举目望去，世界在他脚下，那时候，他觉得他没有什么不能失去，即使失去一切，他也能亲手拿回它，所以他随心所欲，学不会世界想教会他的道理。 直到真的失去，直到无法挽回，直到付出代价。 他才明白，如果你不学会对世界低下头，那么世界迟早会告诉你什么叫鲜血淋漓。 学会犹豫，学会迟疑，学会痛苦，学会挣扎，学会放下，学会放不下。 兜兜转转，人生重来。 这一次，世界再也无法从他手里，夺走他。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请天假，后天更新。 第44章 后山的路有些陡峭, 但风景确实很好。 未曾被人类深入的自然, 慷慨的给予人类一场感观盛宴。 林逸并不急着爬上山顶，加上担忧衢昀的身体，所以上山之路, 他们走的无比缓慢，就如同衢昀之前所说的那般, 只是来看看风景, 散散心。 从山上望去, 山下的别墅被巧妙的隐藏于山水竹林之间，几乎无法轻易寻觅，倒是后院的温泉无比引人瞩目，温泉水潺潺流淌, 晕染出一层淡淡的白雾，笼罩在后院中，像是天地精气所在, 平添几分朦胧美。 “怎么样？”衢昀走在他身边, 顺着他的视野看去, 在远方山水中停留，眉梢舒展，露出几分笑意：“从高处俯瞰人间, 看天地之辽阔, 品自然之壮阔，实在很难再为那些不值一提的俗事所烦扰。” 林逸收回视线，他并无太多烦扰之事, 对天地辽阔的感触也无法像衢昀那般深刻，美好的景色值得欣赏，对他而言，仅此而已。 但他敏锐的从衢昀的话里抓住了重点：“你之前常来？” 他有些分心，脚下的步伐就有些不注意，错神踩到了小石子，身体一歪，衢昀伸手轻扶住他。 林逸没摔倒，衢昀也没收回手。 “也算常来。”衢昀半扶着他，坦然道：“我喜欢这里。” 林逸看了眼他的手，衢昀的手轻搭在他手上，极为克制，像是随时都会抽走，叫人就算想拒绝，都觉得有些过分，他收回了视线，装作没在意他的小动作，继续对话。 “看来烦扰你的俗事很多。”他客观的评价道。 “是啊，远比世人想的要多。” 衢昀看向上方还有段距离的山顶：“大概是因为，世人只看到了我所拥有的东西，却遗忘了权利和义务是相对的这一点。” “我的出生，并不受欢迎。”自然的插入到这一点的衢昀停顿了下，征询林逸的意见：“你想听吗？” 林逸扬眉：“如果你想说的话。” “如果从其他人嘴里知道这些，或许你会听到跟我所说的截然不同的版本。”衢昀理直气壮道：“但那不是因为我欺骗了你，而是因为他们所看到的，跟我所看到的，本就不同。” “我很了解，在其他人眼里的你。”因为林逸曾经听过那个故事——从数个不同的人嘴里，但唯独没有衢昀的版本。 那很正常，衢昀并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他将自己藏的太深，深到林逸偶尔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足够了解对方。 事实上，此刻能从衢昀嘴里听到想叙述那段过往的意愿，林逸已经足够惊讶了。 裴廖毫无存在感的跟在他们身后，表示他也很惊讶。 他自认为足够了解三爷，但自从三爷跟林先生的关系进一步变化之后，他发现他似乎越来越不了解三爷，那些他曾经以为三爷绝对不会做的事情，一件件在三爷身上上演，将曾经高不可攀的神邸变成了举手可触的凡人。 这是不是一件好事，裴廖也很难确定，但左右他又不具有阻止三爷的权利，所以他此刻安静的跟在他们身后，旁听这场对话。 “是吗？”衢昀对林逸的回答有些惊讶，他下意识的看了眼裴廖。 裴廖微微摇头，表示他没有对林逸说过任何跟那段过往有关的事情。 又来了，这种不和谐的微妙感。 衢昀收回目光，毫无破绽的继续道：“那或许你会知道，我是爷爷的第三个孙子，而在我之前的那两个……”衢昀停顿了下，略过了称呼：“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林逸不仅知道这件事，还知道，衢昀的这两个兄弟最后落到了什么下场。 “我是早产儿，生完我后，她就死了。”衢昀停下脚步，扭头看林逸：“有人害她。” 这并不让人意外，衢家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惊人财富，足以让人对发生在这个家族里的所有事都不感到意外。 “那个男人并不喜欢我，当然他也没有喜欢的人，如果说世界上只有一样东西是他的最爱的话，那就是钱。”衢昀语气淡薄，带着林逸继续朝上走。 “他做梦都想成为衢家家主。”衢昀笑了下：“但不幸的是，相比他的兄弟们，他实在太过无能了些。” “我身体不好，又没了母亲，父亲也从没在意过我，所以那里也没有人在意我。”衢昀语气平静的概括了他的童年：“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起码它给了我长大的机会。” “在那个男人忙着讨好爷爷，而那两个家伙忙着讨好他的时候，我在一点点长大。”说到这里，衢昀的语气里忽而带上了几分得意洋洋：“我是个天才。” 林逸知道这一点，甚至比他更清楚。 但他还是配合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最先发现这一点的是爷爷。”说起这个唯一有幸得到他正面称呼的存在，衢昀的语气却并不轻松：“爷爷是个很复杂的人，他活的太久，又辛辛苦苦带着一家子蠢货往前走，所以难免有些……不太正常。” 不太正常？ 林逸所知晓的版本里，不太正常的从来不是别人，而是衢昀。 “他把衢家看的比生命还重，做梦都想要一个能带着衢家再度兴盛的继承人。”衢昀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嘲讽：“最初他没属意我，他打算拿我当一块磨刀石，试试他的儿子们的锋芒。” “所以他一再展露对我的欣赏，把我接到老宅，亲自教导我，把我带在身边，跟所有人介绍他的好孙子。”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把视线落在我身上。” 衢昀停下脚步。 他们已经走到了顶峰，无路可走，下方是一览无余的世界，上方是触手可及的天空，人类在自然面前无比渺小，自然在人类面前无比宏伟。 一个人的过去，对世界来说，无足轻重。 一群人的你争我斗，对世界来说，如过眼云烟。 衢昀俯瞰山下徐徐展开的画卷，那些痛斥，那些诉苦，那些不甘，那些愤怒，便尽数消散了。 何必将那些糟糕的经历，告知林逸呢？ 过去的早已过去，无法再对他产生丝毫动摇。 而那些失败者曾经的耀武扬威，更没有任何意义。 而那段岁月，最终让他遇到了林逸。 那便足以抹消那一切。 衢昀话语一转，草草结束了这段回忆：“爷爷最初没想过让我当继承人，直到我这块磨刀石，磨断了他所有的刀，成为了唯一的选择，所以，他不得不将一切留给我——而不是那些蠢货。” “我还以为，他会是你生命中特殊的存在。”在林逸所知晓的大部分故事里，对方都扮演着这种角色，为小小的衢昀提供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他是。”衢昀并没有否认这一点：“只不过，不是那种意义上的特殊存在。” “比起亲人来说，他更像是一个严苛的……”衢昀停顿了下：“老板，你表现的好，他会给你发奖金，你表现的不好，他会扣你的工资。” “如果你没有任何用处，那么他就会毫不犹豫的裁掉你。”衢昀对此并没有什么怨言，比起他当时遇到的其他人来说，对方甚至算是正面角色。 “除了没有亲情之外，他做到了一个好老板该做的一切。”衢昀做出有些过于冷酷的评价。 林逸扭头观察衢昀的表情，就如同他的语气一般，他十分平静，甚至没有什么不甘和愤怒。 曾经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便真的如同过往云烟一般。 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如此平静的诉说曾经的一切？ 每个旁听者都能做到的风轻云淡，不过是因为他们未曾经历——人间的悲欢离合总是无法共通，他人的苦难，也不过是个人的痛苦和挣扎。 但对于曾经经历这一切的人来说，每一个轻描淡写的过去都是一道刻骨伤疤，每一次回忆都足以让它鲜血淋漓。 林逸注视着衢昀，不太确定他是不是该说些什么。 “那些都过去了。”衢昀的话出口时，林逸险些以为是自己说的——不管怎么看都该他作为旁观者发出这样的感叹吧？ “我之所以想跟你说这些……”衢昀朝林逸露出笑：“只是想把那段未曾有你参与的人生分享给你。” 这真的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衢昀吗？ 林逸避开衢昀的视线，耳尖蹿起不引人瞩目的些许红色——在林逸的记忆里，衢昀可以跟大部分负面的形容词挂钩，但绝对跟“擅长说情话”这一点没有任何联系。 但现在看来，他简直堪称信手拈来。 过于熟稔的态度甚至让林逸产生了某种怀疑——上辈子的衢昀到底是多不喜欢他？才会给予他那般糟糕的待遇？ 衢昀的视线在林逸微红的耳朵上停顿了两秒，笑容加深了些，却没拆穿他的小小伪装，而是带着笑意开口道：“当然也有一点小小的私心。” 他注视着林逸，目光专注且深情：“我希望你不会因为其他人告诉你的有关这段故事的另一个版本，而对我产生误会。” 林逸怔然。 “有很多人不喜欢我，但我都不在意。”衢昀注视着他，从眼角到唇瓣，喜欢无法抑制的从他话语里流露：“但唯独你的不喜欢，我连想都不想去想。” 林逸开口，最初的声音有些涩，但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温和。 “不会的。”林逸对这一点十分笃定：“我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而我早就接受了我喜欢一个如此糟糕的人的现实。 但我没想到的是……你比我想的好那么多。 像是自以为握着宝石的人，发现他手里的石头真是宝石时的感受——没错，你本就该是这样的人，只是这个世界给予你的太少，所以你只好披上一层糟糕的外套，来告诉世界，你什么都不怕。 山顶的风有些大，吹过他们时，却显得无比温柔。 第45章 “金雕在那里。” 衢昀为林逸指了指悬崖上几乎无法看清的鸟窝：“大鸟出去捕猎了, 只有幼鸟留在窝里。” 根本看不清鸟窝的林逸, 更看不到幼鸟的踪影，他朝衢昀所指的方向探头张望了下。 衢昀下意识的伸手护在他身边。 还是什么都没看到，林逸放弃了, 收回视线，目光一转, 看到了衢昀护在他身边的手, 没有发生肢体接触, 极为克制的保留了一段距离。 衢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护着他朝后退了几步，远离了一旁的悬崖，才收回手道：“等一会金雕就回来了……” “看不到也没关系。”林逸打断他的话：“这里的风景已经足够抵消上山时付出的体力劳动了。” 衢昀忍不住浮起笑：“但我想让那些最好的风景, 落入你眼中。” 没有感情·吃撑狗粮·单身狗裴廖，若有所思的想，三爷今天笑的比去年一整年都多。 当然情话数量早就超标了, 估摸着比上半辈子说过的都多。 如果世间有真爱, 那裴廖一定要投他们一票。 林逸十分心动, 他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表，最后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时间不早了, 再吃一点下山的话, 晚上的风会更大。”他看了眼衢昀：“你身体不好。” 衢昀皱起了眉，试图辩驳：“我最近身体好多了，也不一定……” “走吧……”林逸打断他的话, 牵着他的手，转身朝下山的路走去。 柔软的，属于林逸的触感，将衢昀所有辩驳和拒绝泯灭，衢昀低头盯着林逸的手，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茫然的跟着林逸往前走。 就算这条路通往地狱，我也会跟着他一起走下去。 那些被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终于获得了展露的许可后，似乎有些过于激烈了——但他无法克制，更不想按捺。 他已经按捺过一次了，而结局清楚的告诉了他，这些克制究竟有什么意义——除去让他们越走越远外，没有任何用处。 那他为什么还要克制自己的感情？那他为什么还要隐藏他对林逸的喜欢？ 衢昀脑海里转的乱七八糟的念头，每个念头都徘徊着林逸的名字。 衢昀显得有些过分乖巧了，林逸侧头看了眼衢昀，见他紧盯着他们相握的手，又收回了目光，悄悄松开几许——被衢昀瞬间反手握紧。 林逸嘴角翘了翘，又飞快平复。 * “三爷……”裴廖收到报告，急匆匆的赶到三爷书房，话语出口又被咽了回去。 衢昀拿着毛笔，在纸上大开大合的写着什么，林逸站在他身旁，盯着他纸上的字迹看，两人间的气氛无比融洽，压根容不下多余的人。 听见裴廖的声音，林逸侧头看了眼他。 衢昀没转移注意力，一气呵成的写完字，才放下笔，轻飘飘的看了眼裴廖。 裴廖准确的从三爷的目光里看出了碍事的含义。 “写的不好，下次我再写一副给你。”衢昀看了眼纸上的字，温声对林逸道。 “写的挺好的。”林逸隔空描摹纸张上的字迹，轻声念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衢昀荡漾出酒窝：“思来想去，还是想把这句话送给你。” 林逸克制了下自己的表情，目光却片刻不离纸上的字——他本该有无数纠结，对衢昀，对他们之间浮动的小小暧昧。 但那些太累了，想着我该不该爱一个人，想着那些曾经过往的沉痛故事，然后克制，约束，远离对方——都太累了。 在他注视着衢昀的时候，在衢昀一次次叙述自己的感情的时候，他要对自己多残忍，对衢昀多残忍，才能坚持最初的选择？才能一再的拒绝他？ 林逸做不到，就如同在最初，一切开始的时候，他无法断然抽身离开一般。 或许这就是爱情，又或许，这是人类最深处的卑劣。 林逸搞不懂这些，索性不再思考这些——在隔离俗世和聚光灯的世外桃源，和喜欢的人一起度过平静的生活，这本该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而当它真实的出现在现实中时，他有什么理由拒绝它呢？ 林逸鸵鸟般的将那些东西抛到脑后，享受着短暂的宁静。 “三爷……”被忽视的裴廖小声彰显存在感。 衢昀转回视线看他，目光瞬间失去了温度：“嗯？” “有狗仔发了您跟林先生的照片。” 室内温和的气氛一凝，徐徐散去。 衢昀下意识的看向林逸，林逸皱着眉，第一反应是…… “清晰的照片？” “放出来的是模糊的人影。”裴廖操作了下，将ipad递给林逸。 林逸滑动了下屏幕，盯着名为《林逸包养黑幕大起底，包养他的人竟然是他……》的标题看了几秒，滑动页面飞快看完了内容。 相比对方的文章标题来说，文章内容显得干货过少，除去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外，字里行间都是“猜测”，“可能”，“知情人士透露”，简直将捕风捉影这四个字表露无疑。 就连评论都在一面倒的嘲讽对方，拍了两个模糊的人影就敢说林逸被包养了。 但既然裴廖能把这个拿到衢昀面前，那只能说明…… 对方手上有真材实料。 “他联系你了？”衢昀接过平板，飞快看了一遍，眉梢微皱，语气凌厉。 “没有。”裴廖上前，放大那张模糊的照片上的车：“不过从照片来看，这是在我们出发前偷拍的。” “我怀疑对方一直跟到了这里，拍到了更多东西，才会发出来。”裴廖语速不自觉的加快了许多，显得有些急促：“这篇文章一出现，我们就对这个营销号进行了调查——没查到。” 衢昀手指轻点了点桌面，得出结论：“冲我们来的。” “我怀疑……对方又出手了。”裴廖看了眼林逸：“之前针对林先生的那个人，终于忍不住了。” 林逸插了句话，比起自己被爆包养这件事来说，他更在意另一件事：“对方一路跟过来，你们没发现？” 裴廖面露羞愧之色：“没发现。” 林逸不由皱起了眉：“那你们能确保衢昀的安全吗？”他还记得那场惊人的刺杀以及最终的结果，刺杀成功了。 林逸这么问的话，好像是在质疑他们的专业水准，裴廖有种捍卫自己的专业水准的冲动，当然很快泯灭于衢昀投来的视线里。 “那家伙可是会用上重卡的疯子。”林逸越想越担忧，忍不住看向衢昀：“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或许在深山老林里，对方还有可乘之机，但一旦衢昀回到衢宅，那他们将没有一点机会。 “匆匆忙忙赶回去，说不定正如他们所愿。”衢昀没有轻视对方，虽然也没有多重视，他自然的伸手握住林逸的手，安慰他道：“没事，我安排人过来。” 林逸的手有些凉，衢昀的手带着温热的温度，轻轻相握，将那点凉意轻易掸去。 “藏在暗处的鬼祟之徒，成不了大事。”衢昀语气平静，出口的话更多是为了平息林逸的情绪：“我会保护你。” 他停顿了下：“事实上，这种经历对我来说，并不罕见。我只是有些抱歉，让你也步入危险。” 他语气温柔，像是对着什么容易受惊的小动物般，展露罕见的温柔模样。 裴廖为三爷温柔的语气打了个颤，在内心为幕后之人祈祷——希望他们能好好活到被三爷从暗地里挖出来的那一刻，而不是死在那之前。 毕竟牺牲他一个，幸福千万家。 “不是你让我步入危险，而是我早就身处其中。”林逸为他的话失笑：“他针对的一直是我。” “那一定跟我有关。”衢昀十分笃定这一点：“他非常了解我。” “你已经有头绪了？”林逸敏锐的抓住了重点：“是谁？” “一个大概的方向……”衢昀没有对此多谈，那群糟心的家伙根本不配出现在林逸的世界里，更不要说让他投去注意力了。 衢昀轻描淡写道：“他不现身还好，既然主动出现，留下了尾巴，那就该有被我抓住的觉悟。” 林逸注视着衢昀的目光飘忽了一瞬，完全无法从对方身上挪开。 之所以会在那么糟糕的情况下仍然喜欢上他，之所以会到了那种地步仍执迷不悟，所有的原因，无非是…… 衢昀对他有着致命吸引力。 游刃有余处理一切时的模样，不为风雨而动的模样，足够强大的内心加上从不低头的性格，无需表演，他就是他世界的无冕之王。 衢昀看了眼裴廖，低声吩咐了他几句，裴廖点了点头，又急匆匆的离开了。 衢昀思绪转动，没注意到林逸此刻突然的沉默——他有足够的觉悟，为了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为了赢得胜利。 “其他的事情，裴廖和白华会处理，现在我们需要解决的是这个……”衢昀点了点黯淡下去的平板，平板重新亮起，将方才那个标题展露在他们面前。 “林逸？”衢昀说完话，才反应过来林逸有些过于沉默。 他转头看了眼林逸，林逸低头注视着平板，聚精会神的模样让衢昀有些奇怪——他这么在意这篇文章？ 林逸能察觉到衢昀的视线在他身上停顿，他努力让自己的思绪从衢昀身上抽离，将一切可能暴露的蛛丝马迹泯灭。 他习惯了这么做，在暴露不可告人的想法之前，把一切泯灭，好似那些都未曾存在过一般——这对他来说，甚至变成了习惯，以至于伪装到毫无破绽。 衢昀之前没有发现，此刻也依旧没有发现。 他看了林逸几秒，打消了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奇怪感，继续自己的话：“对方还会抛出更多，可能会有足够网友认出你的照片。” “在那之前，我们需要确定。”衢昀有些紧张，但他掩饰的很好，没让林逸察觉。 “是否认它，还是承认它。” “啊？”林逸惊讶抬头，看向衢昀。 衢昀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道：“将主动权拱手让人，是最愚蠢的选择……”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林逸：“我们需要现在就做出选择。” “如果需要否认它的话，我们需要一个天衣无缝的行程，以及确保不管对方拿出什么，都无法成为决定性证据的计划。” “当然，这个实施起来会有点难，但问题不是很大。”衢昀对此十分有自信：“因为假的就是假的。” “如果需要承认它的话……”衢昀拿余光扫描林逸的表情，林逸看起来异常沉默，他看不出对方此刻的想法，更无法猜测对方是否已经猜到了他的真实目的。 “那就很简单了。” “只需要告诉整个世界，我们正在以结婚为前提交往。”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卡文，明天再请天假，周一恢复更新。 第46章 书房陷入短暂的沉默。 林逸低垂着眼, 好似聚精会神的看着IPAD, 衢昀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分辨不出他对于这句话的反应，他有些紧张——他本不该这么冲动, 他本该慢慢铺垫，等一切顺理成章的时候, 再徐徐图之。 这需要一点耐心, 而衢昀的耐心一向很好。 只是在这件事上, 他显得过于急躁。 碰到了林逸的手，就想更进一步，想抱抱他，想……亲亲他。 得到了林逸的笑容, 就想更进一步，想得到更多温柔的回应，想得到他目不转睛的注视。 稍稍拉近了距离, 就想更进一步, 最好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缝隙。 他知道, 让这些隐秘的遐思变成现实，都需要时间，林逸心里有一个“人”, 他需要足够多的时间来放下他, 然后将视线停驻在他身上。 在最初，衢昀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能做到。 而此刻，他不得不承认, 有些事情无法被人类控制——它就在那里，在身体里、血液里奔腾不休，迫使衢昀不断失控。 林逸为衢昀的话陷入沉默，衢昀也在为自己的话惊讶。 但话语出口，就没了转圜之地。 他只好让自己的紧张和惊讶变得不那么显眼，然后佯装淡定的等待林逸的回答。 如果他选择了第一个选择，那也没关系，衢昀想，这本就太为难他了，他没有那么喜欢我，他甚至还有一个“喜欢的人”，衢昀在心底为这个词加了重音。 虽然他没强调过，但实际上他心底的小本本里，已经写满了这个不知名人士的名字，并为对方规划了一整套计划。 当然这些他是决计不会在林逸面前展露出来的，这种吃醋和占有欲，偶尔会让衢昀自己都心惊胆战，更何况暴露在林逸面前？ 但如果林逸选择了第二个选择…… 衢昀的视线始终停在林逸身上，林逸此刻的沉默无疑为这个可能增加了无数成功率，让他甚至有种自己距离林逸只有寸步之遥的错觉。 就好似，只要迈过这点小小的距离，他们就会相爱。 这无疑是个错觉——衢昀想，毕竟前几天他才那么断然的拒绝过我，甚至告诉我，他爱着一个跟我很像的人，衢昀费劲了心思，用尽了一切办法，才让对方稍稍停下脚步，在此处驻留。 才几天的时间，难道一切就会截然不同吗？难道他就会发现他真正爱着的人是他吗？ 这未免太过痴心妄想。 衢昀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并不了解林逸，但有时候又会觉得自己过于了解林逸，在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知中，有一点他十分确定——林逸在感情上的优柔寡断。 这给他提供了接近林逸的机会，也断绝了他立刻得到对方回应的可能。 林逸沉默了许久，最终打破这个沉默的是衢昀。 “不过我们国家现在还没通过同性结婚的法案。”衢昀一本正经的缓和现场僵硬的气氛：“所以这么说的话，力度是不是不够大？” 林逸喉结微动，他有些惶恐——不是对衢昀提出的这个选择，而是自己对后一个选择无法抑制的心动的惶恐。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告诉他，他选择第二个方案。 告诉全世界，我们在一起。 这是每一个人都会出现的想法——每一个热恋中的人，他们迫不及待的想把自己的爱情告知旁人，想让整个世界都见证他们的幸福，而这种宣告主权式的做法也很容易满足恋人之间小小的独占欲。 但……他们是在热恋吗？ 不对，准确来说，他们是在谈恋爱吗？ 当然不是。林逸断然的给予自己答案，但衢昀之前所说的话却无法控制的飘过了他的脑海。 他说，他喜欢我。 他说，因为是我，所以喜欢我。 他说，想把我未曾经历的那段人生跟我分享。 他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ipad早已黯淡了下去，那个耸人惊闻的标题也早已消失不见，但短时间内它无法从林逸脑海里抹去。 他记得上辈子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在上辈子，他是衢昀的人这个标签从他签下合同那一刻起就牢牢的贴在他身上，所有圈内人都知道，甚至不少圈外人也知道。 他们知道那位病恹恹的衢三爷养了只金丝雀，也知道那只金丝雀一心想演戏。 但因为林逸渐渐消失在人们视野里，所以到最后，也没有这样一篇文章，来揭露所谓的“真相”。 但现在，因为最初选择的不同，一切也变得截然不同，林逸火了，于是出现了这么一篇文章，于是他们要面临如何解决这件事的选择。 衢昀说完后等了几分钟，林逸没有回答他的话，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又像是他熟悉的拒绝。 因为衢昀曾经的经历，他更习惯于猜测答案，而不是直接发问，获得正确答案——他曾经的经历告诉他，哪怕他发问，也无法从他们嘴里得到真话，而他的猜测大部分时候都无比接近真相。 这个细小的习惯因为没有遇到过问题，而一直保留了下来。 衢昀的天赋以及他对人心的敏锐度，足以让他维持他总是正确的这一点。 所以他从未想过，林逸的沉默，或者说大部分的沉默或许不是拒绝，而是……优柔寡断的产物。 这一次本也该如此，在获知拒绝的时候，知情识趣的转开话题，让气氛不至于变得更糟糕，让他们之间的相处也不至于跌落谷底。 但衢昀有些小小的不甘心，因为窥见过对方的一缕喜欢，因为察觉过自己也是被爱着的这一点，因为这几天的美好相处，而产生的不甘心。 他明明是有所动摇的…… 小小的不甘心，让衢昀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他装作没有读懂林逸沉默的潜台词，再度发问：“林逸，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逸睫毛微颤，他有些犹豫，又有些跃跃欲试，理智在克制他的冲动，冲动却无比强烈，几乎冲破了理智的封锁。 “我……”林逸抬起头看向衢昀，衢昀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带着几分极其细微的期待。 林逸的理智在衢昀的目光下溃不成军，话语自然的从他嘴里流淌而出：“我想选第二个。” 衢昀怔然。 话已出口，林逸不再犹豫，他有理有据的分析道：“就好像你说的那样，假的就是假的，我们确实一起来了这里，就算编出一个天衣无缝的安排，也存在被戳破的可能性。” “而被戳破谎言，代表我们将彻底丧失主动权，只能仍人宰割。”林逸有理有据的模样，像是他做出这个选择，真的只是出于利弊而已。 “所以，不管怎么看，第二个选择都比第一个选择好。”林逸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的话一顿，下意识的看了眼衢昀。 衢昀朝他露出笑，示意他继续。 林逸沉默了两秒，察觉到温热的温度顺着皮肤缓缓上移，一直到把他的手全都包裹，才停了下来。 林逸侧头看了眼桌下，衢昀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 “怎么不说了？”衢昀催促他：“还有呢？” 感觉有点奇怪。 林逸收回视线，继续道：“虽然它也不是真的，但没有人能拿出证据证明这一点，而且……”林逸停顿了下：“我拒绝了你的包养，这是事实。” 衢昀握着林逸的手，不管他说什么，都能从中砸吧出那一点甜，笑容就没有从他嘴角下去过。 他很意外——准确来说，是非常非常意外林逸的回答。 那些小小的甜，那些看似遥不可及的痴心妄想，在林逸的这个选择中，变成了无比璀璨的烟花，在衢昀心上绚丽绽放。 无论多少理由，无论这些理由多么有道理，都无法掩盖事实——林逸真的喜欢他。 爱一个人跟不爱一个人，是可以分辨出来的。 而被喜欢也是可以被感知的。 衢昀想，而此刻，我无比真切的感知到了这一点。 他握着林逸的手，对方在最初的小小挣扎外，就再也没有试图挣脱。 我们是两情相悦。 衢昀深吸了口气，试图从冲昏头脑的喜悦中清醒过来。 林逸没看到过这样的衢昀，他熟悉的衢昀，冷静且自持，鲜少会流露出情绪，他总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以至于让人产生一种无法跨越的距离感。 但此刻的衢昀，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无法掩饰幸福和开心的普通人。 那些属于衢三爷的东西，消失不见，留下了一个崭新的衢昀。 露出傻乎乎的笑，眼里似乎含着无比璀璨的光，足以将视线内的一切融化。 甚至不需要过多揣摩，就能知晓他此刻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他很开心，很开心林逸的选择，很开心……得到了回应。 这让林逸无法将撇清关系的话说出口，他嘴唇蠕动了下，又重新闭拢。 他那么开心吗？ 他那么……喜欢我吗？ 林逸有种被深爱着的错觉，就好似那不止是衢昀的突发奇想，而是谋划了许久的徐徐图之。 林逸眼角有些湿意，被他自己控制住了。 每当察觉衢昀深藏的那么一丝情意时，林逸就会浮现出畏缩和恐惧。 他至今仍不敢相信，衢昀其实真的喜欢他的事实。 更无法面对那段只有他知晓的过去。 如果原本幸福可以来的如此轻易，那么那漫长的七年又算是什么呢？ 自我折磨？错误的选择？还是说……需要被否定的过往？ 为什么那七年你没有爱上我，一切重来却能如此轻易的爱上我？ 我做错了什么？那个放弃了理想，放弃了一切的选择，究竟是哪里错了？才会连你的一个回首都等不到？ 林逸深吸了口气，将躁动的负面情绪压制。 那跟他无关，这辈子的衢昀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喜欢我而已。 可是独自怀揣着过往的林逸，真的很难受。 他无法再得到答案，却又无法轻易从那段故事里脱身，就像是孤零零的被抛弃在了过往的时空里，明知道他该走出来，却怎么都做不到。 衢昀清醒了几分，然后察觉到了林逸的异常。 那些欢喜雀跃的情绪如潮水般退去，他注视着林逸，有些久违的迷茫。 明明是你自己的选择，为什么又露出了那副好似要落泪的模样？ 衢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林逸的眼角，小小的水汽，凝结成雾，在他指尖滑落。 衢昀出口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怎么了？” 林逸的难过轻易的感染了他，让他浮起比林逸更难过的情绪。 “你不喜欢吗？”衢昀声音压低了几分，毫不犹豫的道：“那我们就不这样做。” 他注视着林逸泛红的眼眶，在对方的泪水前无条件投降。 “一定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它。”所以你不要难过，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要怕，我在这里。” 第47章 衢昀的手无比温暖, 落在脸上时, 好似点燃了一小撮火焰，将那点寒意驱逐，将那片自我怀疑和动摇粉碎。 林逸怔然的注视着他, 将他的表情收入眼中。 衢昀的语气十分坚决，只要林逸点头, 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放弃期待了许久的想法, 让一切重新变回原来的模样。 他没有比这一刻更能确认, 对方究竟是怎样爱着他的事实。 为他让步的衢昀，为他停手的衢昀，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逸的思绪纷纷扰扰，却没有干涉到他的想法。 他心中五味交杂, 有无法错认的甜，也有极为苦涩的酸，酸意缓缓流淌在深处, 无时无刻未曾消失, 甜意来势汹汹, 铺天盖地，两者相遇，却没迸发出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而是视而不见的擦肩而过。 过往发生的一切深深的烙印在林逸心底, 但眼前的衢昀为他做的每一个让步也同样无比璀璨的闪烁在他眼前。 “没有。” 林逸伸手握住衢昀放在脸侧的手，轻轻笑了笑，温柔的长河缓缓流淌, 让衢昀几乎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曾经的林逸——总是对他露出这个笑容的林逸，温柔包容了他所有错误的林逸。 这曾是他习以为常的东西，直到失去，他才醒悟，原来，林逸也不是总会露出这样的笑容的，如果可以，他也会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衢昀从没想过上辈子的林逸和这辈子的林逸是不是一个人这种愚蠢的想法，在他眼里，他只不过是把他失去的爱人，重新追回来而已。 那七年，是他跟林逸的七年，但如果可以，他更希望他能给林逸更美好的七年，而不是一段充满了控制的糟糕回忆。 “没有什么？”温柔的笑，相握的手，都在告诉衢昀答案，但衢昀依旧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想亲耳听到林逸的回答。 “没有不喜欢。” 衢昀低声咳嗽了两声，在林逸露出在意的表情前，止住了咳嗽，问道：“所以，你觉得第二个选择……”他看向林逸，眼睛里蕴着一层无比璀璨的光，让一切黯然失色。 林逸几乎被那层光蛊惑了，他下意识的朝衢昀的方向靠近，又在下一秒瞬间反应过来，欲盖拟彰的朝后缩——跟衢昀拉开了些距离。 “这是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林逸心跳得飞快，但出于一贯的行事作风，仍下意识的选择了最不会出错的回答：“而且……我们确实正在……” 他停顿了下来，不是因为难以言喻，而是他意识到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太甜了。 像是蜜糖融化，又像是花蜜流淌，透着无比柔软的甜。 “没错，我们在谈恋爱。”衢昀暂时顾不上那些细枝末节，他抓住机会赶紧落实他们之间的关系，试图将自己之前干的那个蠢事——所谓的“试一试”否定。 林逸咳嗽了两声，试图将嗓子里那股甜意去掉，但没错过衢昀的小心机，他看了眼衢昀。 衢昀朝他眨了眨眼，理直气壮的反问：“难道不是吗？” 衢昀或许能影响他的理智和情感，但还不至于能影响他的记忆。 林逸客观道：“我记得，你是说，我们试一试……”他露出回忆的神情：“一来确定你对我的感情，二来让我理解爱情究竟是什么，帮助我尽快看懂沈元正的剧本。” 他停顿了下，看向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气势低沉的衢昀：“不是吗？” 衢昀放任自己为自己曾经做过的蠢事懊恼了几秒，才在林逸询问中，迅速恢复了他的巍然不动。 “没错。”衢昀握紧林逸的手：“不过我已经确认了我对你的感情，所以我觉得这个试一试可以转正了。” 衢昀的行事作风素来如此，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必然是雷霆一击——在确认自己收到了林逸的回应后，他就不再犹豫，而是立马将落实他们的恋爱关系提上了日程。 林逸停顿了几秒，在那股汹涌的情绪稍稍消退后，优柔寡断就再一次浮现，让他再度陷入了犹豫。 “林逸……”衢昀有些不解：“你在犹豫什么？” 林逸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把你的苦恼告诉我，我们一起来解决。” 理智告诉林逸最好不要说出口，可是……衢昀用那样璀璨的目光注视着他，他的理智真的很难跟冲动对抗。 所以话轻易的从林逸嘴里溜达了出去。 “我在犹豫……你是不是到手了就失去兴趣的类型。” 什么？衢昀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难以言语的表情。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这简直是污蔑，衢昀震惊的澄清这一点：“我当然不是这样的人。” “更何况，你……你跟这世间大部分人都不一样。”衢昀咬着牙，语气用力：“你是我的求而不得，我怎么可能会……”他深吸了口气：“难道你觉得我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追到你之后抛弃你吗？” 林逸也觉得不是，但问题是——除了这个理由之外，林逸无法得到其他理由来解释上辈子的衢昀和这辈子的衢昀截然不同的表现。 唯一的分歧点，所有的不同，都源于最初的那个选择，一个他留了下来，一个他离开了衢宅。 衢昀仔细的搜寻着林逸的表情，得出了结论：虽然他不知道理由，但林逸似乎十分坚信他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 现场沉默了几秒。 衢昀仔仔细细的在脑海里搜寻着让林逸产生这种错误想法的罪魁祸首，并挨个标出了嫌疑最大的怀疑对象——首当其冲的就是裴廖。 衢昀按捺住自己的迫切，在林逸的沉默中放缓脚步。 虽然他很想就这样确定他们的关系，但如果林逸有所犹豫的话，那他可以为了他再等等。 除去对林逸之外，衢昀从未有过这种一退再退的经历——但如果是为了林逸，那这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衢昀打破了沉默：“这个我们之后再说……”他有些不甘心，忍不住加了一句：“我会跟你证明，我到底有多恋旧。” 他转回话题：“现在，我们来谈谈那个选择……”他嘴角浮起笑，克制了下，没笑的太放肆：“告诉所有人，我们正在以结婚为前提交往，所以不存在金主，也不存在包养。” 林逸沉默的听着他说这些，有些晃神。 “这个操作起来很简单……”衢昀注意到了他的恍惚，停下话看向林逸：“不过可能会对你产生些影响。” 林逸回过神看向衢昀。 “虽然同性并不被歧视，但对于主流来说，它仍是小众，更何况身为明星，宣布这个的话……”衢昀停顿了下，在涌上头的情绪褪去后，理智重新回到了他身上，而这个选择下隐藏的副作用也无比清晰的浮现在了衢昀眼前。 衢昀并不在意这些，但他在意的是，林逸会不会在意。 如果林逸在意的话…… 那他就会在意。 “接踵而来的粉丝脱粉回踩，舆论风暴，形象受损，甚至包括演绎生涯的重大挫折。”衢昀客观的将一切后果介绍给林逸：“甚至可能会成为断送你的演员生涯的契机。” 说到这里，衢昀都忍不住开始在意了——他知道林逸有多喜欢演戏，也知道他熠熠生辉的理想对他来说多么重要。 他已经掐灭过它一次了，不想再掐灭它第二次。 “咳咳……”有人咳嗽了声。 裴廖和林逸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被忽视了许久，几乎完全透明的裴廖默默举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三爷，我说两句？” 衢昀和林逸看着他，一个的表情是“你怎么在这里？”，另一个的表情是“你怎么还没走？”，几乎高度一致。 “我一直在这里……”裴廖努力露出微笑：“只是存在感不太高。” “说吧。” “是这样的，三爷你的判断很正确，我就是多说两句。”裴廖求生欲极强：“要是被坐实了包养的话，林先生的职业生涯也未必会好到哪里去。” “而且必须强调一点，通过对舆论的关注和逸景cp不同寻常的热度分析……我们觉得，目前社会新生代对同性恋的宽容度可能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裴廖话语里的偏向性毫无掩饰，他支持他们宣布恋情。 衢昀扬眉，看向林逸，裴廖哪怕说出个美丽新世界都无法影响他，他只在乎林逸的想法。 如果这可能会葬送林逸的理想，如果这可能会让林逸犹豫，那他可以为他再退一步。 左右他都习惯了一退再退。 “我喜欢演戏。”林逸率先道：“我不打算为任何人放弃它。” “我知道。” “宣布了这个之后，我还能演戏吗？” “当然能。”就算全世界都排斥他，衢昀也完全可以拿钱砸出一条金碧辉煌的电影之路。 “那就这样吧。” 这就结束了？裴廖有些惊讶，但回想起他所了解的林逸，又觉得没必要惊讶——他所了解的林逸，本就不是追逐粉丝和流量的人。他是娱乐圈的异类。 更何况，更重要的一点是，林逸喜欢衢昀。 这就足够林逸做出选择。 那些不重要的东西跟衢昀相比，未免显得过于微不足道了。 如果这些发生在上辈子——爆红，流量，粉丝以及璀璨星光——林逸或许还会为此而心动，甚至为了这些做出不同的选择。 但上辈子这一切都没发生，他失去了被繁华所迷惑的机会，在漫长的被雪藏的时光里，知晓了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是他轻易放弃的爱好，而不是他从未得到过的星光璀璨。 他不适合做一个偶像，这一点，从最初就没有改变过。 而他也没打算去改变它。 第48章 这不是一个容易的选择, 甚至不是一个会出现在大部分人脑海里的选择。 衢昀之所以能提出这个选择, 是因为他所拥有的的东西，足以让他蔑视那些潜规则。 普通人的想法无法抵达他所站的位置，而世人的评价亦无法动摇他分毫, 所以他从未将这个选择可能引发的后续纳入思考范围。 因为强大，所以毫无畏惧。 而林逸做出选择的原因跟他不同, 衢昀是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林逸却是因为不在意这些问题。 他这一生喜欢过的东西很少, 除去演戏之外就只有衢昀。 至于其他？不过尔尔。 今生重来，他也曾想过为了演戏放弃衢昀，但如果能做到——那眼下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局面了。 他做不到，不爱他。 林逸垂下眼, 轻轻笑了笑，所以到底什么是爱情呢？让他放下一切，越过无数山峦和屏障, 走到对方面前的, 难道不就是爱情吗？ 他怎么会不懂它呢？ 林逸心底发出一声小小的喟叹, 他明明是如此热烈的爱着一个人，为什么沈元正还会说他不懂爱情呢？ 若是不懂爱情，他又怎么会做到这个地步？ 再一次爱上他, 再一次为他选择放弃那些东西, 再一次……心甘情愿站到他身旁。 “又露出了这样的表情。”衢昀俯身凑近几分，细细打量林逸眉宇间流露的神情：“为什么总是露出这种……”他停顿了下，语调忽而低沉了下去：“难过的表情？” 是因为我吗？还是因为“那个男人”？ 衢昀伸手描摹林逸的眉眼, 捋平眉梢和唇角，将那些难过挥除，才近乎叹息般道：“林逸，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林逸眉眼动了动，他张了张嘴，衢昀目不转睛的看向他。 “我……”林逸停下话，他几乎要将那些疑惑问出了口，那些深埋在他心底甚至再也无法得到答案的疑惑。 但在触及衢昀专注的视线时，却无法轻易吐露——就算衢昀相信了他的话，他又能做什么呢？ 跟他保证上辈子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不会重演？ 还是就这样背负起他未曾犯下的错？ 那这对他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他喜欢我，但这不是他的错。 林逸轻笑了起来：“你不也藏着我不知道的秘密吗？” 衢昀神情收敛了几分，在最初的犹豫后，几乎立刻做出了反应：“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他神情真挚：“我都可以告诉你。” “只不过我觉得，不知道这件事可能对你来说更好。”衢昀放缓语调：“有些事情，我们之所以选择隐瞒，不过是因为想保护那个人。” 这一点，林逸深有感触。 因为他也是这么做的。 现场安静了几秒，林逸收回视线：“所以，我们都有一个不能告诉对方的秘密。” “而它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 衢昀接过话茬：“我们都想保护彼此。” 请你们立刻去民政局好吗？ 硬生生被塞撑狗粮的裴廖生无可恋的在平板上操作，跟其他人落实沟通关于方才三爷轻描淡写的那个提议——虽然三爷他们说起来很轻松，但他们真正忙活的人可一点都不轻松。 三爷说无所谓，林先生说不在意，难道他们底下这些人还真能无所谓？不在意？ 怕不是不想干了？ 当然是在将事态控制在最小范围内，最大程度的降低一切负面影响，确保三爷能开开心心的谈恋爱。 人生艰难，想想工资，裴廖瞬间精力十足，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再干十年。 裴廖收回视线，手在平板上按的飞快，将那些蛰伏在深处的存在一一唤醒，准备干活。 林逸注视着衢昀，这个房间很大，但在他们面前又似乎很小，将所有人隔绝在外，只留下了眼前人。 无法放下，又无法不爱的眼前人。 他在我眼前，在我心上，在我的回忆里，在我的骨髓和血液里，无处不在。 林逸的视线描摹着对方的眉眼，有些酸涩，又有些欢喜，那些复杂的情绪混合成一团，酝酿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他不知道，衢昀知道。 因为他无法克制的被对方所吸引，被对方眉宇间的情绪牵动心神。 他喜欢我。 衢昀伸手轻轻碰了碰林逸的脸，极为克制，像是生怕吓到了他一般。 他这样看着我，像是整个世界只有我。 我喜欢他的这个眼神。 衢昀靠近了些，炙热的呼吸轻轻挥洒，宣告着他的到来。 林逸喉结微动，目光从他的眼睛落到了他的唇上。 衢昀嘴角微勾，笑了起来。 他没拒绝我，他在期待。 衢昀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再度靠近，呼吸的存在感便愈发强烈的铺洒在林逸脸上。 就如同衢昀带给人的感觉一般，衢昀的呼吸显得有些过于炙热，像是一簇火星，点燃无数火光。 林逸不用摸都能知晓此刻自己脸上的温度有多高。 他们之间的距离缓缓靠近，呼吸交融间，能清楚的嗅到对方身上的气息——跟想象的一样，甚至比想象的更让人沉迷。 两人在心底皆发出一声喟叹，熟悉的味道，勾起些许回忆，让暗潮涌动的某个存在，愈发激烈，几乎冲破了理智的封锁。 他所想要的，就在眼前。 柔软的、淡粉的唇瓣，不过是略一低头的距离，就能被真切的触碰。 但在那之前，衢昀停下了动作。 他喉结微动，停在了毫米之前。 气氛缓缓冷却，躁动的存在艰难的平复，林逸脸上不正常的红稍稍淡下几分，但仍能窥探出那一抹红。 衢昀等了几秒，等到不受控的东西重新被理智所束缚，才轻声道：“我可以……亲你吗？” 林逸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在他眼睑处透出一小片阴影，极为微弱，又极为诱人， 衢昀深吸了口气，正欲垂首…… “三爷，咱们……” 现场突兀的陷入了静止。 裴廖兴高采烈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手上的平板刷屏般的滚过诸多信息，不过他暂时顾不上了。 衢昀扭头，柔软的唇瓣触感一触即分，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林逸退后两步，拉开了跟衢昀的距离，沉默的走到了裴廖身旁，看了眼平板上的信息。 衢昀沉默的注视着裴廖，目光如刀，一刀刀刮走了年终奖。 不，恐怕不止是年终奖，还有工资…… 我怕不是要失业了。裴廖脑海里来回滚动着这句话，在衢昀的注视下，十分没有求生欲的愣住了。 “笃笃笃”敲门声缓缓响起。 “boss？”白华的声音响起：“我进来了？” 衢昀挪开紧盯着裴廖的视线，看向门口：“你怎么过来了？” 白华推开门，飞快扫视了眼门内的场景，反手重新关上门，才走到裴廖身边，解释道：“周围我检查过了，对方留下了些痕迹，不过没找到人，估计是已经离开了。为了以防万一，我让他们去搜了一遍。” 衢昀的注意力从裴廖身上转移了，落到了现实之中。 “家里的事交给别人了？” “我不放心。”白华面无表情道：“您就带了这么些人，太危险了。” 察觉到衢昀不关注他方才的小小失误了，裴廖无声的松了口气，听见白华的话，不服气的撩起眼看他：“我们能保护好三爷。” 白华看了他一眼，没对他的话做任何反应，径直对衢昀道：“boss，我去安排周边的防卫了？” 衢昀皱了皱眉：“等会，还有事要你处理。” 衢昀看向裴廖，扬眉，眉梢如刀刃般锋利，让裴廖下意识的一激灵，脱口而出：“三爷，咱们那个通知，用哪个账号发？发在哪？” “是所有平台都发一遍？还是主要发在粉丝主要驻扎的几个平台？”裴廖沉下心神，方才的安排从他脑海里流水般划过，留下有条不紊的回答：“我跟家里沟通好了，到时候直接把影响控制到最小……” 他停顿了下，神情凝重：“不过这个国内娱乐圈还没有先例，我主要怕到时候反响超出了我们的控制……”他看了眼衢昀：“会对林先生造成影响。” 被突然cue到的林逸抬头看向裴廖，略一沉思道：“不会的。” 你是不知道那些cp粉到底有多可怕…… 裴廖十分清楚林逸到底有多不关心局势，故而十分担心对方会因为错估了到时候的局势，而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比如说跟三爷分手…… 这个行为可比粉丝或者说网友可能造成的影响严重多了。 林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能猜到对方担心的到底是什么。 “比起那些评价和攻击，我更在乎我在乎的。”他看向衢昀，轻声道：“我只在乎两样东西。” 衢昀有所预料，跟着露出了笑。 “演戏还有……”衢昀停顿了下来，声音轻的好似出口就会消散：“我？” 林逸点头。 衢昀的表情停顿了两秒，流露出裴廖他们从未见过的愚蠢模样。 那不像是他们认识的三爷，倒像是范进中举的现代版——虽然这么说十分大逆不道，不过…… 真的很蠢啊。 衢昀很难克制自己的情绪，对他来说，林逸那些微不足道的回应，都足以让他铭记。 他曾耗费漫长的时光，也未曾拽住那一缕光。 他曾跟林逸擦肩而过，最终迷失在茫茫人海。 而如今，他得到了他曾以为，他再也无法得到的东西。 裴廖这次是打定主意不开口了，反正谁爱开口谁开口，他才不要当那个打破眼前气氛的电灯泡。 白华的视线在对视的林逸和衢昀之间来回了两遍，侧头看了眼裴廖。 裴廖在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白华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开口打破了沉默。 “boss，你刚才说还有事要让我处理，是什么事？” 你怕是个憨逼，裴廖忍不住摇头，密切关注着三爷的反应。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是想看到三爷发火，还是不想看到三爷发火。 衢昀没生气，他现在的心情好到甚至足以原谅裴廖方才愚蠢的错误，此刻在他眼里，别说裴廖了，就连那个不知名的幕后黑手，都显得格外眉清目秀，让人心生怜悯。 “全都发一遍吧。”衢昀语气温柔，不似在吩咐任务，倒好似在叙说满腔深情——让裴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遇到三爷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衢昀嘴角荡漾出无法掩饰的笑意：“我们在以结婚为前提谈恋爱。” “没有金主，没有包养，没有黑幕。” “只有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请假一天，后天更新。 第49章 这本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但因某个爆.炸性的消息而变得格外有存在感。 衢氏集团的宣传微博突兀更新了。 衢氏集团V：出于社会和广大媒体的关注, 特此声明，衢氏集团董事会主席衢昀先生跟林逸先生正在进行一场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希望大家不要过度关注林先生的个人隐私, 对衢先生和林先生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在偶然刷新到这条微博的吃瓜群众正在思考这是早来的愚人节玩笑还是微博出错时，衢氏集团其他微博账号接二连三的发了新微博。 衢氏事务所V：严正声明：我们将使用法律武器来捍卫衢先生和林先生的正当权益, 目前正在搜集网络上的诽谤和污蔑信息, 不日即将递交法庭, 希望各位网友引以为鉴。 衢氏房地产V：终于等来了老板娘[撒花]，老板看看我，我这里举行婚礼的场所一应俱全[挥手] 衢氏媒体V：更新了文章《细数林逸的高光时刻》 衢氏媒体V：更新了文章《那些年我们错过的男神——林逸》 衢氏媒体V：更新了文章《在流量盛行的时代，坚守本心, 踽踽前行》 刷出一连串微博的吃瓜群众，表情渐渐凝滞，反手点开了林逸的微博, 果不其然刷出了对方的最新微博。 林逸V：没包养, 没协议恋爱, 只是在谈一场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衢昀{图}{图} 两张图分别是林逸和背对着他们的陌生男子拥抱，以及对方低头停顿在几乎能亲到林逸的距离上。 不知道拍摄者是谁，简简单单的画面被他拍的张力十足, 无论是对视的目光, 还是停顿在那一刻的动作，都强有力的传达给旁观者一个明确的讯息——他们彼此相爱。 照片展现的张力过于充沛，而照片上两人的颜值又过于登对, 以至于闻讯而来的吃瓜群众在愣了两秒后，下意识的先保存了图片，才后知后觉的留下半是懵逼半是震惊的评论。 【我发现了什么？这是迟来的愚人节玩笑？】 【捧起瓜，占好我的吃瓜位，静候粉丝入场。】 【我是第一！】 【等等？逸景cp是拆了？】 【我觉得重点不是逸景cp吧？重点是林逸是真基啊！】 【没想到吃瓜还能吃到男星在线出柜的这一天？】 【默默@王景澄，终究是一番痴心错付了。】 最初的吃瓜群众大多没什么属性，顶多只是来凑个热闹，顺带唯恐天下不乱的一通@，巴不得看粉丝们在线撕逼。 而等消息扩散，随之而来的cp粉、唯粉以及属性不明的各种粉丝才是真正的主战场。 不过在那之前，王景澄和衢昀都随之更新了微博。 衢昀V：希望能早日结束恋爱，步入婚姻的殿堂。@林逸 王景澄V：居然公开了！祝福哥！希望能早日收到婚礼的邀请函！ 热搜姗姗来迟，整个微博随之震动，人潮涌向吃瓜现场，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不过这跟林逸没有关系，甚至准确来说，这整个过程都跟他没有直接联系，连微博都不是他发的。 当然，裴廖还不至于没脑子到越过林逸——那一定会被扣光工资的。 在询问过林逸的意见，且得到了确定的否定答案后，裴廖只好一手操办起了微博发布的重任，并密切的关注起了后续，随时准备出手将负面影响控制到最小程度。 此刻的现场呈现出了各司其职的忙碌。 衢昀低声跟白华说着些什么，白华连连点头，间或拿出手机发几条短信。 而林逸则拿着手机在房间另一边的窗前，接起了电话。 “哥，什么情况？”王景澄语气里的惊讶完全无法掩饰：“以结婚为前提谈恋爱？真的假的？你们真开始谈恋爱了？” “别激动。”林逸语气平静的安抚对方：“是真的。” 他停顿了下，朝衢昀的方向看了一眼，衢昀若有所觉，抬头看向林逸，嘴角随之荡漾出一个小小的笑。 白华等了几秒，没等到boss的下一句话，抬头看了眼boss，又默默的避开了视线。 林逸率先收回了视线：“在试着谈恋爱，至于结婚……”林逸停顿了下，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更好的应对幕后黑手接下来的行动，没有多余的含义。 但衢昀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他说出这句话，或许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原因是为了避免敌人的后手，但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因为他的私心。 林逸了解衢昀，他想要的，从不失手。 王景澄等了几秒，没等到林逸后面的话，又开了口：“那太好了！我之前还担心万一你们真是包养的话可怎么办。” 他滔滔不绝道：“衢三爷这个人，超可怕的，我家老头子说起他时，都是一脸见鬼的表情。所以我总感觉，万一是被包养的话，一旦关系结束……” 他没说下去，但前面那段话已经足够了。 “不会的，不用担心。”他说的没错，甚至堪称精确的预料到了一切。 一旦关系结束，那么他的存在与否也就不再具有意义。 所以，他迎来了死亡。 林逸笑了笑，发现自己居然能如此平静的想起上这些事，不管是被结束的七年，还是最终迎来的死亡结局，在此刻遥远的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不再像之前那般，深入骨髓，轻轻触碰就会泛起疼痛。 “我看到那两张照片了，确实不用担心。”王景澄不知道林逸此刻的情绪复杂，而是自顾自的继续道：“衢三爷喜欢你。” “谁会怀疑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呢？”王景澄感叹道：“那样的目光，那样的注视，那样的氛围……你们一定深爱着彼此。” 林逸怔然了两秒。 他看过那两张照片，确实拍的很好。但远没有好到让他生出这种感叹的地步。 那两张照片上的东西，他太过熟悉，以至于甚至无法看出其中蕴含的深情。 但在旁观者眼里，这些东西就好似阳光下的浮萍一般，一眼就足以被发现。 “是吗？”林逸伸手拿过一旁的平板，翻出那两张照片，语调有些犹豫的反问道。 他仔细端详着那两张照片，从他们的动作，到他们对视的目光，再到他们身旁隔绝所有人，自成一体的氛围。 “当然，这简直是最好的证据，让那些质疑你们做戏的家伙闭嘴的证据。”王景澄得意洋洋：“毕竟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你们的喜欢几乎满溢出这张照片。” “太好了，哥。”王景澄：“你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还能有勇气向全世界公开，真的太好了。” 林逸拂过照片中衢昀的眉梢，想，这些熟悉到甚至让他习以为常的东西，原来是他的喜欢吗？ 那些久远记忆里的回忆忽而浮现，那些沉默的注视，那些让他心动且以为是回应的对话，原来不是误会吗？原来他们真的曾两情相悦？ 林逸眉梢微皱，再度陷入了那个他一直未曾得到答案的疑惑中。 既然如此，那衢昀为什么会在他们心照不宣谈恋爱的时候，准备一场和其他人的婚礼？ 商业联姻？林逸曾经为他找过这个理由，但他太了解衢昀了，衢昀从不妥协，更不可能为了利益，娶一个他不爱的人。 林逸也曾有过十分不切实际的想法，想这会不会是他们的婚礼，但不可能，因为他亲眼见到白正卿去准备了婚纱。 这不会是两个男人的婚礼。 所以，只有那么一个答案。 衢昀准备了一个和其他女人的盛大婚礼。 这足以让他在得到衢昀要求结束这一切的通知时，识趣的离开，保留最后一丝自尊。 但时至今日，林逸依旧没得到答案，而此刻他更加疑惑了。 既然那些回应不是他的错觉，既然他确实喜欢他，那衢昀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迫不得已？还是……他没那么喜欢他？ “喂？哥，你在听吗？”王景澄叨叨了半天，没收到回应，不由提高音量道：“哥，你走神了？” “嗯……想到了些事情。”林逸：“怎么了？” “我就是想告诉你……”王景澄语速飞快：“不管怎么样，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站在哥这边。” “哥本来就不用在意他们的想法，哥只要朝着自己的目标一路前行就可以了……反正哥也不喜欢娱乐圈不是吗？” 林逸将思绪转回，思考了两秒，反应过来：“微博上出现了不好的言论？” “嗯……”王景澄语气弱了几分，噼里啪啦的回复那些黑子的评论。 “我没事，”至今没打开微博的林逸语气十分平静：“做出选择的时候，我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但哥都不在乎，是吗？”王景澄停下动作。 “嗯，我不在乎。” 是王景澄熟悉的林逸，执着的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的林逸，他走在笔直的大道上，从未在璀璨星光中迷失，清楚的知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就朝着他的目标前行。 其余任何存在都无法动摇他，任何评价都无法干扰他。 坚韧的内心，因为坚守理想而巍然不动。 这听起来容易，但轮到自己的时候，才会发现，不去在意那些评价，那些视线，究竟有多么困难。 人类终究是集体性.生物，活在集体中的生物需要反馈，是无比正常的心理需求。 需要多么坚韧的意志，才会彻底摒弃那些，不为外物所动？ “哥……”王景澄艰难的咽回那些感动的词汇，一本正经道：“你一定会实现理想！成为影帝的！” 其实成为影帝不是我的理想…… 林逸对王景澄自言自语的脑回路没辙，他的理想不是取得璀璨的王冠，而仅仅是，演戏本身。 能演戏，一直演下去，就是他的理想。 “有些人乘着这件事浑水摸鱼，查清楚是谁。”衢昀语气平静的注视着白华：“白正卿那边可以收尾了，幕后那家伙藏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 白华点头：“衢家人确实有异动，我正在跟进。” 衢昀看向正在打电话的林逸：“给你两天时间，把他的名字放到我桌上。” 白华点头，并不觉得衢昀在强人所难——事实上，他们之所以还没确定幕后黑手的原因，不是因为对方藏的好，而是因为boss想一网打尽。 当然白华合理怀疑，boss留着对方一直到现在，还有另一个原因——林逸。 要不是对方助攻，boss哪来的机会跟林逸提出向全世界公开他们的关系这个选择？ 白华十分了解衢昀，如果说林逸对衢昀是情感上的了解，裴廖对衢昀是日常生活中的了解，那么白华对衢昀则是进攻方式上的了解。 在最初落下棋子时，就已经看到了最终结果。 没有任何一步是无的放矢，最初在他们看来没什么用处的行为，都会在最终显现出它的存在感。 商场如此，情场亦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之后改成隔日更。 这本不会写很长，但结尾也要等林异拿到影帝的奖杯再说。 第50章 衢昀吩咐完白华, 目光微抬, 落到林逸身上，他站在窗边，注视着远方, 表情困惑，像是被一个无法解开的难题困扰着。 怎么了？ 是王景澄说了什么吗？ 衢昀眉梢微皱, 瞥了眼白华。 正在低声打电话的白华动作一顿, 挪回视线看向衢昀, 挂掉电话，俯低身体，压低声音问道：“boss？” “你跟王景澄那边接触过了 ？” 满脑子都是怎么抓住幕后黑手的白华脑海里慢悠悠的飘起个问号，不过这个问号没影响他回答衢昀：“是的, 正在初步接触，还没达成共识。” 他停顿了下，若有所觉的瞄了眼林逸：“需要取消下一步的接触吗？” 衢昀沉思了两秒：“不用。” 白华脑海里再度飘起疑惑的小问号。 “适当的警告就行。” 从boss嘴里听到这句话还是蛮惊悚的, 所幸白华对此早有预料, 丝毫没有色变, 还能坦然自若的跟衢昀确定：“是跟林先生保持距离？还是？” 衢昀看了他一眼：“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白华脑子转动了两圈，知晓这句话的主语不是他，而是王景澄——boss突然变得这么温柔, 真让人有点不太适应。 他甚至舍不得干涉林先生的交友自由, 当然更舍不得让林先生仅有的朋友跟他保持距离了。 白华沉默了几秒，难得浮出了些感叹的念头：怪不得裴廖之前会惊讶到这种地步。 猛虎为蔷薇收起爪牙，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它的场景, 不管怎么看，都足以让人惊叹。 衢昀没在意白华在想什么，他注视着林逸，为他的困惑而困惑。 他在为什么而困惑？是感情还是其他？ 衢昀有些小小的焦虑，在林逸长久未变的动作中，终于忍不住站起身。 手机铃声响起，林逸脸上的困惑一滞，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神情里的困惑便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无奈。 他接通了电话。 衢昀停在原地几秒，重新坐回了位置。 手机真是人类社会最万恶的发明。 白华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退出风暴中心，重新打起了电话。 而裴廖从一开始就无比忙碌，从头到尾都没察觉室内的动态。 “沈元正？”林逸在看到这个名字时，就忍不住在心底长叹了口气，预感到接下来的对话又会深陷于他熟悉的无可奈何的节奏中。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沈元正开口的语气很正经，几乎有一刹那让林逸以为他是个正常人。 沈元正语气正经且严肃：“林逸，我看到微博了，你那边没出什么事吧？” 来自沈元正的关心？林逸瞬间警惕：“我没事。” “不是衢三爷逼你的吧？” 衢昀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人设？ 林逸忍不住在心底吐槽了一句，格外平静的否定了他的话：“不是。” 于是沈元正正经严肃的声音瞬间变成了得意洋洋：“那就好，剧本你研究的怎么样了？” 林逸有些心虚：“还在看。” 沈元正瞬间了然：“不用看了，反正你也读不懂。”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一个人能如此热衷于孜孜不倦的拉够所有人的仇恨，是一种什么精神？ 不怕死的精神。 沈元正仿佛知晓他在想什么般，继续得意洋洋道：“我要改剧本了。” 嗯？林逸楞了两秒，想起了对方上一次改剧本后的结果，那都不能叫改剧本，那叫换了个新剧本。 “怎么突然……”林逸反应过来：“因为我和衢昀？” “你忘了？”沈元正慢悠悠道：“你是这个剧本的灵感来源。” 林逸沉默了两秒，试探发问：“所以，你打算改成什么样？” “改成……”沈元正停顿了下，笑了起来：“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那我等着你的新剧本。” 沈元正打了个哈欠，话题跳跃：“所以，你终于发现他也喜欢你了？” 林逸微微一愣。 沈元正的话还在继续：“明明是两情相悦，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折腾的这么起劲，什么我爱他，他不爱我的，这年头也就小说里才敢写的这么酸。” 林逸迟疑了两秒：“所以，你一开始就清楚这件事？” “对啊，第一眼就看出来了。”沈元正懒洋洋道：“你们看着对方的眼神，完全无法掩饰你们对彼此的感情。” 虽然清楚沈元正一直都这么敏锐，但切真的感受到这一点，依旧会让人生出某种感叹。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沈元正诧异反问：“你自己的感情，你爱的那个人对你的感情，难道还需要旁人来帮你确认吗？” “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屁，谁都不会比当事人更清楚，他是被如何爱着的。”沈元正忽而反应过来：“都到这一步了，你还是不懂？” 虽然不知道沈元正怎么发现的，但林逸真的一点都不惊讶。 天才或许和凡人只有一线之隔，但凡人永远也别想跨越这条线。 林逸深吸了口气，虚心求教：“你到底想让我懂什么？” 沈元正摇头晃脑道：“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懂一些虽然不重要，但必不可少的东西，懂能让你拍好这个电影的东西。” “爱情？” “爱情。” 林逸回头看了眼忙碌的衢昀，转身压低声音道：“但如果一个人深爱着另一个人，那你凭什么说他不懂爱情？” “就凭都跟全世界发出了这样的宣言，但你依旧还怀揣着疑惑这一点。” 林逸卡了壳：“你又知道我怀揣着疑惑了？” “难道你没有？”沈元正随口反问了一句，却并不在意——在他的世界里有太多这种旁人觉得不该被其他人发觉的秘密，以至于他早就学会如何分辨哪些可以插手，哪些则不该插手。 而其他人的感情故事属于不该插手的事情中最醒目的一项。 “确实有一些小小的疑惑。”林逸承认了这一点，但不承认自己不懂爱：“但这些小小的疑惑是因为无法解释的客观原因造成的，跟爱情无关。” 沈元正对林逸的解释嗤之以鼻，但考虑到普通人脆弱的心理素质，他决定委婉些：“那你看懂剧本了吗？” 一击致命，不过如此。 “你不是说要改剧本了吗？” “你觉得我改剧本这个选择，你没读懂剧本这个原因占了多大比例？” 林逸险些被沈元正带跑了思绪，所幸他迅速反应了过来：“零。你改剧本就是你想改，跟一切外在因素都没有关系。”毕竟那可是沈元正，绝对不会站在其他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更不可能因为其他人修改自己的剧本。 “被你反应过来了啊。”沈元正嘟囔了一声：“到时候我把新剧本给你，你要是还不懂……”沈元正停顿了下：“那就只能麻烦衢三爷跟你来一趟了。” “啊？”林逸发出愚蠢的单音节。 “特训。” 林逸语气里的惊讶无法掩饰：“什么特训？” 沈元正的话听起来比他还要惊讶：“当然是为出演角色做准备的特训了。” “那为什么要叫衢昀一起来？” 沈元正十分惊讶：“你想跟别人一起？” “不要歪曲我的意思，衢昀又不是演员，为什么要特训？” “他是帮助你特训的工具人。”沈元正不在意道：“看起来你似乎已经确定自己读不懂新剧本了？” 林逸再度沉默了几秒，认命的叹了口气：“导演，你知道你这样很不讨人喜欢吧？” “我知道。”沈元正语气欢快的回答了他：“但别人喜不喜欢我，重要吗？” 对普通人来说，应该挺重要的。 对沈元正来说嘛，那应该是一点都不重要。 “但旁人的不喜欢，总会对你产生影响吧？” “听起来你在后悔？对你刚刚向全世界公开感情的行为？” 林逸对对方的敏锐无话可说，甚至习以为常：“没有，只是有点好奇。在我所有认识的人中，导演你是唯一一个真的能……”林逸停顿了下，甚至有些感叹：“将讨人厌做到极致的那个人。” “但我不具有参考性。”沈元正评价的接受了他的评价：“因为我是沈元正，而你不是。” “我知道，所以我说我只是好奇。” “普通人的好奇心……”沈元正嘀咕了一句，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不会，不会对我产生影响。” “这么肯定？” “只要你足够出色，你就会发现，不管厌恶还是喜欢，人们终究会在绝对的优秀面前弯腰屈膝。”此刻的沈元正尚未出名，他的第一部 作品也仍在制作中，但他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像是早已站在了顶端，成为了众人弯腰屈膝的对象。 超乎寻常的傲慢。 不愧是沈元正。 林逸停顿了许久，才感叹道：“确实不具有参考意义。” “但有时候我也很好奇。”沈元正问道：“你是真的没察觉自己在演技上的天赋吗？” “不，我并没有天赋。”对于这一点，林逸无比清楚：“你所见到的足够优秀的演技，不过是用汗水和努力拉平的距离。” 他曾退出了演艺圈，但他未曾放下演戏的执念。 不能出现在大众面前，那就给自己一个只有他一个人的舞台。 他在那个不存在的舞台上，扮演一个个无人欣赏的角色，探究、构建、演绎不同的角色。 那是属于他的小小角落，无法被世人看到的世界。 他从来不是天才。 电话那端停顿了几秒，沈元正罕见的沉默了下去。 他曾见过林逸拍戏的模样，也亲眼看到过对方在片场好似燃烧生命力般的演技，无比专注，全身心的投入在角色上，甚至会出现入戏的情况。 没有人能否定他的努力。 “沈元正？”林逸看了眼手机，确定电话还没挂断，有些疑惑的打破沉默。 “在大部分时候，我会说，努力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因为它在与生俱来的天赋面前，一文不值。”沈元正一开口立刻拉满了嘲讽，但他的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但在极小部分的时候，我会承认，拼尽全力努力的普通人，足以胜过滥用天赋的蠢材。” “毫无疑问，林逸，你的努力得到了足够的回报。”沈元正轻声道：“你该看看你在电影里的演出，你是这部电影最璀璨的明珠。” 林逸被沈元正突如其来的商业互吹吹蒙了，他反应了许久，才艰难的跟着商业互吹：“你才是这部电影的灵魂所在，相信我，所有看到它的观众，都会被你毫无掩饰的才华所吸引。” “理所当然。”沈元正也从来没想过另一种可能，他在得到林逸的吹捧后，迅速对这种社交行为失去了兴趣，转回到了重点：“你不用关注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等电影上映，你就会清楚，什么叫做绝对的实力。” 绝对的实力…… 如果真能靠一部电影让人们闭嘴，那也不会是电影的实力，而是…… 林逸转头看向忙碌的衢昀。 而是资本的力量。 第51章 星云奖颁奖现场, 星光璀璨, 熠熠生辉。 红毯前围着诸多记者，闪光灯亮成一片，几乎没有停息的时候, 红毯旁的围栏拦开了人头攒动的粉丝，但没拦住他们撕心裂肺的呐喊声, 现场气氛浮动且焦灼, 属于名利场的特有魅力毫无掩饰的涌来。 拍完流量, 瞥了眼下一个走红毯的明星，发现十分眼生，围着红毯的若干记者便懒洋洋的停下动作，开始交头接耳。 “林逸会来吗？”有个记者饶有兴致的发问。 “应该不会来了吧？”另一个记者看了眼身后的粉丝们, 压低声音道：“现在网上闹的那么大，他这时候出现，那不就是火上浇油？” “火上浇油有什么不好？”另一个记者接茬：“要是想火, 他舍得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这件事都闹出圈了, 说不定再炒作起来, 就成了下一个一线流量了呢。” “没想到王景澄拿人家炒cp炒了这么久，居然被对方翻盘了。” “小点声，不知道另一位主角是谁？”明显对衢昀有所了解的记者声音压的极低：“那可是衢氏集团。” “啧, 就是因为是衢氏集团, 所以才可笑啊，你真觉得衢三爷会跟小明星在一起？” “玩玩罢了，也就是小明星脑子拎不清, 居然还公开了，直接葬送了自己之后在娱乐圈的前提。” “那也说不定，万一人家就打算趁着抱上大腿的机会，直接翻身呢？” “别说了，我看到王景澄的保姆车了，王景澄到了。” 不光粉丝们的呐喊声突然变大，记者们都跟着精神一震，作为这个重磅消息里被捎带的另一个存在，记者们现在对他的兴趣可比之前大多了。 车在红毯前停下，车门开启，王景澄迈出了腿——然后险些被铺天盖地的闪光灯闪瞎了眼。 哪怕是身经百战的王景澄都被这过于热烈的闪光灯吓的迟疑了两秒，才重新露出惯常的笑容，走上红毯，跟四周打招呼。 红毯不长，但王景澄楞是走出了漫长的错觉。 “景澄！景澄！”粉丝们混成一团的高喊声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快门声，铺天盖地，让王景澄真切的感受到了巨星感。 所幸他好歹是个学过管理表情的演员，任由闪光灯噼里啪啦，也十分敬业的维持着笑容摆pose。 “景澄很受欢迎啊。”红毯尽头的主持人，将话筒递给他，开启了寒暄模式：“我都被吓了一跳呢。” “我也很惊讶。”王景澄看了眼几乎涌到他面前的记者们，保持微笑道。 这里本没有安排记者采访的环节，故而涌上来的记者手里也没话筒，但这不妨碍他们直接吼出声。 “王景澄，你一个人走红毯，是不是证明林逸不会来出席这次的星光奖？” “王景澄，你能说下，你对不久前林逸所发微博的感想吗？” “王景澄，林逸和衢……先生是真的在谈恋爱吗？” “王景澄，林逸被包养是否是真事？” “王景澄，你是不是也被包养了？” 无数质疑前仆后继的涌现，场面几乎失控，主持人在楞了几秒后，忙拿起话筒道：“好了，大家静一静，没有记者采访环节……” “王景澄，关于林逸承认被包养一事……” 王景澄眉梢微动，对记者把林逸澄清的微博歪曲成承认被包养的说法，险些冲动开口，关键时候，陆芯上前拦住了记者们，回头催促王景澄：“赶紧进去。” 主持人反应过来：“大家请冷静下，不要干扰我们的正常流程。” 他朝一旁侧了侧身，王景澄加快脚步，朝会场内走去。 走出一段路，他依稀还能听见后方记者不住抛出的问题。 “王景澄，你不回答，是因为无话可说还是默认？” “王景澄，林逸不出席，是否代表他对自己之前所言的“以结婚为前提谈恋爱”感到心虚？” 王景澄冷着脸，加快脚步，将这些抛到了身后。 他有些担忧，林逸没跟他说会取消出席，但眼下这个情况，林逸如果出现的话，一定会被那群记者撕个粉碎的。 王景澄坐到他的座位上，跟周围的几个明星点头打了声招呼后，伸手摸出了手机。 王景澄：哥，星云奖那些记者都快疯了，你这次应该不会来参加吧？你要是出现，他们肯定会更疯狂的。 王景澄：其实最佳男配角这个奖，也不一定要拿到，对吧？咱们到时候直接拿最佳男主角不是更厉害吗？一上来就是影帝，听起来就牛逼。 王景澄：哥？ 王景澄盯着久久没回复的微信页面看了许久，就在他准备直接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屏幕一闪，林逸的回复姗姗来迟。 林逸：我到了。 王景澄艰难维持住自己的表情——现场不知道多少个摄像头对准着他呢——手下按的飞快，几乎按出了残影的气势。 王景澄：哥！！！ 林逸这次回的飞快：没事，放心吧。 “在看什么？”衢昀侧头看了眼浮出笑容的林逸：“很开心？” 林逸按灭手机：“景澄让我别去了，他说记者们都快疯了。” “那你还想去吗？”衢昀问的轻描淡写，却大有林逸一旦回答不想去，就直接调转车头回去的意思。 林逸露出温和笑容：“我觉得这一点应该不用担心。” 当然不用担心了，也不看看你身边坐了谁。 裴廖看了眼前方的路，稳稳的停下车，才扭头看向林逸：“林先生，我们到了。” 正在等着下一个走红毯的记者们，眼看一辆陌生且没有任何品牌标识的黑车停在了红毯前，再次小声窃窃私语了起来。 “这辆车不认识啊？什么牌子？” “杂牌？” “不像，这车看起来很高级啊。” “门开了，是——等会？这个人是谁？” 在最初的忽而沉默后，闪光灯突兀爆发，几乎将黑夜照成了白昼。 “是衢昀，衢三爷，衢氏集团掌门人。” 随着不知是谁的一声惊呼，现场响起“嗡嗡嗡”的议论声。 衢昀拉开另一边的车门，察觉到身后铺天盖地的闪光灯，轻轻皱了皱眉，裴廖从前方闪现，不急不缓的打开黑伞，将闪光灯隔绝在外。 或许这是在星云奖的红毯上第一次有人打伞遮住了闪光灯和镜头。 林逸从车内迈出，黑伞稳稳的隔绝开闪光灯和镜头，只留下了一片快门声。 紧跟在黑车后的车也打开了门，保镖连贯而入，他们身材高大，体型健硕，动作迅速且敏捷，瞬间站到了林逸他们周围，警惕的注视着现场其他人。 正准备让林逸收起伞的记者们，突然陷入了沉默。 不是没有人带过保镖，但谁在走红毯的时候带这么多保镖？ 嘈杂的现场并未因为某些记者的沉默而沉默，相反，随着这一连串的行为，现场的声音愈发高昂，有粉丝们的支持声，也有普通路人的好奇发问，还夹杂着某些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记者们的拍照声。 “这是不是有点夸张？”林逸看了眼挡的严严实实的黑伞。 “稍等一下。”裴廖朝林逸微微一笑，将伞交给了保镖，自己闪身离开了黑伞笼罩的范围。 林逸的视线被黑伞阻挡，看不到他去做了什么。 但现场其他人，却能清楚看到裴廖面带微笑的走到记者前，轻声的说了些什么。 起初记者们冷笑摇头，甚至还有尖锐反问。 但在裴廖不急不缓的再度说了几句之后，记者们忽而慢慢安静了下来，直至最后鸦雀无声。 “他说了什么？”这个疑惑在旁观者脑海里浮现。 “可以了。”裴廖重新走回林逸身边，拿走保镖手里的黑伞，将它合拢。 林逸和衢昀的身影复又出现在记者们身前。 记者们下意识的抬起相机，只是这一次，他们显得克制了许多，闪光灯的频率回归了正常，不像方才那般几乎铺天盖地。 林逸挽着衢昀的手，不紧不慢的朝红毯尽头走去。 他的唇瓣飞快的动了动，声音淹没在周边巨大的嘈杂声中，几近无声。 “裴廖做了什么？” 明明周围的声音如此嘈杂，但衢昀依旧清楚的听见了林逸的问话，他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忽而露出几分笑——成功引来了更加疯狂的尖叫声和快门声，才微微侧头，在林逸耳边轻声道：“他去威胁记者了。” 林逸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衢昀：“记者还能被威胁？”如果他对记者们的印象无误的话，记者们大多是些疯狗，一旦咬住了某块肉，是绝不可能松开嘴的。 毕竟对他们来说，公众的关注度才是一切。 “狗仔确实很麻烦，但这些……”衢昀轻笑了声：“可都是正规的新闻媒体从业者。” 林逸迅速反应了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居然还真是去威胁记者了。 林逸脑补了下裴廖说出“如果不听话就把你们收购了 ”的场景，莫名有种喜感。 这种力度的威胁听起来很无稽，但联系到衢昀的身份，已然足以让部分记者默默的停下手，而不担忧会被收购，也不会被这句话威胁到记者们，则往往需要保持他们作为国.有企业的气度，两者相加，现场的情况得到控制也不是一件不能理解的事情。 “好帅……”粉丝里不知道是谁低声感叹了一句。 出现在星云奖的粉丝大多成分复杂，没有谁家的粉群能一家独大，而作为今年才红，甚至还不能算爆的林逸，其实并没有多少粉丝在现场。 但帅和美是共通的。 林逸作为明星，本就外貌出色，也扛的住现场的死亡打光，算是让人稍稍惊艳了几秒。 但真正获得了粉丝不自觉的赞美的是，衢昀。 衢昀居高临下的俯瞰众人，目光扫过现场，没有任何人能落入他眼中，傲慢的理所当然，几乎瞬间击中了少男少女青春期的遐想。 常人的傲慢总是容易引起旁人的厌恶，但衢昀的傲慢不同。 他有足够的底气，又有足够出色的外表，这些就足以迷惑那些年轻不懂事的粉丝了。 粉丝安静了一瞬，忽而发出了接二连三的尖叫声，将现场气氛再度炒热，并推向高潮。 第52章 “等等, 这个人是谁？三分钟内我要他的全部资料{图}{图}” “看背景是在云端奖？等会！他手边挽着的是林逸吧？” “不是吧？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金主？” “卧槽, 长成这样，妹妹我可以！” “有钱有颜，姐姐我也可以！” “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居然是真实存在的？突然理解林逸为什么会发那条微博了。” “好帅, 这张西装图帅我一脸{图}” “低头看林逸的时候，未免太过宠溺, 我不管, 我爬墙了！” “这气氛……居然有种真爱的错觉。” “能让他陪着来参加这种颁奖典礼, 本身就很真爱了吧？” “衢氏集团掌门人长这模样，居然没人说起过？我要这群狗仔有个屁用！” “不是没人说，是不敢发，发了怕不是要被衢氏集团告到破产？” “说起告到破产, 之前那几个被衢氏集团的律师部告诽谤和侵害人身权益的营销号怎么样了？怎么没听说后续的情况了？” “还在告呢，不过情况对营销号很不利就是了，估计得大出血加进去住几天了。” “没办法, 说不过.jpg, 我看了庭审录像, 只想给衢氏集团的法律部跪下喊爸爸——来自一个无能的法学生的呐喊。” “话题是不是跑偏了？这些题外话重要吗？重要的是！{图图图}” “我好了！” “我又可以了！” “眼神杀我！” 在网络发达的当今社会，消息传播只需要短短几分钟，就足以迅速弥漫, 并引起相应反馈。 林逸所遭遇的质疑和批评依旧存在, 但有那么一部分人，偷偷摸摸的转移了注意力，在颜值的双重打击下, 瞬间背叛了逸景cp，爬了新墙头。 当然这些人的人数不多，且大部分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明星公开出柜这一点上，以及关于金主和包养的关注点上。 对这个尚未开放同性结婚的社会来说，这两点都足够吸引视线了。 对林逸的质疑和批评从他发布宣告出柜的微博开始，就未曾停止，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知晓这件事的人越多，对林逸的质疑和批评便越发激烈，甚至酝酿出了惊人的热度。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林逸出席了云端奖，那么所有积蓄的热度便自然朝着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林逸席卷而去。 云端奖的热度一升再升，八卦群众纷纷点进了颁奖典礼直播现场，准备吃上一口热腾腾的瓜。 他们不一定是对真相有多少好奇心，甚至不一定清楚林逸是谁，但吃瓜这种事，又不需要考试，反正就是凑个热闹。 红毯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更何况林逸他们压根没有在红毯上多待的意思。 主持人看了眼比林逸更快的簇拥而来的记者们，又看了眼不远处缓缓走进的林逸，他身旁的保镖极有安全意识的围成了一个防护罩，用高大健硕的体格彰显存在感。 主持人心里的情绪一言难尽，他艰难的维持着自己作为主持人的基本素养——将话筒递给了林逸。 在他开口前，现场记者的声音先响了起来：“林逸！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这个问题就好似一个冲锋号，打响了战斗——记者们纷纷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林逸，你和衢先生一起来参加云端奖，是不是为了证明你之前的声明？” “关于公众对你出柜一事的诸多评价，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是否认可公众人物该为人民做个榜样的观点？” “对于前几天某专家评论你哗众取宠的说法，有什么想回应的吗？” “林逸，首先，我支持所有人都拥有性向选择的自由，但在爆出包养的报道之后，紧跟着发出这样的声明，是否有欺骗公众的嫌疑？” 林林总总的问题，尖锐到足以让人色变。 但林逸依旧保持着平静，在决定出席云端奖的时候，他就知晓自己将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是来自外界的质疑、猜测、乃至诘问。 糟糕的或者比想象中更糟糕的猜测将一并涌来，试图否定一切，证明他们才是正确的那一方。 但因为这些对他而言并不重要，所以林逸在此刻仍能微微一笑，心平气和的面对着恍若整个世界的恶意。 不，整个世界的恶意这种形容未免太过夸张了。 这顶多算是一些过于迫切的注视，一些对他个人隐私的好奇，一些无关紧要的批判。 如果在意，或许会觉得这是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但如果不在意……那它就只是一场狂欢罢了。 林逸注视着眼前神色各异，充斥着迫切的记者们，倒也不觉他们形态丑陋。 衢昀做不到他的不在意，所以他微微皱眉，瞥了眼裴廖。 裴廖……裴廖能怎么办？嘴长在他们身上，他总不能挨个逼着他们不说话吧？再说现在这个局势，拦着记者不冲到林先生面前已经很艰难了，还要挨个捂住他们的嘴，是不是有些太痴心妄想了？ 但三爷的目光都递过来了，裴廖又不能什么都不做，他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提高音量，试图压下记者们嘈杂的声音：“静一静……” “林逸，请回答我的问题。” “林逸，你来参加云端奖，是否是因为已经确定自己将获奖？” “林逸……” 嘈杂声并没有因为裴廖的努力而沉寂，相反声音愈发高昂，愈发咄咄逼人。 林逸拿起手上的话筒，闪光灯闪烁的频率瞬间变快，所有人不由精神一震，目不转睛的盯着林逸的嘴，等待着对方吐露出他们所期待的——解释抑或是狡辩。 在万众瞩目下，林逸拿着话筒的手一转，将话题递给了裴廖。 裴廖拿着话筒，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林逸的意思：“各位记者，如果对林先生的事有所疑问的话，请联系衢氏集团对外发言部。”他微微一笑：“如果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联系衢氏集团法律部，我相信你们会得到满意的答案。” “作为公众人物，我认为林逸有向外界澄清不实流量的义务。”有个记者抓住机会高声道。 “衢氏集团对外发言部，随时欢迎你去提问。”裴廖眉梢都没动，径直道：“提醒你们一点，你们方才的某些提问涉嫌造谣，衢氏集团将保留起诉权。” “张嘴法律，闭嘴起诉，你们难道以为这样就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吗？” 裴廖认真的打量这个记者，眼生，没听过的媒体名称，大概是又一个想借大新闻翻身的杂鱼——不然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种话。 “听起来，这位记者朋友，对我国法律有意见？对公民使用法律武器捍卫自己的正当权益有意见？”裴廖朝他扯了扯嘴角：“这位记者朋友，你的法律意识似乎有点淡薄啊。” 记者们的提问声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 衢氏集团是一个巨无霸，它几乎覆盖了所有行业，而试图对抗它，则需要足够的勇气和毅力——尤其是在衢氏集团转型完毕之后。 在早些年前，衢氏集团的行事还没那么谨慎，在业内的风评也算不上好，毕竟是一个如此巨大的庞然大物，行事稍有逾越也能理解，但在衢昀上台后，衢氏集团就开始了转型，更换了集团内部不合规矩的部分，遵纪守法到挑不出任何毛病。 裴廖见现场终于安静了下来，才转手将话筒递还给林逸。 林逸侧头看了眼似乎还有些愣神的主持人，将话筒还给了他，朝他身后走去。 冰冷的触感入手，主持人反应过来，忙道：“看来林逸很受欢迎啊，那么让我们欢迎引爆了这个夏天的平凌！” 颁奖典礼内部的会场显得有些安静，虽然看上去并没有人关注刚从前台走进来的林逸和衢昀，但不少目光都在隐晦的朝他们身上乱瞟。 前方发生的事情几乎是同时传到了场内明星们的耳内——说实话，有点刚。 记者与明星，就好似食物链的两端，虽然无法达成捕食关系，但也足够烦人。 他们就像是名利所带来的附赠品，孜孜不倦的围绕在明星身边，借由他们身上的光，照亮自己前方的路。 裴廖分辨了下位置，领着林逸他们朝王景澄的方向走去。 王景澄有些紧张，眼看着林逸落座，又看着面无表情的衢昀在林逸身旁落座——不管见过几次，衢昀带来的压迫感依旧让人无法适应。 他看了眼周围瞬间聚焦的摄像头以及其他人若有若无飘来的视线，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侧头轻声跟林逸道：“哥，你刚才帅呆了。” 林逸朝他的方向侧了侧头，压低声音道：“跟我没关系，主要是裴廖。” 裴廖好似察觉到什么，飞快的朝林逸的方向扫了眼，确定没有异常，才收回目光。 “不过，哥你……”王景澄说到一半，忽而察觉到一旁有道视线存在感极强，他侧头看了眼，撞进了衢昀面无表情的眼里。 王景澄的声音再度低下几分，几不可闻：“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你之前问过了。”林逸抬头看了眼上方姗姗来迟的主持人，轻声道：“放心吧，这件事会解决的。” 王景澄打起了精神：“哥，你有主意了？” 林逸侧头看了眼一旁的衢昀，衢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林逸朝他笑了笑，那些微弱的情绪波动便随之消失了——不管前路如何，喜欢的人在身边，就能给予前行者无尽力量。 “他们的注意力总会转移的，而且衢昀在我身边。”林逸出口的话里有着笃定的底气：“所以，不必担心。” 王景澄没被他的话糊弄：“可是在他们注意力转移之前，这场风浪就已经足够……” 他被衢昀看了眼，不自觉的停顿了两秒：“我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帮忙。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可以跟我说。” 衢昀终于插入了他们的对话：“你身上那堆麻烦解决了？” “那又没关系……” “我会保护好他。”衢昀平静道：“不管发生什么。”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蕴含着无尽力量，让王景澄蓦然陷入沉默。 第53章 云端奖的颁奖典礼按部就班的推进中, 虽然现场的气氛莫名焦灼, 不少人的心思都显得有些飘散，时不时走神，但至少没出现异常状况——比如说主持人突然cue林逸这种爆点。 云端奖的奖项不少, 整个流程持续的时间也不短，但也实在有些无趣——对于清楚自己拿不到奖的王景澄来说。 王景澄一本正经的端坐了个把小时, 终于忍不住微微侧头, 看向林逸, 试图再度开启话题：“哥……” 林逸侧头看向他，衢昀跟着侧头，将视线落到了他身上。 王景澄盯着他们自然相握的手看了几秒，转回脑袋：“没事, 我就随便喊喊。”其实他还蛮想跟林逸分享下八卦的——比如说为什么最受欢迎的奖颁给了那个谁什么的，但现在看来，林逸并不需要分享八卦。 王景澄认清现实, 遂继续正襟危坐, 再也不往林逸那边飘去一个视线。 见他这个表现, 林逸无比了然的转头看向衢昀，衢昀在他的视线下，缓缓绽开了个笑。 林逸略有些不满的情绪便就这样瞬间消弭, 转为了无可奈何。 他朝衢昀的方向侧了几分, 压低声音道：“你干嘛吓唬他？” 衢昀也朝他的方向侧了几分，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呼吸间的气流几乎都能被彼此感知。 笼罩着全场的摄像头微微转动, 停顿在他们身上，将这副场景忠实的呈现在直播屏幕上。 林逸侧头看向衢昀，衢昀低头注视着他，过近的距离让这个画面弥漫出几分暧昧，但萦绕在他们周边的奇妙氛围又莫名让人挪不开眼。 他们对视时，好似摒弃了全世界，目光里只有彼此，过于浓重的情感流淌在他们周边，让注视者无法反抗的随着沉浸在这些陌生又美好的东西之中。 画面很美，对视的场景也很眉，微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无比登对。 是怎么看都足以牢牢攥夺视线的场景。 或许观众对林逸有许多负面的第一印象，但美是世间共同的产物，而情感是无法被掩饰的。 在那一刻，观看云端奖的诸多观众，甚至遗忘了那些批评和评判，单纯的欣赏眼前美好的画面。 镜头在林逸他们身上停顿了几秒，又重新挪开，落到了其他人身上。 “欸……” “刚才那两个明星怪俊的啊……” “那谁啊？” “林逸？那他旁边那人谁啊？就是他那个男朋友？那还挺登对的哈。” 对那些并不了解林逸，甚至不知晓在这场铺天盖地的林逸出轨宣布恋情的事件中，谁才是主角的普通人来说，他们是很容易被左右的，也是很容易被感观所影响的。 他们没什么兴趣了解真相，或许偶尔会在话题提起时，跟着说上两句道听途说的评价，这就是大部分事件所需要面对的“大部分人”。 林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从未在意过那些评价，包括如今眼下这波好似要将他一黑到底的批判反对浪潮。 “我没吓唬他。”场内的衢昀他们并不知晓方才停顿的那个镜头，更不知晓那些随之弥漫开的微弱反应，衢昀接着林逸的话茬轻声道：“他应该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不太好？”林逸下意识的问出了口，但很快反应了过来，试图拦下衢昀的话。 没来得及。 衢昀一本正经的道：“打扰别人谈恋爱，当然不太好。” 林逸停顿两秒，唰的一声跟衢昀拉开了距离，端正的坐回原位。 害羞了？ 衢昀仔细的打量着林逸，试图从他身上找出害羞的证据。 林逸专注的盯着舞台看，丝毫没有要转头的意思，但耳尖却一点点泛起了一层几乎无法发觉的红。 小小的绒毛清晰可辨，衢昀的视线在此停顿，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你耳朵红了。” “没有。”林逸飞快的伸手摸了摸耳朵，没摸到不同寻常的热度，才笃定的否定道。 “怎么能这么可爱？”衢昀的低笑声扬起几分，透出一股心旷神怡的气息。 我什么都没听见，我根本不在现场，听的一清二楚·吃撑狗粮·王景澄视线都不往旁边飘，过于专注的神情愣是让主持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莫非王景澄很在乎这个提名？ 萌生了这种错觉的主持人不由再度cue了王景澄数下，镜头频频给到了王景澄，便也顺带把一旁的林逸他们扫了进去，以至于单身狗和撒狗粮现场的对比格外惨烈。 王景澄艰难的在镜头前保持微笑，拿不到奖已经足够悲惨了，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还要在线吃狗粮？ 耳边隐约的窃窃私语声持续传入他耳中。 “别生气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们难道没有谈恋爱吗？” 说真的，王景澄从未想过，衢三爷谈起恋爱来是这个画风——他在王景澄脑海里深不可测的人设已经完全崩塌了。 林逸被衢昀一句接一句的骚扰了半天，倒是终于平复了莫名的情绪波动——他也不知道为何，明明衢昀确实没说什么，但“谈恋爱”三个字却依旧轻易的击中了他，让他心底浮起莫名酸甜的情绪，极甜又带着微微的酸，弥漫而上，将他裹挟至无法直视对方的场景。 被喜欢是人间最美好的事情，而被喜欢的人喜欢…… 林逸需要足够克制，才能让这股情绪不至于主宰他的所有反应，暴露出那些最深处的隐秘。 “我没生气。”林逸压低声音道，他平复了情绪，却无法平复其他客观的反应，比如说，因为被压低了声音，而显得愈发软绵绵的声音。 像是含着一块软绵绵的棉花糖，又甜又软。 衢昀喉结微动，侧头专注的注视着林逸，从他的眉梢到唇角，辨认着他熟悉的存在——他曾与这样的林逸日夜相处，直到一切结束。 他确实曾爱过我。 衢昀在心中深深的喟叹了一声，那些曾经的迷茫和愤怒被轻易抚平，独留下无尽欢喜。 衢昀加大了握着他的手的力道，像是要将自己此刻的情绪传递给对方般：“我喜欢你不生气的模样，我也喜欢你生气的模样，只要是你，不管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林逸的目光在衢昀脸上转了一圈，想说些什么，却听见上方主持人的声音忽而大了起来，流淌出他熟悉的名字。 “接下来颁发的是最佳男配角，入围的演员如下：……林逸，饰演平凌……” 于是，林逸的注意力便瞬间集中到了台上，他注视着屏幕上缓缓显现的《景宫沉》片段里的平凌，浮出了几分奇异的陌生感。 他喜欢演戏，他更喜欢从大屏幕上看到自己的角色，就好似那些角色仍在属于他们的世界里继续着属于他们的人生一般。 平凌的戏份不多，林逸也没入戏，它确实只是一个戏份极少的小角色。 但此刻在大屏幕上看到它时，它依旧散发着属于平凌独有的魅力——或许这就是林逸喜欢演戏的原因。 短暂的一生随时会消逝，但那些留于影像中的角色却会在长久的时光中，依旧上演一出出喜怒哀乐的故事。 林逸专注的注视着大屏幕，镜头不知何时对准了他，主持人在台上开着玩笑：“看来，林逸也很喜欢自己在大屏幕上的表演啊。” 这是颁奖典礼的一贯流程，cue一下每位提名者，而大部分提名者都会在此时给予一些应有的反应，让镜头有可收录的东西。 林逸依旧注视着大屏幕上的平凌。 衢昀捏了捏他的手，侧头拉近距离，在他耳边轻声道：“笑一笑。” 林逸有些恍惚，下意识的朝他露出了一个笑——一个无比温柔又蕴着点点星光的笑。 “#林逸##衢昀#我死了，我宣布，这对锁了！这要不是真爱，我倒立拉稀！{动图}{动图}” “刷开动图前，我想说，姐妹别对自己这么狠，刷开动图之后，我只想说四个字：快去领证！” “绝了！绝了！绝了！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awsl！！！！” “王景澄迫真·一脸迷茫的在线吃狗粮啊{图图图}我宣布逸景cp它原地解散了！” “这个笑也太……我可以这句话我要重复无数遍！” “一时居然不知道该羡慕谁，林逸我可以，衢昀我也可以，不如两个一起……” 在诸多观众因为这个镜头而纷纷刷屏时，颁奖典礼的现场仍在继续。 “这次最佳男配角的提名竞争就很激烈啊，让我都有点紧张了呢。”主持人一边开着玩笑，一边伸手接过写着获奖人姓名的信封：“要是说出了让人惊讶的名字……” 他拆开信封，抽出叠起的纸，慢吞吞的翻开，获奖人姓名映入眼中，主持人的话突兀的停顿了两秒，露出惊讶的表情：“哇哦，看来这次评委的想法很出人意料。” 最佳男配角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奖杯，而现场的众人之所以对此投去了些注意力，也无法是因为这是林逸的唯一一个提名。 冒着风口浪尖的风浪，前来参加云端奖的颁奖典礼，如果说这其中没有一点猫腻，实在很难让人相信，更何况，坐在林逸身旁的那位，还拥有如此庞大的权势，足以让旁观者瞬间得出一张利益交换的清单。 就算是出于这个原因，云端奖也不能把这个奖杯颁布给林逸，毕竟这太过惹人遐想，还无端惹了一身骚。 主持人再度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纸，再抬头时，就露出了滴水不漏的笑容。 “让我们掌声有请，这位年轻的最佳男配角，平凌的饰演者，林逸！” 现场几乎的停滞了一秒，才如梦初醒般，响起一片掌声。 第54章 主持人的话出口, 为此感到惊讶的不仅是在场人, 也不仅仅是收看直播画面的观众，就连林逸自己，都下意识的侧头看了眼衢昀, 疑心他在这其中做了些什么。 衢昀注意到他没动作，轻推了推他, 示意他上台, 接收到他怀疑的视线, 还一本正经的轻摇了摇头。 衢昀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林逸丝毫没有迟疑的相信了他，他站起身朝舞台上走去，一身西装在灯光下勾勒出细腰长腿, 在一群“我就知道！”“暗箱操作！”“恶心！”的弹幕里，生生跳出了数量极多的“啊啊啊啊啊”党，甚至跟对方平分秋毫, 一时间直播弹幕混乱无比。 不过这实在正常, 毕竟林逸如今身处腥风血雨的舆论之中。 “虽然这么说不太应该, 但我必须说我挺意外的。”主持人将话筒递给林逸，稍稍往旁边站了站，让出镜头的中心道：“因为最近林逸……” 他看了眼林逸, 露出几分征询的意思, 见林逸没什么反应，才接着道：“最近各种新闻不断，我还以为评委会考虑到这一点……”为了避免舆论压力而不把奖颁给林逸。 主持人停顿了下, 掠过不该说出口的后半句道：“不过现在看来，你饰演的平凌已经彻底征服了他们，我相信，你获得这个奖是名至实归。” 他把舞台让给了林逸。 林逸拿着话筒稍稍停顿了几秒，闪光灯、摄像机全都对准了他，从舞台上朝下看去，几乎被无处不在的光包围，以至于完全看不到舞台下模糊的人影。 林逸朝衢昀在的方向看了几秒，才低声开了口：“我也很意外我能拿到这个奖，正如主持人所说的，最近我遭遇了很多批评和指责，记者、粉丝、大众都在迫不及待的想要一个解释。” 他停下话，光影勾勒的世界在他眼里显得有些晦暗不明，这不是他熟悉的地方，也不是他所向往的世界，但此刻，他站在光影中心，牵动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就恍如最滑稽不过的现实。 有些人在观看直播，而有些人则在好奇他接下来的话。 在这些人中，有个人的想法跟他们都不一样。 沈元正不关注这个无关紧要的颁奖典礼的直播，哪怕这跟林逸有关。 但巧合的是，他刚剪完了片子，正无所事事的时候，手一歪，点进了被屏蔽许久的工作群，工作群里热闹无比，刷屏般的议论着这件事，沈元正便干脆点开直播页面。 沈元正何其敏锐，只需听了一段开场，就足以他猜出林逸接下来的话。 无聊、无趣的自我辩驳，或许还要加上自以为大气的退场，总之就是丝毫不会让人意外的应对。 沈元正盯着舞台上被光芒笼罩的愈发渺小的人影看了几秒，无数的光汇聚在他身上，形成无声的强大力量，在让对方愈发璀璨夺目的同时，也将对方所有的瑕疵暴露在灯光下。 沈元正看着看着，忍不住掏出手机给林逸打了个电话。 “但我……”屏幕上的林逸在沉默了几秒后再度开口，话尚未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先震动了起来。 林逸微微一愣，在众目睽睽下，看了眼手机。 在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林逸沉默两秒，毫不犹豫的挂断电话，伸向了拉黑按钮。 屏幕上飞快跳出了几条信息。 沈元正：我看到你了，接电话。 沈元正：你说的那一套，肯定没意思，让我来。 沈元正：快点！ 林逸酝酿了许久的情绪迅速被熟悉的无可奈何取代，他沉默的拉黑了对方。 要是让沈元正来发言，那就不是同性恋、包养、钱权交易的问题了，而是怎么样才能在人人喊打的娱乐圈活下去的问题了。 沈元正这么一打岔，林逸原本的复杂情绪算是全都随之泯灭了——毕竟不管怎么想，接下来的情况再糟糕，也不可能比沈元正插手更糟糕了。 林逸将手机塞回口袋，重新整理了下措辞。 “我曾思考过，我该不该解释。但我该对什么做出解释呢？”林逸没忘记这只是一个获奖感言，他加快语速道：“我该为我的性向道歉？还是该为我喜欢上了一个足够优秀的人道歉？” “我很遗憾，我并没有你们想的那样完美，我很遗憾，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感谢评委将这个奖颁给我，也感谢尤导、王景澄以及所有幕后工作人员……” 闪光灯大放光芒，林逸举起奖杯，在扑面而来的光中，寻觅着他最想看到的那个人。 有人领着他下了舞台，林逸还未站稳，就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将他牢牢包裹。 “衢昀？”林逸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他身体一僵，下意识的朝身后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眼前一亮的记者们，随之接连响起的快门声响成了一片。 舞台后面有安排好的采访记者——这是采访获奖明星感言的正常流程——自然也不会错过这一幕。 衢昀没在意那些记者，他紧紧的抱着林逸，力道极大，像是情难自禁。 “怎么了？”林逸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没事……”他侧头看了眼衢昀脸上的神情，嘴上的话突兀的停顿了下来。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从衢昀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甚至会让人觉得过于软弱的表情。 因为小时候的生长环境，再加上肩负起了衢家之后的压力，衢昀年纪越大，便越显得不动声色，因见过了人间各种风景，故而能坦然面对一切惊变。 但此刻，那股不动声色轻易被林逸三两句话所击溃，心疼和在意一并涌上前来，让他紧紧抱着林逸不松手，想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哪怕整个世界无人站在你这边，但我永远都在这里。 或许是爱情软化了他身上无懈可击的盔甲，又或许是因为林逸本就是他生命中的奇迹，从出现到相识再到相爱，跨越了一切不可能的奇迹。 衢昀很少冲动，但唯有在林逸的事情上，他总是无法抑制自己的冲动。 他不该受到那么多的质疑，他不该因为他们的相爱而受到污蔑，他们跨过一切不可能，不是为了让这个世界给予否定。 激昂的情绪流淌在衢昀心中，让他愈发不想松手。 他怕一松手，他就会在冲动下，做出不该做的事情。 权力和金钱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也是世界上最需要被限制的东西。 而大部分时候，衢昀都堪称克制的限制着自己，在少部分时候，比如说眼下，他徘徊在突破限制的犹豫中。 林逸在微微一愣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低声拽回了衢昀危险的念头：“你抱的有点紧……” 衢昀反应过来，放开些许，站在林逸身边打量林逸，从表情到肢体，确认林逸此刻的情绪比他还要稳定，才稍稍轻松了些。 裴廖见三爷他们结束了，才松开拦着记者们的手，保镖们跟着退到了一旁，让出条采访的路。 记者们冲到林逸前，二话不说，先给他们拍了个清晰的合照。 “林先生，你刚才在台上说的那段话的意思是，你不认为自己需要道歉是吗？” “林逸，关于允许同性结婚的法案在前些天再度被提出，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作为公众人物，你认为你的行为是否会影响到未成年粉丝？” “林逸，关于你获得最佳男配角奖，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林逸，有消息称，你这次获奖动用了不正当竞争手段……” 在一片质疑、询问中，有人突兀的喊了一句“林逸，我支持你！”，很快被汹涌而来的其他声音淹没。 林逸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眼，情绪异常平静，甚至还有闲心担心衢昀。他的手微微一动，轻握住了衢昀，双手相握，彼此的体温透过肌肤传给了对方。 衢昀抿了下唇，嘴角荡漾出一个酒窝，视线锁定在林逸脸上，连个眼角都没给那群记者。 “你要是不想回答的话，我们就直接回去吧。”他在林逸耳边轻声道：“不用担心记者。” 林逸朝他轻笑了笑，并没有回避的意思，随手拿了支话筒，轻声道：“我认为个体的性向不会因为受到偶像明星的影响就产生改变。我们拥有追求爱情的自由，而爱情从不因对方的性别而变化，喜欢跟自己性别相同的人不是错。” 林逸停下话，侧头跟衢昀交换了个视线，某种未曾出现过的东西存在于他们的对视中，让林逸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我无意评价他人的行为，虽然公众对此的热度确实有些过高，但至少……” 林逸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我们无需为此遮掩，也不必隐藏我们相爱的事实。” “林逸，你这句话是否有要放弃演艺事业的意思？” “林逸……” 他的话音刚落，提问声便再度沸腾，愈发猛烈的朝他们涌来。 林逸握紧话筒，看了眼衢昀，始终站在他身边的衢昀给了他足够的勇气，让他不再像往常那般优柔寡断——因为他无比确信，他们对彼此的心意。 “或许是出于一点小小的私心……”林逸提高些音量道：“但我确实为这件事而感到高兴。” “虽然可能无法得到全世界的祝福，但至少它仍被那么多人注视着。” 上辈子那场寂静无声的相处，不被认可的“金丝雀”，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他们是在谈恋爱还只是一场小小的暧昧，被压抑的、被忽视的、不被注视着的感情，最终在如今被重新定义。 那不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暧昧，而是一场尚未来得及说开的爱情。 如果我们彼此相爱，那这一次，我希望，能在无数注视下，和你走到最后。 第55章 星云奖颁奖典礼的直播以及林逸最后接受采访时的话, 直接引爆了旋涡, 各个社交媒体几乎同时聚焦林逸，各种新闻通稿层出不穷，引发了巨大的社会反响。 在这种时候, 林逸的粉丝完全被不住涌入的吃瓜群众淹没了，而cp粉更是摇身一变, 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谁都能踩一脚。 网上的舆论变化的飞快, 从最初言之凿凿的“包养”一说，在林逸和衢昀同台的视频出现后，冒出了些轻微的其他声音。 “只有我觉得他们真的很喜欢彼此吗？” “这种眼神怎么看都是喜欢吧？” “完全没给镜头一个正脸啊，全程都在盯着林逸看, 有一说一，我觉得这对是真的。” “而且衢昀陪着林逸出席这个场合，本身就已经表明了态度吧？” “{图图图}看图就知道了, 绝对是真爱！” “光看他们两个的颜值, 我就确定了！必须是真爱！” 舆论在出现了“真爱”一说后, 焦点迅速转移，从“他们公布恋情是转移“包养石锤”的视线”落到了“公众人物到底该不该做道德楷模”这一点上，且讨论一开始就被迅速碾压——几乎是以一种堪称惨烈的对比被支持同性婚姻的人吊打。 这让林逸身上的□□开始偏向不可控的方向。 在这个社会, 同性结婚的法案屡次被提出——当然也屡次没通过, 但屡次被提出这个行为已经足以证明，社会对同性恋爱的包容性和开放性。 或许仍存在那么一大部分的普通人对此持有不赞同的观点，但也仍有那么一群人, 在积极且努力的为让同性恋爱也可以享受阳光的想法成为现实而奔波。 这是一个足够开放的世界——当然或许还没开放到整个社会足以坦然接受同性恋的地步，但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啊？”听到这里，林逸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没有任何含义的单音节，看向为他读这篇报道的衢昀，林逸并不愚蠢，相反他足够敏锐，足以从这些只言片语里得出符合他对衢昀了解的结论。 “你安排的人？” 衢昀放下IPAD，朝他眨了眨眼。 林逸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眼，裴廖从方才接了一个电话后就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看来是挺忙的。 林逸回忆了下衢昀方才话里的最后一句，得出结论：“所以，你在推动同性结婚的法案？” 衢昀自然的伸出手，握住了林逸的手，他本就离的不远，此刻身体微侧，就好似将林逸半拥入了怀中一般，极为亲昵。 林逸稍稍往旁边侧了侧，避开衢昀温热的呼吸，稳住了自己的心跳声。 “眼下的局势正好。”衢昀脑海里转悠着无关情爱的计划，目光却毫无自觉的停顿在林逸脸上，流露出柔软的情感。 “国民关注度高，又牵涉到了舆论最喜欢的两个点，同性恋爱和明星。”衢昀娓娓道来：“如果民众呼声够高的话，也不是不可能在今年通过这个提案。” 林逸的注意力随之转移到了正事上：“所以，你引导舆论了？” “总不能让你只挨骂没法还手吧？”衢昀低头亲了亲林逸的头发，动作极轻：“别怕，我会处理好的。” 并没有对外界的议论感到害怕的林逸，也自始至终都没怀疑过衢昀的手段。 这位可是能把奇葩和野心家倍出的衢家人都压的死死的衢三爷，低估他，或许是幕后黑手最大的错误——当然，也有可能是对方已经竭尽全力去想象衢昀的能力了，只是仍未曾触碰到衢昀的极限。 想起幕后黑手，林逸皱了皱眉，意识到了什么：“白华呢？这两天我好像都没看到他？” 虽然足够了解林逸，但衢昀偶尔还是会惊讶林逸的敏锐，他的敏锐与其说是从细枝末节中发现了不对劲，倒不如说是因为对衢昀的过于了解，而能瞬间发现那些微小的异常。 “他去见了几个老朋友。” 衢昀用词十分讲究，但对林逸来说，并没有任何作用。 因为林逸总能凭借对他的了解而知晓他未曾说出口的潜台词。 “所以，你找到幕后黑手了？” 在林逸为即将到来的星云奖忙碌时，衢昀他们并不是什么都没做，相反，他们甚至可以说是做的太多了。 “有些线索……”说到这里，衢昀停顿了下，像是无可奈何：“那些人没必要出现在你面前。”他轻声细语道：“他们只是一群躲在暗沟里的老鼠，出现在你面前，反而会脏了你的眼。” “我是当事人。”林逸提醒他：“我对对方为什么千方百计的阻止我进一步发展的行为动机很好奇……”林逸停顿了下，看了眼衢昀：“而且，我也想知道跟你有关的一切。” 无需多言，这一句话就足以让衢昀瞬间抛却原本的顾虑，他闷笑一声，还是没忍住，这一晚上所有的来自林逸的“告白”一并从记忆里涌出，让他大笑出声。 门口的裴廖被突然响起的笑声吓了一跳，一错手把电话给挂了，他扭头看向身后，无比惊讶。 他有太久没听见三爷这样的笑声了，随着三爷年纪越大，他便越像是无法窥见全貌的山岳，将一切深藏在心底，让人愈发敬畏。 这样当然很好，只是偶尔，会让裴廖担忧——无法被击败的背后，是以其他东西作为代价。 如果可以，裴廖更希望三爷跟所有人一样，享受过年少轻狂的恣意，有过嬉笑怒骂的青春，而不是在无法摆脱的病痛下，克制压抑自己的情绪，只为了多活几年。 裴廖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三爷能遇到林先生，真是太好了。 他是亲眼看着衢昀如何变化的，从他所熟悉的三爷，变成他不熟悉的三爷，会为了他原本不在意的事情在意，会如此小心谨慎的安排跟另一个人有关的所有事，甚至会愿意陪着他去面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风雨。 没有比这更好的变化了，三爷正在学会如何爱一个人。 裴廖嘴角的笑扩大了几分，真心实意的为衢昀开心，以至于白华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也朝对方露出了个过分爽朗的笑。 “嗨，白华……”目送对方目不转睛的朝门内走去，裴廖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拽住了白华的衣服：“你不是在忙追踪幕后黑手的事吗？怎么突然过来了？结果出来了？” 白华伸手将衣服从他手里拽出：“boss叫我过来汇报情况。” “等会进去。”裴廖听见屋内的笑声似乎渐渐平息了下去，忙拽着白华走远两步，压低声音道：“林先生在里面。” 白华再度扯开他的手：“我知道。” 说着他又准备往里走，被裴廖再度拦了下来：“你知道，你还进去？”裴廖瞥了眼房间，压低声音道：“知道什么叫二人世界吗？” 白华停下脚步，扭头看裴廖，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我说了，boss让我来汇报情况。”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裴廖拽着他离远了些，才小声道：“万一三爷正在做什么不适合打扰的事情……” 白华看着裴廖的目光十分深邃，深邃到裴廖都察觉出了那几分怀疑。 “你这么看我，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谈恋爱的是boss，不是你，”白华扯开他的手，一板一眼的语气里浮出了几分怀疑：“为什么看起来智商下降的比较多的人反而是你？” “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裴廖嘟囔了一句，又瞬间打起了精神：“对了，你之前说正在追的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是谁？追到了吗？有闺蜜吗？闺蜜好看吗？” 白华盯着裴廖看了几秒，吐出三个字：“是男人。” 裴廖楞了两秒，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生出某种可怕的猜测：“你说的，该不是我吧？” 看起来智商还在线。 白华点了点头，扭头朝房内走去。 “不是……”裴廖在他身后伸出手：“真的假的？你开玩笑的吧？怎么可能？你这副样子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喜欢我吧——” “喜欢谁？”林异依稀听见了裴廖的声音，下意识的侧头看了眼推门进来的白华。 白华表情丝毫未变——不像是一位被挑明了暗恋的暗恋者，反倒像是刚被表白的那一方。 他反手关上门，将多余的存在隔绝在外。 衢昀看了眼白华：“告诉他了？” “他猜到了。”白华简单带过，就准备进入正题：“我们分别跟了几天……” 衢昀不着急听正事，作为在爱情道路上一路顺风的前辈，衢昀显然很有兴趣指点下其他人的感情道路：“靠他自己绝对猜不到。是你没忍住，暗示他了？” 白华停下汇报的话，显然对这个话题略有些不适应：“是他太蠢。” “你这么说太不客观。”衢昀否定了他的话：“裴廖可一点都不蠢。” 直到裴廖的名字从衢昀嘴里蹦跶出来，林逸才反应过来，他们对话里的主角究竟是谁。 “裴廖和……白华？”林逸下意识的回忆了下上辈子，并没有发现这两人之间的猫腻——不过这也很正常，上辈子跟在他身边的是白正卿，他几乎没怎么跟裴廖和白华接触过，寥寥数面，自然也不能发现端倪。 “两情相悦。”衢昀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了林逸身上，亲昵且自然的道：“就差临门一脚。” 两情相悦……？ 林逸看了眼并不熟悉的白华，回忆了下他所了解的裴廖，对这个两情相悦的结论报以怀疑。 “裴廖好像没有喜欢的人。”毕竟是一天到晚跟在他身边的人，林逸觉得自己对这一点还是有发言权的——一个人如果有喜欢的人，那么一切微小的细节里都会暴露出来。 衢昀笑了笑，摇头道：“你不懂。” 这个词微妙到让林逸瞬间想起了沈元正的那句话“你不懂爱情”。 林逸眯了眯眼，看向衢昀：“我不懂？” “因为他们之间有属于他们的故事，那些故事构成了他们如今的相处模式。”衢昀捏着林逸的手指，轻声道：“就好像我们一样，在外人眼里，我们两情相悦是一件让人震惊甚至怀疑的事情，但对我们来说……” 他的话语里含着深深的喟叹：“是越过千山万水，克服一切不可能之后的故事。” 他的话语里有太多未尽之意，以至于林逸几乎以为他跟他一样，曾经历过那七年的辗转——但那是不可能的。 上辈子的故事，如果还能在这辈子延续，那上天未免太过钟爱他们。 只是，既然如此，衢昀那些深藏的感慨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们或许并未在一开始就在一起，但从相识到相爱，也不过一年不到的时间，又哪来“千山万水”，又何来“一切不可能”？ 林逸抬眼看向衢昀，忽而想起了那个“因为想保护彼此，而不能告诉对方的秘密”。 答案近在咫尺，林逸却浮出了近乡情怯的犹豫。 之所以是不能告诉对方的秘密，是为了保护对方。 那么当它被捅破时，会有人因此受伤吗？ 林逸深吸口气，周身气势不知不觉的凝重了起来。 衢昀察觉到了什么，轻松欢快的情绪从他身上褪下，留下同样慎重的气势。 裴廖确实不傻，我确实不该进来。被忽视的白华如此想道，朝紧闭的门口看了眼——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留在外面逗裴廖玩呢。 林逸：“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衢昀注视着他，毫无遮掩，坦坦荡荡：“只要你想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的更新会有点不稳定，但我会努力调整好状态，写完这个故事。 第56章 林逸斟酌了下词汇, 思索着该如何开场, 毕竟直接问“你是不是重生了”这种话，很容易被误会脑子有问题。 林逸仍在斟酌，衢昀却先开了口。 “我有时候有一种错觉。” 他凑近林逸, 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眼前人，过于专注和深情的模样, 甚至显出了虔诚：“就好似, 我们曾携手走过一段艰难又漫长的旅程……” 林逸阖眼, 将叹息声咽入喉咙：“那是……”无数词汇在他嘴边徘徊，糟糕的、贬义的、难以形容的一并涌上前来，任由他挑选，但最终他选择了一个出乎衢昀预料的词。 “一切开始的地方。” “是的。”衢昀低声笑了起来：“一段糟糕又无法被遗忘的旅程。” 他牵起林逸的手低头亲了亲：“我曾希望, 你永远不知道这些，让我一个人背负这些……错。” 衢昀的语气里有太多难以言喻的存在，以至于他轻声说起这些时, 气氛都不知不觉的安静了下去。 “这些曾伤害过你的回忆, 如果可以, 我真希望，你什么都不记得。” 衢昀的目光凝聚在林逸身上，一错不错的注视着他的神情, 从他的平静中汲取力量, 让他坦然面对那些曾经的故事：“我曾以为我永远正确，但后来我发现，没有人是永远正确的。” “我有很多理由来辩解, 但错误和伤口已然造成，没有东西能抹平它。”这些话在衢昀心中堆积的太久，以至于终于能说出口时，变得如此汹涌和澎湃。 “年少轻狂，不知畏惧。”衢昀再度亲了亲林逸的手：“所有曾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失去的人，最终都会发现，他们终将因为如此狂妄，而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林逸……”衢昀垂下眼，在这些纠缠了他们两世的复杂情感中，显露出难得的脆弱：“我失去了你。” 林逸终究还是轻叹出声，他伸手反握住衢昀的手，轻声道：“你没有。” 温度沿着皮肤传递，一如林逸曾经那般，他总是安静的站在他回首就能看到的地方，不争不抢，温顺的像是整个世界里只有他一样。 然后，在他未曾发觉的时候，将他的整个世界侵占，直到对方转身离开，带走了他的整个世界，才发现，自己一败涂地。 衢昀勾了勾嘴角，勉强露出笑：“嗯，我们在一起。” 林逸没错认他情绪最深处的东西，明明他才是那个被一张卡结束了一切的人，但对方表现的却像是他才是被拒绝的那一个，满怀委屈。 “我从未觉得那七年不该存在，”林逸揉了揉衢昀的脸，试图让他的表情不是那么糟糕。 “相反，我很庆幸，我们之间曾有过那七年。” 衢昀抬眼看他。 “它确实很糟糕，是一段哪怕回忆起来都会泛起苦涩的存在。”林逸朝他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温和，他的平静如同最好的安抚，让衢昀跟着平静了下来。 “但那些糟糕的，不美好的存在中，有着我们无数的第一次，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牵手，第一次心动……” 林逸抿了抿唇，不再往下说：“正是因为有那些，才会无法放手，哪怕放弃一切，也想留在你身边。” “如果没有了这一切过往，就等于否定了喜欢。” 衢昀忍不住再度笑了起来，无法抑制的，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有些沉滞的气氛随着他的笑，变得轻松了起来，散发出一个个漂浮在空中的泡泡。 “所以，我们早已两情相悦。”衢昀得出这个结论，压在心头无法触碰的沉重负担随之消散——比起林逸不爱他，他更怕，林逸曾在那段漫长的时光里痛苦挣扎，甚至……恨他。 对方轻松的语气和话语内容，让林逸停顿了两秒，看向衢昀。 衢昀轻松的回望他，从他的平静里品出了些什么，收敛了几分笑意，询问林逸：“怎么了？” “我有个疑惑，因为确信你曾喜欢过我，而越发困惑。”那个曾经被他自己判断为无法得到回答的问题，如今有了可以得到答案的机会。 衢昀注视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问题。 “既然你曾喜欢过我，那为什么……”直至此时，林逸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仍怀揣着无法理解的情绪：“会准备一场和其他人的婚礼？” 衢昀眉梢微皱，回溯记忆，毫不犹豫的回答了他：“不是其他人，是你和我的婚礼。”他语气稍稍低了几分：“只是在我求婚之前，你先拒绝了我，选择了离开。” 林逸皱起眉：“我记得明明是你用一张卡结束了我们的契约关系。” 衢昀眉梢紧皱，下意识的加快了语速：“因为你拒绝了我。” “什么时候？” 衢昀至今仍清楚的记起那一幕：“你说不用了，戒指很好看，祝我早生贵子。” 林逸反问衢昀：“我说错了？” 衢昀注视着林逸，像是看着一道自己解不开的题：“那是我为你准备的。” 林逸楞在当场，在那些纷纷扰扰的思绪中，下意识的道：“可是你准备了婚纱。” “什么婚纱？”衢昀皱着眉问道：“我当时还在看礼服，怎么可能会准备婚纱？” 那些曾经的不解，曾经发现的蛛丝马迹，忽而串联了起来，一直联系到了最后挥出的那把刀上：“是白正卿。” 衢昀表情严肃了起来，附身看向林逸：“他做了什么？” “我看到他在筹备婚纱，我听到他跟其他人说，新娘很漂亮，我曾遇到他开车去接一位女性……”那些零散的，分布在细枝末节里的细节，最终构成了林逸毫不怀疑的结论——衢昀在准备一场婚礼，一场跟其他女人的婚礼。 衢昀危险的眯起眼，看了眼一旁沉默旁听了整场对话的白华。 白华朝他轻轻点头，示意他清楚boss的意思。 衢昀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林逸，那些曾困扰过他，曾让他坚定对方从未喜欢过他的蛛丝马迹，忽而变得如此不可信，让衢昀生出无尽期待。 不是我曾会错了意，也不是我自作多情，而是我们都误会了彼此的心意。 衢昀将那些涌起的情绪压制，像是怕吓到林逸般轻声细语道：“所以，你拒绝我，是因为你觉得我……”衢昀停顿了下：“抛弃了你。” 林逸吐出了那口被压抑的叹息声：“我们的开端太过糟糕，我无法笃定你对我的感情，而当时……”他回忆了下那些穿插在不起眼处的琐碎细节：“证据又实在太多了。” “所以，我以为，你只是腻了。”林逸笑了笑，在当时的情况下，这反而是最合理的推断。 衢昀并非一直都是如今这般在林逸面前温和又步步退让的模样，相反，他心思极深，喜怒无常，常人难以从他身上看出任何不该有的情绪，这才是衢昀在大众面前的模样——也是他曾在林逸面前展露的模样。 现在的衢昀才是林逸所不熟悉的衢昀，他所熟悉的衢昀，更遥不可及，像是根本不知晓如何爱一个人的神佛，高高在上，俯瞰人间，蔑视着人间一切的喜怒哀乐。 所以白正卿只是稍稍暗示，林逸就相信了这个结论——衢昀正在准备一场和其他女人的婚礼。 衢昀克制了又克制，他不想吓到林逸，但这有些困难，衢昀深吸了口气，握紧林逸的手，低声道：“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告诉你，我喜欢你。” 他专注的注视着林逸，将对方的每一处细细描摹：“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我曾做过的那些，一份愚蠢的合同，一个自以为是的要求，把你困在我身边，掐灭你向往的一切……” “我太傲慢，以至于到了最后，无法说出这句话。”衢昀声音降低：“我准备了一场婚礼，但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嫁给我。” “我从不知道自己如此软弱。” “但唯独在你面前，我失去了所有的自控力。” 衢昀能察觉林逸轻轻的抱住了他，熟悉的气息笼罩在他身旁，将一切平复。 “我迈出了第一步，小心翼翼的、满怀试探的，想先结束那份可笑的合同。”衢昀将林逸抱进怀里，紧紧的抱住。 “这个第一步，被你拒绝了。”衢昀的叹息压的极深，几乎无法察觉：“果然是无法被原谅，果然是自作多情，果然是……一厢情愿。” “不是的。”林逸轻声安抚他道：“那是一个误会。” “一个被人为制造的、处心积虑的、误会。”衢昀轻轻吐出这句话时，几乎是一瞬间变回了林逸曾经熟悉的模样。 气势沉沉，裹挟巨浪，随时会将一切倾覆。 “白·正·卿。”衢昀语气里带出森森冷意：“我真没想到，他是那些老家伙的人。” 老家伙？衢家？ 林逸尚在思考，衢昀却迅速回过了神，给了白华一个眼神，白华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准备去处理该处理的人。 等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衢昀才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回来的？” 林逸眨了眨眼，嘈杂的声音，晃动的身影，来来往往乱成一团的人群，以及喜庆的红地毯一并席卷而来，他下意识的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腹部，反问衢昀：“你是怎么回来的？” 衢昀眸色转黑，像是压制着什么般，低声道：“我记得，我记忆里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那场婚礼上。” 林逸喉结微动：“那场你跟其他人的婚礼。” “那是假的。”衢昀先为自己辩驳道：“在你拒绝我之前，我从未想过和其他人结婚，而之所以这场婚礼会举行……” 他的声音渐低：“只是顺水推舟，用来引蛇出洞的幌子。” “但我没想到，白正卿是卧底。”衢昀的声音极沉，像是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所以，这个计划从最开始就失败了。” “我不在乎它失不失败。”衢昀注视着林逸：“我在乎的是，他们有没有达到目的。” 目的…… 林逸似乎能察觉到那股久违的疼痛，从腹部延伸。 衢昀的目光往下移动，落在了林逸按着腹部的手上，林逸用的力道太大，以至于手上泛起了青筋。 “你……”衢昀喉结微动。 林逸却比他更先说完了这句话：“我以为……”他的声音有些颤：“我帮你拦下了。” 衢昀的眉心抽动：“拦下了什么？” “刺杀？还是死亡？” 林逸避开他的视线。 衢昀深吸了口气，将濒临失控的理智拉回，埋首在林逸肩上，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所以，你为我，挡了那一刀，是吗？” 他不知道？ 林逸从他的问句里敏锐的反应了过来，他退开些许，注视着衢昀脸上交织着愤怒和痛苦的表情，忽而明白了。 他不知道这件事，只有一个原因。 “我没拦下，是吗？”林逸眼眶瞬间红了，愤怒和激动的情绪萦绕着他，让他轻易失控。 他惊慌失措的打量衢昀，试图找出对方身上的伤口。 “你受伤了？伤在哪？重不重……” “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衢昀将急切的林逸搂进怀里，连声道：“你看，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林逸惊慌失措的动作缓缓平息，在熟悉的气息里，沉默了下来。 衢昀察觉到他在轻颤，极其细微的轻颤，像是某种过激的反应，他忙低头去看林逸。 林逸没哭，只是下意识的轻颤，止不住的后怕。 “我没事，你别怕，我还要跟你结婚，一起长相守呢。”衢昀耐心的安抚林逸：“那些人我早就找到了，等会，我们就一起去把他们抓起来，送到警局，好不好？” 林逸撩起眼看他，笃定道：“你死了，就死在我身后。” 衢昀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他注视着林逸，语气依旧平静，唯有轻轻颤抖的唇瓣透出了几分他此刻的不平静。 “而你死在我身前。” 但他们谁也不知道，那一刻，另一个人近在咫尺的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同生，但能共死。 第57章 “我以为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在些微沉默后, 衢昀率先开了口, 那些复杂的情绪异常激烈的涌动着，但衢昀依旧是衢昀，已经成为过去式的一切, 并不具有让他失控的能力——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眼前。 所以, 衢昀率先调整好了情绪, 再度开口：“但我没想到……” 他喉结微动, 如果说过去的一切都无法让他失控的话，那里面多了一个林逸，意义就截然不同。 “他们的目标不止是我。” 林异的情绪比他更失控，他埋首于衢昀的怀里, 攥夺着属于对方的气息，唯有这样才能让他确认，衢昀仍在他身边, 毫发无损。 “他们的目标是你。” 林逸睫毛微颤, 后知后觉的疼痛从心脏处汹涌而来：“我只是, 看到了那一刀。” 他只是凑巧，看到了白正卿手里的刀锋，然后……替他挡了一刀。 “我以为, 我替你拦下了。”林逸的声音颤得几乎连不成句子, 如果不是他确认，衢昀没事，他又怎么会在一切重来时, 都未曾在意过那场刺杀？ 林逸十分清楚，衢昀身边的防护力度。 所以他判断，潜伏在衢昀身边，卧底许久的白正卿是唯一一个杀机，而他挡了这一刀，那意味着衢昀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但显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我在这里。”衢昀紧握林逸的手，轻声安抚他的情绪：“没事，都过去了，别怕，我在这里。” 林逸抬眼看他，轻颤稍稍缓了几分。 衢昀语调温和：“林逸，我们都没事，这些都过去，我们在一起了，你忘记了吗？” 他露出笑，专注的注视着林逸：“我们正在以结婚为前提谈恋爱。” 林逸的轻颤彻底停了下来，他重复了一遍：“以结婚为前提？” “对。”见他的情绪不似方才那般激烈，衢昀在心里轻轻松了口气，一下下轻拂林逸的背道：“等同性结婚的法案通过之后，我们就举行婚礼，让全世界都知晓的婚礼。” “婚礼你喜欢中式的还是西式的？”衢昀滔滔不绝的道：“地点你有想法吗？西装我们得提前定下来，你还记得tony吗？他定制的……” 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在林逸平静的注视下。 “我没事。”一时失控的情绪重新被收敛，林逸变回了衢昀熟悉的模样，他稍稍从衢昀的怀里退开几分，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才再度开口。 “我想去看看那些人。”林逸看向衢昀：“那些甚至不惜要用你的死亡来达成他们目的的人。” 衢昀拒绝的话堵在喉咙口，知晓自己无法打消林逸的这个想法。 这不仅仅跟他有关，也跟林逸有关，跟他们兜兜转转错过的上辈子有关。 “好。”衢昀平静的答应了他：“我们一起去问问他们。” 林逸从他手里抽出手，坐直身体，迟疑了几秒，才开口道：“你方才说的那些……” 衢昀微微一愣，立刻得寸进尺：“关于婚礼的筹备，我觉得确实需要提上日程了……”他观察着林逸的表情，继续道：“毕竟这也不是一件小事……” 林逸盯着他看了几秒，扯了扯嘴角，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转身朝门外走去。 衢昀飞快跟上：“林逸？” 林逸推开门，站在门外小声商量的白华和裴廖听见动静，扭头看向他们，瞥见三爷跟在林逸身后的模样，又转回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林逸？”衢昀没在意他们，压低声音问林逸：“你这是……” 林逸抿了抿唇，打断了他的话：“不是说去见见那些人吗？” 衢昀瞬间意会了他不想解释的意思——但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同意？他们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怎么可能不同意？ 同意？那他方才单独拎出来点这一句，又是什么意思？ 自觉十分了解林逸的衢昀难得生出了几分捉摸不定的感觉。 “衢昀？”林逸反过来催促了他一声。 衢昀将这个疑惑暂且放到一旁，看了眼白华。 白华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带着裴廖走近两步，低声汇报道：“人已经安排好了，就等您的吩咐了。” “收网吧。”衢昀平静道：“动作迅速点，别打草惊蛇。” 白华点头，退到一旁联系起了其他人。 衢昀看向裴廖：“去准备车，在送他们进警局之前，我去见一面。” 裴廖看了眼一旁的林逸，退出了院子。 衢昀带着林逸朝外走去，院子外留守的保镖便立刻跟了上来。 “之前重卡撞车那件事，报案了。”衢昀跟林逸解释道：“虽然司机的口风咬的很紧，但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 “谋杀未遂。”衢昀语气里带出了几分凉意：“再加上那笔烂账，够他们进监狱了。” 林逸不怀疑衢昀的手段，既然他出了手，那对方就不会再有任何机会。 林逸只是对幕后黑手有点好奇——能成功安插一个受衢昀信任的白正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不要说，对方甚至还成功了，在上辈子。 想到这里，林逸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一点，他看了眼衢昀：“为什么，那场刺杀会成功？” 他抿着唇轻声道：“按照你身边的防护力度，它只会遭遇失败。” 衢昀微微停顿了两秒：“白正卿背叛了我。” 不对，绝对不止是这个原因，林逸注视着衢昀。 衢昀看了眼前方候着的车：“我们上车吧。” 他避开了这个话题，他避开了林逸的视线。 林逸知道了答案。 “因为我？” 衢昀的动作一顿，虽然他也不觉得自己能瞒过林逸，他们对彼此太过了解，只需要一点小小的异常，就能让对方得出直击真相的结论。 “我本来没打算邀请你。”衢昀轻声道：“但……我想见你。” 所以，林逸得到了一份请柬，所以，衢昀避开人，在人来人往的婚礼现场，装作巧合，特地见了他一面。于是，对方有了一个可乘之机。 一切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衢昀怕林逸想太多，将死亡归结成他自己的责任，在稍稍停顿后，便忙不迭的开了口：“但这跟我想见你无关。” 他注视着林逸：“他们打算在那一天动手，就一定会找到一个动手的时间点。” “而那一天总会出现一个合适的机会。”他轻声道：“只是恰巧，他们在那时动了手。” 林逸知晓他在担心什么，他还不至于因为旁人犯的罪，而将一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当事情发生之后，要怪的，永远是犯错的人，而不是无辜的受害者。 凶手可以有成千上百个理由来为自己开脱，但判决却只需要一个依据。 违反法律本身就不值得任何人对他们投去目光。 林逸在意的是，他从死亡和鲜血中确认的那一缕甜——他想见我。 哪怕冒着风险，哪怕明知不可为，但他仍是想见我。 不仅仅只有他这么想。 哪怕知晓自己去了这场婚礼现场，会看到什么——亲眼看着喜欢的人和另一个人结婚，任何理智的人都不会做出这种决定。 但他依旧去了，因为…… 他想见他，他想彻底斩断那些放不下的东西。 在衢昀结束了这一切——无法理清的复杂关系之后，他们成了彻底的陌路人。 本就不处于同一个世界，在斩断了唯一的联系后，彻底形同陌路。 这七年，最后留给林逸的，只有一张卡，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放弃了理想，从演艺圈隐退，在一切结束后，无人知晓他曾在舞台上闪耀过，也无人知晓他曾站在衢昀身旁，整整七年。 林逸在意的不是这些，这是他做出的选择，他清楚并了解这一点。 他在意的是，这意味着他没有办法在任何衢昀可能出现的场合和他偶遇。 喜欢能让一个人多卑微？ 林逸清楚这个答案，只是他从不知晓，在他因为爱情而卑微的日子里，另一个人也同样，因为爱情而卑微。 那一刻的同生共死，需要多少巧合才能造就？ 这一次的再次重逢，需要多么幸运才能彼此相爱？ 同生共死不是因为巧合，再次重逢也不是因为幸运。 在无数超出想象的奇迹中，是他们对彼此的爱、在意和放不下，才让一切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我知道。”林逸笑了起来，眼里溢出点点星光：“我也只是想见你。” 衢昀微微一愣，伸手握住他的手，声音极轻，蕴着无法被分辨的情绪：“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他像是承诺般笃定：“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从生到死，从死到生，唯有你，是我无法松开手的执念。 第58章 裴廖开车驶进衢家祖宅, 三爷不喜欢这里的腐朽气息, 在成为衢家家主之后，几乎未在此地常住过，倒是陆陆续续的送了不少衢家人来这里常住——所以实在怪不得他们最后会串联到一起去。 把垃圾凑成堆, 最后可不就只能得到一个大型垃圾场吗？ 裴廖的视线往后侧了侧，又收了回来。 三爷和林先生两人之间的气氛真是……完全容不下第三个人, 自觉自己十分多余的裴廖侧头看了眼白华, 白华坐在副驾驶, 仍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表情，压根不觉得自己多余。 裴廖有些头疼，虽然眼下三爷的事情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他还没顾上跟白华掰扯他之前说的话, 但问题并不会因为没有提及而消失，相反，他们总是要面对这件事的。 裴廖将涌起的苦恼和无奈埋入最深处, 停下车, 将多余的想法抹去。 衢家祖宅占地面积不菲, 被陆陆续续的塞了那么多人，也不显拥挤，或许他们在最初住进祖宅的时候, 有过些摩擦, 但在多年的磨合下，足够这里产生新的秩序了。 大部分时候，这里都十分安静——要让占地辽阔的衢家祖宅热闹起来, 确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世事无常，总有意外，比如此刻，安静的衢家祖宅难得热闹了起来。 衢昀并没有遮掩自己到来的动静，相反他的抵达十分大张旗鼓——从那一连串数量惊人的保镖可以看出。 陆陆续续的有人从各自居住的院子里探头看向来者不善的衢昀。 衢昀脸色……倒不能说不好，相反，他看上去心情不错，但这不妨碍他们从对方的架势上感受到杀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探头看了眼外面发生了什么的无关人士又飞快的缩回了头，他们或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能住在衢家祖宅的没有易于之辈，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没事找事，撞到枪口上去。 裴廖走在前方，领着衢昀他们朝已经被控制住局势的院子走去。 越靠近那个院子，周围便越安静，一直到院子跟前，多余的人已然完全消失，映入眼眶的是全副武装的保镖。 “吱呀” 院门被推开，发出响亮的摩擦声，打破此处的寂静。 院子里僻静无声，几乎会让人产生此处空无一人的错觉，但一推开门，黑压压的保镖打破了这个错觉。 林逸脚下一顿，看了眼人数众多的保镖，又看了眼此处几近无声的沉默场景，终于对衢昀在外人眼里的形象有了一个清晰的定论。 他险些忘记了，衢昀从来不是温柔到会让步的人，只是衢昀在他面前总是如此，以至于他忘了衢昀在外人眼中的形象有多可怕。 衢昀的到来，让此处愈发寂静，保镖们伫立在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院子中心的门敞开着，依稀能看到里面坐了不少人，坐在正中的人注意到外面的动静，抬头看了眼衢昀。 衢昀嘴角勾了勾，伸手牵住林逸的手，走进房间。 一群眼生的陌生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林逸挨个扫过坐在圆桌旁的人，得出了结论——这些人大概是衢昀的亲戚。 圆桌旁的气氛十分凝重且沉默，衢昀迈步走入房间，也没引起他们激烈的反应——大概是因为他们足够了解衢昀。 衢昀没有坐下的意思——他甚至没有长谈的意思，他站在门旁，环视了一圈在座的每个人，不紧不慢的打破沉默。 “诸位，姑且也算是我的长辈。”衢昀停顿了下：“算了，说这种话，我都觉得恶心。” “说说吧，为什么这么做？”他看了眼站在角落的白正卿：“为了成为衢家家主？难道你们还天真的觉得能靠这一套打败我？” 白正卿没有了之前西装笔挺的模样，不起眼的缩在角落，看上去有些落魄——显然衢昀并没有遗忘他，至少在秋后算账的时候没有。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坐在正中间的老人咳嗽了一声，略显老态：“你之前可不兴这一套，怎么，现在还要跟我们展现你的大度？” “那倒不是。”衢昀的话出口像是缀着沉重的石头，将此处的凝重气氛不断加剧：“就是想不明白。” 他停顿了下，扬眉看向正中间的老人：“你们为什么急着找死。” “现在可不是过去喽，法治社会……”老人咳嗽道：“这算什么找死？” 衢昀语气愈发凉上几分：“就三叔公你这个年纪，进去了还想出来？” “我这把年纪，死在里头也就死在里头了。左右是换个地方死，我在乎什么？”被称为三叔公的老人剧烈咳嗽了起来：“你要是给我们留条路，我们至于走到这一步吗？” “像你们这种人，永远不会满足，永远都有借口。”衢昀扫视在座的所有人：“三叔公知道跟我讲法治社会，自己动手的时候，看来是压根没想过这一点。” “杀人未遂，挪用公司巨额财产……”衢昀停顿了下：“还有那些非法竞争，恶意冲击市场这些在你们眼里不屑一顾的事情。” “做过的每一件事都会留下痕迹。”衢昀：“都该付出代价。” “你现在倒是能正义凛然的指责我们了。”坐在三叔公下首的中年人冷哼了一声道：“别忘了你当年是怎么上位的？” 衢昀眉梢微扬：“自然是继承爷爷的股份……”他话音一转：“怎么？你们还是惦念着老一套？长子长孙？” “衢易当初死的蹊跷，衢宁什么都没要，远走高飞去了国外……”中年人语气里有股森森冷意，足以冻结流动的血液：“你以为你做的事情没人知道？” 衢昀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左右还是那翻来覆去的老一套，他们沉浸在当初的荣耀之中，意图用大义、孝道来夺回“属于”他们的东西。 只要衢家仍在，这些人就不会放弃。 财帛动人心。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衢昀语调冷淡：“但凡事都要讲证据，不是一个臆想就能作为定罪的证据的。” “我本来想着，这么些年没见，你们搞出这么大个阴谋来，是不是有所长进了，但现在看来，比之前还不如了些。” 衢昀扫了眼在场的几个老头子，落在了有些眼生的年轻人身上。 “看来，是有后起之辈在帮你们出谋划策。”衢昀在那几个眼生的年轻人身上晃了一遍，又收了回来：“不过，我不感兴趣。” “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你们的极限了。”衢昀平静道：“你们不会再有机会了。” 他也不会再给他们伤害林逸的机会。 “所以你这次是来向失败者炫耀？”三叔公咳嗽着道：“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衢昀侧头看向林逸。 林逸方才看了一遍在场所有人，每一张脸都无比陌生——既然他不认识这些人，那那个从他迈入这个演艺圈就致力于阻碍他成名的幕后黑手，到底是为什么？ “我有个问题想问问……”林逸的视线在圆桌旁的人群中徘徊：“你们之中的某个人。” 他一开口，众人的视线就落到了他身上，目光大多带着了然，对他跟衢昀一并出现在这里，毫不意外。 毕竟，林逸和衢昀在谈恋爱这件事，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在各种社交网站的狂轰滥炸下，大概唯有从不上网的民众能逃过被“衢昀”和“林逸”这两个名字冲击的漩涡。 “这里还有你的旧相识？”三叔公的咳嗽终于停了下来，他环顾了一圈桌旁沉默的人群：“稀奇。” 林逸对他的阴阳怪气不感兴趣，圆桌旁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大多面无表情，对林逸的问话没有流露出丝毫异常。 会是谁呢？在一切尚未开始的时候，就视他为仇敌，孜孜不倦的试图掐灭他任何一丝成名的可能性，甚至在他可能有出头之日时，不惜试图买凶杀人。 “我很好奇。”林逸是真的很好奇，他想不出任何对方这么做的理由——尤其是在他确定在座所有人他都没有见过之后。 “有人在我成为演员之后，就一直致力于让我默默无闻。”林逸诚恳的问道：“我很好奇为什么。” 有人侧头打量其他人，毫不知情的打量，彰显着他们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事实。 三叔公咳嗽了一声：“我们还犯不着特地针对你——在你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 林逸没发现谁的表情有异常，他们似乎真的全然不知情——鉴于衢昀已经开始秋后算账，他们没有隐瞒的必要，毕竟这只是他们诸多罪状里微不足道的一起。 他们此刻的全然不之情，反倒更像是做出这个决定的人没记起来。 当然，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如果你们什么都没想起来的话，我可以提醒你们，在不久之前，对方曾试图用我的死亡直接结束这一切。” 人群小小的骚动了下，毕竟，比起针对一个小明星的演艺事业这种不轻不重的小手段，买凶杀人更为直接，也更像是他们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似乎有点印象。”有个年轻人想起了什么，他打量着林逸，记忆渐渐清晰，恍然大悟：“之前衢礼是在找一个小明星的麻烦。” 林逸预感到，他将得到一个让人发笑的理由。 “他为什么生气来着？”年轻人侧头看向身旁另一个沉默的青年：“我想不起来了。” “他不喜欢那个小明星的眼神。”青年朝林逸颔首道：“如果你要找衢礼算账的话，那可能有点麻烦，他之前飙车出了车祸，现在还在医院，这辈子估计都醒不过来了。” “哦，对了。”另一个年轻人也想起来了：“所以，看在之前的交情上，我们准备帮他做点小事。” “说来也巧，刚好那天收到了衢礼那条线传来的消息，所以就顺手帮他收了个尾。” “只是没想到……”青年摇了摇头：“命运这么有意思。” 将毫不相干的两条线，蛮不讲理的凑到了一起，勾勒出让人发笑的结局。 所以，最初用一切手段打压他的是衢礼，而之后用上重卡的，是“准备帮他做点小事”的这些人。 青年感叹完了无常的命运，还能轻声为林逸解释：“衢家不止这么一点人，但能在这里的，都是一些……”他想了想，对他们自己的形容无比准确：“十恶不赦的混蛋。” “看来，你就是让他们重新凑到一起的‘高人’？”衢昀扫了眼对方，匹配了下他脑海里的衢家人的资料，没有什么想法。 再怎么出色，再怎么精于计算，一切也都到此为止了。 “这个所谓的‘夺嫡’游戏结束了。”衢昀：“接下来，滚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成王败寇，理所当然。”哪怕清楚自己即将迎来的命运，青年依旧显得格外平静：“我只是有些遗憾，晚出生了几年，没能在当初跟你过过手。” “枝丫已成参天大树，即使我将这些老不死的汇聚在一起，也只能用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 衢昀扯了扯嘴角：“只有不知道我是怎么站到这里的人，才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 他看向颤巍巍的三叔公：“你孙子？怎么不好好教教他？临了临了，还要带着他一起进监狱？” “你比以前话多了点。” 三叔公平静道：“你爷爷能教出你，我怎么就不能教出下一个你？” “下一个我？”衢昀被这句话逗笑了：“下一个我，永远赢不了我。” 第59章 衢家的事, 到这里宣告结束, 后续的处理，跟林逸无关，甚至跟衢昀都没有什么关系。 衢家所搜集到的证据, 足够将每一个曾迈过那条线的衢家人送进该去的地方，而他们所要做的, 就是请一个好律师, 确保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当然, 衢昀不关心失败者的结局，毕竟他远有比那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历史不会再重演。”衢昀看向林逸，语调笃定：“没有人能在我面前伤害你。” 林逸皱眉盯着眼前的书册看：“这就是你让我挑选婚服的原因？” 衢昀看出了林逸情绪有些不对，但他无法理解原因：“既然唯一困扰、阻挠我们的麻烦解决了, 那现在我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抵达恋爱的终点……” 衢昀的表情十分认真——因为他就是这么想的。 林逸抿了抿唇，放下手里的书册, 斟酌着该怎么把他的在意说出口, 那点小小的、不值一提的私心——在那之前, 手机响了起来。 林逸嘴里的话一顿，看了眼手机屏幕，“沈元正”的名字映入眼眶。 林逸的视线在手机和一脸认真的衢昀之间来回数遍, 最后选择了接电话。 林逸朝衢昀示意了下手机, 起身走到了一旁。 林逸：“沈元正？” 沈元正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杀了我！》的后期完成了……” 沈元正不是会特地来告知他这种事情的人，但更不可能是来通知他跑宣传的人，所以…… “恭喜？” “同喜同喜。”沈元正直入正题：“所以, 你什么时候来跟我见一面？” 林逸歪了歪头，终于连上了对方的脑回路：“下一部电影？” “我要确定下剧本要怎么改。”沈元正停顿了两秒：“对了，你跟衢三爷没分手吧？” “没有。” “哦，那还是我去见你们吧。” 林逸浮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且瞬间被对方证实了。 “你让门卫开下门。” 所以在打电话之前，他就已经在门口了？ 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惊讶。 林逸深吸了口气，侧头看向衢昀。 衢昀正在垂眼打量画册，接收到林逸的视线，抬眼看向林逸。 “沈元正在门口。”林逸做了个口型。 衢昀点头，拿起一旁的座机，拨了个电话。 林逸的目光停顿在衢昀身上，跟电话那端的沈元正对话：“你来的有点突然。” “我已经等的足够久了。”沈元正那边传来些几不可闻的对话声，又转瞬消失了，他继续道：“至少我等你们处理完了那些糟心事才来见你，难道还不算有耐心？” 林逸看着衢昀放下话筒，重新翻看起了那副画册，低垂眼睑，耐心且认真，足以让旁观者领会到对方的在意和专注，以至于拒绝他的林逸显得如此无情和无理取闹。 “你在走神？”沈元正敏锐的察觉到了短暂停顿里的异常：“啧，爱情让人盲目。” “在为它沉迷的时候，希望你还能记得，可怜的导演正在等着跟你沟通下一部戏。”沈元正的声音从话筒和门口一并传来：“当然，你要是想退出娱乐圈，当我没说。” 林逸和衢昀一并朝走进的沈元正投去视线，领路的裴廖为沈元正突然出口的话吓了一跳，扭头看向沈元正。 沈元正长腿一迈，走到了林逸面前，打量了眼林逸：“你看上去一点都不惊讶。” 他极其自然的坐到林逸一旁的沙发上，往后一靠，将现场节奏拽在自己手里：“我记得你之前还在说，这是你的追求，你的理想，你的爱好……” 他瞥了眼眉梢微皱的衢昀：“现在，它要为你的爱情让步了吗？” 随着他这句话，衢昀的目光落在林逸身上。 “没有。”林逸看向衢昀，重复道：“我从没有想过放弃它。” 衢昀放下手里的画册，坐到了林逸身边，温热的手心包裹着另一只手，将温度传递给对方。 “既然你没有放弃的打算，那这场恋爱游戏也结束了吧？”沈元正懒洋洋的给他鼓劲：“该为下一部戏做准备了。” 沈元正说的没错，只是…… 林逸征询的看向衢昀。 “我喜欢你熠熠生辉的样子。”衢昀专注的看着他道：“我喜欢你喜欢的一切。” 林逸眨了眨眼，他能从衢昀眼里看到那些涌动的存在，柔软但无比真挚，将曾经的过往和此刻无比确切的分割，不是无法捉摸、无法触碰的金主，而是站在他身旁的恋人。 他尚未反应过来，但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弯起的眼，甚至于注视着对方的目光，都已经将那些隐秘的情绪展现在旁人面前。 衢昀下意识的靠近林逸，将他们的距离再度缩短。 “我还在这里。”沈元正毫不犹豫的打破了旖旎的气氛，将冰冷的现实拽入其中：“从你们的互动来看，我觉得对你来说难度应该不会太大。” 林逸有些疑惑的看向沈元正。 沈元正不知从哪掏出了笔和纸，手速飞快的写着什么，察觉到林逸的目光，头也不抬的道：“你们深爱着彼此不是吗？” 虽然这是现实，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对方口中吐露，冷冰冰的数据分析色彩，将这句话原本柔软色调一扫而空。 “我还是有些疑惑，你是否理解了爱情。”沈元正停下笔，看向林逸：“毕竟你之前的表现很糟糕。” 林逸看了眼身旁的衢昀，提醒对方：“你刚刚才说，我们深爱着彼此。” 衢昀浮出个笑，十分克制，但依然能瞥见其中无法被压抑的情绪——不管听多少遍，他都会为这句话而触动。 深爱着彼此。 是啊，我们深爱着彼此。 林逸在说出这句话前，就知晓对方会有怎样的反应，他平静的挪开视线，看向沈元正。 “对，”沈元正转着手里的笔，难得露出了些不确定的神情：“起码现在你看上去，跟之前完全不同。” “之前的疑惑解开了？”沈元正扫了眼林逸跟衢昀：“误会澄清了？” 林逸对对方的敏锐没有任何办法，他岔开了话题：“不是说改剧本吗？” 沈元正盯着他看了两秒，收回视线，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剧本当然要改，不过怎么改……”他话题一转：“我还不确定。” 居然还有他不确定的东西？林逸几乎是紧接着嗅到了对方话语里的猫腻。 “所以？” 沈元正理直气壮：“我需要调整思路。” “在这里？” “不然呢？”沈元正用“为什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的视线看向林逸：“没有灵感，我怎么改？” 想起对方之前曾说过的“你是这个剧本的灵感来源”，林逸咽回了嘴里的话，看向衢昀。 衢昀眉梢微动，又按捺住了嫌弃。 “你来决定。” 林逸抿了抿唇，到底还记得上一次的教训，将自己的感想如实说出口：“我很高兴。”你的容忍和包容。 “这就够了。”衢昀温柔的注视着他，仿佛内心深处有某一处深深的塌陷，涌出无比柔软的情绪，让他不像是以往的那个他，变得无措且慌乱。 “我想要的，也只有这个。” “我……”沈元正破坏气氛的话没来得及出口，裴廖恰到好处的上前，轻声打断了他的话：“我带你去看下客房？” “行吧，你们继续。”沈元正施施然起身：“记得保持现在的状态。” 他跟着裴廖走到楼梯口，停下脚步，侧头看了眼林逸：“经历过痛苦和悲伤，最终迎来了大团圆结局，恭喜。” 还不等那些柔软的情绪发酵，沈元正就迅速回归了讨人厌的本色：“爱情，总是这样具有迷惑性，前一秒还是大团圆，下一秒就可能变成人间悲剧……” “走吧，走吧。”裴廖忙打断他的话，试图阻止他继续。 沈元正没搭理他：“如果你能清楚的了解到它所具有的悲剧性，那你就会明白，它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发生在两个人之间的，超越一切世俗的奇迹。” 沈元正迈步朝楼上走去，作为一个没有谈过恋爱的单身狗而言，他对于“爱情”的了解，足以让这个世界上任何一对处于热恋中的情侣都为之失色——就如同他在导演这一行上的天赋一般。 沈元正天生对世间的一切具有过于深刻的本能剖析，这是他之所以能变成名导的原因，也是他身上大部分糟糕性格形成的原因。 沈元正在二楼台阶上停顿了两秒，若有所思的扭头看向林逸：“对了，《杀了我！》已经订好了上映日期，开幕式……” 不等衢昀开口回绝，沈元正比他的反应更快：“你没必要去。” “这好像有点……”林逸并没有坚持要去的意思，只是他总是这样，在大部分时候，克制自己的情绪，为其他人考虑。 “我的电影，不需要他们关注电影之外的东西。”沈元正的话语掷地有声——虽然他的第一部 电影甚至还未上映，但他就是有着这样的底气去蔑视大部分的存在。 从不考虑自己会失败的可能，更不会向这个世界低头——正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存在这样的人，才会让总是不断在妥协的人，显得无比可笑。 林逸注视着沈元正，上辈子他没跟对方合作，自然也未曾更深入的了解对方那些来自外界报道的糟糕脾气背后的真实存在。 但现在，他已经足够了解对方——所以并不觉得自己可笑，相反，他从对方身上汲取了更多让他不再犹豫、妥协的勇气。 衢昀稍稍加大了握着林逸手的力道。 林逸侧头看向衢昀。 衢昀露出林逸未曾见过的表情，混合着些微委屈，像是被遗忘的存在拼命试图彰显存在感。 林逸真的很努力，才控制自己没露出一个肆意的大笑，他抿了抿嘴，荡漾开一个混合着无可奈何的小小笑容。 试图彰显存在感的表情便从衢昀脸上消失了，他跟着露出了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 气氛沉淀了下来，就好似整个世界只余下了他们两个人，脉脉温情，心意相通，美好到足以让任何单身狗自相惭愧。 沈元正平静的旁观了几秒，对他们之间的气氛非常满意。 当然这不妨碍他冷漠的打破这个奇妙的气氛：“我能征服他们，跟那些绯闻轶事无关，而是靠电影本身。” 林逸的视线重新落到了沈元正身上，对此十分认同：“当然，所有人都会被你的才华征服。” 沈元正笑容稍稍扩大了些：“我很欣赏你对我的欣赏，但很遗憾，该做的还是要做。” 沈元正看了眼神色重归于冷淡的衢昀：“关于下一部电影的剧本修改，我希望你们能对此有所准备。” 林逸顺着他啊的视线看了眼衢昀，有些疑惑：“衢昀？” 沈元正颔首：“这可是一部爱情片。” 衢昀对此的立场非常坚定：“我不会出演。” “我也不需要一个毫无演技的木头人。”沈元正刻薄道：“你只是用来维持演员情绪的工具人而已。” 衢昀瞥了眼沈元正，侧头询问林逸：“其实我们完全能换个更讨人喜欢的导演。” “别闹了。”林逸轻声细语道：“沈导只是脾气有点糟糕，你清楚这一点不是吗？” 在衢昀说些什么之前，林逸继续道：“而且，我只想和沈导合作。” 沈元正发出一声响亮的笑。 “他是最好的。” 沈元正被顺毛撸了一把，舒舒服服的眯起了眼：“你对艺术的欣赏品味是你身上最为出色的优点。” 他也不跟衢昀计较了，脚步轻快的朝二楼的客卧走去。 衢昀扭回头看林逸，谴责、控诉且委屈。 林逸眨了眨眼，伸手拿起摊开的书册：“我觉得……” 衢昀伪装出来的表情瞬间消失，他靠近了林逸：“喜欢哪一款？” “我觉得……”林逸微笑的合拢书册，将它递还给衢昀：“在举办婚礼的这个步骤之前，你该好好想想，你遗漏了什么。” 遗漏了什么？ 衢昀眉梢微皱，林逸已经给出了他力所能及的提示，施施然起身回房了。 衢昀思考了几秒，扭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白华。 白华推了推眼镜，给予靠谱的提醒：“一般来说，婚礼之前必备的步骤是求婚。”他反问衢昀，给予致命一击：“boss，跟林先生求过婚了吗？” 白华看了眼衢昀的表情，看来答案是没有。 他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一步，消失在衢昀的感知之中。 求婚啊…… 衢昀的表情变幻，最终定格在一个无法抑制的笑上。 那些柔软且陌生的情绪在他心脏中肆意流淌，让他无法抑制的笑了起来。 会因为这个而在意甚至别扭的林逸，应该是跟我一样期待着属于我们的未来吧。 第60章 《杀了他！》作为沈元正的第一部 真正意义上的作品, 从诞生的那一刻就万众瞩目, 男主角的公开出柜以及被包养风波，为它带来了极高的热度——粉黑不请自来，在电影尚未上映前, 就唇枪舌战，撕得不可开交。 林逸在领奖之后彻底消失在公众视线之中, 但因他而起的事件热度却没有轻易消散, 在无法找到林逸之后, 只好将目光转向紧接着宣布上映的电影上。 当然，很快他们就发现了另一点——导演也跟着失踪了。 这部由衢氏集团注资，沈元正导演，林逸作为男主角的电影, 除去电影宣发之外，甚至没有跑通告，导演和演员一并神隐, 在尚未上映前, 就迎来了一波不看好。 【客观来说, 林逸的演技还算可以，《景宫沉》里的演技起码能评个及格，但问题是, 我搜了下该片导演沈元正的履历, 嚯，一部片都没拍过。 我再去翻了下这个电影的简介：讽刺类喜剧片？ 喜剧片没什么难度，但结合讽刺和喜剧, 可不是一个新手能随随便便拍好的。 而一部电影，演员固然重要，导演才是灵魂所在，说实话，不谈林逸最近闹出的那些沸沸扬扬，就只说这部片子，我也不看好。】 类似这样的评论有很多，有一些或许只是为了黑而黑，但有一些确实是客观的分析，没有上过大银幕的前三十八线小明星+新手导演，不管怎么看，都是扑街配置。 当然，一年里扑街的电影那么多，就算再多一部《杀了他！》也不足为奇，能引发如此多的评价和批评的唯一原因，还是聚焦在林逸身上的目光尚未挪开。 他们欣赏着他人的热闹，剖析着对方身上每一处错误，好似如此就能证明这个人确实是错的——因为跟主流不符，因为跟大众不一致。 当然，更多的人并没有想那么多，他们只是随口吃个瓜，然后发出“哦，原来是这样”的声音。 至于这无数吃瓜群众给予的沉重目光会不会压垮对方——那是对方该考虑的事情，作为个体而言，他们只是做出了一个平常人会有的反应，甚至不会演化成去林逸的微博下留言的地步。 能去微博搜一搜林逸的名字就已经是大部分吃瓜群众感兴趣的极限表示了。 但同样身为个体而言，大部分被舆论瞩目的风暴中心，或许无法做到理智的看待这一切。 当然，去猜想旁人处于林逸的境地下会做出如何反应，没有任何意义。 因为林逸本人既不对此感到绝望，也不对此有更多关心，他在做出自己的选择前就已经清楚自己将面对的一切。 作为成年人而言，承担自己行为带来的后果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换句话说，正在进行时的舆论压力没有对林逸造成任何影响。 他曾经历过寂寂无名、他人的指指点点、失去所爱之人以及死亡，如果这一切都不能让他拥有足够强大的心脏，那他根本不会同意衢昀最初提出跟世界宣告他们在一起的那个建议。 事实上，林逸眼下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剧本身上。 他只得到了几页纸，甚至没有剧本的完整背景，而从这几页纸来看，沈元正又一次将他之前所看到的剧本完全推翻重写了一版。 所以，准确来说，林逸拿到了几张没头没尾，甚至内容还十分意识流的剧本。 这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不会是想模仿某王姓名导吧？”按照林逸所了解的（上辈子的）沈元正来说，他不觉得对方会喜欢那种意识流的拍摄方式。 但他手上拿到的这个剧本又确实跟沈元正以往的拍摄风格不符。 “《杀了他！》是为了拉投资写的，”沈元正转过椅子看向林逸：“这才是我真正想拍的电影。” 衢昀撩起眼看沈元正：“拉投资写的？我可没察觉出丝毫你对投资人的尊重。” 相反，从开始拍摄到拍摄结束，那部电影全程烙印着属于沈元正的深刻印记。 沈元正对此不以为意，也有可能在他眼里，虽然已经协调了商业性和文艺性，让他拍了想拍的东西，但任何做出了妥协的产品，都不算是他真正想拍的东西。 沈元正的话掷地有声：“我想拍的是艺术，你们不懂！” 林逸重新翻了翻手上那几页剧本，十分坦诚：“但我看不懂。”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在这里的原因。”沈元正不以为意道：“这部电影，重要的不是剧本，而是人。” “那种朦胧的美再加上爱情本身的悲剧性……”沈元正摇头晃脑道：“多么美的存在啊。” 衢昀其实对这部由他投资的电影能不能赚钱无所谓，但根据他对沈元正（上辈子）的了解，沈元正之所以能成为无数资本追逐的名导，正是因为他的电影叫好又卖座。 有极为敏锐的艺术性，同样也能兼顾票房。 但沈元正方才的话，已经意识流到让人开始怀疑这到底能不能赚钱的地步了。 这不是沈元正一贯的风格。 故而，衢昀和林逸都沉默的将视线投向了沈元正。 沈元正没等到他们的接茬，看了眼他们的表情，有些疑惑：“你们这是什么表情？不相信我说的话？” 林逸委婉道：“我觉得这不像是沈导你的风格。” 衢昀比较直接：“你根本不会去拍无法被大众群体欣赏的作品。” 虽然沈元正嬉笑怒骂，恣意妄为，好似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但归根到底，他是一个优秀的导演——如果一个表述者所想表达的东西无法被听懂，那即便他有警世之言，也算不上一个优秀的表述者。 沈元正：“根据你对爱情的浅薄了解，以及你跟衢三爷之间复杂的感情故事，我觉得用这种方式能更好的得到我想要的效果。” 他敲了敲桌面，苛刻且一针见血：“我想要的，不是现在的你。” 林逸眉梢微皱，将沈元正话里多余的含义摒弃，认真的讨论起了职业相关的问题：“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他有些不理解：“每个人对爱情的理解不同，所拥有的感情也不尽相同，你究竟想拍一部怎样的爱情片？” 沈元正手指轻敲桌面，沉吟道：“一部，我想拍的电影。” 他说了句废话后，思索用词道：“把我所理解的爱情展现给世人。” 说实话，沈元正眼里的爱情究竟是什么模样，确实很让人好奇，毕竟这是一位极为苛刻又极为敏感的导演，他对世界有着属于他的理解，深刻且透彻，那么他眼里的爱情自然也与常人眼里的不同。 林逸充分理解了沈元正这么做的原因，并将问题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拍？” 沈元正往后一靠，舒舒服服道：“随时，你准备好了就行。” 林逸看了眼手里那几张纸：“在这里？” “当然不是。”沈元正给了他一个“你在想什么”的表情：“达西尔拉湖，无人区，我们这次拍摄的取景地。” 看来，沈元正这次是真的想拍一部旁人看不懂的电影了。 林逸回忆了下达西尔拉湖的介绍，作为风景优美的未开发区域，远离人群、社会甚至于国家，坐落在地广人稀的卡斯基宁，可以说连基建都尚未完善，深入其中，基本就处于半失联状态了。 “虽然是恋爱片，但依旧是单主角？” 沈元正理直气壮：“这就是我所想要的。” 衢昀揉了揉眉心，征询的看向林逸。 林逸跟他对视了几秒，衢昀压低声音道：“我把工作处理下，跟你一起去。” 这下换林逸皱眉了，他压低声音道：“其实你不用特地来陪我……” “他当然要去。”沈元正插入对话：“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会露出那种放松的姿态。” 林逸有些茫然的转头看向沈元正，一时不明白他所说的“那种放松的姿态”是指什么。 “只有在他身旁，你才会放松些。”沈元正语气平静道：“在衢三爷不在的时候，你就像是紧绷的弦，警戒着周遭的一切，随时准备面对这个世界给予的恶意。” 沈元正语气平静，就好似压根没有一针见血的戳破某些东西：“一般来说，只有曾遭受过足够多的恶意，才会养成这种习惯。” 这是林逸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他从未意识到过这一点，更不觉得自己以往过度紧绷，但…… 林逸扭头看衢昀。 衢昀握着他的手，轻摇了摇头：“我没这么觉得。” “当然，因为你也只有在他身边，才会软和得像个正常人。”沈元正道：“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你们在一起，一切就变得正常了。” “或者应该说，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们的世界就完整了。” 支离破碎的世界，长夜漫漫的时光，冰冷寒霜的过往，都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世界变得完整，长夜亮出曙光，曾经的过往染上人类的温度。 第61章 《杀了他！》的首映式开幕前, 沈元正和衢昀以及林逸一并坐上了飞机, 飞往他们下一部电影的拍摄地点——达西尔拉湖。 而《杀了他！》的首映式也极为罕见的只有一个名义上的副导演，以及几个戏份加在一起都没半部电影时长的配角出席，以及无数冲着热度而来的记者、评论家甚至于观众。 衢氏集团不差钱, 推广铺设的铺天盖地，但真正让热度居高不下的, 还是被专业八卦报出来的这则消息：林逸和衢昀及沈元正疑似为了拍摄下部电影奔赴国外。 【衢昀不会是去拍电影了吧？】 【不可能吧？好歹是衢氏集团掌门人……】 【要是真拍了, 我一定去捧场！】 【我开始相信这是真爱了。】 【有钱真好, 发出吃瓜的声音。】 【林逸的那部电影是今天上映吧？这么凑巧，刚好今天曝出来？】 【没想到有钱人为了热度也这么不择手段{吃瓜}】 【谁去了首映式，好看吗？】 【自己去看影评呗，看首映式的勇士们这会该发影评了。】 【真的勇士, 敢浪费两个小时看烂片。{大拇指}】 【就是没人发影评，我才来问的啊。】 【看时间首映式应该开始了啊？怎么会没人发影评？太烂了？】 【去搜了一圈，就找到了几条意味不明的影评,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几条影评没头没尾的, 就发个惊讶震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若干层楼之后。 【不是, 都快一个半小时了，还没人发影评？都在认真看电影？】 【估计电影还没结束吧……】 【我怎么感觉这个电影挺好看的？这得全程无尿点才能让所有看首映的观众分不出心神吧？】 【其实，还有个思路, 资本的力量就是这么的超乎想象。】 【资本能买通新闻、影评人, 现在还能买通观众了？】 【有人发了影评，我贴下。】 【XXX：惊呆了，事先声明, 我不是谁的粉丝，也不是水军，就是凑巧抽到了首映式的门票，本来没想去的，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去凑了个热闹。 卧槽！幸好我来凑热闹了！差点错过了一部好电影啊！ 这部电影，绝了！ 导演牛逼！酣畅淋漓，反转再反转，简直是牛逼到家了，爆笑加讽刺，好看，强烈推荐！】 【水军都爱说自己不是水军。】 【夸的也太过了，好歹是新导演，能不能有点逼数？这样夸用力过猛，没人信的，好吗？】 【建议找XX家进修一下水军技巧。】 数百层的嘲讽之后，还贴了其他几个观众的影评，清一色的好评，爆炸推荐，纷纷被打上了水军的名号，翻来覆去的嘲讽了一通，直到最后一个影评，终结了嘲讽。 【卧槽！这是花了大手笔买通了老肯？刚看到他发了《杀了他！》的影评了，五星好评。】 【不可能吧？老肯这是砸自己招牌？】 【老肯：《杀了他！》近几年的讽刺喜剧扛鼎之作。 在看这部片子之前，因为演员身上最近的诸多新闻，首先就心生不喜。 我来首映式，一是因为收到了邀请函，二是因为我想通过影评告诉演员和导演一个道理，即使在戏外花的功夫再多，也不如踏踏实实的做出一部好电影，更能让人们记住。 我是抱着批判的想法来看的这部电影，但不得不提，这证明了我也无非是被舆论煽动的群体中的一员。 这是一部好电影，不，这么称呼或许不太妥当，应该说，这是一部充分彰显了导演才华的好电影，它身上深刻的烙印着属于导演的印痕，以至于一直到看完整部电影，我脑海里最清晰的形象居然是导演冷眼旁观世界的形象——虽然我并没有见过这位导演。 但他的形象如此鲜明的刻在我的脑海里，一个年轻且富有才华的导演，真好啊，陈旧了许久的电影界又迎来了一位朝气蓬勃的导演。 关于这位导演，或许我说的有些太多了，但任何看过这部电影的人，都会对他产生如此深刻的印象。 接下来，说说这部片子吧，一部难以想象的片子——当然它足够好，但难以想象的地方在于，这个片子是这位导演的第一部 作品，如此成熟，甚至融会贯通的将文艺和喜剧这两个特点平衡，有些人从《杀了他！》中看出了捧腹大笑的喜剧，而有些人从《杀了他！》中看出了辛辣的讽刺。 片子从罗西不受欢迎的一生开始，又以罗西的死亡宣告落幕。 似乎乍一看是一个悲剧，但仔细一看却又好似是个喜剧，直到反复看了几遍，才能看出，这既不是悲剧也不算喜剧，只是一个人的人生而已。 沈元正导演极其擅长反转，从一开始，用各种小剧情向我们暗示罗西不受欢迎是有原因的，到之后所有人都想杀死罗西时，让我们觉得这些愚蠢又容易被煽动的小镇居民才是这一切罪恶的开端，而罗西当然是无辜的，他任性、两面派、不讨喜，只是因为他生活在一个糟糕的世界里。 而等罗西在一连串阴差阳错的巧合中，逃脱了死亡阴影时，观众觉得这总该迎来一个喜剧该有的结尾时——罗西死了。 于是，一切错误和罪恶似乎就有了指向性的存在——那些想杀死他的人就是这桩死亡的罪魁祸首，而罗西？他多么无辜啊，固然不讨喜，但他也在努力活下去呢。 于是，剧情在出人意料之后，又转为了更奇妙的展开。 罗西并没有死，杀死罗西的，是他自己。 反转是一个好用的手法，但不断反转却需要足够老练，才能让整个片子的质量不至于滑落深渊。 而更高水平的反转，却能通过一层又一层的否定，让观众领悟到导演真正想表达的含义。 我从一开始就在思考，导演究竟想借此嘲讽什么，但最后，我想，或许他嘲讽的只是他自己。 正如片名一般《杀了他！》，罗西杀了罗西。】 作为粉丝众多的影评人，老肯的影评一发出去，就受到了无数质疑。 当然，主要原因是这篇影评跟他以往风格截然不同，将导演吹得天花乱坠，宛若拯救电影圈的救世主，让习惯了他苛刻评价的粉丝们十分不适应。 当然，很快他们就会适应了。 老肯的影评宛若吹响的号角，掀起了之后的无数影评——清一色全都是在夸沈元正，偶尔会夹带一句林逸，也大多是无功无过的评价。 而对于沈元正的夸奖则种类繁多，且毫不掩饰自己的溢美之词，每一个都夸到足以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被塞钱了的地步。 当然，在这个怀疑尚未进一步展开前，结束了首映式的《杀了他！》在全国各大电影院上映了。 衢氏集团铺设的院线足以保证《杀了他！》的排片，庞然大物之所以是庞然大物，正是因为它们深入了各个领域，无处不在。 如果说那些影评让人怀疑他们是否被资本所腐蚀，那么随之而来的属于无数观众的声音，打消了这个想法，并证明了一点——《杀了他！》之所以广受好评，只是因为它足够优秀，或者说，超乎想象的优秀。 就如同老肯影评里所说的那样，这部电影带着深刻的导演个人的痕迹，甚至足以掩盖演员的光芒，让观众在看完电影后，第一个想法是导演牛逼，随后才会冒出，这个演员好像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同性恋事件里的当事人的念头。 人们大多盲目，似乎会被舆论轻易操纵，但操纵舆论的人们最终也会意识到一点，那就是，在盲目之中，人们依旧有着自己的判断。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人们会因为不了解林逸，而对流言将信将疑，甚至若无其事的吃瓜。 但同样，人们也会因为清楚这是一部好片子，而自发的将它推荐给其他人，甚至在社交网络发表自己的看法。 当无数观众开始发出自己的声音的时候，一切便尘埃落定了，那些关于林逸和衢昀关系的质疑或许依旧存在，但比起那些，人们更关注这部优秀作品本身。 【它是一个合格的喜剧，听说导演已经开始拍下一部了？我会关注的。】 【挺好看的，没有之前网上那些人说的那么糟糕。】 【超棒，我刷了很多遍！导演真的牛逼！】 这样的评论比比皆是，《杀了他！》作为黑马，成功进入了大众视线，且博得了一众好评。 跟林逸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发展，并没有因为演员换了一个人而发生任何变化，电影成为了横空出世的黑马，而沈元正也依旧瞬间被世人瞩目，称赞且肯定他的才华。 “会游泳吗？”沈元正蹲在一望无垠的碧蓝湖边，注视着平静的湖面，忽而回头问林逸。 “会。”林逸合上电脑，应了一声。 “跟衢三爷去游泳吧。”沈元正收回视线，用一种磕碜的老农蹲姿蹲在边上，若有所思的注视着湖面。 林逸扭头看向忙碌打字的衢昀。 衢昀坐在长椅上，在粗略搭建的原木桌椅上坐出了一股现代化的气息，让人恍如置身于高楼大厦间，来自社交乃至工作的束缚悄无声息的缠绕而上，将此地的广袤无垠和湖边山水一并冲淡。 衢昀接收了他的目光，稍稍停了停，对林逸道：“我马上就好。” 没有人比林逸更清楚他到底有多忙，一个庞然大物所牵涉的方方面面，即使在不同的人分管方方面面的情况下，依旧足以让衢昀投注大量的精力，确保它能平稳运行——这也是为什么他的身体情况在精心照料的情况下，一直不见好的原因，因为思虑过重。 “你刚才在看什么？”沈元正不知何时结束了思考，走到林逸身旁突兀发问。 “《杀了他！》的影评。”林逸回过神，打开电脑，扭头对沈元正道：“很多人被你的才华所征服。” “理所当然。” 沈元正坐到一旁，招呼剧组的其他人，因为这次拍摄方式与之前不同的原因，剧组就来了寥寥数人，甚至没有衢昀带的人多。 “摄影机放那，对，过去一点……”沈元正指挥完对方，继续跟林逸搭话：“感觉怎么样？” 林逸露出疑惑的表情。 “《杀了他！》受到广泛好评。”沈元正提醒了他一句。 “主要是导演的功劳。” 这不是客套，而是事实。 即使上辈子在资金受限，演员水平不够的情况下，沈元正依旧拍出了《杀了他！》，如今不过算是上辈子的重演而已，没有任何让林逸觉得自己该享受夸奖的地方。 “保持这个心态。”沈元正颔首道：“这能让接下来的拍摄更顺利。” 提起这个林逸再次浮出了好奇：“我很惊讶，你用一反常态的拍摄方式和剧本，是想拍一个什么样的电影？” “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只想拍文艺片。”林逸注视着沈元正道：“虽然沈导非常的曲高和寡……” “我想拍一个我想拍的电影。”沈元正语气稍低：“来纪念一段爱情。” 我好想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沈元正看了眼停下动作的林逸，露出恶劣的笑：“你真信了？这么轻信别人的话，很容易被骗。” 沈元正摊手，对自己的恶劣、刻薄以及不讨人喜欢心知肚明：“我看着像是经历过情伤的人吗？” “我猜，这段爱情，不是指你。” 衢昀从林逸身后靠近，伸手搭在林逸肩上，形成一个亲昵的半拥姿势，呼出的热气从林逸耳边飘过，将那片皮肤悄无声息的染红。 “而是指我们。” 沈元正仰头看了眼衢昀，没对此发表任何评价：“衢三爷忙完了？” 他朝湖边示意了下：“那就去游泳吧。” 衢昀搭在林逸肩上的手沿着手臂下滑，握住了林逸的手。 双手相握，十指自然相扣。 “走吧？” 林逸跟着他走出几步，低语的话被吹散在空中。 “指我们？” “别忘了，你是这部电影的灵感，他想记录是，不是曾发生在他身上的爱情，而是，你跟我的这段爱情。” “你跟我？” “这是一段与世间绝大多数的爱情都不同的感情。” 衢昀勾了勾嘴角：“跨越生死，将彼此救赎。” 风中隐约传来散落的对话声，随着距离渐渐消弭。 林逸：“我觉得一般人不会这么形容自己……” 沈元正靠到躺椅上，打开电脑，重新修改被反复修改过无数遍的剧本。 他很少有这种反复修改剧本的经历，因为大部分时候，他都能一气呵成的完成剧本。 但这次不同。 这次的故事和他想表达的东西，是他所不擅长的，值得反复修改的，存在。 爱情？ 沈元正慢条斯理的打着字，间或抬眼看了一眼远方，将风景以及存在于此的人收录眼中。 爱情。 第62章 达西尔拉湖周边风景优美, 气候宜人, 除去尚未被完全开发之外，几乎没有缺点，尤其是眼下这个天气, 游泳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享受。 林逸换好泳裤，步入已经被工作人员检查过一遍的湖中。 这不是达西尔拉湖, 是在达西尔拉湖不远处的一个无名小湖泊, 为了保护达西尔拉湖的自然风貌, 该国旅游局规定不允许游人过分深入达西尔拉湖。 一层层的湖水从身体上冲刷而过，带来奇妙的触觉体验。 林逸回头看向紧跟在他身后的衢昀，衢昀单手虚护在他腰间，两人靠的极近, 在并不算热的水中依旧能清楚感知到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 林逸借着水势转了个圈，从背对衢昀的姿势换成了面对衢昀。 “感觉怎么样？”林逸环视了一圈周围的风景，最终将视线落在衢昀身上：“还在想工作？” 衢昀的目光定格在林逸身上, 有些惊讶他的提问：“我看上去像是在走神吗？” 他跟着林逸朝湖泊中央游去, 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在注视着你的时候, 没有其他事情能夺走我的注意力。” 林逸在水里晃悠了下，侧头瞥了他一眼。 湖泊远离人群，湛蓝的天空悬挂在上方, 衢昀身后的背景就好似一幅不够真实的画, 将画中人衬托得宛若仙人。 锐利的脸部线条柔和的不可思议，专注的目光里满溢出无法形容的情感，就好似一瞬间, 他忽而再度直面了他们已经确认过的事实——他们彼此相爱。 自然的气息充盈了嗅觉，来自城市的喧嚣和繁华褪去，多余的束缚跟着消散，林逸抿了抿唇，稍稍沉默了两秒，主动伸手握住了衢昀的手。 他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在这种情况下。 在大部分时候，林逸都是克制且内敛的。他的过去、他跟衢昀之间客观存在的差距以及他们那个并不美好的开端，让林逸习惯了缄默，习惯了克制自己的情绪。 这是上辈子他们之所以渐行渐远的原因，他们都不够坦诚，自顾自的认定对方的不喜欢，然后在错误的方向上渐行渐远。 但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 林逸握住衢昀的手，衢昀下意识的反握住林逸的手，像是习惯性的抓住一切来自林逸的反馈，又像是生怕下一秒这一切就会从他身边消失。 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会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记，并从而改变某些东西，当然，大部分人都不会意识到这一点，而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又往往显得太晚。 但林逸他们不同，重来一次，让这变得并不算晚。 林逸加大力道，握紧了衢昀的手。 “怎么了？”衢昀对他一再的主动感到惊讶，他握着林逸的手，侧头打量林逸的表情，浮现出几分担忧：“不喜欢这里？” “我很高兴，你能陪我一起来。”林逸抿了抿唇，将他的真实感想如实的转达给对方：“有时候，我会觉得这一切变化的太快，就像一场梦……” 衢昀温柔的表情渐渐变化，他张了张嘴，见林逸的话还在继续，又重新闭上了。 “总有一种某天醒来，什么都没有改版的错觉。” 林逸轻声道，在远离人群，甚至人类的地方，将担忧、恐惧、害怕甚至于崩溃的情绪告知对方。 “你结了婚，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而我曾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但最终彻底消失……”哪怕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林逸就很难抑制那股糟糕的情绪。 品尝过那一缕甜，才会愈发无法忍受随之而来的那抹苦涩。 知晓两情相悦，才更无法忍受背叛和失去。 在一切重来时，林逸能毅然决然的做出继续自己的理想，将衢昀从自己生命中割裂的选择，但如果换到现在，他无法做出这个选择。 林逸垂下眼，注视着他们相握的手，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支撑着他，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继续前行。 人生有多少个七年，能用来纠缠一段感情？ 他用了七年，彻底失去了对方。 水面泛起涟漪，绽开一朵朵小水花，衢昀深吸了口气，将随之弥漫的细细疼痛掩盖。 他轻搂住林逸，低声一遍遍的安抚他：“这不是梦，是超越现实的奇迹。” “或许是上天都不忍心让我们就这样错过，才会让我们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低头吻了吻林逸的额头：“我不会消失，也不会和别人结婚。我的新郎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所以，林逸，别哭了。”衢昀的声音蕴着无可奈何的叹息，将自己的弱点递到对方手里：“你一哭，这一切都变得无比糟糕。” 他牵着林逸的手，停顿在跃动的心脏上。 “这里因为你，变得难受了起来。” 接下来本该是缠绵的情话大放送，但现实总是不尽人意。 林逸听见关键字，瞬间从方才的情绪中抽离。 他眉梢微皱，抬眼细细观察衢昀的神情，牵着他的手朝岸边游去，迭声道：“心脏难受？检查出了什么吗？心脏有问题？” “今天的药吃了吗？”林逸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环顾四周道：“你不该下水的，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衢昀这次是真切的叹了口气，他拽回林逸，盯着林逸泛红的眼眶，甚至还依稀可辨的泪痕看了几秒，明明是让人心疼的模样，却偏偏不自知的喋喋不休的关心着他。 就像是…… 就像是，那些他所曾困扰的那些，在衢昀的健康前不值一提。 “叫裴廖……” 林逸紧张的话没说完，衢昀低头轻轻碰了碰林逸的唇，将他的话封锁在了嘴里。 现场寂静了下去。 裴廖眯起眼看了几秒湖中几乎重叠的人影，又看了眼时间，稍稍等了几秒，无情的一挥手。 等待已久的人群从搭建的棚子里一涌而出，将衢昀和林逸从湖中捞回来，然后有条不紊的递上毛巾，热水，以及衣服。 不过几分钟，刚才还在湖中央的两人不仅回到了岸上，甚至还穿戴一新，林逸手里捧着热茶，衢昀手里捧着药，两人沉默的对视了几秒。 衢昀捏了捏眉心，目光如有实质般，裹挟着冰霜和飓风落到裴廖身上。 裴廖寸步不让：“您下水的时间已经达到了时限，根据您的身体情况……” 林逸的目光转回到了衢昀身上。 衢昀挥了挥手，裴廖瞬间收声，带着不知从哪来的人，再度消失在他们眼前，将空无一人的世界重新还给他们。 “噗” 衢昀扭头看向坐在躺椅上，不住打字的沈元正。 沈元正露出“想都别想，我可不会走人”的表情，朝湖边示意了下，示意衢昀如果嫌他多余的话，可以自己换个地方。 衢昀尚未作出反应，林逸已经拉着他朝湖边走去，远离了沈元正，也远离了多余的人。 他看了眼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衢昀，稍稍放下了对对方健康的担忧，一边绕着湖边走，一边低头喝了口热茶。 衢昀熟练的将药汤一饮而尽，递还给神出鬼没的裴廖，才牵着林逸的手，朝前方走去。 虽然谁都没开口，虽然刚刚才发生了一连串打断他们对话的事情，但他们沉默前行时，氛围却丝毫没有凝滞，相反，气氛里弥漫着轻松和爱意，足以让任何一个注视他们的人确信一点：他们深爱着彼此。 或许语言会骗人，表情能伪装，但相爱却无法被隐藏。 它存在于相爱的两个人之间，存在于他们的对视、对话甚至于沉默之中。 沈元正稍稍按下些电脑屏幕，眯起眼看向渐行渐远的林逸他们，若有所思的看了几秒，然后低头把刚才写的剧本全删了，重新开始构思。 “心脏没有问题。”衢昀打破了沉默，回答方才没来及回答的问题：“我说它会疼痛，是因为你感到难过。” 衢昀握紧林逸的手，轻声道：“你难过，所以我也难过。” 林逸注视着湛蓝的天空，这里的环境太好，天空澄澈的没有一丝阴霾，准确来说，这里每一处都是如此，明媚透彻且干净，冲刷注视着它的每个人淤积的阴影。 “我知道，”林逸轻声道：“但这其实没有那么让人难过，因为你在我身边……” 林逸看向衢昀：“比起瞩目过去曾发生的一切，将目光聚焦在未来，更有意义，也更值得期待。” 衢昀语气轻松：“我只是从没想过，那曾经让你这么难受。”他注视着远方，没有看林逸：“虽然我很清楚，在这件事上，我犯了多少错，但直到刚才……” 衢昀稍稍停顿了下，将那些多余的沉重淡化，努力让他的话听起来更轻松：“我还觉得，我也一直在其中挣扎，但……” 林逸打断了他的话：“刚才我有点情绪失控……” 衢昀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我不是想说那些我们不想提起的事情，我只是想说……”衢昀看向林逸，抽出手，拂过微红的眼眶，语气温柔得几乎不像是他会说出口的模样。 “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曾经的一切。我很抱歉，我没有更早的意识到，我们彼此相爱。我很抱歉，让你在此刻依旧惴惴不安。 “但不会了。” 衢昀耐心的注视着林逸道：“我深爱着你，没有任何存在能将我们分离，没有生离死别，只有同生共死。” 林逸握住他轻摸过脸颊的手，继续沿着湖边前行：“你强调了很多遍。” “但我觉得还不够。”衢昀勾了勾他的手指，一本正经道：“不然，怎么会让你有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的错觉？” “我已经清楚这不是梦了。”林逸瞥了眼衢昀：“不用再拿话挤兑我了。” 衢昀笑了笑，没反驳他所说的“挤兑”二字，而是安静了下来，跟着林逸继续前行。 气氛重归于沉默。 天气很好，风景也很好，世界上的一切都无比美好，但更美好的是，你所爱的人，跟你并肩前行。 第63章 “感觉怎么样？”沈元正依旧对着电脑, 手下不停, 似乎是随口一问。 林逸正回忆着有些生疏的吉他知识，猝不及防的接到提问，停下动作, 思考了两秒：“我更惊讶你还记得我们是来拍电影的？” 沈元正停下动作，看向林逸：“我当然记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之所以一直没开拍, 我觉得你该反思一下自己。” 衢昀坐到林逸身旁, 低头帮他校正琴弦。 林逸的注意力被成功分散，压低声音问衢昀：“你还会吉他？” 衢昀朝他露出个笑：“有时候，你很难想象，所谓的精英教育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从林逸手里取走吉他, 轻拨弦：“大部分的乐器，我都有所涉及。” 沈元正不是会任由其他人忽略自己的人，他强势插入对话, 继续未得到答案的问题：“所以, 你感觉怎么样？” 林逸的目光落在衢昀身上, 注视着他轻轻拨动吉他的模样，随口道：“我觉得一切都很好。” “尤其是我们。”衢昀将吉他还给林逸，看向沈元正：“我觉得可以开拍了。” “嗯……”沈元正打量着林逸, 从头到脚, 苛刻的打量着林逸。 “我不确定，他是否做好了准备。”沈元正难得露出犹豫的模样：“跟我想要的，还有一点差距。” 他没给其他人插话的机会, 紧接着自言自语道：“不过，或许眼下这种状态，会有出人意料的效果……” 他做出了选择：“你们去弹琴说爱吧，再迟些开拍第一幕。” 林逸将折腾了半天的吉他放到一旁，拿出自从消失许久的职业精神——不是他不敬业，主要是沈元正一直让他跟衢昀过二人世界，不像是来拍电影的，更像是来公费恋爱的，变着法的更换约会内容，今天游泳，明天放风筝，后天跳舞…… 要不是林逸了解沈元正在对待电影上的执拗，几乎要以为是衢昀塞钱买通了沈元正。 “我还没拿到剧本。”林逸认真了起来，视线也不再粘在衢昀身上，提出了他的疑惑。 沈元正散漫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等会我把要拍的那一章的剧本给你。” 林逸沉默的注视着沈元正。 沈元正在他的注视下巍然不动，噼里啪啦的按着键盘。 “沈导，你应该清楚，没有完整的剧本，我不能确定人物形象和性格。”所谓的演员，如果连要演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求他交出合格的答卷，就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沈元正抬起头看了眼林逸：“你只需要达到我想要的标准就行了，我不需要你去刻意的成为另一个人。” 林逸跟沈元正对视了几秒，被说服了——准确来说，是被沈元正（上辈子）的战绩说服了。 他收回视线，看向衢昀。 衢昀笑了下，拎起吉他，牵着林逸朝湖边走去。 “虽然沈元正不讨人喜欢，但作为导演而言，”衢昀看了眼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几乎跟电脑长在一起的沈元正：“你应该信任他。” “我知道。”林逸小声抱怨道：“但作为演员，在这种状态下的表演我很难不感到压力。” 衢昀侧头看林逸，对这个状态的林逸感到新奇。 这是他没有见到过的林逸，会因为工作而紧张，甚至不自信…… 有点可爱。 衢昀克制了下摸摸林逸头发的冲动——虽然林逸现在看起来又软又可爱，但如果他真的伸手，就会发现软绵绵的外表下藏着坚硬的骨头。 这是林逸鲜少会在意的东西之一，他喜欢演戏，也希望自己能演好每一个角色。 林逸扭头看向沈元正的方向：“沈导对电影的要求很高，我不确定我能达到他想要的标准。” “但他选择了你，不是吗？”衢昀停下脚步，安抚林逸：“那证明你足够优秀。” 林逸眉梢微皱，仍想跟衢昀辩驳优秀和能不能达到沈元正要求这两者之间的区别，衢昀伸手拂过琴弦，悦耳的音调在他手下响起，林逸想说的话一顿，目光停顿在衢昀身上。 心上人低头拨弄琴弦的模样，即使没有身后如画的背景已经足以让人屏住呼吸，更何况，此时此地，一切都刚刚好。 不管是人还是物，都化作了他的背景，只有红润的唇，低垂的眼睑，以及细长的手指化作这副画中最浓墨重彩的存在，叫人屏住呼吸，无法挪开视线。 那些担忧和在意忽而从他脑海里消失了，熟悉的情感涌上心头，伴随着熟悉的音调在林逸体内不住徘徊。 衢昀弹奏着他熟悉的曲调，间或撩起眼看向林逸，视线相接，蔓延出无限情意。 俗世的一切从他们脑海里褪去，衢昀坐到了草坪上，林逸屈起膝盖坐在一旁，欣赏他的演奏。 在衢昀弹完之后，林逸接过吉他，衢昀牵引着他，低声教他回忆简单的小技巧，十指相扣，弹奏一曲简单的童谣。 音乐声在草地上飘荡，间或伴随着几声弹错的音调，算不上好听，但无比美妙。 “爱情总是如此。”沈元正侧头聆听了些许时间，用无比冷酷的语调剖析道：“在它降临的时候，一切都美好得超乎想象。” 裴廖闻言侧头看了眼沈元正：“听起来，你对他们的未来似乎持有悲观态度。” 沈元正扬眉，否定了他的这句话：“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我确定他们将抵达一个怎样的终点，才会拍这部电影，来纪念一段本该走向悲剧，却奇迹般的走向圆满结局的感情。” “对大部分人来说，他们没有遭遇奇迹的机会，爱情突兀来临，突兀消逝，在曾经的美好过后，遗留下无尽痛苦、折磨和糟糕的回忆。” “这个大部分人包括你？” 沈元正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怎么会这么想？” 裴廖：“你的语气像是满怀感慨……” “作为导演，具有一定的共情能力是我的职业素养。”沈元正一如既往的苛刻且不讨人喜欢：“爱情是某些人的必备品，失去它就恍若世界崩溃，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它可有可无。” “而我毫无疑问，是这群人中的一员。”沈元正拍着节拍应和着风中传来的旋律：“对我来说，世界上有太多东西比它更为有趣。” “而旁观他人的爱情，就很有意思。”沈元正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裴廖，话锋一转，突兀的cue到了裴廖身上：“在为一段感情苦恼？” 裴廖眉梢微动：“这是我的私事。” “比起他们来，”沈元正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你们的故事，平凡到不值一提。” 那可真是太感谢了，裴廖可丝毫不想让自己成为沈元正眼里“有意思”的存在——基于他所知晓的，林逸和衢昀之间错综复杂的过往。 对旁观者来说，这是有意思的故事，但对亲历其中的参与者来说，这并不是一段多么美好的过去。 因为它将误解、愤怒、分别杂糅在一起，在漫长的不幸中，抵达最终的彼岸。 沈元正没有关注裴廖的表情，但他能用脚指头猜到对方在想什么：“旁人没有评估他人经历的权利，作为导演，我观察然后记录这一切，至于更多的……” “只有他们有对属于他们的故事做出评价的权利。” 裴廖收回视线，并不打算跟对方继续讨论这一点，他注视着平板页面，岔开了话题：“《杀了他！》的票房……” 沈元正加大了敲键盘的力度，噼里啪啦的声响蓦然变大，幼稚的试图用这种方式拒绝对方接下来的话。 裴廖若无其事的略过了这个话题：“林先生这边接到了几个颁奖典礼的邀请……” 沈元正不容置喙道：“推掉。” 他停下了动作，跟裴廖道：“我需要他保持在现在这个状态，绝对不会允许他回到娱乐圈那个大染缸里，让我之前的努力白费。” 裴廖对这个答复毫不意外，稍稍停顿了几秒，看向沈元正：“我记得沈导应该也收到了好几个奖项提名……” 沈元正扬眉：“我是导演。” “对我来说，拍电影远比获奖更重要。” “我的出色，不需要其他人的肯定。”沈元正一贯如此，自信到狂妄：“比起那些虚名而言，我的作品更有意义。” 裴廖已经习惯了，任何人在短暂的跟沈元正接触后，都会飞快习惯这一点的——关于沈元正过分狂妄的自信。 “所以，沈导一个都不打算出席？” 沈元正语气冷淡：“我没空。” “好的，我了解了，我会在跟林先生沟通后，确认这一点的。”虽然裴廖也不觉得自己会得到一个其他答案，毕竟即使性格并不相同，但林逸和沈元正对自己的职业抱着十分相似的态度。 专注于职业本身，而不是职业所附带的名与利。 裴廖的视线落回到了电脑上，上面呈现着足以让人欣喜若狂的票房走势。 《杀了他！》的票房一路领跑，十分亮眼，更难得的是，在高票房的同时，口碑极佳，几乎清一色的都是对导演才华的溢美之词。 “很难有人在看了这部电影之后，不被导演的才华所征服。” “或许我们不了解导演所拥有的才华，但起码我们能从电影里看出它有多么优秀。” “这是一个不该错过的导演，我相信，他会成为影坛上最璀璨的新星。” 类似的言论，随处可见，当然，这些没有让沈元正投去任何视线，他全身心的投注在即将开拍，甚至尚未命名的电影之中，对林逸的狂热都比对欣赏自己的赞美多。 远方的吉他声幽幽飘荡，在寂静的平原上，荡漾出不知世间愁苦的曲调，独立在俗世之外。 第64章 夜色渐渐转深, 摄像和镜头就位, 灯光朦胧，映照出茫然的林逸。 林逸仔细研究了一遍沈元正给他的几页剧本，陷入了深思。 这种“他漫步在黑夜中, 前行，然后露出了个笑”的剧本, 一定是在向某王姓名导学习吧！ 虽然林逸对自己将面临怎样的意识流有了心理准备, 但现在他发现, 他的准备远远不够，他甚至开始怀疑这真的能算是表演吗？ 一页纸，两三行字，也能被称之为剧本吗？ “林逸？”沈元正拿着喇叭喊他：“你发什么呆呢？” 林逸捏着纸走回沈元正身旁：“剧本……” 沈元正知晓他想说些什么, 打断他的话道：“你照着演，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问题是，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林逸盯着沈元正看了几秒, 下意识的看向衢昀, 衢昀坐在另一边, 忙碌的开着视频会议，跟整个片场格格不入。 他在忙…… 林逸浮出这个念头，正准备收回视线, 低声说着什么的衢昀忽而一顿, 扭头看向林逸的方向，跟林逸尚未收回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衢昀冷硬的神情便倏忽柔软了下来，从遥不可及的存在变回了触手可及的凡人, 他对着屏幕低声说了句什么，径直起身朝林逸走来。 “怎么了？”衢昀无比自然的握住林逸的手：“用那种表情看着我？” 林逸对他的形容茫然了两秒：“什么？” “一副需要我的表情。”衢昀露出笑，温声细语道：“我在这里。” “我……”林逸不确定是他真的露出了那种软弱的表情，还是衢昀只是随口一说，他卡了下壳，才接上话，力度显得十分无力：“我只是想看看你。” 衢昀若有其事的点头：“好了，你现在看到我了，然后呢？” 他低头，呼吸近距离的喷洒在林逸皮肤上，燃起一小片颤栗的红：“还想做什么？” 林逸喉结微动，目光落到周围人身上，反应过来此刻的环境，他朝后退了一步，早已将方才对拍摄的不自信抛到了脑后，几乎是窘迫的转移着话题。 “我开拍了……” 林逸避开衢昀的视线，朝拍摄场地中心走去。 沈元正晃着喇叭，就好似他没看到方才这两人腻歪的场景般，若无其事的指挥摄像，还嫌弃衢昀碍事。 “你可以回去了。”沈元正朝一旁扒拉了下：“站这里碍事。” 衢昀扬眉，扭头看向沈元正：“我才刚帮林逸进入状态……就翻脸了？” “下次需要你的时候，会叫你的。”沈元正不耐烦的挥手：“别影响现场拍摄。” 在大部分时候，衢昀都怀疑沈元正不知晓，只要他稍稍运作，就能让沈元正被彻底封杀的事实，当然，衢昀猜沈元正清楚这一点，只是沈元正并不觉得这值得他对衢昀另眼相看。 跟他所拥有的的才华相匹配的自以为是啊。 衢昀将视线投向林逸。 月光朦胧的映照在林逸身上，黑夜为他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影子，他行走于辽阔的平原之上，身后是冷硬的夜色，洒落一地。 天地间只留下了他一人。 他没看多久，裴廖很快就提醒了他：“三爷，会议……” 衢昀恍若被惊醒般收回视线，转身朝自己的桌子方向走去，走出几步，他忍不住再次扭头看向漫步于月光下的林逸。 那是他不熟悉的林逸，却是他曾想象过的模样——在没有他的世界里，独自前行。 他曾想过，如果他们没有迎来死亡，那么在那场婚礼之后，一切都会就此落幕。 曾经纠缠不休的时光最终也会随着漫长的岁月而被抹平，林逸终将忘记那个曾在他生命力出现过的男人，独自前行在没有他的世界里。 此处的气氛非常安静，除去偶尔散落满地的虫鸣鸟叫声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现实在这一刻无比遥远，那些束缚、不知所措甚至于茫然逐渐消失。 林逸漫步在大地之上，注视着远方，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他已经足够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他跟衢昀走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处都残留着属于他们的印记。 沈元正达到了他的目的，那些浪费的时间，最终让林逸跟这片土地建立起了亲密的联系，不是一个过路人，也不是一个拍摄者，而是一个属于它的朋友。 温柔的爱意充斥冰冷的夜色，让林逸即使是独自漫步于其中，也不觉丝毫孤独，他的脚步轻快了起来，笔直注视着前方的目光也开始随意张望，注视着他所熟悉的风景。 沈元正凑近屏幕，摄影紧跟而上，将远景拉近。 在一片寂静中，林逸张望的视线一顿，无数情绪从他眼中流露，他朝他注视的存在露出了一个笑。 摄像机忠实的记录着这一切。 “卡。” 人群涌上，团团围住了林逸，为他补妆、披上外衣。 沈元正盯着屏幕，回放了一遍，身旁的阴影随之浮现，他侧头看了眼衢昀，想说些什么，又懒得开口，索性收回了视线，继续看刚才拍摄的片段。 衢昀没有懒得开口的意思，他打破了沉默：“他在看我。” 他最后的那个笑，他最后露出的表情，是因为看到了衢昀。 衢昀注视着在屏幕上绽开笑容的林逸——心脏某处忽而微微塌陷了下去，溢出无尽情思，罕见的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沉默了下去。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呆在这里？”沈元正苛刻道：“当然是因为你对电影拍摄有用。” 衢昀无视了他的话，他的视线从屏幕上转移到林逸身上，林逸披着外套，朝他们走来。 衢昀上前几步，握住他的手，低声询问：“怎么样？” “我好像知道沈导想拍一部什么样的片子了。”作为演员本人，即使在开拍前毫无头绪，也会在方才的取景和氛围中，有所感悟。 他看向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的沈元正：“沈导……想拍我跟衢昀的故事？” 沈元正从镜头中回过神，反问林逸：“你们的故事有什么好拍的？” 林逸更正了自己的话：“你想拍的，是我们？” 沈元正表情疑惑：“我早就说了，你是这个剧本的灵感来源。” 确实，他从一开始就描述了这一点，林逸理应对此早有预感，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林逸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一点，以至于此刻才得出最终的结论。 他欲言又止。 “你不喜欢？”衢昀低声问他，他对沈元正想拍什么没有任何兴趣，他只在意林逸的想法，如果林逸不喜欢，那么他也不喜欢。 “不是，我只是感觉有点……”林逸思索了下形容词：“奇怪。” 身为演员，去演他自己？或者说，身为演员去表演属于他们的感情？ 我演我自己的情况，会让拍摄无比顺利？还是说，恰恰相反？ “刚才那一幕重来一遍。”沈元正没兴趣跟林逸谈心，他看了几遍录影，做出了决定：“所有人动起来……” 他看向林逸：“你去准备下。” 林逸将那些复杂的情绪抛到了脑后，他们的故事并不值得记录，但如果沈元正觉得这可以被拍成电影，那或许唯有他们之间的感情，有那么一丝值得被摄影机记录的地方。 毕竟在跨越了不可能之后抵达的可能，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林逸侧头，跟始终注视着他的视线相对。 他们注视着彼此时，世界从这里消失，只留下了对方，以及欢喜。 衢昀轻声道：“我在这里等你。” 林逸重新回到了拍摄地，再次迈步，这一次他进入状态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镜头一对准，就变回了那个漫步在夜色中的主角。 没有名字，没有来龙去脉，他一个人行走在荒野之上，并不孤独，也不苦恼，因为他所拥有的的世界如此之小，甚至无法容纳孤独。 他漫步其中，注视着夜空里的一切生物，像是注视着熟悉的老朋友，一直在最后，他忽而侧头看向某个方向，露出了笑。 摄影机忠实的记录着他的笑——一遍又一遍。 林逸得到了答案，我演我自己，并没有任何帮助，相反，他根本不知晓沈元正眼里的“主角”究竟是什么模样。 而他对他自己的了解，成为了拍摄的最大阻碍。 因为，沈元正眼里的“他”跟所有人都不同。 沈元正对这部电影的要求达到了苛刻的地步，他沉默且重复的拍摄着这一幕。 重拍的次数太多，他会停下几分钟，让林逸跟衢昀去一边调整状态。 在重新开拍的第二遍，林逸以为他知道了沈元正想要的是什么。 但在反复重拍的无数遍之后，林逸开始怀疑沈元正看到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试过了无数种方法，释放真实的自己，去演绎沈元正眼里的“他”，但都被沈元正否定了。 沈元正一遍遍的重拍这一幕，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开骂，耐心到一反常态——当然绝对不是因为投资人-衢昀就站在他身边。 黑夜渐渐消退，天边亮起几缕微光。 林逸已经非常疲惫，他重复一个简单的场景无数遍，以至于几近麻木，当然，作为演员的职业道德，让他依旧在每一次镜头对焦的下一秒，给予一个崭新的表演。 但微光忽而亮起，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林逸停下脚步，仰头看向天边泛白的光，长久的沉默着。 在注视着它的时候，林逸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我已经拍了这么久了——久到度过了漫长的夜晚，迎来了崭新的一天。 “卡。”沈元正再一次喊了卡。 林逸下意识的扭头看向衢昀的方向，衢昀笔直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眶，那些浮躁的情绪便悄无声息的沉淀了下去。 好吧，再来一次就再来一次吧，谁让我没达到他的标准呢。 林逸的视线从衢昀身上落到了沈元正身上。 “这条过了，收工。”沈元正打了个哈欠，察觉林逸的视线，扭头看向林逸：“还楞着干什么？回去休息一下，下午开拍。” 林逸茫然的被裴廖引到了衢昀身旁，衢昀牵着他朝暂时落脚地的小屋走去：“先去睡一觉吧，饿吗？”他扭头问林逸，见林逸神情依旧有些茫然，笑着摇头：“看来是不饿。” “这条过了？”林逸扭头看身后忙碌的众人，没反应过来：“怎么就过了？”刚才那一条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总不至于是我看到天亮时的表情太过欣喜了吧？ “反正沈元正说可以了。”衢昀牵着他道：“至于有什么区别，或许只有他有答案。” 衢昀同样陪着林逸等了一晚上，但脸上没有丝毫异色，平静且温和的安抚着林逸的情绪：“拍的很好。”他注视着林逸，目光里弥漫着一层层的涟漪：“你在镜头前闪闪发光。” 林逸揉搓了下脸，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 衢昀伸手在一旁轻揉了揉软乎乎的脸，林逸手上动作一顿，扭头看他。 “真奇怪。”衢昀的手划过脸颊，勾勒着林逸的五官：“我怎么会不想让你去拍电影呢？” 衢昀猝不及防的提起了他们刻意回避的过往，但在此时此刻，这些过去已经无法像当初那般，让气氛凝固。 他们信任彼此，对一切敞开心扉。 那些过往，变成了如今的些许涟漪，曾经出现过，但也只是曾出现过。 林逸认真思考了几秒，目光下意识的追寻着衢昀拂过脸颊的手指：“或许是因为，我太耀眼了？” 衢昀虚勾勒着林逸的眉眼，一本正经的赞同这句话：“确实，太耀眼了。” “耀眼到让我觉得时刻会失去你。”手指落下，在林逸微垂的眼睑上轻轻点了点，像是能让那抹光重新亮起般：“因为从未觉得自己得到了你，而愈发害怕失去你。” 黑暗的眼眸里有着他的倒影，闪落在一片微光中，让衢昀无法挪开视线。 “所以，甚至想通过切断一切外在的联系，来确保我不会轻易失去你。”衢昀笑了起来：“这是错误且愚蠢的做法。” “只会把你推得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 林逸也笑了起来，笑弯了眼，眼里的光荡漾成无数片破碎的星光，折射着柔和的光。 “在不成熟的时候，总会犯一些愚蠢的错误。” 他平静的承认：“我也因为害怕失去你，而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敢告诉你，我有多在意你，不敢告诉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选择了克制自己，让自己变成他“觉得”衢昀会喜欢的模样，沉默的站在衢昀身旁，然后让一切彻底无法挽回。 “我们都犯了些错，这些错，让我们渐行渐远。”而如今回首，在遗憾和伤感之后浮现的，是幸好我们没有错过。 “如果喜欢一个人，告诉他，你喜欢他。”衢昀在小木屋前停下脚步，注视着林逸道：“如果他也喜欢你，那你们会在一起，如果他不喜欢你……” “没有这个如果，”林逸凑上前，碰了碰衢昀的唇，封锁住了下半句话：“我们相爱，自始至终。” 衢昀的笑容，无法抑制的扩大，最终形成了无比灿烂的大笑。 叹息声随着风飘逝，没有落在任何人耳中。 “我喜欢你在镜头前闪闪发光的模样。”衢昀轻声道，温热的气息连着接触的唇传递给另一个人：“因为在那时候，你最开心。” 你喜欢我，也喜欢演戏。 那么，我喜欢你，也喜欢演戏时的你。 第65章 电影拍摄按部就班的推进中, 虽然每一条拍摄都要折腾数遍, 但没有人对此有所怨言，因为林逸没有意见。 他没有意见，衢昀就也没有其他意见——金主爸爸都没有意见, 那其他人就更没有意见了，所以片场的一切仍在沈元正的掌控之中。 林逸仍然不知晓沈元正究竟想拍一部怎样的片子, 他甚至依旧只有几张只言片语的剧本, 而这些零散的剧本根本无法拼凑成电影的全貌。 至于电影的名称, 男主角的名字……恐怕只有沈元正知道了。 林逸演了些零散的片段，甚至没有一句台词，大多是在散步，然后或笑, 或仰望星空，或沉默不语…… 总之不像个正常人。 “沈导，你知道意识流的文艺片不被大众欣赏吧？”林逸刚拍完一幕他也不知道怕了啥的场景, 再次委婉提醒沈元正：“我知道你想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或许该换成普通人能看懂的方式。” 沈元正噼里啪啦的打着字, 抽空瞥了眼林逸：“关于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 林逸用沉默表达他的疑惑。 沈元正垂眉打字，几秒后, 才重新开口, 敷衍的转移林逸的注意力。 “下一条你有台词。” 林逸很难克制自己惊讶的表情，他接过沈元正递来的纸，一目十行的扫过, 盯着他的台词停顿几秒，认清了沈元正不打算说人话的现实。 衢昀低下头，跟着将视线投注在那几页纸上。 【主角（语气平静带着几分疑惑）：“啊。”】 ……？ 现场忽而沉默了下去。 林逸深吸了口气，干巴巴道：“我去准备拍摄。” 衢昀侧头跟他对视了一眼，轻捏了捏他的手，林逸回了个“没事”的表情，捏着剧本朝拍摄场地走去。 走出几步，林逸的目光就落在了剧本上，虽然剧本十分简短且云里雾里，但林逸依旧低头专注的揣摩起了剧本——试图连接上沈元正的脑回路。 沈元正看了眼林逸的背影，收回视线，继续在几乎形影不离的电脑上打字。 衢昀的视线停顿在林逸身上，不像是在跟沈元正对话：“新剧本你改了无数遍了。” 沈元正低头打字，也不像是在跟衢昀对话：“毕竟涉及了我不熟悉的领域。我发现它非常不可思议，就好似永远不会枯萎般，总能在我以为这就是极限的时候，演变出更超越想象的模样。” “你不可能将它彻底记录。”衢昀平静道：“人类有极限，而爱没有。” 沈元正停下动作，摸了摸下巴：“我只是在做到我能做到的极限，不过你突然关心我……” 他看了眼站得笔直的衢昀：“有事求我？” 衢昀更正了他的话：“那不叫求，只是配合。” 沈元正无所谓的一扬唇：“那你想让我配合你做什么？”他看了眼低头揣摩剧本的林逸：“涉及电影，一切免谈。” “你应该知道，我是你的电影的唯一投资人吧？” “你应该知道，只要我的名字摆在这里，就有无数人想投资我的电影吧？” “那你应该清楚，我能让你的名字永远无法出现在电影里吧？” “那你应该也清楚……”沈元正对衢昀的威胁毫无顾忌：“关于电影，林逸只会站在我这边吧？” 势均力敌的对决在此落下帷幕——因为涉及了衢昀唯一的弱点。 衢昀注视着林逸，林逸仍在为接下来要拍摄的那一幕而苦恼，他反复查阅简短的剧本，眉梢微皱，沉浸在如何做到最好的苦恼中，为自己的理想而努力着。 这一幕轻易让衢昀柔软下了坚硬的外壳，流淌出甜蜜的烦恼：“我准备跟林逸求婚了。” “哦。”沈元正敷衍的应了一声，打了几个字，忽而反应过来：“想都别想，我不会为你改剧本的。” 衢昀瞥了眼难得紧绷的沈元正：“我也没这么想。” 他不在意沈元正怎么想，但他不能不在意林逸。 林逸喜欢演戏，他就绝不会允许自己再次成为阻碍他演戏的障碍，更不会允许让自己成为电影不够优秀的原因。 沈元正恢复了方才的模样，懒洋洋的继续打字：“既然跟电影无关，那你跟我说干嘛？” 林逸低头琢磨了几遍剧本，没等到沈元正的开拍讯号，有些疑惑的看了眼沈元正，目光在沈元正和衢昀身上停顿，他们靠得并不近，甚至视线都没有停顿在对方身上，一如既往就像是两个不相干的存在感般，泾渭分明。 但…… 林逸的视线在衢昀和沈元正之间徘徊，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而此时，沈元正和衢昀的对话已经接近了尾声。 “就这？”沈元正若有所觉的撩起眼看了眼林逸，中止了对话：“我会考虑的。” “我觉得这不需要考虑。”衢昀朝林逸露出笑，道：“你想拍的不就是这个吗？” 沈元正语气里带出了几分感叹：“该知道的不知道，不该知道的知道……”他朝副导演点了点头，示意这一幕可以开拍了。 “果然是衢三爷，名不虚传。” 沈元正真心实意的肯定着对方的能力，他狂妄的自信建立在对自我的了解上，他是一个天才，毫无疑问。 而在这里，唯一一个能跟上他思路的人，是衢昀。 衢昀在第一时间维护林逸：“林逸没有猜到，是因为他身处其中。” 沈元正没兴趣跟他辩论林逸是不是天才的问题，他感慨了一句，就将话题扯了回来：“我会考虑的。” “现在，你该走远点了。”沈元正瞬间翻脸，挥了挥手，让衢昀不要在他身边碍事。 衢昀退后一步，注视着林逸——注视着在镜头前闪闪发光的林逸，漫不经心的思考着接下来的安排。 片场忙碌了起来，林逸也跟着收回了目光，将那股奇怪的感觉抛到了脑后，沉浸在表演之中。 这依旧是一个不断重复的拍摄过程。 一遍遍打磨，一遍遍重复，一遍遍的推翻重来，最终才能递交一份勉强让沈元正满意的答案。 林逸清楚自己不是天才，只是足够努力才能追上其他人的步伐，但他确实从未如此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的不够优秀。 沈元正用一遍遍的重复拍摄，证明了他离沈元正想要的标准有多远。 但林逸从不因为过于漫长的距离而心灰意冷，他曾体会过优渥且没有苦恼的生活，波澜不惊的人生足以将一切溺死。 他曾放弃过理想，所以一切重来，他从未想过妥协。 如果不过优秀，那就更加努力。 直到达到沈元正想要的标准为止。 努力从不是一件让人苦恼的事情，只是大部分人会在它面前迟疑甚至驻足。 林逸苛刻的要求着自己，专注的投入拍摄中，即使他依旧没有将那些零散的画面连成完整的故事，也很怀疑最终的成品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但怀疑沈元正的导演水平没有意义，因为他早已在上辈子用无数荣誉证明了自己。 林逸靠在衢昀怀里，懒洋洋的思考着：一部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演员的爱情片，真的会有人看吗？ 沈元正才刚刚用《杀了他！》迈出导演生涯的第一步，紧接着上映这种意识流的文艺片，真的不是自毁长城吗？ 观众们尚未培养出对他名字的信任，业内也仍在观望沈元正究竟只是运气好还是真的有实力，在这个时候，第二部 票房如果不够理想…… 林逸脑海里飘着对沈元正前途的担忧，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对沈元正偏离了上辈子的路线之后的担忧。 衢昀按着他的太阳穴，将他复杂的表情收入眼中。 他居然没发现，林逸其实有这么多有意思的小表情，手指有些蠢蠢欲动，衢昀克制住了冲动，一板一眼的继续按压太阳穴。 “衢昀，要是这部电影的票房扑街了的话……”林逸睁开眼，看向衢昀：“你会投资沈元正的下一部电影的吧？” 衢昀眉梢微动。 空气中弥漫着花香，青草的气息混入其中，就好似自然无比相近般，事实上，确实如此。 他们坐在草地上，湖泊近在咫尺，湿润的水气透过风传入鼻腔，春天，美好的像是理想中的王国一般，将一切带到他们身旁。 “你在为沈元正担忧？” 林逸叹了口气，认真道：“毕竟，他是因为我才想拍这个电影的。也是因为我，才偏离了上辈子的路线。如果因此没有达到跟上辈子一样的高度的话……” 衢昀有些啼笑皆非：“你确定你在担忧的那个人，是沈元正？” 林逸扬眉，从他怀中坐起，坐到了一旁。 “那可是沈元正。”衢昀握住林逸的手，往自己的方向牵：“电影领域的王。” “他会拍好这部片子，毋庸置疑，”衢昀环住林逸的腰，附在他耳边道：“这是一部足以震惊世人的电影。” 林逸侧头，稍稍避开了他呼出的热气，自然的缩进他怀里，微皱的眉梢重新展开。 “你比我更相信他。”他仰头看向衢昀，重复了一遍：“虽然看上去好像不在意的模样，但实际上，你比我更在意这些。” 衢昀低头在他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因为你在意它。” 他将更多的情话咽回了喉咙。 因为你在意，所以我才会在意。 我想让你的眼中永远缀着光，想让你目之所及之处，只有鲜花锦簇，想让你前路坦荡，不见阴霾。 所以，我在这里，为你铺就这一切。 第66章 因为《杀了他！》而掀起的风雨与沈元正他们无关, 他们隔绝在俗世无法触及的地方, 拍摄着一部没有名字的爱情片。 “其实我觉得可以有名字。”在某天结束拍摄后，沈元正忽而道：“《爱》你觉得怎么样？” 林逸正在看摄影机里回放的场景，突然被cue, 茫然了几秒，坐在一旁浏览文件的衢昀接过话茬：“听起来我们还有选择权？” 以沈元正在电影领域的独.裁性格, 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足以让人惊奇。 “没有你。”沈元正毫不客气的剔除了衢昀, 耐心的跟林逸重复了一遍：“如果电影取名为《爱》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林逸这下反应过来了，他侧了侧头，也浮出几分惊讶：“听起来有些简单？” “嗯……简单吗？” 沈元正显然不是很欣赏他的回答, 但就如同之前每一次重复拍摄时的耐心一般，他没有任何暴怒的迹象，只是给予了一个苛刻的评价。 “让人担忧的审美, 简单不意味着不好, 相反, 我觉得它已经足够阐述这部电影。” 林逸有些迷茫——既然他都这么觉得了，那就用呗，他还能拦着沈元正不让他用这个名字吗？ 衢昀低笑了一声：“显然, 林逸不喜欢这个名字。” 沈元正眉梢微皱, 露出显而易见的想说什么的表情，最后停顿几秒，咽了回去, 勉为其难的问道：“那你觉得什么名字合适？” 林逸扭头看向衢昀。 衢昀停下动作，朝他勾了勾嘴角：“这是他的电影，也是你的电影，你理应享有命名权。” 林逸又扭头看沈元正。 沈元正抬了抬下巴：“这是我记录的故事，但也是你的故事。” “所以，这些无法连接的碎片，其实都是在讲我？” 林逸很难从那些场景里提炼出这一点的原因很简单，他对这些场景没有丝毫熟悉感，那绝对不能说是在拍他的故事。 当然，考录到这并不是一个纪录片，而导演是沈元正，那其实也很正常。 在沈元正苛刻的话出口之前，林逸接着自己的话茬继续道：“我觉得……”他停顿了下，侧头看了眼衢昀，斟酌道：“《爱在奇迹之前》？” 沈元正拍板道：“就叫《爱》吧。” 衢昀沉默了几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低头继续看他的文件。 如果要在两个不相上下的糟糕选择中进行选择的话，那衢昀只能保持沉默。 林逸没在意这个小小的插曲，这是属于导演的权利，而他从不干涉——事实上，电影叫什么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部电影的导演是谁。 “接下来的剧本我已经打印出来了。”沈元正把一叠厚厚的纸递给林逸，用控诉的语调道：“鉴于有人警告我预算已经超了，所以接下来只好抓紧时间……” 他停顿了下，余光朝若无其事的衢昀身上飘了过去：“林逸，一部好的片子，不应该受到预算的限制，你应该也认同这一点吧？” 林逸接过剧本，对他的暗示恍若未闻，一本正经道：“所以接下来的剧情……” 林逸的话停顿了几秒，匆匆翻看了一遍剧本，接上话茬，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居然有剧情了？” 虽然只是主角背着东西离开家，去往新的地方这种描述，但好歹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剧情，简直堪称《爱》这部电影的史诗级突破。 显然沈元正收到的警告十分严肃，以至于他甚至还打算为林逸讲讲剧本，来确保之后的拍摄足够顺利。 “时间安排的有点紧张，容错率很低，我来给你讲讲剧本……” * 在拍摄按班就部继续的时候，外界的风雨并不算小。准确来说，因为《杀了他！》而掀起的风浪才刚刚开始席卷。 在沈元正和林逸没到场的情况下，他们依旧斩获了不少奖项，更不要说各种观众最受喜爱奖之类的，当然，这些来自官方和民间的肯定暂且不提，更大的风浪来自于林逸之前尚未平息的出柜宣言，以及包养疑云。 最初针对林逸事件一面倒的舆论，在《杀了他！》上映播出，并不断扩大影响力之后，忽而迎来了反转。 人们似乎突然通过一部足够优秀的电影意识到了林逸身上的闪光点，并进而肯定每个人都拥有追求爱情的自由——不论男女。 反转的舆论和之前的粘着黑大战三百回合，楞是在林逸神隐的状况下，变着法的送林逸上热搜。 更重要的是，关于同性结婚的法案，在大会上再度被提出了。 它成为了扩大旋涡的关键点，也成为了舆论反转后最有效的助力，当反对的只是一个“出柜的明星”时，群体的力量很容易淹没来自个体的声音。 但当反对的存在从“出柜的明星”变成了无数“渴望得到合法证明的同性恋”时，群体的力量中就出现了来自另一个群体的声音。 他们旗帜鲜明的支持林逸，并自发反对任何一个污名化林逸行为的观点，在林逸并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某个群体的典型代表，并得到了无数来自群体的支持。 舆论铺天盖地，你来我往，重点早已不在林逸身上，而是在尚未落幕的大会之上。 同性结婚的法案每一年都在被提出，虽然一再被搁置，但被提出本身就代表着某种倾向。 而这一次，许多人确信，他们距离它被通过，只有咫尺之遥。 * 白华结束对话，送走客人，才连上裴廖的内部通话。 耳机里传来裴廖语速飞快的声音。 “林先生的茶准备好了吗？东西放到那边，医生的时间确定了吗？三爷那边……” 白华稍稍等了会，裴廖跟其他人沟通完，踢掉了多余的人，才将注意力集中到白华身上：“谈完了？怎么样？” “交换了下意见，具体要看boss。”哪怕是对自己人，白华依旧滴水不漏：“boss现在有空吗？” 裴廖也没在意他的含糊其辞，他们负责的领域不同，有些地方有交集，可以沟通，但有些地方没有交集，自然也就没有沟通的地方。 他看了眼注视着林逸的衢昀，确认衢昀此刻真的很空。 “有空，我给你转接过去。” 裴廖低头操作耳机，沉默的频道里忽而再度响起声音。 “之前我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似乎一直没收到我该收到的回复。” 裴廖手一抖，直接更换了裴廖的频道。 衢昀侧头看了眼裴廖，朝外走了两步，才开启手机的对话模式。 白华：“boss，谈完了，原则上他们会支持同性婚姻的法案，关于社交网络上的舆论，现在的情况恰到好处，还需要再进一步引导吗？” 衢昀不在意这些琐事，他只要一个答案。 “你看着办吧，大会马上举行了，不要出什么差错。” “近年来，人们思想进一步开放，社会环境的宽容度比之前好很多，再加上少部分人的发声和努力，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白华依旧滴水不漏：“我会继续盯着的，还有对话安排的时间……” 衢昀漫不经心的跟他对话，目光依旧落在林逸身上，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有足够的耐心来等待埋进土里的种子开出彩虹色的花，让求婚变成真正的求婚，而不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婚礼。 我想送你一场盛大的婚礼，我想拥有一个正式的身份，让我能告诉全世界，我们的关系受到法律的保护，我们的爱情得到法律的认可。 并不是没有法律的许可，我们的爱情就会失色分毫，它自始至终都闪耀在我们之间，存在于世界的每一处。 我想将我所拥有的一切与你共享，直至生命终焉。 而我能做到，让它成为现实。 第67章 在预算警告的强有力威胁下, 沈元正终于（划掉）重新做人（划掉）认真了起来, 不再像之前那样，在不断的NG中反复重来，打磨林逸的状态, 以达到最好的状态。 而是做起了导演该做的事情，手把手的讲解剧本, 从导演的角度向林逸阐述他想要的效果——说实话, 这本来应该是导演一开始就做的事情。 当然, 他现在改过自新也来得及，就是讲解剧本的效果似乎并没有达到预期，该听不懂的还是听不懂。 沈元正滔滔不绝：“他跟他的爱人……” 林逸听了半晌，有些疑惑的询问沈元正：“他的爱人……在哪？” 沈元正话一顿, 朝衢昀站的方向看了眼，比林逸还要疑惑：“不是在那吗？” “我是说，这个主角的爱人。” 沈元正再度看了眼衢昀：“不是在那吗？” 林逸跟沈元正面面相觑几秒, 衢昀低咳了一声：“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沈元正若无其事的继续往下讲, 林逸茫然的继续往下听。 “接下来这段剧情，我要你表现出那种……”沈元正指手画脚道：“恋爱中的感觉，当然你现在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 但这种恋爱的感觉是层次化的, 你懂吗？” 林逸跟沈元正对视了几秒，沈元正加强语气：“递进，我需要递进到一个夸张的地步, 因为这段剧情里，你跟你的恋人心意相通……”他看了眼衢昀：“准备进入到人生的下一阶段。” 林逸没有给予沈元正任何反馈，沈元正也不着急，自顾自的絮絮叨叨：“之后的剧情基本是线性发展的，你表演起来应该没有难度，主要是这个感情，需要有所把握……” 在沈元正的絮絮叨叨中，林逸的视线挪向了衢昀。 衢昀很忙，不管是上辈子还是现在，林逸都很清楚这一点，衢氏集团的存在，要求衢昀在它身上投注足够多的精力，才能维持庞然大物的正常运转。 衢昀选择了留在片场，这让他更加忙碌，有些本可以因为他在场而轻松处理的东西，在存在距离间隔时，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才能达到他在现场处理的效果。 除去忙碌工作之外，衢昀还要抽出时间，跟林逸看星星看月亮，聊歌声聊理想。 他不在电影里，也不在拍摄计划里，但毫无疑问，他是不在拍摄中的另一个主角。 那些对剧情的茫然，对沈元正想法的困惑，忽而得到了答案。 “这是一部两个人的爱情片。”林逸的声音打断了沈元正滔滔不绝的话。 沈元正为整句话迟疑了一秒：“不然是一个人的爱情吗？虽然我理解这种单方面的爱慕，但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拍的是爱情，一场两个人都对此有所回应的感情，才叫爱情。” “你重复一些我早就说过的话干什么？”沈元正明知故问：“总不至于你刚想通这一点吧？” 林逸十分自然的过滤了沈元正的话，沉浸在自己的发现中。 虽然这部意识流的爱情片只有一个主角，甚至主角的台词都只有寥寥几句，但它确实是一部爱情片，讲述两个人的爱情故事。 只是一个在镜头前，而另一个在镜头之外。 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出现在电影里，但同时，他无处不在，林逸所走过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单独的场景，每一次露出的笑容，都有另一个人的陪伴。 衢昀察觉到了林逸的视线，抬眼跟他对视，露出一个笑。 有什么东西从心脏处涌出，在身体中扩散，无法被抑制，忽而很想伸手抱抱他，忽而很想告诉他，我很庆幸，一切重来，让我们能改变这一切。 但林逸什么都没做，过于澎湃的情绪冲刷着他，让一切变得轻盈而又沉重，轻盈到让一切变得不可思议，沉重到让他无法控制自己。 衢昀很快察觉了他的异常，从文件中抽离，飞快走到林逸身旁，给予了他一个无比温柔的拥抱。 沈元正停下喋喋不休的话，低头翻了翻剧本，若有所思。 衢昀的气息包围了他，将那些无法落到实处的存在一一落定，林逸从那种状态中脱离了出来，他伸手反抱住衢昀，放任自己沉溺在柔软的情绪中。 现场无比安静，只有风的声音裹挟着春天抵达每一处大地，万物破土，鸟儿立在树枝之上，遥遥注视着相拥的情人，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美好的一切自始至终都存在于我们身边，只是人们往往会因为眼前的阴影，忘记向它们投去视线，但没关系，它们一直都在。 等阴影消散，你依旧可以看到，那些破土而出的生命力。 沈元正没开口，他的注意力分散在接下去的拍摄上。 于是，没有人打扰，他们安静的享受着只有彼此的拥抱。 如果时间能停顿……衢昀冒出这个想法，又否决了这个想法，不，还是让时间继续下去吧。 他们还有很多很多要一起去做的事情，他们还有漫长的时光来享受只有彼此的人生，为什么要让时间停顿呢？ 未来会比现在更美好，未曾抵达的前端，永远有着停留在过去的人们所无法想象的美好风景。 如果因为挫折、短时间内的失败而停留在原地，错过未来的风景，就未免太可惜了。 林逸安静的享受着这个拥抱，他的情绪已经恢复，但他不想中断它，他曾为了追逐它，放弃了一切，而如今得偿所愿，两情相悦…… 林逸扬起嘴角，露出璀璨笑容。 沈元正思考出了结果，翻拢剧本，抬眼看向拥抱的两人，将这个笑容收入眼中。 很好，看来林逸已经做好接下来的拍摄准备了。 之所以没有主动挑破这一点，之所以一直等到林逸自己意识到这一点，无非是因为，沈元正想要的，就是这个情绪波动。 内敛的情感突破理智的束缚，忠实的表达最真实的想法。 层次感，递进感，甚至于最后这一幕，激烈的情绪酝酿，自然而然的在此刻迸发。 用这么复杂的方式来调·教林逸，不是因为林逸的演技跟他想要的差太远，而是因为他想要的，并不是能被演技所能表达的存在。 所幸，林逸并没有浪费这一切的安排。 当然，最没有辜负沈元正的，应该是，他想要拍摄的存在——爱情本身。 有时候，人们会质疑爱情是否真的存在，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能爱一个人——这个世界这么大，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如此遥远，每个人都平凡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身上没有光。 怎么样才能去爱一个人？ 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模样？ 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生活将一切变得沉重，冰冷的数字计算着爱情的重量，得出一个值得与否的结论。 生活总是如此，将理想、爱情与现实隔绝。 无法触及的理想，无法拥有的爱情，构成了现实的色调。 这就是生活呀。 人们如此说道，然后前行，至于爱情……它真的存在吗？ 它当然存在，它就在那里，跟理想一起，被小心翼翼的遗忘在心底。 当不敢伸手去触及理想的时候，当不敢去描绘爱情的模样的时候，它们从生活里消失了。 但这不代表它们不存在，只是它们在等待着被想起的那一天，然后……回到你身边。 沈元正相信爱情的奇迹性，作为并不渴求爱情的存在，他依旧相信着爱情是唯一一个能创造奇迹的存在，甚至会因为它的存在而想拍一部电影，来讲述它。 爱情无比廉价，又无比宝贵，可以用一颗糖换来它，又或许倾尽一切也无法得到它。 它的矛盾性、奇迹性，是人类长河中之所以存在那么多被歌颂的爱情故事的原因。 “好了，再抱下去，我怕你们黏在一起。”沈元正看了眼时间，打断了他们过于漫长的拥抱：“林逸，你去准备下，该开拍了。” 林逸松开手，衢昀的手划过林逸的手肘，自然的握住了林逸的手腕。 他忽而生出了一个好奇，一个他从未想得到答案的问题。 “沈导为什么想拍它呢？”他挑剔的注视着沈元正：“你既不对它有所期待，也不对它感到好奇，但却想拍一部表达爱情的作品，这不是很矛盾吗？” 沈元正扬眉：“我是一个导演。” 将人类的思考通过电影传递给观众，是他的职责。 如果有任何一个观众，因为看了他的电影，而有勇气去追逐爱，那就是对这部电影最高的嘉奖，属于他的最高荣耀。 “爱情，从不该因为生活，而停下步伐。” 沈元正说出了十分理想主义的话：“我希望，每个人都能享受那份真挚的爱情，如果不能，那起码可以通过欣赏我的电影，做到这一点。” 他看向林逸，毋庸置疑，他话语里所说的“真挚爱情”，是在指他们。 “合格的导演。”衢昀所有的感性都给予了林逸，在沈元正的发言中毫无触动，客观评价道：“成功从来不是偶然。” 在天才的背后，是配得上成功的努力和自我要求，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所有站在高处的光，都来自曾经的厚积薄发。 林逸比衢昀更感性一些，他的职业让他更能产生共鸣。 “你能做到。”林逸确信着这一点：“这会是一部好电影。” 沈元正颔首，目光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若有所思：“所以，你还不去做准备？” 林逸抽出手，沉默的朝片场走去。 衢昀的视线落到了沈元正身上，裹挟着沉默的冰封和暴雨。 沈元正用一句话瓦解了它：“你可以开始准备了。” 衢昀微微一愣：“快拍完了？” 沈元正看向林逸，语气平静且笃定：“以他现在的状态，接下来的拍摄应该能推进得很快，所以你可以提前准备起来了……” 他看向衢昀：“关于求婚的布置。” 沈元正眉梢微拧：“到时候的片场布局你记得给我。” 沈元正随口应了一声，盯着认真阅读剧本的林逸，像是随口一问：“大会是后天召开？” 衢昀的目光落到了沈元正身上：“赶的上？” 沈元正瞥了他一眼：“你在质疑我对电影拍摄的掌控能力？” “我在怀疑你突然配合的居心。” 沈元正挪开目光，重新落回到了林逸身上。 他沉默的注视着林逸。 在衢昀都因他过长的沉默而投来催促目光时，沈元正才再度开口：“虽然你很讨人厌，但林逸很讨人喜欢。” 衢昀赞同了这句话：“确实，任何不喜欢他的人，都有问题。” 这绝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沈元正再度瞥了眼衢昀。 “所以，我希望他能拥有一个完美的求婚仪式，有问题？” “除了不像你能做出来的事情之外，没什么问题。” “那只能说明你不够了解我，”沈元正轻描淡写道：“我喜欢一切美的事物，而你们拥有它。” “一场符合我审美的爱情。” 充斥着激烈的情绪，回荡着无尽的爱意，在冰冷生活和琐碎日常之中，演绎出独一无二的浪漫奏曲。 值得被记录，值得被祝福，值得永远。 第68章 外界正在进行的变化, 集体的期待和激动, 无法透过隔绝了一切社交网络的孤岛，传递给林逸。 而知晓这一切的人，则并不觉得这一切有被林逸知晓的必要。 那些社会的变革, 群体的狂欢，比起将要发生的事情来, 不值一提。 沈元正对演员状态的把握精准的不像一个新导演, 虽然最初的拍摄确实很难不让人觉得他在浪费预算, 但沈元正成功通过后面几场拍摄拉回了这个微妙的看法，并用飞快推进的拍摄进度，证明了他对剧情和演员的掌控。 在拍戏的时候，林逸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戏里, 很少能察觉戏外微妙的变化，正如王景澄之前的感受一般，他几乎是以燃烧生命的状态专注在角色和演戏之中, 这让其他一切变得毫无存在感。 但在面对衢昀时, 情况却并非如此。 林逸拍完一条, 在休息的间隙，朝熟悉的角落投去视线，衢昀在打电话。 “不过去吗？” 化妆师在片场待了许久, 已然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见林逸只是专注的盯着那边，却没有动作，遂开口问道。 林逸盯着衢昀看了几秒, 目光在衢昀周围划拉了一圈，没看到裴廖的身影。 他摇了摇头，沉默的拿起剧本，目光落在剧本之上，思绪却依旧飘散。 衢昀最近有点反常，准确来说，是反常的忙碌。 他了解衢昀，衢昀总是游刃有余，在他尚未察觉到的时候，安排好一切，很少能有突发事件，让他陷入突然的忙碌。 林逸回忆了上辈子这个时间点发生的时候，没在记忆里找到任何与突发事件相关的存在。 “在想什么？”沈元正溜达着停在他身旁，伸手将他压根没在看的剧本拿走，随手翻阅了起来：“笔记做的不错，很用心。” 林逸再度朝衢昀的方向看了眼：“衢昀最近在忙什么？” “衢三爷不是一向这么忙吗？”沈元正随口带过了这个话题：“接下来那一幕不太好拍，我给你再讲讲剧情？” 林逸收回视线：“接下来那一幕？”那一幕的剧情在他脑海里飞快闪现：“是最后的那个片段？” “圆满的句号。”沈元正语气轻松道：“完美的落幕。” “相爱的人渐行渐远上，从未分别和迟疑……”沈元正瞥了眼林逸，语气严肃了几分：“这场剧情不复杂，主要是情绪要求比较高，预算卡的紧，又不能慢慢磨……” 说道这里，沈元正不着痕迹的再度给衢昀上眼料：“说真的，林逸你该好好考虑考虑，连这么重要的一幕，衢三爷还要卡预算，这电影拍不好，我反正还能拍下一部，挽回名声，但对你们来说，可就只有这么一部，拍摄你们的爱情故事的电影……” “那要是拍的不好，该是一个多大的遗憾啊？” 这已经不能说是不着痕迹了，这痕迹明显到让人隔着十里都能嗅到沈元正的挑拨离间之心了。 林逸思考了两秒，有些惊讶：“会拍不好吗？” “预算……”沈元正的话没说完。 “这可是沈导的电影。”林逸对此的信心比沈元正自己还足：“不可能会有瑕疵。” 他笑了起来：“你绝对不会允许，它有瑕疵。” 沈元正卡壳了几秒：“我居然没分辨出来，你是为了衢三爷开脱，还是只是夸我……” 林逸注视着他，目光平静且纯粹，在蓝天白云，高山湖泊的背景映衬下，毫无阴霾，就如同他所拍摄的电影主角穿过镜头站到了沈元正面前。 完完全全是，他所想要的男主角。 走过人间，不染尘埃；知世事，而不世故。 寄托人间美好的存在，容纳世间诸多的故事。 他走过时，美好的爱情带着万物复苏的春到来了，他离开时，美好的爱情在树枝上悄悄冲他眨眼。 “看来，单纯只是为了夸我。”沈元正在林逸的目光下将俗世丢到了脑后：“你说的没错，我的电影，不可能有瑕疵。” “它是最完美的。” 衢昀赞同这一点：“毕竟，你拍摄的对象就是最完美的。” 沈元正瞬息从那种超脱俗世的状态中回到了俗世，他翻了个白眼：“你忙完了？” “我看天气预报说等会会下暴雨，下一幕还是明天再拍吧。”衢昀站到林逸身旁，伸手握住林逸的手，十指相扣，目光片刻不离林逸。 “最后一幕，总该值得特殊的待遇。” “你是投资人。”沈元正无所谓道，他朝片场做了个手势：“收工。” 人群攒动，片场忙碌了起来，将东西收拾规整。 三三两两的人从林逸他们身边走过，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因为暴雨预警的缘故，他们还要为临时居住地做些防御措施。 林逸侧头看向衢昀，直白的问出了他的疑惑：“你最近有点忙。” “在处理一些东西……”衢昀牵着林逸逆流而行：“一些必须要处理的事情。” “麻烦吗？” “不麻烦，已经处理好了。”衢昀沿着湖边前行，轻声道：“等一切结束……” 他看向林逸，林逸正在注视着他。 视线相接，一切都一览无遗。 他们无法欺骗对方，因为敞开的心灵将一切呈现在对方面前。 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他们明白彼此。 那些在意和担忧，那些过往和回忆，在敞开的心灵中，变换成无比坚定的存在，成为他们相爱的一部分。 “你想跟我求婚。”林逸笑了起来，得出了答案。 衢昀叹了口气，伸手遮住了林逸过于透彻的眼睛：“这是一个惊喜，提前猜到结局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林逸被遮挡了视线，他的视线里只有衢昀的手，并不能说一片漆黑，衢昀的手没有完全捂住他的眼睛，只是虚拦在他眼前，让他无法看到他。 但视线被遮掩的情况，并不会让人不安。 因为站在林逸面前的，是衢昀。 他喜欢且喜欢着他的恋人。 他们生死与共。 林逸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但我们早就猜到了结局，不是吗？” 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轻刷过衢昀的手心。 “难道你会不向我求婚吗？难道我会拒绝你吗？难道在未来的漫长时光中，我们会松开对方的手吗？” “不会，不会，不会。”衢昀一个个回答他的问题：“但惊喜在于，求婚有很多种形式……” 林逸注视着眼前的方寸之地，若有所思道：“所以，现在，此时此刻？” 衢昀再度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总在不该敏锐的时候如此敏锐，在该敏锐的时候，却又毫无反应呢？” “大概是因为，你告诉了我答案。”林逸的话语里带着笑：“你的心灵，你的一切，都在迫不及待的将这些答案塞到我手里。” 衢昀沉默着，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林逸继续道：“我们都知晓，彼此是唯一的答案。” 窸窣声变大了许多。 林逸下意识的朝一旁侧了侧头，衢昀眼疾手快的跟着挪动了虚掩着他的眼睛的手。 “马上就好了。” “我听见了飞机的声音。”林逸没有再改变姿势，他倾听着来自现场的声音，稍微有些困惑：“我不觉得，你会搞那些……”林逸寻觅了下合适的词汇。 “花里胡哨的东西。” 那是林逸唯一能给出的形容了，夸张的，像是小说情节一般的，比如说铺满整个片场的鲜花，再比如说，用飞机在天空写“我爱你”，这些都太过夸张，当然不是衢昀无法实现，只是比起彼此真正的心意来说，它们更像是一场满足虚荣心的作秀。 而不管是林逸还是衢昀，他们都不需要通过这些，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当然，那也可以被称之为浪漫，甚至衢昀能做到更夸张的地步，但…… 他们之间，并不需要这种仪式来见证。 而他们了解对方，林逸不觉得衢昀会这么做，衢昀也清楚林逸对此的反应——不是惊喜，是尴尬。 所以，林逸此刻听着周围的声音，陷入了疑惑。 “你到底准备了什么求婚仪式？”林逸认认真真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它低调一点。” “你应该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衢昀回答道。 他只想要一句话。 但衢昀并不只想给他一句话。 林逸耐心的等待了片刻。 说实话，那并不是一个唯美的场景，恰恰相反，在不断响起的窸窣声中，保持沉默，让一切变得很奇怪。 但林逸和衢昀耐心的享受着沉默，享受着对方存在的时光。 他们在一起，连沉默都变得值得享受。 风的声音，对方的气息，温柔的世界，一如每一次他们的相处般，这一切，如此甜蜜。 “好了。”陌生的声音响起。 衢昀挪开了手，林逸终于能看到方才忙碌了半晌的现场，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的目光落在了最瞩目的现场中心，那里被布置成了一个简单的办公场所，坐了一个林逸毫无印象的陌生人，他翻阅着资料，目光在林逸和衢昀之间看了一圈，平静到让人觉得他根本不该出现在现场。 林逸将周围的环境收入眼中，人群分散在后方，空出了一片空地，拍摄的机器运转着，沈元正站在人群最前方，隔着一段距离，注视着他们。 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看不出情绪。 “林逸，男，23岁，现居地……”陌生人公事公办的跟林逸确认信息：“这是你本人？” 林逸点头，他有种奇怪的光怪陆离感，开启的摄像头，让这一切像是仍在拍摄中——但他的剧本里没有这一幕。 但站在身边的衢昀，又让这一切变回求婚现场——但这个陌生人的存在，又显得过分格格不入。 “衢昀，男，26岁，现居地……”陌生人依旧公事公办的跟衢昀确认信息：“这是你本人？” 衢昀点头。 “所以，你们是自愿结婚？” 林逸侧头看向衢昀，衢昀点头。 陌生人盯着没有动作的林逸，重问了一遍：“你们是自愿办理结婚手续？” 衢昀跟着侧头看向林逸。 林逸心脏跳的飞快，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结婚手续？” 衢昀看了眼时间：“就在刚刚，大会通过了，同性婚姻法案。” “当然，具体的落实还需要讨论，但……”衢昀侧了侧头：“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举行这个步骤，然后等真正推行的时候，再补上它。” 不过现在解释起这个，就未免太过现实。 “我知道。”激荡的情绪冲刷着林逸的大脑，无数想法出现又消失。 他记得在上辈子，一直到最后，这仍尚未落实——当然，林逸也没有特意关注过它，因为他从不觉得，他会有用到它的时候。 毕竟，他曾如此相信着衢昀并不爱他的这个现实。 但，一切在如今变得截然不同，不管是他们还是这个世界。 林逸喉结微动，他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语言无比浅薄，无法说出他真正想说的话。 “你们是……”陌生人再度重复了一遍，话还没说完，林逸已经无比坚定的点了点头。 于是一切流程继续了下去，陌生人一板一眼的走完所有流程，才发表最后的祝福感言。 “恭喜你们，祝你们新婚快乐。” 陌生人起身，跟衢昀握了握手：“结婚证需要等法案正式落实的时候再寄给你们，不过请放心，一旦彻底落实，第一份结婚证会第一时间寄给你们。” 裴廖神出鬼没的从一旁闪现，领着陌生人朝外走去。 而人群再度一拥而上，将多余的桌椅就此拆除。 人群熙熙攘攘，但林逸和衢昀却像是独立在他们之外，另成一个世界，他们平静的注视着彼此。 衢昀捏着印了指纹的纸，有些小小的窘迫。 “虽然我很想现场就拿到结婚证，但……”他叹了在这里的第三口气：“但很可惜，这是有程序的。” 从法案提出到通过，从通过到彻底落实，从来没有一蹴而就，每一步都需要时间，每一步都是无比艰辛的前行。 “但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林逸握紧衢昀的手，有些语不成句：“我没想过……我是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求婚。” “我很开心。”他用贫瘠的语言描述着那些无法被形容的存在：“我……” “我知道。” 衢昀摸出戒指，随意且自然的帮他戴上，他低头将戒指缓缓推进食指最底部，平静的说出了那句话。 “我爱你。” “我也爱你。”林逸摸出他早已准备好的戒指，低头为衢昀戴上：“我准备为你戴上它，准备了很久。” “我也准备了很久，为了这一天。”衢昀看着被推到底的戒指，将那些为此而付出的忙碌抛到脑后，道：“现在，我是不是该亲你了？” 林逸仰头看他。 视线相接，衢昀很难抑制住自己的笑容。 他低下头，擦过林逸的唇，在唇角落下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吻。 满怀珍惜，不带任何绮念。 “导演？”副导演看了眼镜头，征询的看向沈元正：“咱们是不是该退场了？” “曲终人散。”沈元正颔首道：“确实该退场了。” “那这最后一幕……”副导演一边收拾摄影机，一边问道：“明天补拍？” “刚才不是拍完了吗？” 沈元正仰头看了眼天空，阴沉的乌云不知何时已然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落满地金光，将一切渲染得美不胜收。 “天气预报不是说有大暴雨吗？”副导演跟着看了眼天空：“看这模样，是不会下了。” “散场，散场，收拾东西，杀青喽。”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在这里结束，是最好的结局。 他们相爱，他们在一起，他们仍有着漫长的时光来相爱。 —————— 这个故事从最初到结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也有我个人很喜欢的地方。 它是我想写的故事，有最初的那一缕苦，才会知晓最终有多甜。 他们在努力的学会爱，也在努力的爱另一个人，用尽一切。 希望每个人都能在自己的生活里，找到这一份爱。 —————— 之后应该会有一个简单的小番外。 谢谢你们看到这里，谢谢你们一路包容、忍耐故事的不完美。 希望之后有缘再见时，我能为你们写一个更好的故事。 鞠躬。 第69章 番外：电影后续 《爱》在影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是因为票房有多么惊世骇俗, 恰恰相反, 《爱》的票房作为文艺片而言，非常符合文艺片该有的模样，并没有因为它的质量而导致任何区别。 但文艺片也一向不是冲着票房去的, 它用无数奖项证明了自己，为沈元正和林逸铺就一条璀璨星途。 观众是客观的, 但同时他们也具有群体的多样性, 喜好、知识面甚至于智商的不同, 都会影响他们对事物的评价。 《爱》不能说不是一部好电影，但也确实很难得到抱着来享受轻松愉快体验的观众们的喜爱，当然，每一个看过这部电影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承认它所具有的美, 只是更多人会在晦涩的电影简介以及文艺片的标签前止步。 不过群体对此的止步并不足以影响到另一个群体对此的偏爱。 无数影评家天花乱坠的夸奖着它，剖析着它的每一个场景，甚至于每一个隐喻, 高端到足以让人不明觉厉。 而随之而来的奖项, 则无疑证明了这一点, 人们夸奖着电影的拍摄手法，导演对爱情的感悟，演员震撼人心的表演…… 《爱》在上映后, 席卷了无数颁奖典礼, 几乎将所有奖项包圆，在影视圈刷满了存在感，主宰了整整一年的奖项。 星光璀璨, 但不如它熠熠生辉——无数奖章为它镶嵌上的光芒，足以让星光在它面前黯淡。 荣耀、赞美、肯定甚至于狂热推崇，随之而来。 毫无疑问，沈元正的导演能力得到了充分肯定，资本追逐着他，一如林逸他们曾经见到过的那般。 而随着同性婚姻法案的通过，那些曾萦绕在林逸身上的阴影，不知何时散去了，甚至还再度演化成了爆红的局面。 一半是源于《爱》斩获了无数奖项，另一半却是因为他似乎莫名其妙成为了某个群体的代言人，又或者说，他成为了某个小众势力的象征。 于是，人们又开始追逐起他来了。 这些追逐或者说热度实在很难动摇林逸，他能做到不在意那些铺天盖地的非议，自然也能做到不在意这些突如其来的赞美。 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另一些事情更值得他投去视线。 他和衢昀在家庭式影院观看了《爱》——在它获得了诸多荣耀，甚至为沈元正和他捧回来了足够重量的奖杯许久之后，他才和衢昀从头到尾一起观看了这部电影。 倒不是他对看自己演出的电影有什么心理阴影，主要是之前他和衢昀都没空，他们的计划履历上，关于两个人一起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以至于去看看《爱》这部电影都被排在了后面。 风景很好，但更美好的，是站在身边的人。 因为身旁的人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所以那些一起去做的不起眼小事也就成为了足以铭记的大事。 看极光从天空亮起，看虎鲸从海面浮出头；一起做甜点，一起谱一首歌；在日出时接吻，在星光下跳舞；为对方写一首情诗，听对方唱一首小情歌…… 人生，因为有相爱的另一个人，而如此美妙，如此璀璨。 曾经觉得人生漫长又无趣，在冰冷的现实和繁重的工作之外，找不到任何存在的意义，即使拥有再多，依旧不觉得满足。 但如今却渴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我们能手牵手一起走过更多的地方，在一切来得及前，将那些美好一并拢入手中。 但人生或者准确来说，世界从不因为任何人而改变，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注视着它的人类本身发生了改变。 “所以说……”衢昀按下开始键，房间缓缓陷入黑暗。 他握着林逸的手，十指相扣，语调有些感慨：“爱情真是无比奇妙。” 黑暗在亮起的光中消退，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影从大屏幕上显现，带着悠远的吉他声，荡漾在暖色调的湖边。 就好似一切忽而活了过来，树、鸟、甚至于地上的小草都在镜头前彰显着自己蓬勃的生命力。 过于饱满的画面，裹挟着浓郁的生机几乎一瞬间冲击了人的眼眶，而此时，伴随着莫名活泼的吉他声，从湖边朝远方渐行渐远的人影蛮不讲理的攥夺了观众的视线。 镜头铺设的很远，只能捕捉到对方前行的背影，模模糊糊的，不知为何却如此攥夺人们的视线。 他是谁？他要去哪？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这些念头接二连三的跳出脑海，让人探寻这个背影身上的故事。 他渐行渐远，而此刻电影名才缓缓从另一端浮现——《爱》。 林逸屏住了呼吸，一直到电影名出现，才不自觉的松了口气，侧头看向衢昀。 衢昀跟他一般，专注的注视着屏幕，察觉到林逸的视线，下意识的扭头跟林逸对视了一眼。 “我看了那些影评。”衢昀握紧林逸的手，语气轻快：“出现最多的，就是“爱情”这两个字……” 他浮出一个含蓄的笑：“或许，它能告诉我们，爱情究竟有多奇妙？” 林逸收回视线看向仍在继续的电影：“我觉得你更好奇，沈元正眼里的我们究竟是什么模样。” 衢昀没有否认，含蓄道：“毕竟那些影评对这个电影描述的爱情几乎都夸得过头了……” 衢昀朝林逸眨了眨眼，不像是林逸记忆里曾经的喜怒无常，反而有着如今的他越来越熟悉的少年意气。 “身为这段绝美爱情的当事人，我觉得我有必要印证一下……” 电影仍在继续，它之所以票房不佳——当然是比起商业片来说的票房不佳，比起文艺片来，它的票房已经算是出人意料的好——是有原因的。 镜头前的一切都美到了极致，甚至连林逸本人，在镜头中也闪闪发光，让观众产生被他的容颜所摄，无法挪开目光的错觉，视觉享受抵达了最顶端的同时，剧情也一路走向了无法被看懂的云里雾里。 当然，在此刻，我们依旧要说，人类是一个大群体，群体中存在不同鉴赏水平的小群体，而毫无疑问，这部电影对准的是拥有一定鉴赏水平且享受美追逐美的群体。 它天然的剔除了一部分的潜在观众，且为接下来的观众设立了门槛。 沈元正导演的电影，并不会显得枯燥，哪怕林逸没有一句台词，全程都在对着镜头前行或者停下脚步，剧情依旧不显得枯燥。 当然，这可能是因为观众是当事人，被记录的原型，经历了拍摄整个过程的参与者，大屏幕上的每一幕对他们来说，都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意义所在。 所以现场渐渐安静了下去，林逸和衢昀沉浸在电影之中，沉浸在林逸一个人的独角戏中。 正如很多影评提到的那样，这并不是林逸一个人的独角戏，虽然沈元正没有将另一个人拍进画面里，但他确实存在。 存在于林逸的眼神里、笑容里，甚至于互动里。 “他”贯穿了整部电影。 某影评：“用一个演员来讲述两个人的爱情，沈元正导演的做法非常大胆，但毫无疑问，他成功了，我甚至相信，当林逸拍摄这些画面的时候，他的另一半就在身旁，才能贡献出这样深陷于爱情之中的表演，这已经脱离了表演本身，而是在讲述一个真实的故事。 一段两个人之间的爱情故事。 电影里的主角没有台词，也不需要台词，观众足以从导演的镜头里看出这一切。 他们一起漫步在道路上，起初没有目标，主角时常回头，下意识的捕捉另一个人的存在，又因为害怕被发现，而总是下意识的露出笑。 旅程的开始，爱情刚刚萌芽，那些笑容，那些对视，那些步伐，都无比小心，生怕这些会透露了他的爱慕。这时候的爱情，是自我约束的，小心谨慎的，朦胧而又美妙的。 他们未必不知晓对方的心意，但他们谁都没有说出口，而是用那些粗糙而又简陋的方式，来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渴望得到一个他们想要的回复。 等他们目光对视，当笑容总是绽放，当那些伪装再也无法掩饰他们对对方所抱有的情感时，一切就自然而然的推进到了下一步，爱情的枝丫从泥土中探出头，开出小小的花。 他不再约束，目光也越来越多的注视在不存在于镜头里的另一个人，笑容、微表情、下意识的小动作，都在表达着他正在热恋中，而另一个人也同样处于热恋中。 虽然镜头里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另一个人，他们也无从知晓对方的模样、态度甚至于想法，但镜头里的演员用他的感情递进，丰富且层次化的表达，给予了我们一个答案。 这不是演技所能表达的情绪，而是最真实的感情释放。 在之前，我曾听说过林逸身上的诸多绯闻，但我从没有关心过，说实在的，在娱乐圈这些事情太常见了，聚光灯放大了光芒，也放大了黑点，就好似整个世界真的围绕着他们在转一样。 但一直到我看到这部电影，才重新回头去仔细看了一遍林逸身上的诸多绯闻，我确信一点，他在谈一场恋爱，一场足以胜过无数人的恋爱。 那绝非大众那些计算着冰冷数据，然后得出一个得失的“恋爱”。 我能理解为什么林逸没有出席之前首映会，也能理解他为什么消失在世人面前。 一部好的电影，足以让我们触及最真实的内心世界——在以往，这是属于创作者的内心世界，但这一次，却是属于演员的内心世界。 他们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充满美的爱情故事，一个无法被复制的电影，靠一个演员用情绪和动作支撑起的电影，没有台词，没有旁白，超乎想象的这一切，不可能有另一个演员做到——除非他也在谈一场如此美，如此浓郁，如此激烈的爱情。 影评到了这里，夸耀的词已然太多，但我刚才又看了一遍电影，实在忍不住就此落笔，整部电影最后那个镜头……完全值得沈元正拿下最佳导演。 我们能看到他们相拥，看到他们在镜头里渐渐模糊，直至彻底消失——像是一个梦境般，轻盈的消失。 整个渐进的过程，本就不存在的另一个人从光束到彻底消失的过程，拍出了这部电影最高光的一幕。” 气氛安静的维持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到电影终了，才响起些稀疏的声音。 衢昀侧头看向林逸，林逸侧头看他。 视线相接，于是一切毫无隐藏，将彼此未曾开口的话袒露在对方面前。 那些客套、迂回全数失去了作用。 “原来，一直在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我啊。” 衢昀很难将自己的感想如实的转达给林逸，但所幸，林逸也清楚的知晓对方那些无法用文字如实描绘的想法。 “因为，你也一直这样注视着我啊。”林逸笑了起来，轻声道：“这不是我的一厢情愿，是我们的两情相悦。” “我喜欢这个词。”衢昀拉着林逸站起身：“走吧，该去准备了，颁奖典礼马上要开始了。” “我觉得你会拿到那个奖。” “那可有点不可思议。”林逸不紧不慢道：“毕竟，这只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二部 电影。” “但你值得。” 值得一个影帝，值得无数荣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看到这里的读者。 每一次到结束的时候，我都能清楚的察觉自己的不够优秀，没能写出一个好故事，没能写好这个故事，我很抱歉。 希望我能一步步进步，而不是每一次都如此挫败。 谢谢还有人喜欢它。 希望之后有缘再见的时候，我能写好那个故事。